第63章 人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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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定終身的情郎?我愣了愣,不知他在說什麽胡話。隻是我見他雙眉緊蹙,緊繃著臉,看那模樣並不像是在信口胡謅。
帶我去見“他”?南疆?我雖然沒有像京城裏那些大家閨秀一般,一門不出二門不邁,整日待在閨閣中。可就算我曾經偶爾跟著幾位堂兄在京城中轉悠,但從小到大也未出過長安,在南疆並沒有相熟之人,更別提什麽私定終身的情郎!我正思忖著,忽然靈光一閃,難道……他是在說霍時徽?
我和霍時徽清清白白,他憑什麽要這樣汙蔑?我有些惱怒,爭辯道:“我和霍時徽一清二白,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垂著的眸子倏地一抬,狠狠盯著我,我有些防備地看著他,我們就這樣僵持著。彼此沉默了許久後,他的嘴角微微動了動,冷笑了一聲,然後咬牙切齒地對我道:“朕方才並沒有提起霍時徽,是你自己承認的。”
我這時才意識到,他剛剛的確沒有提起霍時徽。他故意話說一半,設下圈套,等我自投羅網。
可是他話說已經到那個份上,南疆這邊與我有交情的人,我思來想去當然隻有霍時徽。隻是,我如今被他這麽一說,我話說一半被他嗆住,不知道該從何解釋,也不想跟他解釋。
他有什麽資格這樣理直氣壯地逼著我解釋呢?難道就憑他莫名其妙地封我為什麽辰妃麽?什麽妃位後位,我才不稀罕。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揣測我和霍時徽?
難道是我當年我情急之下說的那句氣話?我記得,當初淳懿公主剛來北漢和親之時,我偷偷去國賓館,卻不曾想在那裏撞見了劉崇明。
我曾對他說,我就算嫁不了霍時徽,也不要嫁給你!
難道,劉崇明當真了?
我的確從小便瞻仰聖君、崇慕英雄。小時候,我聽爹爹說過許多關於霍時徽的傳言,聽說他那個少年將軍用兵是如何詭譎,又是如何出人意料地率著五千精兵,將爹爹的三十萬大軍擊散。霍時徽早在我年少的心中,留下一個模糊而深刻的印象。我甚至似乎能看到,在那個風雨如晦的夜晚,獵獵西風將他的玄色莽紋披風卷起,快馬揚鞭,五千精銳緊隨其後,揚起滾滾黃塵。
霍時徽對我而言,既熟悉而又陌生。那個叱吒風雲的少年將軍曾無數次出現在我的腦海中,可我卻一直都沒有見過真容。
那一次,我在國賓館中偶遇他,他的確生得俊朗,亦是器宇軒昂。後來在東宮、圍場,我又三番幾次地與他相見。隻是,褪去初見後的欣喜,迎來的卻是說不出的失落。因為他和我曾今以為的霍時徽並不那麽相似,兩張不同的臉在我眼前不斷交錯重疊,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霍時徽?我熟悉的那個他,是不帶絲毫煙火氣的,人世間怎會存在呢?
就如葉公好龍,他並非欺人,而是自欺。
劉崇明見我沒有反應,冷哼一聲,隨即轉過身利落地下了革輅,又騎馬去了。
“駕!駕!駕!”,隔著一道車簾,我聽見外麵他揚鞭策馬的聲音,帶著盛怒時的戾氣,其餘人見了連忙退避,十幾個隨行的禁軍連忙揚鞭跟上。馬蹄紛擾中,一路馬蹄聲逐漸遠去。我挑起簾子,他與那些侍衛的背影都隻剩十幾個黑點,已經到隊列的前麵去了。
放眼望去,前邊是落日與青山。夕陽下,延綿的行軍長列急速行軍。
我看得正出神,目光不經意地偏轉,卻發現不遠處有人正騎在馬上死死盯著我。
我定睛一看,那人竟是陳戍。他斂著目,冷笑著望著我。我心裏不禁發寒,連忙將車簾放下。
我有一種預感,陳戍和沁兒十有□□是知道了。我是他親自從宣德侯府押入掖廷的,雖然當初爹爹派人將假死的我從棺槨中救出時,並未經陳戍的手,隻是劉崇明對我態度怎麽不會他讓和沁兒起疑呢?
