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慈和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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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了我好?”我有些嘲諷地笑了笑,垂著眼睛盯著她,“那你說說他到底是怎麽個為了我好?”

    桃枝支吾了半天,額上鼻尖已急出虛汗,可她終究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我生平最怕被人冤枉,因此將心比心也不喜歡冤枉別人,隻是這回我給了她機會,她還說不出來,便可知並不是什麽正當理由了。

    她雖然說不出來緣由,可我心裏是明白的。劉崇明做這種事早已不是頭一回。記得還在東宮的時候,他便下令杖斃了暖芙殿中奉我之令出東宮尋找薛氏的黃門。什麽為了我好?他不過是將對我的怒氣泄在了我身旁的人身上!他不對我下手,卻一次又一次要了我身邊的人的命!

    他們那些宮人跟著我,非但沒有從我這個主子身上得著半分好處,反而因我喪了命。我越想越愧疚,心裏悶作一團。我絞盡腦汁,想著是否還能從哪做些彌補。

    我吩咐桃枝,“你去差人查查他們家裏頭還有些什麽人,再從我宮裏撥些銀子分給他們的家裏人。”都是人身父母養的,年紀輕輕就沒了,誰的爹娘能不心疼呢?又是被處死,傳出去,家裏的人是會被人戳脊梁骨的。我知道,銀子什麽都是身外之物,根本挽不回什麽,隻是我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別的什麽法子了。

    我曾以為劉崇明因為獵宮之事對我心生愧意,可如今看來,事情並非我料想的那樣。他那種人怎麽會覺得對誰有愧呢?在他眼中,他自己是高高在上主宰蒼生的天子,誰都隻能伏跪在他的膝前聽命。他放低了姿態與我輕言細語地回旋已是他賞我天大的臉麵,可我當著那麽多宮人的麵駁了他這九五之尊的顏麵,讓他天顏盡掃,他豈會不惱怒?!

    伴君如伴虎。我忽然有些後怕,現在想來他並非不是不會生怒,隻是他攢著怒氣不處置我,卻通過殺我身邊的人泄憤。我早已死過一回,並不怎麽怕死。他若是哪天雷霆大發,賜我白綾一條、毒酒一杯,也不過是那麽回事。隻是……他不會哪天惱羞成怒下令害我娘親吧?他本是陰鷙狠毒的性子,做什麽都未可知。一想到這兒,我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立了夏的時節,卻比寒冬臘月還要讓我發冷。

    我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才注意到桃枝還跪在跟前。她見我恍神,連忙問:“娘娘您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反問她,“你怎麽還不去?”

    她略微停頓了片刻,咬了咬下唇,有些艱難地開口:“奴婢知道娘娘心善,可那些宮人本一來是因罪處死的,您這樣做不符禮法,二來是皇上……”

    “有罪?”我打斷她,問:“難道是我的人就有罪?”我知道她想說什麽,二來是劉崇明親自下的旨,他處死了宮人,我卻要給那些被處死的宮人善後,分明就是在與他唱對台戲。桃枝很清楚,皇帝才是天下之主,和他作對是沒有好下場的。

    桃枝霎時臉色蒼白,嘴角微微顫抖著,欲言卻又止。

    “桃枝,你不是我的人,你還是回清霜殿去吧,免得哪日也不明不白地沒了性命。”

    “娘娘!”桃枝緊伏在殿中的地磚上,懇求道,“還請娘娘恕罪,不要攆奴婢走。”

    我心意已決,不再言語。

    長樂殿中還立著些宮人,見我動怒,一個個緊低著頭,如臨大敵。殿裏頭正僵著,忽然劉崇明身邊的黃門侍郎李慶德過來傳旨。這個時候忽然過來傳旨?劉崇明又想做什麽?難不成是上次賢妃的事?擺了,左不過就是死,怕什麽。我拂了拂衣角站起身來,倒有些大義凜然的意味。

