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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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國,雙龍城。

    雙龍城地處楚國、越國、魏國三國交界處,南靠萬獸山脈、東臨東海,淇水、洛水環城而過,再次匯入東海,故得名雙龍城。雙龍城是魏國除帝都望京之外最大的城市,人口超百萬,商業尤其發達。來自南方越國的象牙、來自北方齊國人參和珍貴藥材、來自中部楚國的絲綢和瓷器、來自西方趙國的珍貴礦石、甚至有來自遙遠的域外的奇珍異寶匯集如此,吸引了各國的商人在此安家立業。雙龍城分內城和外城,內城隻居住魏國居民,官員、貴族住在內城,內城要憑證進入。外城是各國人士雜居,雙龍城嘴富有的人和最貧窮的人都住在這裏,高樓廣廈和低矮棚戶毗鄰而居,豪門巨賈與貧賤乞兒同處一街,窮與富、貴與賤,在這個城市裏以一種奇怪的方式和諧共存,天堂與地獄在外城交匯。隻要繳納一定數量的入城稅任何人都可以進出。外城才是雙龍城最繁華的地方,主街福熹大道上高樓林立,商賈如雲,行人如織,一派繁榮景象。

    今天是六月初六,一年一度的水神祭,來自各國的遊客,幾天前就陸陸續續的抵達了雙龍城,如今的雙龍城各大客棧已經全部人滿為患。所有的商戶都是賺得盆滿缽滿,整個城市都沉浸在狂歡的氣氛當中。自午時時開始講舉行盛大水神祭祀遊行活動,從內城門口的廣場開始行祭天禱告儀式後,祭祀隊伍自福西大街一路向外城繞城一周後,到達海邊設立的祭壇,向水神貢獻祭品,到未時末祭祀活動結束。

    在福西大街毗鄰的一條肮髒、破舊、狹窄的街道上,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一路小跑著,靈活地穿過街道上的各種垃圾、水漬和其他障礙物。少年來到一間十分破敗的小屋前,雙手拍打著已經破破爛爛,隨時會倒下的大門,喊道:"妹妹,妹妹……"。

    "呃,來了。"門後傳來一聲清脆的應答。

    "哥,你怎麽回來了。"門吱呀一聲打開了,露出半張精致清秀的女童的臉,看年齡不過五六歲。

    "快點妹妹,水神祭要開始了,我跟掌櫃說好了,你可以到酒樓上看水神遊行,但是不能亂跑和打擾其他客人,可以嗎?"少年一把將女童從門口拉出來,說道。

    "真的嗎,哥?太好了!"女童高興的拍著手叫道,小臉上笑靨如花,隻是女童的右臉上自下頜骨有一片極大的藍色胎記,一直延伸到耳際,再從脖子沒入衣領當中。正是長大了的流光。少年正是蘇恓惶,十二歲的蘇喜歡身量已長,孩童的稚氣已漸漸褪出,劍眉星目,麵容青澀中透著不屬於這個年紀該有的世故成熟,此時正笑盈盈的看著流光。

    "可是哥,我?"流光欣喜之餘又皺起了眉頭。

    "沒事的,"蘇恓惶心知流光在擔心自己的臉會造成不必要的麻煩,忙安慰道。這些年流光因為臉上的胎記不知受到了多少嘲笑和委屈,雖然她自己並不十分在意,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流光一向都是盡量避免出現在人多的地方。可是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水神祭,是無雙城一年之中最盛大的節日,全城的百姓都會傾巢而去目睹之一盛況,不去實在是可惜了。想到這裏,蘇恓惶飛奔進屋,頃刻,拿了一塊淺色布出來,打量了一下流光,將布自眼睛以下蒙到流光臉上,在腦後打了個結,頓時流光就隻剩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露在外麵了。"不錯,走吧。"蘇恓惶對自己的作品非常滿意,拉過流光的手說道。

