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遠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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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晚蘇恓惶睡的並不踏實,輾轉反側間白天發生的一切總是在腦海裏浮現,半夢半醒的直到雞鳴聲起,才沉沉睡去。等到蘇恓惶再次睜開眼睛,已是日上三竿。流光趴在床上依舊睡得正酣。蘇恓惶伸伸懶腰,從床上爬了起來。兩天沒洗澡了,身上的氣味實在難聞,蘇恓惶拿好衣物,到祠堂後麵的水井旁洗了個澡,一並洗了頭發,頓時覺得神清氣爽。回到祠堂時,流光仍是沒醒。蘇恓惶在祠堂的桌子上發現了兩個冷透了的饅頭,想必是某位好心的鄉親給蘇恓惶留的飯食。蘇恓惶自己吃了一個,另一個給流光留下。想起女子說的話,蘇恓惶開始收拾東西,其實也沒什麽東西,都是些舊衣物。收好衣物,蘇恓惶走到祠堂角落處的牆壁的一處破損的牆壁裏將手伸進去一陣摸索,掏出來一個落滿灰塵牛皮紙小包,蘇恓惶吹掉上麵的灰塵,拆開牛皮紙,是一個白色棉布包,打開棉布,赫然是一個啡色的玉鐲。蘇恓惶輕輕地撫摸著玉鐲,漆黑的雙眸透著淡淡的憂傷。良久,蘇恓惶歎口氣,小心地原樣包好玉鐲,塞入懷中。做完這一切,蘇恓惶走到床邊,輕輕地推了推睡得正香的流光。流光哼哼一聲,揉揉眼睛看了看,是蘇恓惶,軟軟糯糯的叫道:“哥哥。”

    “起來了,小光,有饅頭吃哦。”蘇恓惶看著睡眼惺忪的流光說道。

    “哦。”流光迷迷瞪瞪的坐起來,仍打著哈欠。

    蘇恓惶看著流光的樣子,搖搖頭,亂糟糟的頭發,髒兮兮的笑臉,明顯不得體鬆垮垮的衣服,滿是汙跡和傷痕的腳丫,要多狼狽有多狼狽。蘇恓惶轉身去水井打了盆水,仔細的給流光洗了臉又洗了頭發。猶豫了一下,又去打了盆水,脫掉破破爛爛的外衫,給她洗身上,九歲的蘇恓惶已經知道了男女授受不親,不自覺地紅了臉,用毛巾胡亂的在流光胖嘟嘟的幼童身體上抹,倒是流光,被涼水一激加上被毛巾弄的癢癢了,發出咯咯咯的笑聲。流光這麽一笑,蘇恓惶也笑了,尷尬的氣氛一掃而空。洗好後,蘇恓惶找了件自己的舊衣服給流光換上,衣服太大,蘇恓惶照樣給她挽起,又找了雙舊鞋子,鞋子實在太大,隻能當拖鞋,蘇恓惶找了兩根帶子給流光綁上。新浴的流光小臉粉嘟嘟的,眉目如畫,如果沒有臉上的胎記,絕對是人見人愛。

    等流光吃完饅頭,蘇恓惶就背著小包袱,牽著流光的手離開了祠堂。祠堂在村後,這個時間,村裏的人早去地裏勞作了,蘇恓惶和流光沒有碰到一個村民。蘇恓惶牽著流光來到牛姓老夫妻的墓前,細心地將老兩口的墓碑擦了一遍,又拔掉墳墓邊上的雜草,然後在老兩口的墓前分別磕了幾個頭。流光看著蘇恓惶磕頭,也跟著磕頭。做完這些,蘇恓惶最後一次看了看自己生活了半年的地方,深吸一口氣,牽著流光沿著大路走去。

    蘇恓惶也沒有出過遠門,長這麽大去的最遠的地方就是和蘇雲娘一起去過的集鎮,這次他依然沿著記憶中的路往集鎮的方向走。對於未來蘇恓惶十分茫然,好在現在也沒有什麽值得留戀了,流浪的結果也並不會比現在更差,而且現在自己並不是一個人,這樣似乎也沒那麽壞。

