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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ript>兩人怔愣間,隻聞一陣尷尬的“咕嚕”聲,打破了寧靜的,正是小孩的肚子由於饑餓發出的抗議。

    小孩雙手緊緊捂著肚子,滿麵赧然:“……仙師,您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我去挖點野菜!”他尾隨江遊的這一路,隻吃了零星野菜、嫩樹芽。不過此地荒蕪,即便他的胃口很小,也根本沒有填飽過肚子。

    江遊搖了搖頭,道:“不必費事。”

    他本打算取出一粒辟穀丹給小孩吃,卻發現戒中囤著的幾盒明晏最愛的桂花糕。也不知為何,抑或是這個小孩太像明晏,他居然恍惚著就取出了一盒桂花糕,撚起一塊遞給小孩:“……吃吧。”

    “這個是什麽?”小孩目光完全就被這金黃剔透、芬芳撲鼻的糕點吸引了,他下意識咽一口唾沫,雙手卻小心捧著它。等江遊示意他吃下後,才遲疑著輕輕咬了一小口。

    隻是一小口,滿嘴便都是桂花糯米芬芳馨甜的味道!小孩不舍地咀嚼著這個味道,眸光豁然亮了,“這個、這個好好吃!太好吃了!”

    他兩隻眼睛都冒出綠光,雙手緊緊抓著桂花糕狼吞虎咽往口中塞去。明明嘴巴很小,卻硬生生往裏頭塞了兩塊,塞得腮幫子都鼓鼓的,仿佛都要被撐破了。

    自幾十年前魔族入侵,九州大陸半數淪陷,魔族所過之地皆淪成修羅之地。人們朝不保夕,流離失所,大街小巷根本見不到這般精美吃食。

    ……小孩記憶猶新,上一次吃到讓他舍不得下咽的美味,還是他們捉到了一頭一階幼年狡兔妖獸。這頭妖獸被煮成一大鍋湯,十多人分食,到每個人碗裏隻有很小很小下的一塊肉。雖然因為煮的太熟,零零碎碎的,卻是他永生難忘的美味。

    可是現在,他吃到的這種香香甜甜的東西,完全覆蓋記憶之中對那肉味的渴望。即便後來魔族褪去後,這種糕點在漫長時光裏,漸漸成為九州大陸最普遍的零食。但在他的記憶裏,這塊在他最饑餓時品嚐到的糕點,卻是永不褪色的美妙滋味。

    雖然好吃,但他吃得太快且桂花糕實在太幹,小孩很快就被噎住了。整張小臉都漲得通紅通紅,拚命捶打胸口,難受的差點喘不過氣來了。還是江遊又凝聚了一顆水球,才讓他勉強咽了下去。

    這一出後,小孩自覺羞愧,不再狼吞虎咽。他小口小口的吃著剩餘的桂花糕,吃相比之方才斯文了許多。許是想起江遊也沒有吃東西,他甚至還抓了一塊踮著腳尖遞給江遊,欣喜道:“好吃!仙師,您也吃!”

    江遊怔怔看著他眼中的欣喜滿足。

    許久,就當小孩惴惴不安的以為仙師嫌棄自己手髒,猶豫著是否收回這塊桂花糕時,江遊方才恍惚著彎下腰,將之吃了下去。

    小孩看著江遊,心中油然而生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之情。

    吃下四塊桂花糕,小孩就打起了飽嗝。江遊見狀,便在他渴望的眼神中將剩餘半盒收了回去:“你餓久了,不能一下子吃太多,剩餘這些下次再給你吃。”語罷又道:“我們走吧。”

    不能再浪費時間了,明晏還不知在哪個地方,痛苦而希冀地等著他。

    “仙師,我們去哪裏?”小孩仰著小臉乖乖問。

    “去找一個人。”江遊隻看他一眼,便將目光從他身上移開了,“你不必這樣喚我,我不是什麽仙師。”

    “啊……”小孩怔了怔。因為自小流浪,他對旁人情緒十分敏感,完全感覺到了江遊此刻的低落。便以為是自己惹他不高興了,慌忙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請仙師,不是,請您原諒我……”

    “不是你的錯。”不知為何,看到他這般模樣,江遊便下意識伸出手掌拍了拍他的腦袋,麵色也柔和了下來,“我們這樣的人被統稱為修真者。而我修為不過金丹期,距離‘仙師’天差地別……走吧,這些事情我會和你慢慢說的。”

    語罷,他牽著小孩的手,慢慢向外頭走著。

    小孩的手有些涼,因為瘦骨嶙峋,並不溫軟。江遊輕輕握著,心內一陣酸楚。

    ……記憶中,自己握著的應該是一雙溫溫軟軟的、會勾著自己和自己十指交叉的手。

    明晏,又在哪裏?

    聽到江遊這般解釋,小孩輕輕舒了一口氣。他小心翼翼地抬首看著江遊,看著他清俊的側臉,遲疑道:“是王爺爺他們說的,能在天上飛來飛去,可以打死那些可怕的魔族人的,就都是仙師……”

    江遊不置可否笑了笑:“你叫什麽名字,王爺爺是你爺爺麽。”

    小孩一瞬不瞬地瞧著這個笑容,怔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垂下了眼睛黯然道:“不是,王爺爺不是我爺爺……我,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叫我三兒。”他從出生起便從未見過爹娘,也不知自己姓甚名誰。也許是他們不要他了,抑或早已死在那些殘忍的魔族人手中。

    江遊低頭看了他一眼。

    這個角度,他隻能看到小孩枯黃的發絲,以及濃密的睫毛,也不知他在想些什麽,便道:“……你若不介意,以後便叫晏安吧。”

    他頓了頓,又道:“這個名字,本意為平安康樂。”不過現在,自然是為明晏祈福。

    晏安豁然抬首。

    他仰視著江遊,烏黑的雙眸中清晰倒映著他的身影:“好聽!我喜歡這個名字!”

