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繁星滿，已是子夜時分，但在北關門最深處的巷子裏，一處宅院還未入睡，書房裏亮著燈。

    “墜子呢？”白哲衣著周正，坐於桌前，不悅神情躍然於麵。

    “她們有防備，門窗後抵了水桶和水壺，我隻要輕輕一推，就會驚動她們。”重影顯得很無奈。

    “你身為頂尖殺手，竟被區區水桶和水壺難倒？”白哲的語氣裏，帶上了幾分譏誚，“是她們真有防備，還是你故意放水？”

    “我巴不得你早日拿到墜子，放水做什麽？”重影耐心解釋，“水壺和水桶裏都裝了水，一推就會出聲，院子裏不止住了她們，還有一對父子，稍有動靜，就會驚動他們。”

    白哲思忖片刻，道：“那再想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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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依依和胡椒都不是睡懶覺的人，頭陀尚未報曉，兩人就醒了。胡椒披上衣裳，把藏在枕頭下的銅板摸出來，一個一個地數，但數來數去，也沒能多出半個來。她垂頭看著床上的銅板，表情凝重：“姐，這樣不是事兒，我去請李伯幫忙，找個洗衣裳的活兒幹吧。”

    洗衣裳？自她穿越以來，就沒見胡椒洗過衣裳，她們在富陽縣的時候，衣裳都是送出去請別人洗的！

    沈依依瞅了胡椒一眼：“你洗得幹淨嗎？別回頭給人把衣裳洗壞了，倒要我賠錢。”

    胡椒立馬蔫了。

    她在沈家時，是沈依依的貼身大丫鬟，半個副姐，別洗衣裳，就連怎麽用皂角子都不會，後來到了富陽縣，手中有錢，不愁生計，也沒為這些事操過心。

    “瞧你這霜打茄子的樣兒。”沈依依把她的臉一捏，“我有廚藝傍身，還怕沒飯吃？咱們不是還剩幾百錢麽，等亮了去買個推車，我們重操舊業。”

    “姐，幾百錢哪裏買得到推車，買個爐子都不夠！”胡椒忿忿地瞪她。

    “這樣啊……”沈依依想了想，“咱們不是還剩兩塊茱萸膏麽，拿去賣了？”

    “外鄉人不能隨意賣吃的，會被官府抓的。”胡椒趴著歎了口氣，腦袋耷拉到了枕頭上。

    還有這規定？沈依依又想了想：“我去找個飯館打工吧。”

    胡椒的腦袋，還是耷拉在枕頭上：“姐，正店對廚師的要求是很嚴格的，您沒有人引薦，他們不會用您的，隻能到李伯這樣的腳店幫工，可是腳店的工錢肯定不高，咱們什麽時候才能攢夠錢？六後您的傷如果還沒好，得繼續買膏藥，一個月內，還得還李娘子二兩銀子……”

    這丫頭，雖然是個丫鬟，其實也是個養在溫室裏的花朵，沒經過什麽事兒，想當年她剛出來闖社會的時候，兜裏就兩百塊錢，靠著打工，擺地攤兒，早市賣早點，夜市賣吃，還不是攢夠了開餐館的錢。沒錢有什麽可怕的，隻要有手有腳，總能賺得來。

    沈依依用一根手指頭挑著胡椒的下巴，強使她把頭抬了起來：“雖然正店不會用我，但我可以去腳店打工，對吧？”

    胡椒讓她挑著下巴，聲音有點含混不清：“對，對，但腳店工錢低……”

    工錢再低，也得試試，總比幹坐著強，沈依依放開胡椒的下巴，道：“待會兒亮後，我們兵分兩路，我去問問老李頭雇不雇人，你去瓦子裏轉悠轉悠，看看有沒有什麽本生意，是我們能做的——記住你家姐會做飯，重點看與食物有關的。”

    胡椒覺得沈依依不靠譜，很不靠譜：“姐，就算您要找腳店幫工，也找個生意好點的呀，您瞧李伯這店，半都不見一個客人，他養活自己都成困難，怎麽給您發工錢？”

    沈依依一戳她的腦袋：“傻丫頭，我是廚師，又不是店二，生意好的腳店，自然有自己的拿手菜，怎麽會雇我？”

    這倒也是，胡椒突然又覺得沈依依有點靠譜了，點著頭道：“那行，就照姐得辦。”

    沈依依看了看窗外的色，打算再睡一會兒，本來這個時候，她該起床巡視廚房了，給泡菜壇子添添養水，看看臘肉有沒有長黴，當廚師和演戲差不多，台上一分鍾，台下十年功，隻有把方方麵麵都提前準備好，上灶台的時候才不會心慌。

    不過她現在一無所有，連個空壇子都無，隻能蒙上被子睡覺了。

    沈依依打了個嗬欠，鑽進被窩，卻發現胡椒在盯著她看，眼神複雜，卻又透著一股子迷茫。

    “怎麽了？傻啦？”沈依依伸出一隻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胡椒道：“姐，以前這種事，都是我張羅的，您根本不操心。您現在……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管做什麽，都有條不紊，頭頭是道。”

    怎麽，被發現了？沈依依咯噔一下，盡力維持表麵的不動聲色：“你懂什麽，這哪叫變了一個人，這叫開了竅，變聰明——”

    可還沒等她完，胡椒又開口了：“可是，每當姐犯傻的時候，我又覺得您沒變，還是以前的那個姐……”

    “什麽叫犯傻的時候？我什麽時候犯傻了？我從來都是英明神武，卓絕不凡！”沈依依驟然暴起，按著胡椒的頭，把她塞進了被窩裏，強行掐滅了她那一點點剛冒頭的合理性猜想。

    主仆倆睡了個回籠覺，直到頭陀打著鐵板兒、敲著木魚兒的報曉聲從街道上傳來，兩人方才睜開了睡眼。

    胡椒出去打洗臉水的時候，李貴正在打掃後院，腳上穿的仍是露大拇指的破鞋。胡椒忙問：“怎麽，新鞋不合腳嗎？”

    李貴搖了搖頭，臉上閃過一絲羞澀：“我怕把新鞋弄髒了，等掃完院子再穿上。”

    可憐的孩子……胡椒全然不顧自己也才十三歲，好生同情了李貴一番。

    廚房裏，蒸汽嫋繞，灶上燒著水，爐子上架著蒸籠，牆邊一溜大壇子，窗外掛著各種風幹的瓜瓜果果。老李頭腰紮圍裙，頸著攀脖，圍著案板前，忙忙碌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