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日本兵一跤摔倒，羅毅撲上去對著那張醜臉就是一刀，孫雄和錢串子也撲上去，手起刀落。

    三個人三把菜刀，對著那鬼子的頭、臉、脖子，一陣猛砍。鬼子用手來擋，羅毅揮起一刀劈進手指椏，直接就把鬼子的手劈為兩瓣。

    孫雄一刀砍在鬼子脖子上，“噗”地噴出一團血霧，弄得三個人滿身鮮血。

    那鬼子先前猛力掙紮，發出野獸一樣的喊叫，很快就不喊也不動了。

    這時，天已擦黑，遠處有鬼子發現這邊在搏鬥，開著槍，呼喊著跑來。

    羅毅喊道：“拿上菜刀，快跑！”跳進水溝，弓著腰，撒腿就跑。孫雄隨後跟來。錢串子跳起來跑了兩步，摔倒了，接連爬了幾下，隻覺得兩腿發軟，怎麽也爬不起來。

    孫雄說：“二哥，等一下，大哥怎麽了？”

    羅毅轉身跑回來：“大哥，你中槍了？”

    錢串子帶著哭聲說：“我的腿動不了啦。”

    羅毅迅速查看了一下錢串子的兩條腿，並沒有傷口：“大哥，你沒事，快跑，不然我們都沒命了。”

    錢串子流著淚說：“我……我跑不動。”

    孫雄說：“大哥是嚇的。”

    羅毅看一眼一大群向這邊跑來的鬼子，說：“老三，架起大哥，快跑！”

    羅毅和孫雄一人架著錢串子的一支胳膊，連拖帶拉，向前跑去。

    二三十個鬼子哇哇叫著追趕過來，相距不到一百米。錢串子跑了一會，兩條腿才聽指揮，不要人架著也可以跑動了，速度比羅毅和孫雄還快。

    天黑下來，已經看不清鬼子的身影，隻聽到呼喊聲和槍聲越來越近。

    羅毅說：“拐彎，向河邊跑，不要出聲。”

    在夜色的掩護下，鬼子終於丟失了目標，但他們並沒有放棄，拉開散兵線，搜索過來。

    羅毅隻覺得胸口像火燒一樣難受，大口喘著氣，還是憋得難受。再看孫雄和錢串子，早已上氣不接下氣。

    羅毅喘息著說：“別停，讓鬼子追上就沒命了。”

    前麵就是沭河，河邊是高牆一樣的蘆葦，河水在星光下靜靜流淌。

    聽得身後幾十米，有鬼子的獸語，五六個鬼子快速地搜索過來。

    羅毅說：“我們下河去。”

    錢串子說：“不行，我不會鳧水。”

    羅毅說：“廢物，那你在這等死吧。”

    錢串子說：“老二老三，別丟下我。”

    孫雄說：“大哥別怕，有二哥和我，不會不管你的。”

    羅毅撥開蘆葦，走進河水裏。孫雄和錢串子隨後也下了河。河水冰涼，刺入肌骨。胳膊上的傷口浸到水裏，刺心的疼痛。羅毅吸了一口涼氣，咬著牙，一聲不吱。

    河岸上傳來鬼子的說話聲，嘩嘩拉槍栓的聲音，隨即是“啪啪”的槍聲，子彈射入河水，“冏冏”作響。

    錢串子嚇得張嘴要叫，羅毅伸手捂住他的嘴，咬著牙說：“再叫就弄死你！”

    一陣槍響過後，岸上沒有動靜了。

    孫雄說：“鬼子走了。”

    羅毅說：“你能確定？”

    孫雄說：“不能。”

    錢串子說：“快上去吧，我快凍死了。”

    羅毅說：“聽著，鬼子走了，還是在上麵等我們，我們不知道，現在上岸說不定就是送死。我們現在順著水流，向下遊走，確定沒事了，再上岸。”

    夜色愈濃。星光在河麵上跳躍。夜風越過田野，吹到河麵上，還帶著淡淡的血腥氣。河水冰涼，身上很快就沒有了一絲熱氣。

    羅毅帶頭，沿著河邊蘆葦的裏側，慢慢向下遊移動。河岸上不時有槍聲響起。鬼子還在搜捕他們。漸漸地，槍聲落在他們的身後。

    不知道走出了三裏還是五裏。羅毅說：“我上岸看看，要是沒事，就學一聲貓叫。”

    羅毅撥開蘆葦走上河岸，這才發現，人在水裏還能站住，現在沒有了水的浮力，兩條腿已經沒有了支撐身體的力氣。

    全身麻木，傷口那裏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他咬著牙，抱住一棵樹，不讓自己倒下。暗夜中，田野上一片寂靜，聽不到任何人聲，羅毅把手放在嘴邊，叫一聲：“喵——”

    孫野和錢串子上來了。羅毅說：“別倒下，抱著樹。兩腿不停動一會。好，現在脫下衣服，把水擰幹。然後跑步。”

    一頓飯時間之後，三個人倒在一堆大豆枯葉上。他們不再說話，望著滿天星鬥，像是剛從噩夢中醒來。剛剛過去的一幕，又在眼前重現，羅毅覺得自己的心又狂跳起來。

    第一次看見鬼子開槍殺人。第一次手握菜刀砍向一個活人，盡管那是一個鬼子。當鬼子的鮮血噴湧出來的時候，他的腦子一片空白。

    如果說，他那時還有什麽想法的話，那就是恐懼，對鬼子的恐懼，對死亡的恐懼。

    事情過去了，但那血光還在眼前晃動，胸中難受，惡心，想要嘔吐。

    羅毅深吸一口氣，強壓下惡心。錢串子在身邊瑟瑟發抖。他伸手拍拍錢串子，張嘴想說什麽，終於什麽也沒說。

    莊稼人，連殺一隻雞都會心裏發怵的。

    孫雄坐起來說：“這是什麽地方？”

    羅毅坐起來，看到半裏路開外那一片黑黝黝房屋，那正是馬橋鎮。鎮子就在沭河邊上，這時鎮子裏沒有一星燈火。似乎是一座鬼鎮。

    羅毅一拉錢串子：“大哥，老三，前麵就是馬橋鎮了。還記得我們是來幹什麽的嗎？”

    孫雄說：“當然記得。”

    羅毅問錢串子：“大哥，你還記得嗎？”

    錢串子哼了一聲：“記得。”

    羅毅說：“刀還在嗎？”拔出刀來，試試刀口，還是那麽鋒利。上麵的血跡早已被沭河水衝走。還有濺到他們身上臉上的血跡，也被沭河水衝洗幹淨。

    孫雄和錢串子也拿出刀來。孫雄說：“二哥，我們還去嗎？”

    錢串子也說：“老二，還去嗎？”

    羅毅說：“半路遇上鬼子，這是意外，我們殺死一個鬼子，也是意外。我們的正事是找褚世雄算賬。不能因為鬼子來了，我們就不報仇了。”說罷跳起來，朝鎮上走去。

    孫雄叫道：“二哥！”

    錢串子叫道：“老二！”

    羅毅頭也不回：“你們都回去吧，我一個人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