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今夜的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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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陛下,您這是怎麽了!”小福子見到蕭風緒不說話,也不動的樣子嚇壞了,怕不是陛下中了什麽邪術了吧!可蕭風緒這才從回憶中抽離出來,想起了剛剛的那一幕,她是落兒,她一定是落兒。可卻因為他的一句話,她卻如今命在旦夕,他頓時慌了,“小福子,給朕準備車馬,朕要去將軍府。”他似乎迫不及待想要再次確認剛剛發生的一切並不是他在做夢!
“陛下,陛下,您不能去啊,那馬不仁剛剛死在了天牢裏。”池墨匆匆忙忙趕了過來,向蕭風緒稟告這個驚人的消息,他的死,死無對證,馬相這一招可是真狠啊!蕭風緒現在必須趕去給眾位大臣一個交代,他平靜了下來,交代道:“去替朕查清楚剛剛那個在天牢裏的女子,她的一切我都要知曉。”作為君王,他終究無法如此瀟灑坦然,毫無顧忌的去愛,他似乎漸漸有些明白當初的景亭對落兒的愛也絕不會比他少半分,可他還是一步步將落兒推向了絕境,隻因為這高高在上的權力真的可以吞噬一個人,一顆心。可這三年他卻逐漸開始放下,開始明白,若是沒有她,這天下終究隻是一個華麗的軀殼罷了。他似乎覺得上天還是有所憐憫的,才給他這一絲絲的希望,哪怕隻有卑微的一點光亮,他也會牢牢抓住不放!
另一邊,雪亦初將遍體鱗傷的梨末帶回了府上,請了大夫,而自己卻在一旁守著,一絲都不讓人靠近,就連診治的大夫瞧著也是十分有壓力,生怕一個不小心得罪了這難伺候的主子,丟了小命啊。“公子,小姐的傷口看似是些皮肉傷,但那鞭子上似乎沾有致命的毒藥,名為綠闕。如今竟也是有些無能為力啊,隻能暫時護住小姐的心脈三日。”雪亦初聽了這一番話懸著的心仿佛更是沉到了穀底,讓人送了大夫出去,自己卻守在梨末的床邊寸步不離!看著床上的女子蒼白的容顏,額間滲出的點點汗珠,心仿佛被放在油鍋中反複煎熬一般。
“亦初,亦初…。”她從夢中驚醒,夢裏的場景甚是駭人,雪亦初流淌著鮮血的頭顱就這麽生生地在梨末的眼前,梨末嚇得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了,卻瞧見身旁的床榻上,亦初正分毫未損的在她眼前,她緩緩伸出手,想去撫摸亦初有些憨態的睡顏,可那雙手卻突然停在了半空中,她心覺這件事似乎不太對勁,為什麽,她一直以為亦初定然會丟了小命,可如今卻是完好無損,這究竟是為什麽!
那微微熟睡的男子,突然睜開了雙眼,見梨末終於醒了過來,自然算是欣喜萬分,他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那雙骨節分明的手輕撫過她鬢邊散亂的發絲,道:“小末,可覺得好些了嗎?”他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柔,好像對她,他從未說過半個重字,便是生氣也是不曾有過的。
梨末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身子還要一些虛弱,蒼白的臉上艱難地擠出了一絲笑意,“隻要你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你…。”她的語氣有些孩子氣的嗚咽著。
亦初輕輕握住了她露在外麵的手,道:“傻丫頭,我不是說過會保護你一世的嗎?怎麽舍得就這麽離開呢?”他的臉上帶著輕柔的安慰和承諾,“再睡會吧,晚些我讓人送些吃食過來,你剛剛醒過來,該吃些清淡的補補。”梨末聽了這才安心地閉上了雙眼,臉上還帶著淺淺的笑意。
可如今這般,終究隻是他所見到的表象,那毒素會一點點侵入到梨末的心肺,最後再一寸寸使她徹底枯萎。男子站在聽風亭前,雙手插在身後,眉間卻緊緊蹙著,他讓人尋遍了都城內所有的名醫,卻都是無能為力的。
“少將軍可是有心事?”身後傳來了女子嬌媚的聲音,孟晚歌款款的站在他的身後道。
“多謝小姐關心,不過在下今日實在沒有心思來招待小姐,小姐還是請回吧。”雪亦初正在等待派出去的人的回複,瞧上去有些不太耐煩。
晚歌顯然瞧透了亦初的心思,“將軍對我不耐煩,難道對綠闕也是嗎?”亦初猛然回轉身子,既是驚喜,更是驚奇,一位待字閨中的佳人,怎麽會有這種惡毒的解藥?