    李慶德走進殿來,往我這頭瞧了一眼,先是一愣,幹笑了笑,“娘娘消消氣,奴才給您帶好消息來了。”說著,他將聖旨一展,我雖不情不願,卻也隻能隨著宮人一同跪下聽旨。

    旨意一念完,我稍稍有些發愣。那聖旨的意思大抵是嫌長樂殿過於簡陋,於是派人在親征南疆之時,重新將飛霜殿修葺布置了一番,眼下宮殿已然修整好,隻待我搬過去。

    霜華殿又稱中宮,是曆代皇後的寢宮,現在讓我移去中宮?我不知道劉崇明此刻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

    “娘娘,霜華殿已經打點好了,隻等著您隨時移駕了。”李慶德笑得一臉諂媚。

    我並不想去霜華殿,也不想留在長樂殿,我此刻隻想寸步不離地守在娘親身邊。我並未接旨,抬眸望了李慶德一眼,然後伏地叩首道:“還請李總管回去回稟皇上,奴婢福淺祚薄,萬萬當不起這份抬舉。如今太皇太後與永安大長公主玉體欠安,奴婢願入慈和宮侍奉左右,還請皇上成全。”語罷,我又回頭看了一眼桃枝,“你也一同回去吧。”

    李德慶不曾想我會抗旨不遵,稍稍有些意外。歎了一聲後,同桃枝一同離去了。

    李德慶和桃枝走後,我坐在殿中稍有些忐忑,不知劉崇明會有何反應?他會因為我違逆他心意而勃然大怒、或是置之不理,還是其他?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飛霜殿有宮人前來複命,引我去慈和宮。如此爽快,倒不像是劉崇明的作風。

    娘親身邊還是青梨那幾個人在身邊伺候著,我到慈和宮的時候,她們應是得了消息,提前站在殿前的滴水處垂著肩候著。青梨她們見我乘輦而來,左右跟著浩浩蕩蕩一眾宮人,眼眸中明顯生了幾分怯意。

    我想我日夜不離守在娘親身邊,再不濟也有一個妃位唬著,隻要劉崇明不下旨,便沒有人再敢欺負娘親了。我心中暗暗發誓,再也不許娘親受半點委屈。

    娘親起初見到我的時候,臉上微有慍色。可我與她說那是皇帝的旨意後,她隻是歎了聲氣,便不再多言了。

    娘親和皇祖母雖然被禁足,同處一宮卻不能相見,但我是可以四處走動的。偏殿這邊打理好後,我去了一趟正殿向皇祖母請安。我去的時候,皇祖母剛用過午膳,正歪在塌上假寐,塌邊的魚耳小香爐中燃著嫋嫋熏煙,添了分安詳。

    我怕擾了皇祖母,邁進殿後剛想出去候著,許是皇祖母睡得也淺,殿中的宮婢剛向我屈膝行完禮,皇祖母的眼皮倏地一抬,露出一雙青黑明利的眸子,和藹而精敏地朝著我笑。

    數月不見,皇祖母氣色倒是好了些,身子同之前作比,也稍有些發福。

    “兒臣拜見太皇太後。”見到皇祖母身子還安好,我稍感欣慰,出了會兒神,然後跪地,禮節周至地朝著皇祖母伏拜。同在宮中這麽久,卻一直不能來請安,實屬我不孝。

    “快快起來!”皇祖母連忙伸手,命人扶我起來。

    “哀家從前一直都在為北漢的江山社稷操心,生怕將來去了地底下,不能向列祖列宗交差。皇帝既然不領哀家的情,哀家倒還多享了份清福。”

    皇祖母雖然被劉崇明軟禁,沒了軍政大權,同時也與前朝失了聯係。可畢竟是長輩,劉崇明也不敢太過分,吃穿用度一切如常,皇祖母的日子也還好過。

    皇祖母見我來了十分高興,她應是也知道了些我受封的事,並沒有多問。問了些娘親的身子後,之後便都是些無關緊要的新鮮事。

    正與皇祖母聊著,福枝忽然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我還從未見福枝如此慌張過。皇祖母瞧了一眼福枝,朝她抬使了個眼神,福枝心領神會走過來附在皇祖母耳側私語。

    那聲音很輕,我沒有聽著什麽,卻看見皇祖母臉上的紋理一絲一絲沉了下去,想必是出什麽事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