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壹壹壹』太子妃冊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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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欽十八年三月十三, 庚寅日, 上諭禮部曰:“婚姻乃正始之道,風化之原,自古聖帝明王莫不以為重。本文由  首發皇太子年逾適婚,禮部其會翰林院查議婚期。”

    五月端午祭祀一過, 乙酉日太子大婚。是日早,楚鄒受醮戒訖,至午門外搭起的禮篷中,換上最尊貴的皮弁首服,冠插金簪, 兩係朱纓, 綬綴珠玉寶石,端得是個儀表堂堂。時辰到, 讚引跪請升輅,儀從隨侍與禁衛軍在前開道,紅妝十裏, 一路從長安門至大公主府迎親。

    陸梨因為京中沒有娘家, 是在大公主府出嫁的。以高麗王世子李仁允義妹、意即高麗郡主的名義,同時又是孝慈敬皇後跟前李嬤嬤的養女身份, 在頭三天便與李嬤嬤暫離出宮, 住進了大公主府。

    醜時一過天還不亮就起來上妝,說來她對上妝似乎天然通竅,自五歲在坤寧宮看見楚湘紅妝出嫁起,打那就迷上了胭脂水粉兒, 這些年都是自己動手,還是頭一回讓人代勞。

    皇太子妃受冊時形製與皇後相對,東廂裏嬤嬤婢從三五來去,先給清潔了膚表,三拉五敷,再修黛眉,描朱唇,把九翬四鳳冠往頭上一戴,換上早已熨好的大袖紅衫與織金雲鳳紋霞帔,那銅鏡裏便映出一張絕代佳人顏。灼灼兮,有美如畫,儀態萬方,嫵媚如春華。

    直把一旁陪伴的皇長子妃方僷和大公主看得嘖嘖誇讚,楚湘調侃道:“難怪老四那小子從小對誰也看不上眼,偏就是對一小太監難割那舍,敢情是一早就發現了一塊璞玉。”

    今兒這樣的身份與出嫁規格已是十分了得,生命造化,許多事在當初何曾敢有今兮展望。陸梨眼瞧著院中花葉繽紛,感慨羞嗔道:“長公主快別取笑,他那會兒是真當我好使喚。”

    大婚一過就正經是一家人了,今後可沒恁多破煩禮俗。妯娌姑嫂間正融洽戲語著,便聽外頭禮官拉長嗓兒道一聲:“吉時至——皇太子奉製行親迎禮~”

    是方樸廉主的婚,楚鄒從正廳入中門內案前,內官捧雁跪進皇太子,方樸廉對雁案行八拜,女執事便左右攙著新娘子從廂房出來了。

    銀絲製的九翬鳥鳳冠覆上紅蓋頭,釵環珠玉輕盈搖墜,看不清臉,隻看著一襲紅衫霞帔婷婷婉婉,底下繡履探出裙擺纖巧一握。楚鄒已是三日不見陸梨了,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乍然一睇不禁萬般情愫漫上心頭。在她走近時悄悄牽了牽她纖柔的手指,被陸梨羞赧掙開,他便假作冷肅,一路乘輿先行,陸梨坐轎隨於其後。

    那天的吳爸爸和小翠把幾個孩子抱回了撫辰院沒讓打擾,春禧殿內搭了紅帳篷,兩個在女官和內侍的引導下入得帳內,然後一左一右飲下合-巹酒。大奕王朝向來重禮節,那來來去去忽而這忽而那,把兩個人拘得一板一眼的,竟顯出幾分久違的生疏和悸動。

    一直到亥初才算安靜下來,高曠的宮梁殿宇下滿目的紅,燭火打著雙雙微醺的臉龐,四目相對間便有千百柔情蜜意。楚鄒挑下陸梨的鳳冠,又把自個兒朱纓解開,柔聲問:“累不累?這繁重的禮俗,生怕你受不慣。”

    陸梨被他盯得不自在,避開他的鳳目答:“尚可,爺還好嗎?”