“不必這麽瞧著我,這藥我自是有辦法得到的,隻是不知道將軍是否在乎令妹的性命了?”晚歌也從未想過自己能夠為一個心裏從未裝過自己的男子做到如此地步,如此卑微。
“你說吧,有何條件?”亦初冷冷瞧著她暖色的眸子。“娶我為妻,我想成為你今生唯一的愛人。”她的麵上波瀾不驚,但心仿佛已經被抽打得遍體鱗傷,她求他,她堂堂一個尚書千金,竟然會求著別人娶她。可她愛他,從驚鴻回眸的瞬間起便愛到自己都變得有些不認識自己了,愛到卑微到塵埃中的渺小啊。他的眸子微微顫了一下,手驀地從身後放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此時香榭卻急匆匆跑了過來,說是小姐又不好了,剛剛吐了一大灘血。聽到這話,亦初什麽都管不了,飛奔著跑到了梨末的房間,她的雙眸緊緊閉著,露出極其痛苦的神色,嘴角還帶著餘下的血跡。亦初一步步走到她的身邊,溫暖的雙手輕輕撫摸過她蒼白的麵容,道:“小末,你一定會好起來的。”而跟隨亦初而來的晚歌瞧著心底極度不是滋味,他的眼底是訴不出的情深,道不明的苦衷啊。
亦初退出房門,淡淡道:“把藥給我。”晚歌有些愣住了,她不曾想到,這個躺在床上的女孩,也不算是絕美,怎麽竟會讓一個當眾拒婚的男子願意娶了自己呢?她的眼眶有些濕潤了,甚至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出這座府邸的。
幾天後,池墨終究查到了梨末的身世,可是他不知道讓蕭風緒知曉蘇淺落還活著究竟是對是錯,可是憑借他對蕭風緒的衷心,他終究是不忍心不讓他知曉的。“陛下,臣調查了那姑娘的身世,那姑娘是雪將軍的義女,雪將軍對外宣稱是自小養在外麵的,並未曾接到府中來。”池墨的語氣有些吞吞吐吐的猶豫,卻被蕭風緒一眼看穿,聽池墨的語氣,這件事背後一定有隱情,她不可能會是別人。“說,你還查到了什麽?”