    江遊微微扯了扯嘴角。

    他們已經走出了這片區域,卻沒有發現明晏存在的痕跡,隻能繼續搜索下去。但便在此時,不遠之處悄然出現了十多名身影,與他們不期而遇。

    這一隊修士,打頭元嬰期,後麵清一色金丹修士。但無論哪一人,氣勢皆如出鞘利劍,森冷嚴酷。

    江遊將晏安拉到身後,警惕著對為首之人行了一禮:“諸位道友,有何貴幹。”

    那是一位中年修士,麵色肅穆。雖然與他遙遙對峙,但並無太大惡意——若有心偷襲他們,即便隻是江遊一人,恐怕也沒有辦法全身而退。

    那元嬰修士皺了眉頭:“你叫什麽名字,為何帶著這孩子從廢墟而來?”那片區域明明因為被魔族濁氣所侵染,而被修士廢棄,這金丹修士居然帶著個孩子從那處出來,著實可疑。

    江遊答道:“我名江遊,之所以從那處來……是因為見到一名魔族人抓了這個孩子。我殺了那魔族,救了這孩子。”

    語罷,明明一臉害怕的小孩也伸出了腦袋,點頭如搗蒜。

    江遊……為首元嬰修士皺了皺眉,他們區域裏沒有這個名字的修士。如此看來,是別處區域來的了。

    這幾年間隨著戰爭滲入九州大陸各大角落,已很少再有修士從別處而來了,他們的戰士也越來越少,越來越難與魔族抗衡。如今正是缺人之際,不若照例將這人帶回去調查一番,若沒有問題便送上戰場。

    兩方交談片刻。

    帶著尋找明晏的意圖,雙方目標暫時達成一致,江遊與晏安便這樣被帶回駐地。

    一路間,江遊不動聲色便從同行金丹修士們口中得知這片大陸的信息。但出乎他的意料:這片中級大陸的名字,叫小元洲!

    他在雲嶼洲蔚海城周邊遭遇了鬱天元,被燭龍鱗與山河社稷圖送至此地。但此地居然不是兩千年前的雲嶼洲,而是小元洲?!

    江遊心中一震。

    他豁然想起自己曾在遊記之中見過中級大陸小元洲,風土與他土生土長的低階大陸極為相似。當時他心存疑慮,但是現在,這個謎題的答案似乎正在被揭開。

    ——封魔之戰。

    江遊深吸了一口氣。在這一瞬間,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之所以會被送入這個秘境,也許並不隻是偶然……而是什麽東西,用著這一方法向他揭示某個可怕的真相。

    一行人很快回到了駐地流雲城。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座高聳堅固的城牆。隻是接近,江遊便能感覺到上頭繪製了不少威力巨大的陣法,一旦觸發,他這樣的金丹修士恐怕根本沒有能力生還。

    在城牆最上方,站著一隊巡邏勘察衛兵,打頭之人也是元嬰實力,後頭跟著的幾人最低則是金丹初期修為。除此之外,最上方排列著好幾座巨大的□□,每座□□裏都鑲嵌著好些拳頭大小的上品靈石,在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這強大的戰意之下,晏安雙腿一軟就要跪倒在地。還是江遊看出了他的狀況,將一道靈氣送入他的體內,堪堪緩解了心中的恐懼。

    直至此時,駐守在城門口的元嬰修士才與帶他前往流雲城的巡邏隊交談完畢。大致了解江遊的信息,知道他救下了眼前這個孩童,他才低頭看了江遊一眼:“你很不錯。”

    江遊對上了這人的眼睛。

    這雙眼睛裏,雖然無比冷靜、淡然,卻隱約透著一分倦怠。而這樣的眼神,正是這個戰場中最為常見的。

    封魔之戰,修士們朝不保夕。眼見周遭親友一個一個消失,誰也不知過了今日的自己能否再看見明日太陽。

    他們每一個人,但凡休戰空閑之時,心中總會有這樣的疑問:這場曠日之戰何時才能結束?他們是否還能繼續活著,追求永生大道?又是否還能看到,九州重建昔日繁榮?!

    卻再無人能告訴他們答案。

    與魔族對抗的幾十年間,即便依舊有人懷抱著必勝的信仰,但大多數人心中,早已有了一點絕望。

    ——他們心中信仰著,傳聞之中的天道之子,傳聞之中救苦救難的仙人們……又在何處?!

    見江遊完全沒有絲毫恐懼,從容與自己對視,那元嬰修士扯了扯嘴角,丟給他一塊玉牌:“大丈夫本應戰死沙場,馬革裹屍。”

    “且把你的信息輸進去,待大戰結束你若是死了,自會有人將這塊玉牌埋入無字豐碑裏。”

    無字豐碑,就是用來紀念所有為封魔之戰犧牲的修士們。因為死亡之人太多太多,大多甚至連屍身都無法完整保存,便在各區域立下無字豐碑,將銘刻著他們信息的玉牌葬入其中,供後人緬懷。

    也算是,所有悄無聲息死於此戰中的修士們,最後的榮耀所在了。

    江遊心念微動。他一邊往玉牌中錄入自己的信息,一邊詢問道:“請問尊者,城中是否有修士姓‘明’?”

    “明?”那元嬰修士微微皺了眉,從記憶中翻出了那人模糊的身影,“確有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