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皇子殿下，一切就拜托給你了，我不能讓落兒孤寂地躺在那冰冷的水晶棺中。”蘇曲清找到了白景瑜，讓他趁著景亭上朝之際，偷偷運出蘇淺落的屍體，卻沒有告訴他原因，不過景瑜也確實有些私心，他不願意淺落死後還在一個辜負了她一生的男子身邊。這一生他從未告訴她自己的心意，隻怕餘生再無機會了。

    而等到景亭再次回來的時候，卻發現水晶棺中的那個女子不見了。他仿佛著了魔一般，瘋狂傳喚侍衛將整個宮殿上上下下差點翻了過來！可是卻依然沒有半點消息和蹤影！直到他發現蘇曲清偷偷離開了丞相府，守門的侍衛回報那一日丞相確實駕著馬車出了宮門，說是車上裝著六皇子送他的東西，說是給蘇淺落的，一並火化的。隻是那時並沒有多想，可如今細細想來，蘇淺落的屍體還在宮殿之內，又怎麽可能一並火化了，這事情自然是有些蹊蹺的！

    而蘇曲清偷運出淺落的屍體以後，馬不停蹄的趕往雪峰山，他必然知曉若是景亭知曉了他偷運出蘇淺落的屍體，憑借他的性子定然是不會放過了他的，那麽在這之前，他便要布置好一切，讓他以後淺落的屍體已然被火化以後下葬了。

    雪峰山的道路冰雪覆蓋，而那中年男子一早便已經在山腳下等候蘇曲清的到來，早在二日之前，蘇曲清便找到了他，因為隻有將淺落交托給他，蘇曲清才能夠放心走向自己的結局。

    而一切的恩怨故事也在這一刻逐漸變得明朗了起來。“真沒想到有生之年你還敢來此處見我？”那男子轉過身子一把鋒利的劍刃對著蘇曲清，他的眼中充滿了怒火和壓抑不住的仇恨？

    “歐陽兄，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更對不起你妹妹和華霜，可今日我便是為了華霜而來的，等此事了結，我自然會給你一個滿意的交代。”他的眼底十分平靜，那些夢魘已然糾纏了他整整十五年，如今終究是可以解脫了吧。

    歐陽絕塵將劍刃抵著他的脖子，那一條細細的血紋清晰可見，“好，我且再信你一回。”他終究收回了手中的寶劍，利落地收到身後的劍鞘之中。

    “明日我會帶小女過來，她如今已然奄奄一息，若不是還有最後一絲希望，我是斷然無顏麵再來求歐陽兄的，請您看在華霜的麵子上，救救她吧。”蘇曲清“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麵上，這或許是他能為淺落做的最後一件事了吧，能夠彌補一些對華霜的虧欠，或許到了下麵才有資格去見他此生那最愛的女子啊。

    “華霜的女兒？不，是華霜和你蘇曲清的女兒！”歐陽絕塵的眼中似乎並未完全放下那些恨意。“好，我答應你，不過你說過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複，如若不然，就算她是華霜的女兒，我也會將她丟下山崖去。”

    “多謝！”蘇曲清沉痛地閉上了雙眼，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

    “不必，不是為你，明日我會在山腳下等你，此後我會讓她忘卻前塵，包括你，從今往後你與她便再無瓜葛，我會收她做我的弟子。”說罷，歐陽絕塵拂袖而去，不再顧忌蘇曲清的感受。他終究是不忍心的，從前他還是皇帝身邊的將軍，他的妹妹嫁給了當時的太子，做了妃子，此後進宮的機會自然是比常人多了些。

    華霜，這個名字他第一次聽見便覺得格外動人，霜華初雪，她在雪中翩然起舞，一身鮮紅的裙紗與那身旁的一樹紅梅格外相稱，那個身影便一下子映入他的眼簾。他一路尾隨著她的身影，來到了一根枯木樹枝前，她用那身上鮮紅色的披風護著它，不讓那霜雪璀璨它小小的身軀。絕塵覺得有些好奇，在她走後，便悄悄靠近了那根枯木樹枝，竟然詫異地發現這根枯樹枝抽出了嫩綠的新芽，有些生機盎然的模樣。