池墨的猶豫是因為他害怕,害怕蕭風緒知曉了真相,從前的那些噩夢會重新上演,而那個女子定然又會重新闖入了他的生命,影響他所做出的每一個決定,因為他從未見過蕭風緒那一般失控,甚至在蘇淺落死後,為了瞧一眼她的遺體,不惜喬裝改扮去往蜀地的皇宮,可是結果還是無功而返,他眼底的那些失落,是池墨真真切切瞧在眼裏的,可是就算他不說,蕭風緒也一定會拚了命的去抓住這點希望。“臣還查到這個女子是在三年前突然出現的,地點是雪峰山,而她閨名喚作,喚作…。”蕭風緒的眼底閃著光亮,他仿佛知曉池墨要說些什麽,他能夠強烈的感覺到他的落兒一定還活著。
“喚作雪梨末。”這三個字在過去的這三年中如夢魘一般,無時無刻不出現在蕭風緒的夢境裏,他的嘴角慢慢上揚著,眼中仿佛若那沙漠中饑渴的人類瞧見了水源一般,腦中隻剩下了她的影子,他現在唯一的念頭便是想要馬上見到她。
可現今的將軍府卻是一團亂麻,當蕭風緒突然來到了將軍府,眾人毫無準備,卻驚見聖上駕臨,雪律祈慌忙來到門口接駕,而蕭風緒卻是左顧右盼,仿佛在尋找些什麽,眼神根本沒有在雪律祈的身上停留,直到聽到了雪律祈呼喚他,這才醒過神來。
“陛下,可是在尋找什麽?”雪律祈見蕭風緒突然到來,心中思量,莫不是發生了什麽大事了,“落兒,不,亦初不在府上嗎?”他差點便問出了口,但想想還是覺得有些不妥,便生生咽了回去。
雪律祈聽說蕭風緒是來尋找雪亦初的,神情透著莫名的為難與慚愧,道:“陛下,小兒不在府上,小女失蹤了,亦初他去找了,可已經一夜了,還是一點消息也沒有。”雪律祈的神情透著說不出的擔心與為難,那樣子卻是本分也做不了假的。
可蕭風緒一聽說梨末失蹤的,神情顯得有些不對勁,語氣也比平常更加急躁了一些,“落兒她失蹤了,怎麽失蹤了,失蹤多久了?”他的擔心滲透在他的字字句句中,顯得格外反常。
而雪律祈見到蕭風緒如此擔憂梨末,不由得也產生一些懷疑,“陛下何故如此關心小女?”
蕭風緒緩了緩語氣,這才想到方才的話語中有許多的不妥之處,“此事追根究底還是因為朕,才讓這般柔弱的女子受了重傷,朕心底十分愧疚,關切自然是應該的。”聽到了這一番解釋,雪律祈才稍稍降低了心中的疑惑。
恰巧此時,雪亦初低垂著頭,從府外回來,蕭風緒一把上下,抓著亦初的雙臂問道:“落兒呢,找到她了嗎?”雪亦初猛地抬起頭,愣愣地望著滿眼焦急的蕭風緒,“還不曾。”這短短三個字包含了他無數的懊悔與自責。
前一日傍晚,雪亦初見到香榭匆匆忙忙從梨末房中出來,神情透著不尋常的驚慌,便叫住了她,道:“站住,小姐呢?”
香榭頓時慌了神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公子恕罪,小姐,小姐她不見了,小姐說她想吃東街那頭的棗糕,讓奴婢去尋了來,可奴婢去了東街卻怎麽也沒聽說有賣棗糕的,回來小姐便不見了。”香榭這話說的吞吞吐吐仿佛還有什麽隱情,梨末怎麽會無緣無故便悄無聲息離開了將軍府呢?
香榭的頭低低垂著,眼神不斷閃躲,驚慌失措的模樣全數落在了亦初的眼中,亦初的臉色更沉了,拉大了嗓音,“說,還有什麽事瞞著我,她怎麽會無緣無故出走!”亦初心覺梨末雖脾氣驕橫了些,卻也不會這般無理取鬧的。
香榭重重磕了一個響頭,差點沒將身子去撲倒在地上,“公子恕罪,是奴婢不好,小姐非要問您為什麽平安無事,奴婢就照實說了,小姐聽了以後臉色有些不對勁,奴婢,奴婢該死!”亦初愣了下,她原是這般的想法,說好了要護她周全,卻全然沒有思慮她的想法,他的自責,他的悔意連同那在她身上的傷疤一絲一縷赤裸裸的清晰可見!
之後,便如同眼前所見到這一般,亦初瘋了一般在大街小巷尋找梨末,卻是半點蹤影也沒有瞧見看,她就如同在這世上消失了一般!
