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假鳳虛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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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郡主,您可還好嗎?瞧您的模樣,奴著實有些擔心啊。”瞧著蘇淺落這失了心魄樣子,紅袖心中著實有些擔心。

    蘇淺落終是勉強恢複了些心力,道:“我沒事,可能有些疲累,你家公主怎麽樣了,可請了大夫來瞧了?”

    見蘇淺落終是回過了神來,紅袖便終是鬆了一口氣,道:“瞧了,說是可能公主整日裏念著些事情,精神太過緊張,有些恍惚了,方才公主才醒了一回,便是囑咐著我切莫忘了今日與八殿下結親的事情,奴婢這才尋了借口來找郡主,還請郡主能夠幫幫我家公主。”聽到昌平並沒有什麽大礙,蘇淺落也終是放下了心來,暫時打消了對父親手中的那瓶藥的疑慮。

    “昌平安好,我便放心了,快些去準備吧,時間不多了。”蘇淺落淡淡吩咐道,幫昌平了了這件事,怕是與此後與景亭再無關係了吧。

    暮色蒼茫雲海間,有美翩然若驚鴻。蘇淺落向來並不偏愛紅裳,這原本便是為著昌平選的,可如今卻陰差陽錯的穿在了她的身上。大殿上的燈火逐漸黯淡了下來,四周浮動著空靈的流觴曲水之聲,大殿上的眾人驚愕,歎然,不禁四顧尋找水聲的源頭,在紅色的光束印染在那一方小小的舞台間,十名嬌柔嫵媚的琴姬開始緩緩撥弦取音。而那蓮花般綻放的一方小小天地中,一襲紅裳的女子赤著腳,那纖弱的身軀如弱柳扶風一般靈動,她輕輕敲擊著高低長短各不相同的杯盞,發出各色不同的音符,那一曲《鳳囚凰》便在她的潺潺流水間娓娓道來。“有美一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無奈佳人兮,不在東牆。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彷徨。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你可知道,我曾經不顧一切愛過你,因為愛你,我可以丟棄所謂的身份,因為愛你,我可以忘記我的姓名,因為愛你,我可以斂去我的容貌,因為愛你,我願意長長久久不再醒來。可這場夢終究不是我能夠控製的,一朝入夢,便不再是我自己,可何以連一場夢境,都讓我痛苦心碎,無法醒轉。是否終究我愛你這件事,才是我的噩夢?那麽我要忘了你,忘了我曾經為著一段虛無的刻骨銘心而做過的傻事!

    景亭低沉的瞳孔逐漸放大,眼前仿佛浮現了那個溫婉淺笑的女孩柔聲在他身旁彈唱《追光者》時的情景,這輕靈的歌聲不是蘇淺落還能夠有誰?他的心中有一絲掩不住的喜悅,她的這一曲《鳳求凰》此時此刻卻當真是為了他而奏的嗎?雖心下理智告訴他並不是,那份欣喜和期待卻並未因此減少了絲毫。在場的眾人鴉雀無聲,蕭風緒卻驚歎自個兒那不通風雅的妹妹何時變成了個如何玲瓏的人兒,那歌聲在流水中更若出穀的黃鶯一般清澈透明,可這眼前女子的模樣卻又讓他隱隱約約覺察到有些異樣,雙眉不由得微微緊蹙。

    一旁的白景殤卻有些看得入了迷,這樣的女孩仿佛從未見過,便是他如此高高在上卻也不曾遇見過半個。而他的眼神落在一旁的蘇淺語眼中自然是有些不悅的,但皇家宴會豈能容忍她一個無知婦孺去談論些許多。

    蘇淺落的腦中一幕幕都是那些愛別離,求不得的夢境,身子越發變得沉重,不由得腳下一滑,失去了重心。本以為這下定會露了餡,隻下一秒便跌落在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中。他望著她的眸子似曾相識的情深,隻是她卻再不敢期待,不知如何去回應。她想用盡了氣力去掙脫,隻他的雙臂卻牢牢禁錮著她原本便有些無力的身軀,更是顯得做了無用功,他湊近她的耳畔,道:“你不願壞了昌平的意吧。”他竟一眼便看穿了蘇淺落,淺落心中氣惱,嬌憤卻又有些無可奈何。“鳳飛求凰,該是我護你一生的寫照。”景亭望著蘇淺落說這話,眼神絲毫望不見周圍,蘇淺落有些錯然,他這句話究竟是對誰說的?

