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人皮傀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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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豺看到無名火起沒有衝將上來,萎縮的後腿在地上撕撓著,它們望著烈焰裏的巴圖莫日根,喉中隆隆有聲。
萬獸聖君沒有想到巴圖莫日根在重傷之下仍能以內勁引燃虛空,他指著烈焰的方向高聲喝道:“怕個什麽,白養了你們這些廢物,還不衝上去撕碎他!”
血豺聽到主人的嗬斥竟真的衝了上去,星火落在身上瞬間燃燒起來,它們沒有絲毫的畏懼,好似本就為了殺戮而活。
巴圖莫日根幻化成無數分身,在血豺身周走出了六芒星的形狀,他把神杖插在六芒星的中心,隻聽得轟然巨響,烈焰霎時升騰如龍,已是將血豺震得飛了出去,帶著屍毒與熱焰砸向鹽幫眾人。
眾人潰散而去,有的沾染了屍毒沒跑得幾步便是栽倒下去,有的被火焰濺到身上,不由分說的在地上打起滾來。
“傷了我兄弟還想活著離開玄鷹寨嗎?鹽幫的門戶重地,豈容你說來便來,說走便走?”夜遊神湛藍的眸子怒意徒生,身子一晃之際已是躍入了六芒星陣。
木柄神刀在巴圖莫日根身周環繞著,盡數擋下了弑天刃的強大攻勢,無數鐵刃碰撞在一起,金鐵之音幾乎同一時間發了出來。
鐵麵被星芒映得通紅,一雙鬼目愈發的猙獰起來,巴圖莫日根大喝道:“不論生死,即便是一堆白骨老夫也要把蓮兒帶回去!”
巴圖莫日根脫離了六芒星的範圍,已是將夜遊神困在了星芒中心,此火乃內勁所匯,水澆不滅,風吹更盛,所以真氣不退便永無終了。
“格老子的,哪裏跑?”食屍鬼不甘示弱,驅策魂潭在巴圖莫日根腳下步步緊逼,潭水在地上行走著,所到之處劃出了一條長河,無數鬼手從河水裏伸了出來,拉著鹽幫眾人向潭底蔓去,血豺不及躲閃,竟也跟著眾人陷入了魂潭深處。
萬千鬼手在潭底撕扯起來,潭泥灌入了眼鼻口耳,麻痹了感官,眾人未覺疼痛已是被鬼手撕得粉碎,鮮血在魂潭表麵冒著血泡,乍一看去,這一條血色長河好似沸騰起來。
萬獸聖君大驚失色,他知道血豺早被魂潭蠶食,心痛得直欲顫抖起來,“十年的培育啊,都是老子的心血,大當家的快些收手,你傷到自己人了!”
食屍鬼不禁一楞,他立時收了結印,鬼手逐漸化為青煙隨著魂潭消失無蹤,沒入潭泥的人盡數被埋在地下,有的沒過胸口,便是被路麵截斷了腰身,一時間模糊的血肉堆疊一片,放眼望去滿目蒼涼。
食屍鬼連連搖首,身上的人手人腳搖擺起來,他顫著聲音道:“這廝……這廝跑得太快,害得樊某鑄成大錯啊!”
“老鬼糊塗哇,把你的招子放亮了!”萬獸聖君心如刀絞,他將食中二指放入口中,尖銳的哨音響了起來,盤旋在半空的雄鷹好似聽懂了一般紛紛降低了高度,它們張開雙翼時足有一人大小,萬壽聖君以鷹身為梯,幾步便是踏上雲端。
他從腰間拔出青霜寶劍,劍長三尺五寸,兩側刃如霜雪,傳說是以盤古脊椎所化,上麵龍紋醒目,乍看去栩栩如生,仿佛欲借著漫天細雨翱於九天之外。
萬獸聖君握緊青霜劍柄,由空中直斬下來,宛如一道閃電劃破了層層雨幕,巴圖莫日根側身避過,不料食屍鬼已然立在身側。
“這回看你能逃到哪裏去?”食屍鬼張開血盆大口,身上數十雙人手仿佛沉睡千年驀地蘇醒一般,五指刺入肉裏,鉤住了巴圖莫日根所有的關節,“讓你也嚐嚐冥鎖的滋味,你倒是跑啊,你倒是動啊,你動得一下樊某就教你命絕當場!”
巴圖莫日根大驚失色,甚至連呼吸都感到了陣陣劇痛,他知道自己若是移動半寸,全身關節必會被冥鎖分離,不死也成了個廢人,一時間怒氣攻心,大喝道:“速速交出蓮兒,老夫不想傷你性命!”