我忽然有些害怕,這疆場不比長安,流矢暗箭防不勝防,隻怕人家隨便想個什麽法子,我便一命嗚呼,臨死還不知道殺我的人是誰。
我正出著神,身子忽然微微往前一傾,革輅停住,垂鈴輕響。我的心不禁懸到嗓子眼,莫非是陳戍?
我屏住呼吸,緊緊盯著革輅的垂珠門簾。
“娘娘,該用晚膳了。”
是小喜,我終於鬆了一口氣。我才想起來,這革輅並非是後妃所乘,本是劉崇明的禦車,陳戍是不敢貿然入內的。
因為是皇帝親征,他還帶了我隨行。因此在輅車的後麵,還跟了一輛乘載宮婢的馬車。這次赴南疆,我將小喜帶了出來,雖然出門在外一切從簡,但穿衣用膳還是得有人在一伺候著的。
她消息素來靈通,這一天的功夫早已打探得一清二楚,她說這次赴南疆是先是前往淮南與那兒駐守的三十萬大軍會合。
出征不比從前的出遊,行軍急速,晝夜不歇。小喜又回後麵的馬車上去了,她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到車簾邊問我有什麽吩咐。
或許因為是在荒野,這夜裏格外的涼,雖然小喜給我披了一件鵝絨鑲裏的披風,可我隻覺得寒意從輅車四麵八方朝我湧來。又加之夜間行軍,革輅隨著不怎麽平坦的道路行進,難免有些顛簸,我睡得不怎麽安穩。雖然幹了一天的路,我十分疲乏,可也是時而清醒時而昏沉。我最後一次在睡夢中醒來,是前半夜,我記得我挑起簾子往外望去,一輪明月即將中天。
我又昏沉沉地睡去,不知過了多久,我在忽然聞到一陣熟悉的氣息,我在夢中又回到了初冬,我坐在東陽殿的石階前托著腮替劉崇明煎藥,冬日的暖陽灑了我一聲,將周身的寒意全都驅走。
夢中,時空有些混亂。一會在東陽殿,一會又回到了侯府。我記得夢中有爹爹,還有堂兄叔伯,他們都在,他們還在!忽然,頭腦中冒出一個聲音,他不斷地告誡我,這是一場夢,隻是一場夢。我被這聲音弄得有些發慌,膽戰心驚受著煎熬,可即使這樣,我卻也不願醒來。
“皇上,皇上!”我被黃門的叫喊聲吵醒,那個黃門又緊接著說了好些話才離去,將我著夢徹徹底底地攪沒了。
那黃門怎麽會來這裏?這是哪兒?我突然覺得我周身正在靠在什麽上,好像還有溫度。我睜開朦朧的睡眼,才發覺我正半躺在劉崇明的懷中,側臉靠在他胸膛上,他的手環過我的腰將我摟著。
我渾身不由一顫,推了他一把,從他懷中掙開,就在同時,他也利落地將手收回。他咳嗽了幾聲,微微顯露一絲窘迫,隻是卻稍縱即逝,取而代之的又是那熟悉的凜冽神情。
三日後,軍隊抵達淮南。淮南雖然仍歸屬於淮南王,但軍政大權早已被劉崇明收回。聽小喜講,如今淮南的軍權掌握在劉崇明手下一位得力部將——王將軍的手中。
曆代帝王在淮南設有別宮,劉崇明將軍隊調往別宮附近駐守,方便隨時派遣。
到達別宮的那日,淮南王與劉崇明手下那掌管淮南三十萬軍權的將軍早已在別宮前恭候多時。
“參見皇上,參見辰妃娘娘。”
小喜將我扶下革輅,我走在劉崇明身後,一處恢弘氣派的別宮映入眼簾,倒與長安西北的獵宮倒有幾分相似。
“平身。”
淮南王多日不見,失了軍權遠沒當初自在,看他的模樣消瘦了不少,他正滴溜著眼睛打量我和劉崇明。和淮南王比,他身側的王將軍倒要正派許多,禮節周全且不苟言笑。隻是當我將眼神收回到那將軍臉上時,我不由一怔。那人我也認得,他叫王猛!和陳戍一樣,也曾是我父親的部將!而且娘親還與我說過,當初就是他跟著爹爹一起將我從棺槨中接回侯府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