    五月的天,許是那紅裳包得久了,她雪頸上依稀幾顆細膩晶瑩。像糖兒似的,帶著幽幽的脂粉淡香,勾著人想要舔食。楚鄒不自禁環過陸梨的腰肢,把她抵在胸膛啄了一口:“看爺的新娘子這般嫵媚,偏礙著一群女官太監在,你說好是不好?”

    “噗通——”窗外響起一陣擠搡的細碎聲響。

    一群聽牆根的。陸梨臉一臊,忍不住推了楚鄒一下:“哪兒嫵媚了?爺淨說胡話。明兒還要朝拜禮,早些歇著呐。”

    楚鄒察覺,轉頭往外一睇,外頭嘻嘻聲頓地矮下去。

    那一輕推,卻推得他濃眉蹙起,陸梨忙問怎麽了,答說:“你這三日不在,四個娃黏著爺的脖子掛,肩頭都快要被掛斷了。”

    春日夏初正是他易咳之際,看他英俊臉龐果確清減不少,陸梨不禁又心疼:“讓你要生這一窩小討債鬼,在哪兒,我給揉揉。”

    說著便把手探入楚鄒朱紅的交領下。那手指帶香,軟韌繾綣,隻叫人某處頓生悸動。楚鄒忽然便把陸梨往下一軋:“光揉肩可不頂用,爺快斷的何止是這裏……”

    “嗬嗯……”澡盆裏清水半暖半涼,兩個年輕的身影緊熨著,發出輕微的叮咚搖曳,魑魅迷離,唯美旖旎。她早已不是當初的十四單薄,那曲迎婉轉,正逢美麗盛綻之時,在他的唇齒與指間癡纏難放。而他業已剛毅稔熟,忽而轉去帳內,光影下紅粉朦朧,便去得更深又淺。那柔情蜜意,變幻莫測,使得陸梨聲嬌而無力,亦叫楚鄒一夜百摧不折。

    隔日奉天殿前行朝見禮,辰時風清雲朗,皇太子楚鄒身穿冕服,太子妃陸梨著翟衣鳳冠立在案前。陸梨的腰險些都快直不起來了,隔著煙熏寥寥的香案,不時用眼神嗔惱楚鄒。誰叫你昨夜忽然主動對爺張開,想到個中恩愛,楚鄒隻是板著臉一本正經地受著。

    四個小寶站在台階下,這年他們最大的孩子都三歲了,小的也有一歲半。長孫楚忻給老太監吳全有帶著,小的三個讓李嬤嬤和小翠哄著站成一排兒。一個丫頭,三個世子,皆穿著矮垮的盛裝華服,生得粉俊玲瓏討喜極了。幾日不見娘親,就好像別過一朝一代沒見著了,不時抓著小手兒想顛過去討抱。

    李嬤嬤頻頻就得哈下腰唬兩句:“噓,噓,這是大典,可不許亂動,朝臣們眼刀子精著哩。”

    一歲半也聽不懂太多人話,隻跟著往底下的官員臉上看,但看著又黑又紅又長又方,這便老實規矩地站住了。

    楚忻滿目崇拜地比著小手說:“瞧,那是我父王,他可威風了。”他的臉上寫著驕傲,像楚鄒小時候一樣,就愛看自己英俊的爹爹寵愛嬌美的娘親。

    五十多歲的吳全有牽著他的手指,大約是因為太瘦,而顯得有些駝背和聳肩。兩眼瞧著台上的陸梨,亦是欣慰和感慨,低頭應是。

    “現今是真威風了,不比當年,差點沒氣得打兩瓜子。”

    他悶聲嘀咕,隻當楚忻小人兒小,聽不懂大人話。豈料楚忻眼軲轆一轉:“吳姥爺別打我父王,娘親該心疼他。”

    聽得吳全有唬了一唬,連忙哈下腰道:“奴才就是奴才,主子就是主子,小世子是天家貴胄之軀,咱家是太監,可不能自個兒辱沒了自個。”

    就知道麻杆兒吳老頭怕這招,果然屢試不爽。楚忻“嘁嘁”捂嘴笑答:“我叫的是吳老爺。”