    "嗯。"流光笑眼彎彎,輕輕的拉上門,跟在蘇恓惶身後一路小跑而去。

    自離開憲吉鎮,蘇恓惶和流光一路沿著官道走,這一走就走了近三年的時間,三個月前兩人來到了雙龍城。這近三年的時間裏,兩人被狗追過,被人打過,睡過馬路、山洞、橋洞,試過兩三天不吃飯,也試過在冰天雪地裏隻能穿著單衣抱在一起瑟瑟發抖,其中的心酸不足為外人道。但是,在最艱難的時候蘇恓惶都沒有開口向人乞討過,他一直堅持用自己特有的方式為自己和流光換來食物和其他幫助。最初,蘇恓惶隻是對幫助過他們的人,他會幫人家做力所能及的事情,當作對別人的報答。後來蘇恓惶發現他幫人家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別人往往還會再額外的給予更多的東西。此後,蘇恓惶就會主動的幫助那些他覺得可能需要幫助的人,因為蘇恓惶長得清秀斯文,穿的雖然破舊了點,但也幹淨整潔,一見之下總會讓人心生好感,所以這些人通常不會拒絕,偶爾碰到惡語相向的蘇恓惶也不介意,接手幫助的人不管給不給東西蘇恓惶都是笑顏已對,這樣下來,兩人的生活甚至比一般的乞兒要好過很多。這一年蘇恓惶身量見長,就慢慢的找些客棧酒樓幫忙,也不要工錢,隻要吃食,老板們見他人勤快也討喜,也很樂意。起先,蘇恓惶也和其他無家可歸的人一樣,和流光一起住城隍廟,後來發現城隍廟住的人實在太多,而且這些人之間已經形成了固定的關係,有固定的地盤,非常排外,流光就經常被這些人嘲笑和欺負。之後,蘇恓惶和流光就再也不去城隍廟之類的地方,而是盡量的找那些廢棄的房屋,不拘凶宅鬼宅,收拾收拾隻要勉強能住就行。

    在這三年的時光裏,流光褪去了最初的嬰兒肥,雖然較同齡的小孩過於消瘦了,但是好在身體健康也沒怎麽生過病。過早經曆磨難的小孩總是早熟的,現在的流光已經能獨立的照顧自己的生活了,洗衣做飯,收拾屋子都不在話下,蘇恓惶出去的時候,流光就在臨時的棲身之所忙活。由於沒有玩伴,流光特別喜歡小動物,平時看到流浪的小貓小狗就會撿回來,蘇恓惶對此十分無奈,最終也隻能由著她去了。

    但是半年前,流光居然撿了個活人回來,還因此差點送了命。那時候兩人還不在雙龍城,在長平郡鳳江鎮。那天蘇恓惶回家的時候就看到流光蹲著地上,腳邊躺了個人,看身量不過八九歲,頭朝內看不清臉,但是身著破破爛爛,露出的皮膚上滿是血痕,還有一股刺鼻的怪味。流光聽到腳步聲,忙抬頭叫道:"哥,快來幫忙,他身上好燙呢。"

    蘇恓惶湊過去一看,是個小男孩,蓬亂黑發遮住了半邊臉,露出的半張臉上也是血痕斑斑,嘴唇起皮,十分蒼白,再一看身上,簡直沒一塊好皮膚,血肉模糊的樣子,有些地方甚至開始潰爛,刺鼻的氣味應該是這裏發出的。這樣的傷能活著真是奇跡了。

    "哥哥,哥哥。"流光搖著蘇恓惶的手,急急的道。

    "流光,他這樣子,我們又沒錢請大夫,你……"蘇恓惶看著這個少年心裏也是五味雜陳,流浪的日子裏這樣的慘狀不是第一次見了,可是他和流光現在真的是自身難保,吃了上頓沒下蹲,更沒有錢,怎麽救人?