“不想傷我性命,你可知道自己是個怎樣的處境?”食屍鬼表情猙獰,肥厚的身子隨著笑聲一顫一顫的,脖子上的人眼佛珠齊齊的望著巴圖莫日根,二人隔著個玄鐵麵具,實是看不到巴圖莫日根的任何表情,“祭司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啊,別說是你,就算是帝釋天來了,樊某也是照吃不誤!”
食屍鬼張開了血盆大口,對著巴圖莫日根的肩膀狠狠地咬了下去,肌膚的撕裂感令人清醒了許多,直痛得巴圖莫日根冷汗涔涔,他沒有想到食屍鬼竟然真的咬向自己,雙眼錯愕的望著食屍鬼血色粘稠的身子,仿佛看到了一隻極度嗜血的猛獸。
不多時,食屍鬼直起身來,口中兀自粘著巴圖莫日根肩上的紫色羽毛,顯得驚悚又滑稽,“究竟是誰要了誰的命?祭司雖然年邁,但這身子卻嫩得很啊!”
“今日你咬了老夫一口,他日定教爾等數倍償還!”玄鐵麵具驀地一暗,木柄神刀立時飛了出來,割斷了食屍鬼身上的所有人手。
“格老子的,哪裏來的刀!”食屍鬼一聲驚呼,連忙退出丈許,即便隔著粘稠的血色,依然可以看到他蒼白的臉,食屍鬼口唇發青,好似真的被人割斷了雙手一般。
巴圖莫日根單膝跪地,見身上人手並未落盡,三三兩兩的勾在關節處,一股股腐爛的氣息令巴圖莫日根一陣幹嘔,他稍不留神,六芒星陣已是弱了下去。
夜遊神心下大喜,他緩步走出星陣,身上的熱焰被雨水澆熄,此時已是精疲力竭了,他把弑天刃插在地上,連聲喘著粗氣,“大當家二當家,韓某不是契丹國師的對手,已是盡了全力,愛莫能助了!”
萬獸聖君與食屍鬼對望一眼,狡黠的臉上現出了些許猶豫,“血豺被老鬼的魂潭埋在地下,我哪還有什麽本事和祭司抗衡?老鬼神功蓋世,這個爛攤子就交給你收拾罷!”
“這……我……格老子的!”食屍鬼怔在當場,大手握緊釘耙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遙見遠山黛隱,一頂花轎雲紗霧繞的,驀地從遠處飛了過來。
花轎由四個婢女模樣的小丫頭高高抬起,好似紙糊的一般沒有絲毫的分量,紫色珠簾從矯頂傾瀉下來,不知轎內所乘何人。
轎子輕飄飄得落在輪回池畔,鹽幫眾匪立時麵色鐵青,紛紛跪在地上高呼道:“天道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幫主洞幽燭微,明鑒萬裏,文崇武德,濟世為皇!”
聲音整齊劃一,直震得昏天暗地,眾匪麵向輪回池畔嫻熟得叩拜著,而後默然無聲,寂靜得風過亦聞。
如果無相鬼童佝僂的身軀不能稱為站立的話,人群中便隻有巴圖莫日根傲然矗立著,他隔著紫色珠簾很難看清轎中人的容貌,依稀見到個瘦削的影子端坐其間。
忽然,一個聲音從簾子後麵傳了出來,聲音極度刺耳,好似婦人,又似孩童,“何事鬧成這般?遠來即是客,莫要壞了鹽幫的名聲!”
巴圖莫日根料到此人必是鹽幫幫主喬逸軒,不由得握緊了手中的木柄神刀,他用餘光瞥向花轎旁邊的四個婢女,這不看還好,一看已是嚇出了一身的冷汗。
婢女裸露著身體,膚色白得滲人,滿身的皮肉甚為鬆垮,仿佛穿了件極大的外衣,赫然便是四具人皮傀儡。
食屍鬼顫抖著跪在地上,眼睛不敢直視花轎的方向,滿身的肥肉鋪散開來,仿佛一具浮腫的屍骸,“回稟幫主,此人是薩滿教的大祭司,契丹國的輔國國師,不知為何來寨中滋事,真是不把幫主放在眼裏,其心當誅啊!”