    寒冬中的一抹鮮紅，一絲翠綠讓這個女子就這麽住進了他的心中，一住便是一生。此後，他總是小心翼翼的，或是遇見她愁眉不展，他亦複如是，或是遇見她莞爾一笑，他便癡癡地瞧著。隻是那客氣般的言語問候便也是這個世間最美的言語了。可這世間許多愛都是不會有結局的相識，就像他初遇華霜時便隻是遠遠瞧著她不敢靠近，他總覺她的心太過透明脆弱，怕是一靠近便會破碎，直到她愛上了一個叫不出名字的男子，甚至都沒有任何的身份來曆，她便認定了那個男子。於是他選擇離開了，選擇了忘卻，可是他錯了，住進心底的那份感情不會隨著時間的淡漠而失去，反而在聽聞她的死訊以後便被重新掀開了，那些場景一如過往一般清晰可見，卻不曾少了半分。

    他初遇蘇淺落時便極為震驚，因為她的容顏與華霜太過相像，便暗自有了猜測，如今他也終究是狠不下這個心思，若是能夠與蘇淺落每日在一處，仿佛也少許彌補了他未曾能夠告訴華霜的心意。

    他接過蘇曲清懷中的那個女子，細細端詳了一番，那修長的睫毛就這樣垂落著，麵色僅僅泛起微微的紅潤，仿佛隻是睡著了一般。“記住你的話。”歐陽絕塵最後留給蘇曲清的便是這幾個字，隨後便頭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雪海之中。蘇曲清將淺落交給了歐陽絕塵卻心底滿是不舍，但是他知曉，歐陽絕塵必然會好好照顧淺落，此後他便也能夠放心了。

    蘇曲清的臉上帶著平靜的笑意，他將一具身高體型都有些相似的死囚換上了蘇淺落的衣衫，並且讓歐陽絕塵為這個死囚帶上了人皮麵具，那張臉輕易絕無可能發現破綻，他將蘇淺落葬在了他與華霜第一次見麵的樹林，華霜的墳墓旁，因為此後他的骨骸也將會葬在此處，蘇淺落從此便在這個世間徹底消失了，等她醒來以後，便會擁有新的生命，再也沒有煩憂的一段人生。

    他回到府中，而景亭一早便已經在府中等待著他的到來。“落兒呢？”他背對著蘇曲清，瞧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同她的娘親安葬在一處了，我不能讓她孤單地躺在那冰冷的水晶棺材中，很快我們一家便會團圓了，不是嗎？”他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無比的釋懷。

    景亭的臉上帶著駭人的怒氣，隻一個轉身，便將那把利劍親自插入蘇曲清的胸口，“告訴你，誰都無法將她帶離我的身旁，哪怕是你！”頓時，鮮血隨著蘇曲清的嘴角不斷地往下流，身子重重地往後倒去，他的雙眼緩緩閉上，麵上卻依舊帶著笑意。

    “將他與華霜公主合葬，將落兒給我帶回來。”他的語氣不允許任何人違背他的命令，路隨風瞧著他的神情，更是從未有過的氣極，竟然連丞相都一劍刺死了，他的心已然冰冷到這個地步了嗎？那畢竟是蘇淺落的親生父親啊。

    而路隨風終究找到了“蘇淺落”的屍體，便將她帶了回來。景亭將這具屍體移除了宮外，那座湖畔小屋，因著那裏的溫泉，較尋常之處便是更加溫暖了一些。他有用了但要護住她的身子不腐不爛，便這樣守著。

    他時常來此處，隻有在這裏，他的心才能不孤單一些，可是那不過是人心底的夢魘罷了，消散的終究消散了吧。那一年的雪下得格外大，屋外的梨花樹隻剩下了稀稀拉拉的枯樹枝，他便站在樹下，隨手折下一根枯萎的樹枝，卻當作了一把利刃，一招一式宛若那一晚有與她琴瑟相和的良辰。

    而遊園驚夢終於夢醒，那已然付了真心的情感又當如何？這個付出了一生的故事，也不過是一個夢魘罷了。她醒了，卻還在夢中。

    “落落，這些日子怎麽都不接電話呢？聽說你暈倒了，也真是的，不過就是跑個龍套也會暈倒嗎？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真是那古裝劇裏嬌滴滴的小姐呢？”蘇淺落癱軟在床上聽著顧兮顏一頓數落，卻一言不發。