    "哥哥,你看他快要死了,真的很可憐,救救他好不好?"流光可憐兮兮的道。

    "你先打盆水,將他身上清理幹淨,我去找些草藥來試試。"蘇恓惶歎口氣,著實不能見死不救,就吩咐流光之後,自己轉身出門去找草藥。這些年流浪下來,多多少少也學到了不少土方法,知道了些普通的草藥、野菜之類的。說也奇怪,蘇恓惶和流光這些年吃了不少苦,但還真沒生過病。

    蘇恓惶回來的時候,流光已經將少年身上清理幹淨了,不著寸縷的躺在草席上,"流光,你去把這些草藥搗碎了,再找些幹淨的布來。"

    流光答應一聲就去忙了。蘇恓惶仔細看看少年的傷口,有些化膿的地方顯然不是流光能清理好的,蘇恓惶重新去打了一盆水,咬咬牙硬著心腸將少年傷口上的膿水擠出來,又仔細地清理了傷口深的地方的汙物,做完這些自己都出了一身的汗,手腳都有點發軟,這少年是什麽人,得罪了誰居然被人下如此狠手?隻是不知,能否活下來了。

    兩人將搗碎的草藥敷在少年的傷口上,又裹上幹淨的布條,然後用濕毛巾擦拭少年的手心、腳心、胸口、脖子、額頭,又給少年喂水。其間,少年會無意識的哼哼幾句,證明自己還是個活人。

    這一晚,兩人輪流照顧少年,直到雞鳴時才小憩了一會。第二天一早,蘇恓惶醒來摸摸少年身上似乎沒那麽熱了,於是吩咐流光繼續給少年擦拭、喂水,自己先燒好熱水,然後繼續去找草藥給少年換藥。也虧得少年命不該絕,外出的蘇恓惶正好碰到了廣濟寺施粥舍藥,於是抓了些退熱的草藥,打了一碗薄粥回來。喂了退熱的草藥湯以後,到了夜裏少年已經退燒了,隻是依然昏迷不醒,不過也喂了點粥水進去,性命應該是無礙了。

    直到第四天蘇恓惶回家時,聽到流光一人在絮絮叨叨,料想少年應該醒了。進屋時,果然看見躺在床上的少年睜開了眼睛,一雙黝黑深沉的眸子冷冷地看著蘇恓惶不帶任何感情。

    少年此時臉上的紅腫已經消退了,青紫傷痕仍在,但看得出五官精致,頗為豔麗。

    "哥哥,你回來了,你看他醒了,"流光歡呼著迎向蘇恓惶,一把將蘇恓惶拉到少年床邊,"你看,這是我哥哥,哥哥可厲害了,是他救的你呢。"

    少年依然麵無表情,將目光投向麵露笑容的流光,眼神也柔和了下來。

    "哇,有饅頭吃呢,哥哥,你真好。"流光看到蘇恓惶手上的饅頭歡呼一聲,從蘇恓惶手中快速的拿過來,遞到少年嘴邊。少年看看流光,又看看饅頭,並沒有動嘴。

    "流光,他剛醒吃不了這個,你去倒碗水把饅頭掰碎了泡在裏麵給他吃。"

    "好的。"流光答應一聲就去了,剩下的兩個人,誰也沒有看對方,屋裏靜悄悄的。

    不一會流光就端著一個碗進來了,幾步走到床邊,將少年的頭抬高點,舀了一勺小心翼翼地湊到少年嘴邊。

    少年朝蘇恓惶這邊看了看,又看看流光,偏頭不肯吃。

    "怎麽了,你怎麽不吃呢,饅頭很好吃的啊。"流光端著碗,著急的道。

    "你別擔心,流光還有。"蘇恓惶略一打量少年的神色就明白了。

    少年聽了才開始吃起來。這小子還有點良心,蘇恓惶一笑,就由著他們去了。

    少年的恢複能力不錯,一周後就可以活動自如的。身上的傷口都結疤了,繃帶去掉了,穿上了蘇恓惶的舊衣服。添了一個人以後,吃飯問題變得很緊張,流光常常自己不吃東西,留給少年吃。蘇恓惶清楚流光的性格,也不說什麽,隻是默默的把自己的分些給他。少年也看到了蘇恓惶和流光的窘境,漂亮的大眼睛若有所思。少年依舊不和蘇恓惶說話,隻跟流光聊天。從流光的口中蘇恓惶得知了少年的名字叫胤初。至於受傷原因少年不肯說。胤初來了以後流光變得開心很多,兩個人經常在一起嘰嘰咕咕,不過大部分時間是流光在說,胤初在聽。十天後,少年臉上傷口的疤掉了,露出粉嫩的新肉,看起來有點怪異,又過了幾天,新長出來的皮膚和周圍的皮膚的顏色變得差不多了,流光呆呆地看著胤初的臉說道:"胤初,你長得真好看。"