    在場的眾人見這未婚小夫妻如此情深不由得鼓起掌來,皇帝止不住的笑意,道:“好好好,公主這一曲《鳳求凰》看來是唱進了小兒的心裏了,陛下,這婚盟您看?”

    蕭風緒望著麵前這兩個人好似蜜裏調油的小情侶,心中極是無奈:“既是如此,那我便將妹妹托付給你們了。”

    皇帝聽了大喜,當即許了婚盟,並冊封白景亭為黎親王,七日後舉行大婚。

    蘇淺落身子一顫,更為沉重,雖早已知曉了結果,卻未料到是自己親手成就了這結局。

    “多謝皇上,皇兄成全,昌平身子不適,便退下了。”正當皇帝應允的話音剛落,景亭卻一把打橫抱起了蘇淺落,道:“兒臣送她回去。”在眾人或驚訝或異議的眼光中,他便這麽不顧一切帶走了她。

    她的雙手環繞著他的脖頸,乖巧地依靠在他的懷中,身子縮成了一團,宛若一隻聽話的小貓一般,他身上總有一股淡淡的書卷墨香,仿佛不沾染絲毫的浮華喧囂,極是好聞。有些味道,令人癡迷,令人費解,就像無可救藥的愛情,失去了暫停鍵的列車,它們都無法自己停下來。不知為何,兩人竟都盼望著這條路能夠長遠一些,而這條路終究是有盡頭的。

    “可以放我下來了吧?”長廊盡頭,倚靠在景亭懷中的蘇淺落終究“醒”了過來,冷冷道。她的語氣似乎十分平靜,瞧不出那些波瀾,或許愛一個人也會越來越來像對方嗎?不過他的冷她卻學不來那萬分之一。他這才回過神來,眸子似湖水一般,卻有些隱隱的失落,他終究鬆開了懷抱中的她。

    淺落抬眼望見他一如從前的裝束,隻多了些沉寂,少了些言語。她默默地轉過身,告訴自己不要再沉淪下去。

    “那曲子甚好,我很歡喜。”在她轉過身的瞬間,竟聽見景亭說他很歡喜聽到那曲《鳳求凰》,淺落有些詫異,這歡喜是人還是曲子呢?但不管是人是曲,她都不會是他所求之人,他亦然。

    她嘴角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隻可惜鳳飛求凰卻隻是假鳳虛凰罷了。”她落下這一句卻重重擊打在他的心裏,多麽不舍,多麽諷刺,難道是他太過自信,竟會錯判了她對自己的心意嗎?

    他沉默,呆呆立在原地,淺落眼眶中隱隱的淚滴泛動,她很慶幸此刻她背對著他,她瞧不見自己的軟弱。她再不猶豫,抬頭快步向前走去,而卻在盡頭,她望見蕭風緒立在那裏。她有些心虛,不知該解釋些什麽,腳步也不自主地停了下來。

    蕭風緒卻主動走向了淺落,見淺落一臉好似犯了錯的孩子,竟不自覺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語氣如此溫柔:“不用說,我都知曉,我們走吧。”蘇淺落有些驚愕,他都知曉?他究竟知曉一些什麽呢?蕭風緒挽住詫異的蘇淺落,將瘦小的她摟在懷中,他望見遠處的景亭站在那,目光灼灼,帶著些不知名的怒氣。蕭風緒卻摟住蘇淺落,丟下景亭一人呆立在遠處,或許蕭風緒並非什麽都不知曉,隻是他害怕,他恐懼,一旦戳破了這一切,他便會失去蘇淺落,所以他寧願就這樣將蘇淺落留在身邊,也許終究有一日她的心底眼底便終究都會是他,可有些人又怎麽能夠是時間可以丟棄的呢?隻是當時的他們都太過害怕失去,卻忘了有些擁有從一開始便已然意味著失去!

