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花魁鬥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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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四日,榮文淵一行人於午時順利抵達江都驛館,沐浴之後用了便飯,妍冰雖覺得自己困乏得很,卻惦記著表妹漫漫不肯休息,想要隨丈夫一同去查閱近期江都有無年輕女子落戶。

    文淵搖了頭堅決不許,隻道:“少你一人也誤不了事。回臥房歇息一會兒吧,瞧你這小臉——都快瘦得沒肉了。”

    看著妍冰那憔悴樣他就忍不住的心疼,行船時吐得厲害生生餓瘦,好不容易上岸了她還不肯休息,這怎麽能行?

    見妻子一臉想要逞強的猶豫樣子,文淵心思一轉,用央求的語氣詢問道:“明兒就是端午了,好些日子沒吃到你親手做的點心,娘子可否留在驛館為我包兩三個粽子?嘴饞了,挺想的。”

    “粽子?哎,好吧。”妍冰見他說得可憐,自己於尋人之事上確實也幫不上大忙,遂點頭應了。

    送走夫君後,妍冰先去廚下備好了蜜餞、粽葉等物,又淘了糯米用涼水浸泡著,而後回房打了個盹兒。午休完畢米還未泡好,她索性剁了肉蓉加香菇、蛋黃後調味,做了肉臊醬。

    她這是顧忌到文淵不吃看得見的紅肉,因而準備用肉醬做鹹粽子——枕式四角鹹香鮮肉粽,再來一種糖蜜韻果巧粽,兩種口味就齊活了。

    隨後妍冰還抽空用艾草、菖蒲、朱砂、雄黃等物製了兩枚菱形香囊,又結了一束端午節時祈福的五彩長命縷係於手臂,也算是應了景。

    在晚間文淵回家時,正瞧見妍冰在把玩香囊,一藍一紅,配上五色絲線打的絡子小巧而精致。

    “這個是給我的吧?”他順手便取了寶藍色的,自己美滋滋的係在了腰間。

    “你還真是不客氣啊,兩枚都是我的不可以嗎?”妍冰斜瞪了丈夫一眼隨即自己係上了紅色的,隨後走去外間餐桌前,招手道,“來吃粽子,看合不合你口味。”

    “你做的難道還能不好吃?”文淵淺笑反問,隨後一麵吃粽,一麵告訴妍冰她最關心的問題,自己一下午查閱戶籍並無特別收獲。

    妍冰聽罷不由長歎一聲,猜測道:“會不會不在江都?”

    “若郡府尋不到,須得返回*縣城去找找,但我懷疑是戶籍有問題,”文淵嚼著軟糯鹹鮮的粽子,幾近食不知味的蹙眉道,“這種長期大量的略人行徑,必定買通了一些官吏打開方便之門,或關卡放行或巧設戶籍。

    聽罷妍冰立即想到了當初刁氏想收養自己之事,靈光一閃道:“譬如佯裝某家閨女由親生父母出售,以掩蓋痕跡?”

    “嗯,有可能,”文淵順口一答,抬眼忽然發現妻子正在往青瓷小酒盅裏倒雄黃酒,急忙抬臂按住她手掌,阻止道,“誒,你別喝。”

    妍冰露出疑惑神色,不明所以的問:“端午節怎麽能不喝雄黃酒?”何況沒找著表妹心情不好更想喝兩盅啦。

    文淵一臉認真的答道:“你小日子推遲了幾天,以防萬一罷。那條熏了麝香的汗巾子也別用了。”

    “……”妍冰當即呆愣,隨即無語至極——不愧是大理寺評事啊?如此觀察入微連妻子月事日子都記得清清楚楚,窘不窘,你說窘不窘!

    稍後,妍冰又獲贈他親手繪製的石榴花團扇做香囊回禮,看著那寓意多子多福的大紅色花卉,頓時感覺更窘。

    “壓力山大誒……”妍冰苦了包子臉,諾諾道,“萬一,萬一隻是因為舟車勞頓身體困乏,這才推遲了……怎麽辦?”

    “什麽鴨梨?山、達?又是你從夢裏學來的詞兒?”文淵不懂她前半截話,本想問問卻見其一副又裝傻不想多說的模樣,索性隻笑道,“若隻是推遲那等著就是了,過幾天再看需不需要請醫師診脈。畫石榴花隻是端午風俗罷了,你別多想。”

    ……

    次日一早,兩人穿戴完畢準備出門去看賽龍舟時,文淵又順手摘了驛館院落中的一株石榴花,小心翼翼插入妍冰梳的素淨元寶髻上做裝飾。

    紅衫黃裙配紅花,倒也好看,然而……又見石榴花,很難不多想好麽!