    胤初眼裏的厭惡一閃而逝,隨之笑著說道:"是嗎?流光也很漂亮呢。"

    "真的嗎?可是~"流光高興地說,隨之臉色又暗淡下來,用手捂住自己右臉的胎記。

    "真的,在我眼裏,流光是最漂亮的。"雲辭抓著流光的手誠懇的說道。

    "哥哥,是不是?"流光轉向蘇恓惶,大眼睛撲閃撲閃的。

    "嗯。"蘇恓惶點點頭,正碰上胤初毫無感情的眼睛盯著自己。

    流光看著胤初傻笑,胤初也笑著看著流光。

    好了以後,胤初總會時不時地出去,回來時總會帶些吃的,或者小孩子的玩意,蘇恓惶一回來流光就獻寶似的拿出各種東西來,這個是胤初弄的,那個也是胤初弄的,蘇恓惶看到流光高興,也不說什麽,這個胤初有點古怪,不過目前為止,看不出他有什麽危害到兩人的地方,而且流光難得有個玩伴,他也能自給解決吃飯問題了,何樂而不為?

    這樣的日子過了三個月。三個月後的一天,蘇恓惶回家時走到巷口,突然發現各色人等神色慌張的拿著桶盆等物在巷子裏跑進跑去,還不時有人喊救火救火的,蘇恓惶抬頭一看,巷子的上空正黑煙滾滾,遮住了半邊天。看方位似乎正式他居住的房屋,想到流光和胤初,蘇恓惶三步並作兩步的衝到自家門前。滾滾濃煙正是從蘇恓惶居住的地方傳出來的,蘇恓惶居住的地方是廢宅,並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搶救,人們隻是在撲外圍的火,防止蔓延到別的地方去,門內仍舊是熊熊大火。

    "流光,流光,流光……"蘇恓惶大喊,他知道流光不愛出門,火勢開始時一定是在家中的,不知道跑出來沒有。

    喊了一圈沒人答應,蘇恓惶的心開始慌了,抓著人就問有沒有看見一個臉上有胎記的六歲小女孩,問道的人都搖頭。

    蘇恓惶越問一顆心越往下沉,雲辭也不見人影。

    "哥哥,哥哥,我看到有個小姐姐衝進去了。"有個小孩子拉著蘇恓惶的衣角,指指門口說道。

    "什麽?流光盡然……"蘇恓惶不敢想下去了,衝到門口剛想抬腳進去,一陣熱浪撲麵而來,燎得皮膚生疼。

    "孩子,你瘋了嗎?不能進去。"幾位好心人趕緊拉住了想往裏衝的蘇恓惶。

    "流光,流光,你聽見了嗎?流光……"蘇恓惶跌坐在門口,衝門裏大叫,雙眼死死的盯著熊熊燃燒的大火。

    突然,火光中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身影,抱著頭踉踉蹌蹌的往外衝。

    "流光……"蘇恓惶大叫著,朝火光中的身影迎過去。旁邊的人也趕緊跟過來。

    "哥哥……"身影看到蘇恓惶欣喜的叫道,快步朝蘇恓惶跑過來。

    蘇恓惶定定的看著奔過來的小小身影,衣服的邊角上還帶著火星,頭發已經被火燒掉一半了,亂蓬蓬的,臉上被煙熏的黑乎乎的,隻露出兩隻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滿含笑意地看著蘇恓惶。

