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 我的心也跟著輾成了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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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社會新聞部的會議室裏,橢圓形的會議室坐滿了人,陳默在為同事介紹節目改版方案。

    會議室很安靜,手機嗡嗡的震動的聲音不時的穿插進了抑揚頓挫的話語聲裏,那是陳默的手機,從她介紹策劃書開始,已經響了好幾回了。電話每響一次,陳默心沒由來就跟著慌一次,張譯的眉頭也跟闃皺一次。。

    “這就是這個節目改版後的總體思路,晚些我會把方案通過郵件發給大家,有什麽建議和意見大家可以在第一時間反饋給我。”

    陳默解釋完方案,她這長舒了一口氣,從張譯繃著的臉來看,她講的並不是很好,因為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說不上為什麽,從昨晚上開始就毫無由來的心神不寧。

    現在一大早手機又響個不停,更讓她的心慌。回到座位上,陳默打開手機,四五個未接電話,全部來自同一個人的——錢樂。

    陳默心裏沉了下,他的電話必定是與季含有關的。

    回撥了個電話過去起身打算悄悄出去,略有些嚴肅的聲音在從那頭飄了過來,“陳副主任,這個策劃方案我認為幾點還需要修改的,第一……..”

    張譯微皺著眉,顯然對她在會議時間打私人電話有些不滿,

    她驀的打斷他,“對不起,我先接個電話。”

    話音竟剛落,人已經站到門外,大家麵麵相覷,心底又腹議,陳默膽也太大了,竟然當眾不給領導麵子。

    電話通了,那邊聲音有些低沉沙啞,象是壓抑著什麽一樣,“陳默。”

    她心沉了沉,“怎麽了?”

    那邊許久沒說話,她一下火了,“到底怎麽了。”

    她站的位置和會議室就隔著一道玻璃門,陡然間撥高的聲音連會議室的同事都微微惻目。

    “陳默,季含出事了。”

    不好的預感又湧上心頭,她盡量讓自己鎮定些,“出事了?出什麽事了?”

    “陳默……你….”電話那端的人好象被什麽梗住,半天沒吐出一個字來。

    陳默又驚又慌,急吼道:“錢樂,你他媽的倒是給我說話呀!”

    會議室的同事俱是一驚,連在發言的陳主任都是停了下來,陳默這頭溫順的毛驢怎麽一下就成了母獅子。

    好半天,電話那頭才吐出幾個字,“季含沒了……”

    陳默隻覺得腦袋轟的一聲,連耳朵都嗡嗡作響,聲音聽都來都不象自己的,“沒了,什麽叫沒了。”

    “他跟著科考隊去藏區拍遠古遺址,遇上了雪崩。”

    喉嚨幹澀的幾乎說不出話來,她手拌的厲害,半天才顫著聲問:“你別…..別開玩笑了……今天不是愚人節。”

    錢樂的聲音有些哽咽,“遺體已經找到了,我們都在他的身邊,本來想以後再慢慢告訴你,可我們想他肯定想見你,你來送送他吧。”

    手上一鬆,手機啪的一聲跌落在地上,腦袋一片空白,喃道:“沒了……怎麽會沒了…..”

    她扶著牆壁走了兩步,張新從會議室出來,“陳副主任,你要去那裏。”

    陳默有些茫然的回過頭,臉上都是死灰色,“我一定是在做夢吧,對不對…..”

    張新愣了些,看她整人癡傻的樣子,下一瞬,就看見對方暈倒在了地上。

    “陳副主任。”

    “陳默”

    …….

    很久沒睡這樣沉過,迷迷糊糊聽到有人喊她,“別睡了,陳默。

    那是季含的聲音,恍恍惚惚好象又回到了她前,她賴床,他坐在床沿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撓她。

    他俯身抱住她,他說,“陳默,你要好好的,我才放心。”

    醒的時候天已經黑了,雪白屋頂,雪白的床單,刺鼻的消毒藥水的味道,又是醫院,她最討厭的地方。

    床邊坐著秦慕天和張譯,見她醒了都湊了過來。

    她閉上眼睛,又睜開,意識一點點的恢複過來,腦海裏閃過破碎的片斷。

    季含!

    無邊無際的黑暗鋪天蓋頂的侵襲而來,象困在了一張網裏而,看不到方向,不知道那裏是出口。

    “小默…你感覺好些了嗎?”

    心居然不會痛,隻是覺得害怕和恐懼,她想要說話,喉嚨好象被誰勒住,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她伸手去撥下手裏的針頭,翻身下床,腳下虛浮無力,頭一下栽在了地板上,卻感覺不一疼痛,好象麻木了一樣。

    秦慕天和張譯都是一聲驚呼,伸手去扶起她,“回去躺好,醫生說你要觀察兩天。”

    她輕輕推開他們的手,有些茫然的怔在那兒,好象有些喘不過氣來,好半天才擠出幾個字來,“我….我…..的手機呢。”

    秦慕天看著她死灰的臉色,又痛又急,“小默,你到底是怎麽了?”