    “我,昌平她……”淺落終究想要解釋些什麽,可不知怎麽竟有些不願。

    蕭風緒望著欲言又止的蘇淺落,卻急著打斷了她:“你不用說了,我都知曉,是昌平這丫頭太過胡鬧,連累了你,我已經讓太醫去瞧了,你安心便好。你的身子一向虛弱,病了可怎麽好,我送你回去吧。”蕭風緒始終麵帶著微笑,或許是他的內心用微笑掩飾著此刻的尷尬。

    “不必了,染煙和桑影已然備好了馬車,你回去照顧昌平吧。”她的拒絕如此果斷,如此淡然,讓蕭風緒的心中隱隱有一陣不願去承認的酸楚。望著蘇淺落上了馬車,離去的背影,他便站在那處,有些茫然,卻隨後又不住安慰自己至少她在自己的身邊便好。

    而宮門那處,白景殤小倆口正鬧著些小脾氣。蘇淺語在前頭快步走著,滿臉的悶悶不樂,而白景殤則跟在身後溫言軟語:“語兒,你走那麽快做什麽?是我做錯了什麽嗎?”蘇淺語終是停下了腳步,瞥了一眼身後的白景殤,仿佛將這段時間來的委屈盡數傾吐了出來。

    回到府內,他終於是沉不住氣了,臉色陰沉的可怕,大吼道:“蘇淺語,你給我站住,我好歹也是堂堂一個皇子,你竟如此不給我顏麵,好好的宴會你說走便走,可考慮過我的感受,你以為你也是那昌平公主還是蘇淺落啊?”人在氣急了的時候總是有些口不擇言,而事後卻無比懊悔,可這話已經出口,是斷斷沒有收回的道理,而這夫妻多時積攢的心結此刻便徹底爆發了。

    蘇淺語的眼眶有些微微泛紅,他這話是何意,是在嘲笑她的身世不如那高貴的昌平公主還是眾星捧月的蘇淺落,“你終究是說出口了,你的妻子給你丟人了是嗎?”

    見她這般模樣,白景殤心中懊悔不已,急著反悔方才過分的言語,“不,我從未有過這些意思,我初識得你時便是愛慕的心性,你的善良果敢,可不知怎麽我們終究成了夫妻,那個曾經的你卻一點點被消磨,讓我有些懷疑眼前的你是否還是我曾經深愛的那個女子?”

    白景殤的心裏話反而愈加刺痛了蘇淺語,她從懷中取出一張藥方,扔在他麵前,道:“難道不是殿下將曾經的我一點一滴的消磨殆盡了嗎?為何我寫給太後的藥方竟會在殿下這處,難道是殿下對我竟從未信任過?還是自從蘇淺落變了個模樣,殿下的心就隨著她變了呢?”她的話失落,失望,仿佛將心掏空了一遍。

    白景殤呆呆望著那藥方,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皇上突然找白景殤過去,不為別的,隻為丟給他那張藥方,皇上怎麽會信任一個小女子開出的藥方給太後服用呢?皇帝還警告白景殤若是要蘇淺語便是失去了他在自己那處的一切,逼著他做出選擇,而白景殤為了蘇淺語毅然拒絕,選擇了追求自己的心,而此刻竟成為了二人裂縫的開始。見白景殤沉默不語,蘇淺語不禁落下淚來,她捂著自己的淚珠,轉身走出了房間,“是父皇,是父皇他不信任你,對不起。”他的聲音格外的輕,仿佛有一些心虛。

    她驀然停止了腳步,有些震驚,有些無奈,“我明白終究父皇不願意承認我,可是更令我失望地是你也從來不曾信任過我。”蘇淺語的眼眸低低地垂著,她背對著白景殤,不願他瞧見自己的軟弱無力。可生活終究如此,有過爭吵,有過海誓山盟,最終若不是歸於平淡,便是分道揚鑣,這便是一段感情最後的結局。

    連著兩日了,昌平的病情似乎時好時壞的狀況,有時十分清醒,同沒事人一般,有時又如同什麽都不曾記得的模樣,可就連大夫都瞧不出原因,可大婚的日子近了,蕭風緒著實頭疼,卻又不敢聲張。

    “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麽,如今您怎麽還有心情養護這雀鳥?”原本淺落並不願意去多想,可因著昌平反反複複的病情,蘇淺落不由得又開始懷疑起了父親手中的那瓶藥,而她令桑影去蘇曲清的書房偷來了這藥,並在藥瓶塗上了無色無味的藥水,而這雀鳥卻整日裏用藥水喂養,即使無色無味,隻要這藥瓶出了府門,自然也是無法躲過的。這辦法本也是無奈之舉,蘇淺落不曉得蘇曲清究竟聽命於誰?或是受了旁人的威脅?但若是他真拿了這藥害人,她自然也不會坐視不理的。

    “這雀鳥最通人性,可比人好上幾分,也簡單些。”可能因著桑影不開口且又有些武功,蘇淺落便將任務交給了她,而至於染煙,她的心思太過純良,蘇淺落並不願意將她牽扯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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