    "你怎麽回事,你不要命了嗎?"蘇恓惶一把抓住衝過來的流光,失控大吼道。

    "哥哥,我進去拿東西。"流光看到蘇恓惶暴怒的樣子,怯怯的說道。

    "拿東西?你想什麽呢,有什麽東西比性命還重要!你腦子怎麽長的。"蘇恓惶怒極反笑,繼續吼道。

    "嗚嗚,我去拿這個了。"流光被蘇恓惶的樣子嚇得大哭起來,邊哭邊從懷裏掏出一個東西來,是一塊燒掉了一半的小布包,從破爛的地方看正露出裏麵的翡色玉鐲。

    蘇恓惶愣愣地看著玉鐲,雙手顫抖著接過來,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哥哥,哥哥,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不生流光的氣。"流光邊哭邊搖著蘇恓惶的胳膊。

    "對不起,流光,對不起,對不起,妹妹,是哥哥不好,哥哥錯怪你了。"蘇恓惶一把將流光抱緊懷裏,抱的那樣緊,眼眶濕潤,說話的聲音都顫抖了。

    "嘶,"流光在蘇恓惶的懷裏發出輕輕的抽氣聲。

    "怎麽了?妹妹,哪裏傷到了?"蘇恓惶緊張地上下打量流光。

    "有點疼,不過不是很疼,哥哥,沒事的。"流光趕緊搖頭。

    大火在流光臉上、手上、腳上的皮膚上燎起了不少水泡。蘇恓惶趕緊拉著流光到水井邊,小心翼翼地用水衝洗身上的髒物和水泡。

    "疼嗎?"蘇恓惶心疼的問道。

    "沒關係的,哥哥。"流光笑著說道,"哥哥,你看到胤初沒有。"

    經流光這麽一說,蘇恓惶忙問道:"他不是和你在一起麽?"

    流光道:"沒有,他說要出去一會,走了不久就著火了,我趕緊跑出來叫人,後來想起你的玉鐲子又進去拿,一直沒有看到他。"

    蘇恓惶道:"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找找,千萬不要亂跑啊。"

    流光點點頭。

    蘇恓惶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胤初的身影,隻好返回去。大火已經熄滅了,原地隻剩下一堆冒著絲絲熱氣的灰燼,和黑漆漆的殘垣短梁。這一晚,兩人就在廢墟邊上將就。

    當夜,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在官道上疾馳,馬車內坐著一個八九歲的錦衣少年,五官精致,小小年紀已經生得十分俊美,隻是氣質過於清冷,漂亮的雙眸似藏著萬年寒冰。正是胤初。

    "小五,事情辦的怎麽樣了?"雲辭開口道,聲音依然冷冰冰的。

    "回少主,這次的事情,主人非常震怒,已經處罰了一幹人等,二夫人也被趕出了浮島。此盤前往望京會合老三老四之後就可以返程了,再無差錯~小五辦事不力,害少主受苦了,小五……"外麵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說道,還想繼續說下去,胤初不耐煩的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是問你這個,我問的是救我的兩個人怎樣了?

    "少主放心,屬下給了兄妹倆二十兩銀子,夠他們生活很長時間了。"叫做小五的青年男子遲疑了一下答道。

    "有沒有饅頭?"靜了一會,雲辭又說道。

    "啊?"小五顯然愣了一下,忙答道:"有的,少主。"說罷,車簾被掀開,一隻手用錦帕托著一個饅頭從掀開的縫隙裏送了進來。

    胤初接過饅頭,黝黑的眸子盯著饅頭看了半響,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放進嘴巴裏,輕輕咬下一小口,看著車外深沉的夜色,再不說話。

    第二天蘇恓惶醒來,四處看看,還是沒有發現胤初的身影。倒是一堆灰燼裏,找到了幾個溶化掉了的銀餅子,想是之前的屋主藏著屋裏被大火燒化了的。

    蘇恓惶把銀餅子碎開,一個銀餅子居然有五兩,也就是說蘇恓惶居然撿了二十兩銀子,真是因禍得福了。蘇恓惶用銀子給流光抓了些藥並清涼祛疤的藥膏,考慮到流光有傷在身,就又找了間便宜的客棧住下,行李都在火裏燒光了,蘇恓惶又一人買了兩身衣服。安頓好流光,蘇恓惶就回到燒毀的房屋前等胤初,一直到天黑也沒見人影,無奈隻得回客棧了。