“契丹人?果然是難得一見的貴客,幸會幸會!”聲音從簾後飄出,帶著沙啞的尾音,既有少女的婉轉激悅,也有男子的粗獷與豪邁,聲音跨越了性別,模糊了年齡,不知說話的人生得是怎副模樣。
珠簾驀地掀開,喬逸軒從轎子裏走了出來,冰藍色的袍服繡了竹葉,裝點著他非凡的氣質,長發垂在肩上,掩住了喬逸軒蒼白的臉,他晃身之際已是來到了鬼童跟前。
喬逸軒伸手撫摸著無相鬼童佝僂的背脊,仿佛鬼童是他飼養的寵物一般,邪笑道:“哼哼……國師怎麽會有如此的閑情逸致,不會是專程來看望本座的罷?”
“老夫在契丹久聞千麵郎君的大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玄鐵麵具高高揚起,一雙腥紅的眼愈發的猙獰起來,巴圖莫日根正色道:“老夫此來是要尋找一位故人,一個十七八歲名叫蓮兒的小丫頭,還望幫主替老夫主持公道。”
喬逸軒以長袖掩麵,嫋娜的姿態全然不似男子,可他一身寬大的骨骼又分明像個男子,“一個小丫頭?既然國師如此掛懷,想來必不是什麽胭脂俗粉了,國師還真是老而彌壯啊!”
“幫主說笑了,老夫曾在項羽祠救了小丫頭,雖然與她沒有任何關係,卻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落入匪窩,老夫答應過她要把她送到鄆州城,找到她家主子,老夫許過的承諾,怎可食言?”紫羽沾染的血色被雨水衝刷,在巴圖莫日根腳下匯聚成潭,他喘著粗氣,強忍著劇痛說完了每一個字。
“想不到薩滿祭司也會如此的菩薩心腸。”長發在雨中隨風舞動,仍是看不到喬逸軒的臉,他蹲了下去撫摸著無相鬼童,輕聲言道:“此人要在鹽幫拿人,你說本座應當如何處理?”
無相鬼童一動不動,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活著的跡象,喬逸軒附耳過去,似是在傾聽著什麽,二人的長發混在一起,顯得極為詭異,“好好好,都依你,都依你!”
驀地藍光一閃,喬逸軒毫無征兆的飛了過來,蒼白的手從袖中伸出,直帶得雨落成冰,巴圖莫日根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隻見長發飄搖間露出了一張似人非人的臉。
喬逸軒皮膚鬆垮,蒼白中帶有濃重的屍臭味,眼鼻口耳仿佛生錯了方位,它們聳拉著、扭曲著,好似徒手就能揉搓出任意的形狀,他這一身的惡臭皮囊絕不屬於喬逸軒本人,像極了一件胡亂穿戴的外套。
“這……這是人皮?”巴圖莫日根伸掌迎了上來,掌風洞穿了皮囊,他驀地回首,卻見一個女子模樣的人皮出現在身後,穿著竟和喬逸軒一般無二。
巴圖莫日根立時出掌,雙掌在空中相觸,隻聽得轟然巨響,狂風與亮芒憑空而生,直懾得眾人眼不能睜,耳不能聞,腳下的石麵掀將起來,塵沙纏在風中,顆顆拍打在眾人的臉上。
“怎麽可能……”巴圖莫日根被喬逸軒的掌風帶得飛了出去,幾個踉蹌險些墜入輪回池裏,緊接著“叮鈴”一聲脆響,玄鐵麵具掉在了輪回池畔。
巴圖莫日根滿頭的銀絲散落下來,他淡淡的睜開雙眼,紅色的瞳孔襯得俊麵愈發的蒼白起來,這張臉,說不出的冷峻,說不出的神秘,哪裏是個龍鍾的老者,分明便是而立之年的白發男子。
“薩滿教的大祭司竟然這般年輕,真是奇聞一樁!”喬逸軒的身材本就高挑,加之這一張女子麵皮,更顯妖冶婀娜了,“國師如此的掩藏身份,究竟有何目的?不知耶律阿保機是否也被蒙在鼓裏?”
鹽幫眾匪聽到幫主此言,不禁一片嘩然,遙見巴圖莫日根光潔的臉上透著棱角分明的俊逸,猩紅深邃的鬼眸泛著迷人的色澤,怎麽也不會和方才的老者聯係在一起。
玄鐵麵具驀地騰空,而後穩穩的落在巴圖莫日根的手裏,他向前略微欠身,將麵具罩在臉上,滿頭的銀發飄搖出來,顯得蒼老了許多。
“老夫的家國之事毋須幫主掛懷,隻是希望喬幫主能為老夫守住這個秘密,不論老夫是誰,戴有玄鐵麵具的契丹人,就是我巴圖莫日根!”聲音隔著麵具傳了出來,愈發顯得沉悶粗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