    這可是把電話那頭的小姐姐極壞了，“落落，蘇淺落你究竟是發了什麽瘋？怎麽不說話？”

    “我沒事，就是有些累罷了，調整個兩天便好了。”蘇淺落閉著雙眼有氣無力的說道。

    “什麽調整個兩天，你怎麽說話文鄒鄒的，好了好了，我可不管你，再不見到你我就要叫救護車了，你聽著你現在換了衣服，我開車過來接你，我們出去吃飯。”顧兮顏是個急性子，隻有見一見淺落，她才放心。

    還沒等蘇淺落反應過來，這小姐姐便掛了電話，她隻得起床，尋思著隨便那套衣服便出門了，卻無意瞥見了衣櫃中那套淡藍的連衣裙，淺淺的荷葉邊襯著裙擺，她的手懸浮在半空，心突然跳漏了半拍，卻不自覺穿上了那套衣服。

    而顧兮顏早已經在淺落家樓下等了許久，好不容易才見到了她的影子，卻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落落，你這是怎麽了？不就是失業嗎？也不至於吧。”顧兮顏從未見過這般模樣的蘇淺落，說她異樣，說不出哪裏異樣，若說她是正常的，卻瞧不出哪裏有半分正常。

    二人來到了一家西餐廳，那電視屏幕上卻正在放映著《半數梨花半城雪》的預告，而內容卻再不是她之前見到的那般模樣，那電視裏的景亭初次遇到了女扮男裝的蘇淺落，那時的歲月莫不靜好，她成日有些癡傻地跟在他的身後，他的目光卻依舊追隨者蘇淺語。直到他終究知曉了她的女兒身份，為了她跪在雪山腳下，為了她抵擋利刃，同她在溫泉小屋纏綿溫存，為她驅趕身上的毒素與寒冷，最後她卻死在了他的懷中，他便如此守著她的屍首，直到他老去死去。淺落手中的叉子“撲通”一聲掉落在地麵上，眼中是愣愣的，但淚珠卻止不住地在眼眶中打轉，原來他竟為她做了那麽多，卻從不提起半句，流年紅塵幾度，誰負了誰，終究是計算不清的。

    顧兮顏匆忙撿起地上的刀叉，手掌在蘇淺落麵前晃了晃，“落落，你是不是病了，我們一會去醫院吧。”顧兮顏極度懷疑眼前的蘇淺落怕是有什麽腦震蕩之類的後遺症。

    “顏顏，這部電視劇從前的結局便是這樣的嗎？”她的語氣有些急促，有些詫異，仿佛迫不及待想知道真相。

    “你傻了嗎？這電視劇都沒有播出，哪來的結局，難不成你知道，劇透一下唄。”她見蘇淺落終於有了些正常人模樣，語氣也是鬆快了一些，雖然她感興趣的事情仿佛有些奇怪。從未播出過？從未結局過？究竟從前是夢境，還是如今她還在夢中，那些故事終究是幻想，還是？

    “我哪裏會知道什麽結局啊？”她的神色有些閃躲，有些逃避。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這個給你，這可是個明星助理的職位啊，可是我千求萬求才拿來的報名表，我求求你了我的小祖宗可千萬不要再給我搞砸了，要不然你可真是要看到我分分鍾切腹了呢。”顧兮顏將一份報名表遞給了蘇淺落，為了這個閨蜜啊，咱們小姐姐也當真是操碎了心啊。

    淺落出了神，愣了一下，接過那張報名表，“放心，太後娘娘，我一定不會浪費了你的一片苦心。”她似乎語氣變得如從前一般無二，顧兮顏這才放下心來。可蘇淺落雖麵上是一般無二，內心卻波瀾起伏著。

    愛而不得，恨卻不知該從何說起，也許這般或是最好的結局了吧。她暗自想著，可轉眼卻瞧見那屏幕上的蘇曲清將淺落交給了那一位在雪峰山上遇到的男子，那男子淡淡道此後便要讓蘇淺落忘了前塵，擁有一段無憂的人生，難道故事還沒有結局嗎，可若是如此，為何又要讓她重新開始呢？

    本書由瀟湘書院首發，請勿轉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