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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三章閨房聞私語

    白日裏急趕了半天路程,芳茵剛洗淨滿身風塵,便與眾親眷長輩及一些平輩的姐妹用了一頓並不算可心的午宴。

    後半日雖說是去了大姐姐那裏閑聊,算是姐妹間舉行的一次非正式茶小會,也是暗語機鋒不斷,彼此間不停地相互試探,也是頗費了芳茵的一番心力。

    等到好不容易別了眾位姐妹,又隨著大姐姐去了母親那裏小坐閑聊了一會,旨在聯絡聯絡母女姐妹親情。順便還在母親那裏解決了晚飯的問題,吃的是過年節時才吃的元寶水餃,喝的是母親親手煲製得海鮮羹湯,這一整日裏可真是沒有半刻空閑的功夫。

    今夜裏暗色沉暮,星月無光,除了守夜的婆子不時傳來的低語交談之外,白日的喧囂早已歸於沉寂,在庭院回廊的各處,也隻斜插的燈籠還在微微搖晃。

    在芳華苑主子的睡房,厚實的菱窗紙嚴實無縫地將冷冽的寒風阻隔在了閨房之外,戌時將過(近晚上九點),芳茵早已是解了衣衫,換上睡袍,斜躺在床榻之上,慵懶無骨地縮在被褥內裏,與守在床榻外麵的紅袖夜話閑聊。

    芳茵腦海裏還想著白日裏母親提到的關於府裏七姑娘的身份來曆,又聯想著七妹今日的言行做派,雖是偶爾行為上有些小莽撞,但隻從結果來看,卻也一致贏得了眾姐妹的憐惜讚賞,可見城府心計是絲毫不差的。

    反複掂量著白日裏的所見所聞,芳茵隻覺得自己腦仁偏疼,又瞧著邊上自顧忙著穿針引線的紅袖,更是肝疼心疼,皺眉打岔說道,“咱們這屋裏雖是燒著銀炭,到底是夜晚冷寒,仔細凍著你那雙金貴的嫩手,且這燭火又是閃爍晦暗,別再弄壞了眼睛。你也是累了有一整日,還不快歇歇手,隻與我閑聊幾句,就回床上歇下便是了。”

    聽得芳茵如此言語,紅袖雙手微頓,便又接著忙碌起來,口裏說道,“不礙的,小姐又不是不知奴婢,便是閉著眼睛也是照樣繡的來的,小姐若是有何話說,奴婢這在裏聽著就是了?”

    對於紅袖的刺繡本事,女紅無能的芳茵也隻有歎服不止的份,左右也隻是想找個人聊天罷了,便也沒多說些什麽,隻開口說道,“你瞧著今日裏才見的那個七小姐秉性如何?”

    聽得自家小姐的問話,紅袖先是腦袋微偏作思考狀,然後才老實說道,“秉性自是不敢談的,奴婢才見了七小姐幾麵,就敢妄自揣測主子了,隻隱約覺得這姑娘不像是個安分的。”

    紅袖想著既然小姐能有如此問話,怕是也看出了些許端倪,可見不單是自己有如此想法,從今日裏那位七小姐有意無意的問話,還有那半通不通的禮儀,言行舉止間帶有的小動作,總是讓人覺得有穿越女的痕跡。

    芳茵冷笑道,“她若是個安分的,又怎麽可能隻母女孤身二人,便萬裏迢迢從江南那邊趕回這京城裏來?”

    “七小姐不是府裏的二老爺專門派人從江南那邊接回來的嗎?”紅袖疑問道,“因是府裏新來的小姐,侍衣白日裏還專門從二房那邊伺候的姐妹處打聽來著。”

    “對於府裏這位新來的七小姐,下人處又皆是如何看待的?”芳茵追問道。

    “說是那位七小姐母女二人因是受了江南那邊老仆的欺壓,堂堂金閨玉質般的大家小姐,竟要像那些貧苦人家的女兒一樣,做些女紅活計才能堪堪度日,便是因日日這樣艱難熬日,姨娘的身子更是每況愈下。”

    紅袖說道這裏話語微頓,才又說道,“丫鬟仆婦們倒是同情的居多,說道若不是今年恰好到了七小姐進學的年紀,二老爺想起自己在江南老家裏麵還要這麽個女兒,恐怕那位生了七小姐的姨娘真是沒命回來了。”

    紅袖剛才語調轉折的不自然,芳茵自是瞧得分明的,也不拐彎,隻徑直問道“這裏麵可有哪個膽大的奴才說些指責二嬸的言語?”

    “雖是世人皆有憐惜弱小的天性,難免對那強勢的一方多有指責,但二太太平日裏便是寬厚的性子,待人以慈,且又是出自道德世家書香孔府,倒也沒哪個多嘴的奴才敢爵那樣的舌根子。”

    “這理由倒也編的令人萬分同情。”芳茵嘲諷道,“到底有沒有老仆的欺壓,咱們是暫且不知的,隻不過揣測著以二叔二嬸的伉儷情深,又怎會主動想起被自己扔到腦後十幾年的女兒?若不是這忽然出現的七妹妹,我還一直以為二叔是根本沒有妾侍的呢!”