    他可不會在人前叫呢,娘親說人前叫給吳老頭添麻煩,人後叫吳老頭會變成咧嘴的叨婆子。

    吳全有不禁嗤一聲:“嘿,介孩子。”心裏卻是莫名暖和的,沒告訴過別人,這四個小的在他心裏就跟寶一樣貴重。搖籃裏一搖一搖看著長大的,瘦聳的肩膀上馱著遛彎的,用命去換都值得的寶貝。

    陸梨也看到吳爸爸了,陽光打著她明媚端莊的嬌顏,她看到他黑瘦老臉上的歡喜,心裏頭也高興。

    吉時到,禮部侍郎念詔書,授寶冊,楚鄒攜陸梨長袖,舉目站在香案前,冊曰:“帝王之統天下,必致重於國本。婚姻以嗣萬世寔關係於化原,惟選淑德以配元良。朕之皇太子鄒,天賦純資,睿德禮賢,年長已冠,宜諧室家。爾一品郡夫人李氏之女陸梨,亦高麗王之義女,夙蘊閨闈之秀,克遵姆傅之箴,時及於歸,天作之合。茲特授金冊立爾為皇太子妃。爾其祗服榮恩,恪修婦道。惟孝惟誠,以事上奉祀、惟勤惟儉,有蕃嗣續,慶衍邦家,億萬斯年,允光內助……” *(考據《明憲宗實錄》)

    三層漢白玉台階下,文武百官漸次匍地,聲如洪鍾:“吾皇大業千秋,臣等恭祝太子千歲千千歲,太子妃娘娘福壽綿延——”

    鍾鼓磬樂,彩帆揚展,四海升平,吉祥止止。楚鄒攜陸梨入得金鑾大殿內,對皇帝行三叩九拜之大禮。楚昂頭戴平天冠,身穿十二章紋飾玄袍,高高端坐在龍椅之上,命“平身”。

    楚鄒與陸梨叩謝恩典:“謝父皇。”

    抬頭看,那金鑾寶座上,皇帝的臉龐清削而沉寂。楚鄒微抿著薄唇,斂回視線。父子二個依舊無話。

    這次的太子大婚,國庫動用了三百餘萬兩,又冊李嬤嬤為從一品郡夫人的命婦身份,使得陸梨乃以正國正邦之女出嫁,而非是外藩名義。雖則皇帝並未對楚鄒開口言及什麽,但所行所舉,亦沉默地表露了對這個兒子昔年所做的愧責。這或是一種彌補,隻是已似乎彌補不了什麽。

    夫妻二個出得大殿,四個小寶已經迫不及待地顛過來了。“父王抱抱”、“娘抱抱”,嘟著粉嫩的小臉蛋,搖晃著袍擺和裙擺,楚鄒抱起忻兒與蓁兒,眼睛往恢弘的奉天門下看。看到後方空曠的場院當中,依稀站一道少年條長的身影,玄衣在陽光下暈著模糊的淡光,他的眼目執著堅定,似乎內裏有欣慰,亦有一絲戀眷和愧然。

    楚鄒便凝著他看。

    陸梨正兜著小弟弟,察覺後亦跟著望過去。

    是小九兒……他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呼喚,清俊的臉上微一暖和,又平靜地淡去了。

    宮牆根下沒有故事,隻記得竹簽兒卷起的麥芽糖,小爐灶上烤起的鹹魚幹,還有鹹安宮後院的歡笑——

    楚鄎走了,也許正如他的名字一樣,鄎,原意同“惜”,卻道“息”也。來時母後去,繈褓嬰孩中哀哀置身算計,或許本不該生。他用他的離去,喚醒了皇帝自皇後離去後的孤寂,亦換來了這後宮黃瓦紅牆下煥然一新的安寧。

    五月太子大婚畢,月底燒毀的東宮複建完成,楚鄒與陸梨搬回寧壽宮,皇帝賜太子三子、四子“憬”、“忱”為名。憬也,醒悟也;忱也,真誠也。是年七月,東宮四子女正式載入楚氏皇族宗譜。這年為天欽十八年。

    作者有話要說:  上班偷著更新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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