    張譯手快,從她包裏翻出手機遞了過去,“沒摔壞。”

    撥通了電話,張譯聽她連說話都抖的厲害,是什麽讓她驚恐成這個樣子。

    她的聲音很微弱,“把地址給我……我要去接他回家。”

    她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出事的那個城市,錢樂說人已安置在了殯儀館,隻等她來送他最後一程。

    陳默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的季含會躺在這樣冰冷的地方。

    興許是已經化過妝,他看過去好象隻是睡著了一樣,她俯下身去撫摸他的臉,冰冷僵硬沒有半點溫度。

    “我來了,季含,你想我了吧,我也很想你。”

    她拉起他的手貼在臉上,寒意一點一點沁入骨血,她低聲問道:“躺在這裏很冷吧?”

    說著又彎下身子,從他額上一路親下來,落在鼻尖上,又落在嘴唇上,身後的人看了頓時怔住,又見她撲上去抱住季含,最大力度的貼近他,聲音卻很平靜,“這樣會不會好一點,一個人很冷的,我們抱在一起取暖你就不會冷了。“

    錢樂喉頭一梗,忍不住想上前拉住她,趙政仁拉住他,紅著眼眶搖了搖頭,“讓她吧。”

    又看她貼在他的胸口,她居然在笑,“你讓我好好保重自己,我真的聽你話了,我很努力工作,過很有規律的生活,我還參加很多健身活動,我想讓你放心。”

    輕輕的低喃道:“可是季含,你不在了,這些又有什麽意義,沒有你,我一個人活在這世上很害怕。”

    身後隻有難以抑製的硬咽聲,那是他最要好的哥們。

    “你不是說你會好好的嗎?你怎麽能說話不算數呢。”

    他永遠都也不會回答她了,火化的時候,他的哥們說,“你別去了,你會受不了。”

    她說“我要送他,有我在,他就什麽都不怕了。”

    她看著她親愛的季含燒成灰,從此她的心也跟著碾成了灰。

    她看著母親裝進了盒子,現在是季含,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生離死別。

    母親和季含都走了,把她的心也跟著帶走了。

    她自私的想把季含葬在江寧,可是季家人不許,聽到噩耗,季母當場暈了過去,隻能在家裏等著兒子回家。

    機場落在季含家鄉的一刻,她低頭輕輕吻了手上骨灰盒,一臉溫柔愛憐,“季含,我們到家了。”

    錢樂覺得從沒有在活人臉上見過這樣灰暗幹澀的顏色,沒有半分生氣,隻要看著骨灰盒的時候才能露出溫柔的神色。

    從看到她出現到現在,他們沒見她掉過一滴眼淚,他們說,“難受就哭出來吧,別忍著。”

    她說,“我不想哭,我不能讓他有牽掛。”

    她或許真的不悲傷,隻是心已經死了。

    小的時候聽老人說,親人走的時候如果把淚落在他的身上,他有牽掛就不能上天了,如果真的有天堂,象他這樣善良的人,會上天堂的吧。

    季家的人已經等在那兒,季母幾乎踉蹌的撲向她手裏的盒子,緊緊搶過來抱住,哭的撕心裂肺。

    陳默站在那兒,手裏還保持抱著骨灰盒的姿勢,不哭不鬧,眼睛直直的盯著骨灰盒。

    季母哭的幾乎要暈死過去,親戚摻著她才勉強站住,她看見陳默,不知從那裏來的一股力氣,一下撲向了陳默,撕扯著她,“是你,就是你毀了他。他那麽愛你,你怎麽能那麽狠心放開他。”

    她站著不動,象是一個沒靈魂的木偶,任季母把她撕扯的七零八落,頭發散落了一臉。

    “我明明知道你不好,可我兒子愛你,所以我也願意象對女兒一樣的心來對你,可是你為什麽,為什麽放開他,你到底有什麽好,讓他對你死心塌地,連父母都不顧了。”

    衣服扯破,頭發散了,她隻是怔怔的想,什麽都不重要了,若此刻能死去,那該多好啊。

    錢樂他們俱是一怔,很快上來拉過陳默,把她護到他身後,“阿姨,別這樣。”

    季父上來扶住季母,一手大力的摩挲著骨灰盒,禁不住熱淚盈眶,“好了,孩子媽,季含在看著,我們別讓他傷心好不好,這是意外,陳默這孩子也不好受。”

    “我們季含,如果她不離開,他不會那麽不珍惜自己,他會比誰都惜命,決不會去那危險的地方,你看他這半年來,什麽時候愛惜過自己?”

    又撲向骨灰盒,“你這個混小子,怎麽這樣,你心裏沒有父母嗎?”

    她聽著季母悲聲大哭,她說,“季含,我是不是又錯了,我不該放開你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