    “那依小姐的意思,難道還真是那七小姐自個兒進得京不成?”

    “可不就是自個兒進得京,人家也根本沒有直接上咱們孟府的意思,而是在半道上就將早上去衙門裏辦公的二叔給攔截了下來,也不知當時到底說了些什麽,當日裏便被二叔給領回了府裏麵。”

    “從江南至這京裏,又何止萬裏之遙,這七小姐能夠有膽氣收拾包裹行禮,孤身攜了弱母北上,便已是令人欽佩至極。等到安全到了這京裏,也沒貿貿然地直接搭上孟府,卻是等待最佳時機,直接找上自個的父親這麽個血緣親人,然後再盡量放低姿態,以悲憐的語氣想要求得親身父親的庇護,七小姐本事不淺,也怪不得二老爺能另眼看待。”紅袖感歎道。

    “可不是好大的本事,這才來咱們府裏幾日的功夫,便哄了奶奶親身將其接到身邊看顧,雖也有照顧自家內侄女的意思,未免不是看好這七妹妹的緣故。”芳茵繼續說道,“聽說二叔已與二嬸冷戰了數日,這可真是近些年來的奇聞了,可見這姨娘當真是擾亂內幃的禍頭了。”

    “小姐不必如此擔憂,這七丫頭就是再有本事又如何,難道還能用到你的身上不成?”紅袖一邊飛針走線,一邊勸說道,“說不得日後還能成為小姐你的助力也不一定?”

    “恩,這又是怎麽說?”芳茵挑眉不信說道,“我現在也隻求別哪裏一時不擦被人算計利用了去,可不敢求得人家能對我有啥助益之事。”

    “我也隻是這樣一說罷了,小姐堂堂長房嫡女平日裏自是沒什麽可求那七小姐的。”紅袖停罷手上的針線,看向芳茵認真說道,“隻是經過今日裏我的暗暗察看,見那七小姐胸中抱負可是不小,說不得就有那為妃為後的青雲之誌呢?”

    “她有那誌向又幹我何事?”芳茵不解道,“她一個上不得台麵的次房庶女,還能擋得了我的道路不成?我倆年紀又相當,即使她有幸進得了那皇宮內院,與我在婚事上也不會有半點妨礙,終是越不過我去。”

    “若是七小姐真像咱們剛才想的那樣,手段了得,又怎會沒有半點妨礙?”紅袖眼裏滿是不讚同,嘴裏卻也耐心解說道,“自古這選秀看的不是家事,便是樣貌手段,小姐你是家事顯赫,七小姐卻也是同出孟府,輸也隻輸在了嫡庶之上,況她手段又了得,最後的選秀結果誰輸誰贏還真不好說?”

    一提及這選秀二字,芳茵更覺煩躁莫名,側臉埋進了頭枕裏麵,悶聲說道,“隻一想到將來要和一大幫的女人去爭搶一個半老的老頭子,我便覺得倒盡了胃口。”

    “小姐卻也想到太悲觀了些。”紅袖隔著錦被伸手安撫芳茵,又說道,“讓小姐進宮維護家族榮譽也隻是府裏老爺太太一廂情願罷了,最後到底能否留下,還不是宮裏的主子們說了算?若是前麵擋著一個為進宮而耍盡心機的七姑娘,興許小姐就真的不用進宮了也不一定。”

    “紅袖你平日子雖也算是智謀百出,今日裏卻還是想的有些淺了。”芳茵沮喪道,“若是皇上真有意選一個孟府裏麵出來的後妃,就七妹妹那樣的身份,顯然是遠遠不夠的,你當這世上還真有不要江山要美人的皇帝不成,就算是七妹妹美貌傾城,大不了將姐妹倆全部選進宮裏便是了,皇家人又何時有委屈自個的時候?”

    “就算是這樣,小姐也不一定會進到老皇帝的後宮裏麵啊!”紅袖給芳茵打氣道,“這不是還有眾多皇子嗎?皇子府難道就不是皇家了。”

    “真真有趣,皇帝那是得昏庸到何種程度,才能將手握軍事大權的重臣之女賜婚與底下的皇子,這不是明擺著挑動太子與皇子們兄弟失和嗎?”芳茵吐槽說道,“而且,等到我選秀的那一年,說不得根本就已經沒了適婚的皇子。”

    聽出自家小姐話裏的無奈,紅袖更是擔心若是芳茵心裏一直這般鬱結,別再窩出什麽心病出來,於是仔細勸解道,“小姐,你且聽我與你仔細分說分說。自咱們府裏的表小姐確定明年要選秀開始,我便一直囑咐侍衣侍藥她們,平日裏要多打聽打聽關於宮苑裏的那些事情,多少也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瞧得芳茵做出側耳傾聽樣子,紅袖更是鼓勁的說道,“近幾年鮮少有重臣之女能夠進得後宮裏來,大多是婚配宗室親貴子弟的,你道是為何?隻因這三宮六院裏高位妃嬪的位置皆是已經滿員了,今上為表對臣子們的體恤,自是不能罔顧下臣的意願,欽點他們的子女進得後宮裏去做一個頂天也隻能是貴人的下等宮人。”

    “你這話又是何意?”芳茵疑問道,“難道近幾年後宮裏沒有進新人不成?”