而這一邊,二人發瘋似的全國搜索梨末的蹤跡,這頭回到了雪峰山的梨末卻再也沒有半點師父的蹤影,除了一封書信。信中內容大約是歐陽絕塵出遊去了,歸期未定,而雪峰山這一處也不再安全了,而自然會有一位出遊多年的師兄回來照顧她!隻盼她能安好!她的心沉沉地被摔碎在地上,她真的好憎惡這種被遺棄的感覺。
這一日雪梨末坐在雪峰山的頂端,望著斜斜的落日一寸寸的餘暉從初升到落下,從白天到黑夜,她仿佛一下失了方向,她知曉很快亦初便會來此處尋她,而師父不再此處她也自然不能再留在此處了,一時間不知該去往何處。她自從醒來以後,便一直住在此處,依靠著師父,依靠著義父,義兄,而如今卻隻能依靠自己了嗎?
亦初,這個名字對她而言是如此這般的熟悉,可當她知曉她心心念念著他的安危,但是這一切不過就是他與他那高高在上的主子精心布置的一個局,那一秒,她沒有氣憤於他騙了他,隻是突然而來的害怕,她發覺這一切遠遠沒有她想象的簡單,那些複雜的爭鬥,她不喜歡,不適合,她想逃,想離開,可如今她究竟能夠去哪裏呢?
她在一處小巷子中漫無目的的晃著,突然一個衣服有些襤褸的乞丐撞到了她,她猛然回過神來,卻發現身上的錢袋不見了,那可是她唯一的錢啊,她拚盡全力去追那個乞丐,可當她追出了巷子的時候,哪裏還有那個小乞丐的影子啊。她精疲力盡,又萬念俱灰,心想著這次可是徹底的山窮水盡了,可卻沒有想到眼前突然伸出了一雙有些黑有些髒兮兮的小手,那手裏卻正捧著那個錢袋,“姐姐,對不起,我錯了。”那小乞丐說著便將錢袋塞回到梨末的手上,撒腿就跑。梨末想喊住他,那孩子卻一溜煙沒了影子,梨末順著小乞丐的方向,一路尋去,居然來到了一座破舊的大宅前,宅子裏似乎還傳出許多小孩的聲音。梨末尋聲走了進去,卻見一個身著淡藍色長衫的男子蹲在地上,將手中的燒餅分給那些小乞丐們,小乞丐拿著燒餅一個個津津有味的模樣。
那男子傾瀉的長發輕輕搭在身後,發間一支極為簡單的雕花玉簪,一襲淡色的長衫是透藍的,他給孩子講著故事,那聲音極是柔和和耐心,但隻是一個再遙遠不過的背影,卻讓梨末的腦中隱隱閃過一些瞧不真切的畫麵!仿佛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便認識了他!那偷錢的小乞丐瞧見梨末,扯了扯那男子的衣角,男子回過身子,他終究再次見到了她。梨末瞧著他,那眼波中是深邃的星辰,是清亮明麗的湖水,是那溫柔和煦的暖風,是等待了太久卻遲遲不願融化的冰雪。男子站了起來,一步步走向她,再次走向她!
“我知你會來,所以我願等!”男子的話語是這般的輕柔,仿佛已經等了她太久太累,卻依舊沒有放棄,他的眼底閃著失而複得的光亮,他那淺淺的酒窩微微陷了進去,嘴角勾起的弧度讓人仿佛有種不一般的安心。
“你在等我?”梨末有些出神,可也終究反應過來道。
男子的神色微微露出了些失望,隻一秒,卻顯然不願她瞧了出來,“雪霽,喚我雪霽,末兒!”梨末的腦中思緒翻湧,這個名字為何這般熟悉,仿佛是,師父的信中提到師兄雪霽,難道就是他!
“你便是雪霽師兄?”梨末有些呆愣問道。顯然這並不是男子想要聽到的回答,“你知曉嗎?梨花開敗了雪季便不遠了,可雪後天晴了也總期盼著梨花何處便悄悄綻開了?”男子的語氣中透著說不盡道不出的情絲百轉,那斷腸之處,那深淵地獄若是不曾經曆過又怎麽能夠理解呢?他為自己取名雪霽,不過是想著能夠離她再近一些,等到雪後天晴了也許梨花便在某一時某一刻悄然盛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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