    天氣炎熱,兩人也不急著趕路,一路走走停停,流光和蘇恓惶漸漸熟稔,畢竟還是小孩子,又沒出過遠門,看什麽都新鮮,一路上嘰嘰喳喳問個不停,好在流光不是真的要答案,隻想有個回應而已,蘇恓惶嗯嗯啊啊的搪塞過去,流光又馬上被新的東西吸引,如此這般,一路行來,倒也不是很累,一路上碰到野果什麽就吃一點,走累了就歇一陣。傍晚時分來到了幾年前來過的小茶棚。早上吃了一個饅頭以後,兩人在吃了點野果就沒再進食了。流光看著茶棚賣的饅頭直流口水,蘇恓惶自己的肚子也是咕嚕咕嚕直叫,但是兩人身無分文,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蘇恓惶歎口氣,拉著流光在小茶棚對麵的一棵樹下坐下。走了一天的路,兩人都是灰頭土臉的,尤其是流光,臉上又是塵土又是汗水,兩相混合在一起,整張臉就象個小花貓。流光一會看看蘇恓惶,一會看看茶棚,終是老老實實地坐在蘇恓惶身邊,兩隻胖嘟嘟的小手不住的扯著自己過長的衣袖,胖胖的小臉嘟起,兩眼放光的盯著饅頭。

    天色漸暗,茶棚的老板娘開始收攤了,老板娘一邊抹桌子一邊眼睛不時地看看仍然坐在樹下的流光和蘇恓惶,發現這兩個孩子有一會了,看裝束就是兩個小乞兒,但是看兩人的言行舉止又不象普通的乞兒,眼神幹淨,神態自若,不像普通的小孩一樣怯懦,看得出他們很餓了,但就是沒有過來討食物,尤其是那個小的,不哭不鬧,安安靜靜的坐在大的身邊。哎,可憐見的,老板娘看了看剩下的幾個饅頭,天熱,放到明天保不定就餿了,於是朝樹下的兩個人招招手。

    “哥哥”,流光看到老板娘招手,馬上高興的扯著蘇恓惶的袖子叫道。

    蘇恓惶忙整整衣衫站起來,幫流光也整了整衣服和頭發,牽著手,走到老板娘跟前,“大嬸好。”

    “來,孩子們。”近看兩個孩子,更覺眉目清秀,隻是女童~可惜了,如果沒有這塊疤也是個小美人了,流光沒有在意老板娘的目光,隻是甜笑著看著老板娘,“吃吧。”老板娘拿出兩個饅頭,在流光和蘇恓惶手上一人放了一個。

    流光高興地接過饅頭,一口咬下去,含糊地說著,“謝謝。”蘇恓惶道過謝,也開始吃起來。

    兩人吃的很快,轉眼間一個饅頭就下肚了。老板娘又拿出兩個,一人一個。流光這次清脆的說了聲謝謝,才開始吃。蘇恓惶道了謝,卻病沒有吃。

    “怎麽了,孩子?”老板娘問道。

    “我……?”蘇恓惶不好意思的摸摸頭。

    “可是想留著明天吃?”老板娘看到蘇恓惶羞赧的樣子也是猜到了幾分,笑著問道。

    “嗯。”蘇恓惶點點頭。

    “沒關係,還有呢,明天給你們帶點。”老板娘笑著道,這孩子真是討人疼。

    “你們這是去哪?”老板娘問道。

    “我們要去憲吉鎮。”蘇恓惶答道。憲吉鎮就是蘇雲娘去世的小鎮。

    “哦,今天是到不了了,可有地方歇息?”老板娘問道。

    蘇恓惶搖搖頭。

    “今晚你們就在這裏休息吧。”老板娘說道。

    “謝謝大嬸。”

    當晚蘇恓惶和流光梳洗後就用茶棚的幾張桌子拚了個小床睡下。

    第二天天光剛剛放亮,蘇恓惶就起身了,就著亮光將小茶棚的裏裏外外都打掃了一遍,做完這些,蘇恓惶將流光搖醒,拖著她到水井邊從頭到腳都洗了一遍,又換上幹淨的衣服,然後自己也清洗了一遍,換好衣服。拉著兀自閉著眼睛的流光再進到茶棚時,老板娘正好推門出來,看到煥然一新的兩人,眼睛再掃過幹幹淨淨的茶棚,不禁笑了,“你這孩子,怪叫人疼的。等等啊,馬上給你們蒸饅頭。”說著就要開始忙活。