    “進自是進了,不過多是一些小官之女,身份上皆是些上不得台麵的,最多也隻是滿足皇帝獵奇的心思罷了,若是重臣之女,一般是不會進皇帝後宮的。”紅袖回話道,“隻要孟府的男主子們這幾年裏在朝堂上不出什麽大錯,皇帝自是沒有理由將小姐招進宮去。”

    “上皇為了臉麵許是不會這樣做,可也架不住臣子們自願想往那宮裏送人啊。”芳茵苦悶地說道,

    “也不知爹爹具體是如何想的?”

    “這可不就顯出七小姐的用處了。”紅袖笑著說道,“雖是身份上稍微有些瑕疵,可好歹也是咱們孟府裏的姑娘,又是個一心要進老皇帝後宮的,豈不是正正合適,她不是還手段了得嗎?若是想要高等的分為,優厚的待遇,盡可以從那些高位後妃的手裏麵爭奪就是了。”

    “聽你這樣一分析,好似這七妹妹進宮比我更為合適些呢?”芳茵疑問道,“可你怎麽就如此確定七妹妹是誌在選秀進宮的?”

    “可不就是比你更合適嘛。”紅袖歎息說道,“至於我為何如此確定七小姐會心心念念想要進得宮裏去,隻不過也是設身處地的以常理推知罷了。”

    “怎麽說?”芳茵皺眉問道。

    “隻需簡單換位思考一下,想想我若是處身在七小姐如今的位置,我到底會有怎樣想法?對於自己的將來又會有何種打算?”紅袖幹脆扔下繡繃,推理解說道,“先是被自己親身的父親忽略了足有十幾年有餘,覺得自己不得父親喜愛也算是平常之事。”

    “還有常年受下麵仆從的欺壓,一腔的怨氣可不就得向著嫡母迸發,覺得若是沒有嫡母從後指使,那些低賤的仆從又怎敢明目張膽的欺辱主子?”芳茵接著紅袖說道。

    “但是自古婚姻大事便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說法,七小姐卻是個自以為父親不親,嫡母不容的。”紅袖繼續換位思考,“很容易便會覺得將來在婚事上父親與嫡母皆是不敢指望的,那麽唯一的指望便就落在了這選秀之上。”

    “她這身份是不夠指婚勳貴宗室的,也就是做某個宗室權貴的妾侍分量,最好也隻是皇子的側室罷了,期間還要夾雜著各種不確定。若是不能被順利指婚,便會被發配回家交由父母自由栓婚,而這自然是七妹妹最不願意看到的。”芳茵猜想道。

    “這世上還有誰能是比當今的聖上更有權勢的男人?”紅袖放空思緒考量,“而且聖上到底是真龍天子,雖說如今已是到了暮年,但有靈紋龍氣的滋養,若是再有絕頂的內功心法加以輔助,想來定是身體康健的,安安穩穩活個一、二百歲怕也不是什麽問題,豈不見咱們的聖母太皇太後,如今都已是到了九十高壽的年紀。”

    “原來能夠留在宮裏卻是成了她最好的選擇嗎?”芳茵幾不可聞的總結道。

    “這樣對於公爵府來說,因這七小姐身份的問題,更是沒了獻媚今上的嫌疑。”紅袖興奮說道,

    “說不得小姐還有了嫁進尋常宗室勳貴的機會,最差也會配婚哪家的大臣子弟。”

    “被你如此一說,自個想想倒還真是如此。”芳茵露出臉來回說道。

    紅袖又猶豫半晌說道,“隻不過朝堂之上,這局勢是瞬息萬變,再加上中間還隔著一年的選秀,咱們今日裏在這計算的再是入情入理,結局如何還真是難說,小姐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才是。”

    “總之輪到我時好歹還有幾年的功夫,左右我倒是不急的,隻靜待慧表姐明年表現如何?”芳茵懶懶說道,“不過,你今日裏到是提醒了我,日後怕是要多多注意這位七妹妹了。”

    “小姐可是累了,這一日裏各處奔波不停,勞心費力,也沒得時間停歇,現在看時辰怕是已經到了亥時。”紅袖上前與芳茵掖好被褥,勸說道,“小姐還是早早歇息吧,什麽大事也要養好了精神體力不是。”

    芳茵伸出手臂作出一副攆人的架勢,說道,“你也趕早去休息吧,大晚上的不準再捏那勞什子針線了,明日裏還要早起與母親請安的。”說完還張嘴打了個頗不文雅的嗬欠。

    紅袖自顧笑笑,將針線繡繃好好的放於籮筐裏麵,吹熄了燭火,輕手輕腳的便向隔間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焦急中,白天總是沒電,隻能晚上碼字,我還有一萬字的上榜字數沒完成,看來明天隻能用真正地紙筆來寫了,為自己加油!與讀者共勉勵。(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