    一連幾天,直到流光身上的水泡都完全好了,蘇恓惶也沒等到胤初。流光知道胤初不見了,偷偷的哭了好久。

    等流光傷好了,蘇恓惶就帶著流光一起離開了長平郡,於三個月前來到雙龍城。蘇恓惶用五兩銀子租了這個小屋,破是破了點,好歹有了個真正意義上的容身之所,不用再受風餐露宿之苦,剩下的銀子留著以備不時之需。然後,蘇恓惶在福西大街的雲聚樓找了份跑堂的活計,因他年紀小,仍然隻是包吃食,當然是包蘇恓惶和流光兩個人的吃食。蘇恓惶雖小,但是勤勞肯幹,說話也討喜,掌櫃的對其印象不錯,這回蘇恓惶說起想讓妹妹登樓看看水神祭的盛況,也就欣然同意了,蘇恓惶這才急急忙忙的回家叫流光。

    雲聚樓是雙龍城數一數二的大酒樓,一共五層,一二樓大廳招待一般民眾,三四樓的包廂招待達官顯貴,五樓的貴賓廳隻有最尊貴的客人才可以享用。此番,雲聚樓的所有席位都已經被預定了,包括五樓的貴賓廳。雲聚樓的四樓靠近樓梯的地方有個臨街的不足一人高的小雜物間,正好可以看到內城門廣場和福西大街的全貌。蘇恓惶知會過掌櫃,就將流光安置在小雜物間,並再三叮囑遊行結束前不可以亂跑。流光連連點頭答應了,蘇恓惶就去招呼客人了。

    流光躲進雜物間趴在窗口看著大街上熙熙攘攘已經擠滿了觀禮的人群,福西大街中間被隔出了約莫一丈的寬度供遊行隊伍通過,通道兩邊都有官兵負責把守維持秩序,幸好蘇恓惶找到了這麽個地方,不然流光根本無法擠過人群看到水神祭的盛況。酒樓裏傳來嘈雜的人語聲,想來客人已經全部落座了,流光更加不敢弄出聲響,隻安安靜靜地趴在窗戶上看著外麵。

    午時整,隻聽得八聲禮炮響過,內城城門緩緩打開,身著白色禮服的祭祀隊伍,排成兩列,舉著各式依仗從內城門魚貫而出。隊伍的正中是十六抬的巨大坐輦,高冠廣袖的水神端坐在坐輦當中,坐輦的四角有四名白衣仙童,提著花籃,沿途拋灑白色的芙蕖花瓣。隊伍行至廣場正中的祭壇停下,手執依仗的司禮人員繞著祭壇一周站好。司禮管一聲唱諾後,雙龍城太守就上台宣讀祭文,至於什麽內容,太遠了流光也聽不清。足足讀了一盞茶功夫,司禮官又是一聲唱諾,祭文宣讀完畢,而後禮樂聲起,水神上台跳祝禱舞,動作很慢,但很優美,遠遠的象一隻白色的蝴蝶在台上翩翩起舞,所有人都看得如癡如醉。曲罷舞歇,水神重又坐回坐輦當中。司禮官此時一聲唱諾,所有民眾都對著祭壇行叩拜禮,三叩而起,獻六牲祭品,又在祭壇四周禱告跪拜焚香等。足足半個時辰後,遊行隊伍開始出發,依仗在前,水神居中,另有司禮官手捧祭文,司禮人員抬著六牲和其他祭祀用品跟隨在隊伍最末,延綿足有二三裏。

    水神在遊行過程中會向人群投放魚餅,這種餅是用魚腥草汁液混合著糯米做成,香甜彈糯,清熱解毒,老少皆宜。得水神賜魚餅來年定是福星高照、事事順遂。此時,街道兩邊酒樓裏的客人也紛紛湧到街邊去爭搶水神分發的魚餅,流光答應過蘇恓惶不亂跑,仍是老老實實的呆在窗口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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