    “大嬸,不用了,昨天已經很謝你了,我們不能再要了,早起涼爽,我們要趕路了。”蘇恓惶忙道。

    “這樣啊,你等等。”老板娘沉吟了一下道,轉身進屋去了,再出來時手上多了個小布包,“來,孩子,這是自己種的紅薯,你們帶著路上吃。”說著不容蘇恓惶推辭就塞到蘇恓惶懷裏。

    “謝謝大嬸。”蘇恓惶拉著流光拘了一躬,就出了茶棚,繼續趕路。

    終於到了憲吉鎮,這個自己生活了兩年的地方,也是自己最刻骨銘心的地方。小鎮還是記憶中的樣子,小鎮的人還是記憶中的那些人,他們也都認識蘇恓惶,看到蘇恓惶都笑著招呼。牛爺爺的客棧已經轉手了,蘇恓惶帶著流光站在客棧門前,心裏感慨萬千。客棧的新主人是一對中年夫婦,也是以前的老街坊,當初接手客棧的時候還是得了不少實惠的,看到蘇恓惶就笑著招呼他進來,問了牛爺爺的近況,知道他已經過世了,不免又歎息一番,又問流光,蘇恓惶便說是自己的妹妹。寒喧了一番,蘇恓惶將包袱寄存在客棧,就帶著流光往蘇雲娘的埋骨之地而去。

    半年時間沒人照料,蘇雲娘的墳頭長滿了雜草。蘇恓惶認認真真地一顆一顆拔掉所有的草,又給周邊培了培土,然後跪在蘇雲娘的墓前,擺上了幾個時令野果,輕輕說道:“娘親,小寶來看你了,你在下麵過的好不好?”

    流光看到蘇恓惶跪下,自己也跟著一道跪下。

    “娘親,對不起,小寶沒有錢,不能給你買好吃的,你先吃點果子,等小寶有錢了,一定給你買好多好多的好吃的。”蘇恓惶說著,淚水就流了下來。

    “娘親,那兩個壞人已經死了,你在下麵可以安心了。”

    “娘親,小寶好想你……”蘇恓惶終於撲在蘇雲娘墳前,放聲大哭。

    “哇……哇……,哥哥……”流光看到蘇恓惶哭了,嚇了一跳,也跟著大哭起來。

    “你哭什麽……”蘇恓惶看到大哭的流光,煩躁的輕斥道。

    流光看到蘇恓惶生氣了,立馬閉上嘴巴,大眼含淚,可憐兮兮的望著蘇恓惶,肩膀一聳一聳的。

    “哎……”,被流光這麽一鬧,蘇恓惶也收住了哭聲,跪在蘇雲娘墓前,將自己這些年的生活講給蘇雲娘聽。

    突然一陣清亮悠遠的歌聲響起,原來是流光正在唱那首不知名的歌呢。小臉有著與年齡不符的寂寞憂傷。蘇恓惶沒有打斷她,一曲唱完,蘇恓惶問道:“你想媽媽了?”

    “嗯。”流光吸吸鼻子點了點頭。

    “來。”蘇恓惶突然拉過流光,“你看,看到那顆星星沒有?”

    流光順著蘇恓惶的手指看去,天還沒有黑,但是西方的天空上,已經升起了一顆星星。

    “來,雙手合起來,跟我說。”蘇恓惶雙手合十,放在胸前,對著流光說道。

    流光也依著蘇恓惶的樣子雙手合十,“閉上眼睛。”流光依言閉上眼睛,耳中隻聽得蘇恓惶繼續說道:“小星星,亮晶晶,天空中最亮一顆星,我向你許個願,希望它一定會實現。”

    流光也認真的重複道,“小星星,亮晶晶,天空中最亮一顆星,我向你許個願,希望它一定會實現。”

    “好了,許願吧,你心裏想什麽偷偷的告訴小星星。”

    “希望媽媽快點來看我。”流光閉著眼睛認真的說道。

    蘇恓惶聽到了,慢慢睜開眼睛,靜靜地望著流光。

    “哥哥,哥哥,媽媽什麽時候來啊。”流光睜開眼睛,看著蘇恓惶道。

    “會的,等你媽媽忙完了,她回來的。”蘇恓惶一笑,“走,回去吧,晚了。”