    因心裏藏著能不能順利懷孕這檔子事兒,又惦記李漫漫,雖然頭次見著萬人空巷的賽龍舟勝景,妍冰依舊興致不高。

    她大半時間都用來了在人群中看有沒有類似漫漫身影的小娘子,無奈一無所獲。

    龍舟賽結束後,文淵等人回驛館稍作修整,黃昏時再次整裝出發,去了城北斜陽湖看一場會持續整夜的別致鬥花會。

    名為鬥花,其實此花非彼花,實為“花魁”之意。

    斜陽湖上搭了供人表演的高台,由江都城中最負盛名的三十間青樓各派出嬌娘兩名輪番上陣表演,一為已經迎來送往的美姬,一為未曾接客的清倌人。

    每場表演之後,觀眾需為心儀的女子投去十文錢一朵的絹花,當夜美姬得絹花最多者為花魁。得花最多的清倌人則為花珍,取“爭”之諧音,一夜之後必定會有無數人爭奪追捧。

    這鬥花會可謂是江都城一年一度的勝景,還未到華燈初上表演時,湖邊就已經人山人海喧鬧鼎沸。

    文淵與妍冰一行人去得不算晚,但因為沒花大價錢也不曾表明大理寺評事兼禦史身份,因而去不了花台近處,隻能遠遠的勉強尋了幾個不算擁擠的座位。

    “隔太遠,臉都有些看不清,就算漫漫在場也不知道認不認得出她來啊。”妍冰端坐木椅上輕輕搖著石榴花團扇,也不知是不是因為人多天熱,總覺得自己呼吸不暢有些煩悶。

    “無妨,榮十一從前見過表妹,他擠到近處去尋人了。”文淵一麵說話,一麵從袖籠取出絹帕給妻子擦汗。

    兩人閑聊間,遠處花台上又換了表演者,從婉轉笛音變為鼓聲雷雷,繼而一名著石榴色露臍緊身短衣,淺紅紗裙綢褲的少女步履輕盈的翻身上了舞台。

    她梳著驚鴻髻,將烏發編盤為禽鳥展翅欲飛狀,雲髻峨峨,插銀亮步搖於月色下熠熠生輝,步伐一轉,裙上銀縷蝶隨之翩翩飛舞,靈動非常。

    清脆鈴音漸起,伴著激越鼓點,少女揮動兩柄短劍開始騰躍轉圈。

    燈火之中,隻見台上閃耀劍影,如明月皎皎之暉。舞者身姿颯爽,如遊龍戲鳳行雲流水;扭身下腰時又韌性十足媚態百生。

    她時而身輕如燕飄然回旋,時而鏗鏘縱跳瀟灑舞劍,舞姿優美如仙鶴翱翔,劍光如波叫人驚歎著挪不開眼。

    “這是漫漫,肯定是漫漫!”舞蹈未及過半,妍冰就已震驚起身左手緊緊扣住了夫君的胳膊,無需看清對方容貌,她也知道此人一定是自己表妹。

    雖幾月不見,身形卻依舊熟悉,何況尋常青樓女子怎可能跳出這等不俗舞姿?

    “走走,快去接她!”妍冰一臉欣喜的拉了夫君的手,打算越過茫茫人海去到表妹身邊。

    “好好,這就過去,找著就好。”文淵也是滿臉笑容,趕緊和榮十二一起為妍冰開道,不顧旁人的謾罵硬擠出了一條道來。

    待他們臨近高台靠岸一側時,李漫漫的劍舞也跳至尾聲——連續旋轉數十下後驟然停歇,交腿屈膝對月挽了劍花,頓時贏得喝彩聲一片。

    李漫漫起身行了福禮,又做了一個欲開口致答謝辭的手勢,眾人隨即安靜下來一麵投擲絹花,一麵等著聽她說話。

    隻見她忽的雙淚一淌,淒淒然以極快語速高聲泣道:“奴本是良家子,祖上世代為官,今春上巳節時被*縣朱秀娥拐騙至此!淪落風塵無顏麵對父祖,奴隻能以死明誌留個清白——”

    “漫漫!漫漫,不可以!”妍冰隻聽她說了開頭半句就已知道要壞事,趕緊跳腳高呼起來。

    盡管她的細聲兒幾乎完全掩蓋在了旁人的驚訝討論中,台上李漫漫卻像心靈感應似的一眼便看了過來。

    與表姐對視之後,李漫漫唇角一翹,綻放出燦爛似春光的如釋重負微笑。

    她原以為被拐之後,李家為名聲著想多半已經宣稱自己“病逝”,沒想到臨走時還有親人找來,真好。

    可惜,還是遲了……若是時光能倒流該多好,那一日自己必定不會再負氣出走,不會再輕信陌生人的甜言蜜語……

    頃刻間,妍冰就從尋到親人的喜悅,變為眼睜睜看著她將短劍的尖銳刃首戳向喉部的驚懼。

    “漫漫住手!你沒錯,不要為別人的過錯懲罰自己!”妍冰高聲喊著勸著,臉色慘白滿心惶恐。

    她不僅寄希望於攀爬高台想要奪劍的榮十一,甚至還盼著青樓狗腿也能趕緊出手,無論如何先把人救下再論其他。

    李漫漫卻完全不聽勸,一麵舉劍跑向高台臨湖的一麵,一麵高喊道:“姐姐,給我報仇——*縣朱秀娥,*縣令陸樹俊、楚王府長史單天恒!”

    說完就見一蓬鮮血從她頸部噴濺而出,石榴紅的窈窕身姿自花台一躍而起,帶著連串血珠,縱身跳入了深不見底的斜陽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