    兩人手拉著手,回到了客棧,夫婦倆給兩人留了飯菜,兩人謝過用了飯,夫婦倆就安排兩人休息了。

    第二天蘇恓惶照例天光放亮就起了,打掃起客棧來。夫婦倆聽得動靜也起來了,看到蘇恓惶在打掃,兩人相視一眼,蘇恓惶已經喊道:“大叔大嬸,你們起了,我很快打掃好了。”

    “唉”,兩人應聲道,也沒說什麽各自忙活去了。

    蘇恓惶默默的幹完手裏的活,叫醒了流光,兩人一起洗漱好了,拿起包袱,來到夫婦跟前,夫婦倆看到蘇恓惶身上的包袱,問道:“要走了?”

    蘇恓惶道:“是的,謝謝大叔大嬸收留,我隻是來看娘親的,我和妹妹這就走了。”

    “唉,也好,你等等。”婦人說道,轉身走了。

    蘇恓惶經過這些年的磨練已經很懂得人情世故了,夫婦倆心善,但並不會象老夫婦一樣收留蘇恓惶,何況還有一個小小的流光,他不能給人家添麻煩。

    不一會,婦人拿出一個包袱出來,“小寶,這裏是我女兒小時候的舊衣服,你別嫌棄拿著,看這孩子也沒身像樣的衣服。包袱裏還有些幹糧,你們路上吃,啊?”婦人將包袱塞到蘇恓惶懷中說道。

    “謝謝,大叔大嬸。你們會有好報的。”蘇恓惶拉著流光連聲道謝。

    “唉,我們這也當是報了牛爺爺的恩惠了。”夫婦倆歎著氣說道。

    蘇恓惶和流光告別夫婦倆,又去蘇雲娘的墳前磕頭告別,離開了憲吉鎮。

    很遠處的一處密林裏的一處空地上,兩個全身上下隻露出兩隻眼睛的黑衣人對麵而立,“怎樣了?”其中一人問道,說話的聲音分外粗嘎,顯然是用了某種變聲方法。

    對麵的黑衣人沒有說話,隻是拿出一個黑色的包袱,遞到另一個麵前。

    黑衣人伸手接包打開,隻見裏麵是一件破破爛爛的黑色女裝,還有一套湖綠色的女童衣服,一隻破破爛爛的緋色小修鞋,還有銀質項圈,手環、腳環,正是之前黑衣人在山洞裏麵拿走的東西。

    “這是?”

    “你要找的人已經死了,那個孩子也是。”

    “是嗎?就這些,讓我怎麽信你。”聲音粗嘎的黑衣人楊揚手中的包袱。

    “冰解之術。難道不能證明麽?”

    “這樣事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黑衣人沉吟了一會說道。

    “我們的信譽你還信不過麽?我要的東西呢?”

    聲音粗嘎的黑衣人從袖子裏拿出一個黑色的小袋子,朝對麵的黑衣人拋過去。黑衣人揚手接住,打開看了看,道:“果然爽快。後會有期。”說完原地一個起落就掠了開去。

    待黑衣人掠出數丈後,站在原地的黑衣人突然一個抬手,一道白光向著飛掠的黑衣人的背心飛過去。

    “啊”,飛掠的黑衣人一聲悶哼,一頭從空中栽倒到不遠處的樹叢中。

    聲音粗嘎的黑衣人走到黑衣人掉落的地方,隻見黑衣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聲音粗嘎的黑衣人用腳踢了踢,地上的黑衣人還是一動不動。聲音粗嘎的黑衣人於是單手將地上黑衣人拎起扔到空地中間,兩手淩空一抓,遠處的枯樹枝就被抓到了手中,又扔到了地上的黑衣人身上,如此這般,黑衣人轉眼就被枯枝完全覆蓋了。一點火光在空中劃了一個漂亮的弧線後落到地上的枯枝上,枯枝遇火即然,不一會空地上就燃起了熊熊大火。聲音粗嘎的人靜靜地看著最後一絲火苗熄滅,空地上僅剩下一堆灰白色的灰燼。

    “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了。”聲音粗嘎的黑衣人說道,一掌拍出,地上的灰燼隨著掌風而起,飛飛揚揚的散到空中,原地下了一場灰色的雪。

    聲音粗嘎的黑衣人提著黑色包袱在漫天的灰色大雪中幾個起落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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