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故事的主角叫巴音圖，是百憂解的店長，我的同伴，也是我的上級。

    天賜靈音

    巴音圖有一種異於尋常的能力，簡單地說，是可以聽見靈魂的聲音，不過根據他本人自述，具體情況不止如此。

    在巴音圖很小的時候曾出過一起很嚴重的事故，嚴重到他昏迷不醒兩月有餘。近二十年發生的事故過去實在太久，以至於他自己都不能確定這靈音的能力到底是天生、還是由於車禍撞壞了腦子。

    無論原因如何，從記事開始，巴音圖的腦海中便充斥著各種各樣奇怪的聲音，哪怕他確定自己是孤身一人。這些奇怪的聲音真實真切，聽起來各有所求，但當他嚐試去溝通，卻從沒得到過對方的回應。

    很少有人會相信小孩子的胡言亂語，他的家人也不例外，所以，除去學校，少年巴音圖最常去的地方是號稱牆倒城亂的興複二院精神科。

    巴音圖的精神疾病是在出席某位親屬的葬禮後不治而愈的。在那場葬禮上，他聽到了那位已故人士不停的抱怨和懊悔，也讓他徹底搞清了自己腦海中聲音的來源。開始的時候，他也很害怕，不過，久而久之變成了習慣，耳邊那些重複不停的聲音帶給他的隻剩下煩躁。

    “賣雪糕的呢？”

    每當巴音圖放學回家，這一句便開始在他腦中反複，一遍、兩遍，忽大忽小直到他睡著。最讓人心煩的是，無論巴音圖說什麽，這個聲音都不會停下來，像是一台壞掉的複讀機。

    那時沒有mp3，一個索尼的隨身聽是小孩子們向同伴們炫耀的資本，巴音圖可以說是第一批音樂發燒友，不論到哪，耳朵裏都會塞著耳機。

    很可惜，音樂的作用非常有限，巴音圖腦中的聲音不是自耳中聽來，而是來自感知。因此，哪怕是開到最大聲，他腦袋裏也是音樂加雜音，區別無非是那個聲音更大，僅此而已。

    隻要是在家，音樂聲開得再大，也會不時的傳出一聲“賣雪糕的呢？”，聽得太多，這句便成了歌詞的一部分。畢業會上，當蕩氣回腸的《男兒當自強》在會場中響起，台上的巴音圖第一句就要找賣雪糕的。

    “雪糕！冰棍！”

    終於，在暑假的某一天，窮極無聊的巴音圖弄來一套複古裝備，騎著二八自行車走街串巷的賣起了冰棍。歪打正著，當他在自家門口路過之後，那個問賣雪糕的聲音便再沒出現過。

    慢慢的，巴音圖發現，隻要訴求得到滿足，聲音便會消失，可問題是，那些聲音的主人去哪了？幽冥地府、地獄天堂？他不知道，因為，腦海中的聲音裏沒出現過黑白無常、牛馬鬼差，也沒出現過魔鬼或是天使，可以確定的隻有一點，一旦訴求得到滿足，那些曾經為人的聲音便會消失不見。

    不得不說，巴音圖是個好人，這麽多年來，他義務替人還願，攢下了許多與靈魂溝通的經驗，也創下了百憂解的招牌。

    電影中的所謂“鬼”常常無所不能，甚至可以未卜先知，巴音圖說，它們中的大多數並沒有什麽特殊的本領，支撐它們的隻有僅存的那絲執念。生為糊塗人、死做糊塗鬼，想想也是，有些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清楚，更不要說去害人、或者助人了。

    當然，特例也不是沒有，否則也就不會有人聲稱自己見鬼。巴音圖認為，所謂鬼，就是有擁有自我意識的靈魂，知道如何用自己的能量影響人。

    描述靈魂，用負能量這個概念最合適，一個很簡單的例子，夏日酷暑、噪雜人群之中，總會有人感到一絲凍徹心肺的寒涼，讓他從頭到腳汗毛直立。

    十個撞鬼的，大約有八個會聲稱自己見到的是一個人形白影，看不清長相。關於這點，巴音圖說是因為所見的“鬼”自我意識不夠，說白了，就是它並不記得自己的長相。因此，如果有人確定自己見鬼，而其外貌又清晰可見，那不論其善惡如何，終究是個不好惹的腳色便是了。

    擁有靈音這一天賦，巴音圖對靈異事件的解讀自然與他人不同，但有些事始終是極其棘手而又難以說清，比如他自己的侄女。

    不知道他們家的孩子是不是受到過某種詛咒，巴音圖算一個，他的小侄女算另一個。巴音圖的小侄女曾在一次嚴重的事故中幸存，爬窗台時不小心摔到了樓外。她家在二樓，不高，可不走運的是她墜地時被碎玻璃割破了肚子，大出血，好在搶救及時才得以幸免。

    搶救的手術持續了六個多小時，除孩子的父母外，巴音圖也一直等在急救室的門口，他與這個小侄女的感情很深。否則，單憑靈音一點，這位當時已小有名氣的巴大師死也不會到醫院去自尋煩躁。不幸中的萬幸是小侄女送醫及時，在手術室外的六小時裏，巴音圖沒有聽到她稚嫩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術後又經過幾次輸血，小侄女的命總算是保住了，隻是暫時昏迷沒能醒過來。聽做手術那位醫生講，手術過程還是很驚險的，曾有那麽十幾秒，小姑娘的心髒停止跳動，也可以說，她曾死去了幾秒。

    那之後的一周，小姑娘由她父母和巴音圖輪流看護，她清醒過來那晚，剛好輪到巴音圖陪護，那時，巴音圖正在床邊看書。

    小侄女清醒的很突然，似乎前一秒還在沉睡，而當巴音圖看過幾行抬眼再看，就已經發現她瞪著大眼睛在床上看他了。

    “倩倩？”驚喜之餘，巴音圖火速按鈴通知值班醫生，可就在醫護人員進門之前，小姑娘卻說出了讓巴音圖永生難忘的幾句話。

    “我好像死了。”已然是小侄女那稚嫩的童音，她一邊說一邊坐了起來，坐直後開始緩慢而機械的搖頭，相同的嗓音，語調卻變得灰暗、沉重，讓巴音圖感覺麵前說話的像是一個成年人，驚詫之餘，巴音圖抓起了小侄女顫抖的小手。

    “我好像很白，到處都是白蒙蒙的霧，我一直往下沉，然後…然後他們就來了。”說到這裏，小侄女已是滿臉淚水，她抽回了自己的小手，在麵前胡亂揮動，似乎是在驅趕什麽東西。

    “到處都是影子，黑的，白的，在地上他們一點一點的變長，越來越近，有一個抓住了我的腳。”說到影子，小侄女更加害怕，雙腿也開始抖動。

    “倩倩別怕，沒事了。”巴音圖再次按鈴，希望醫護人員可以盡快趕到，難得的，除去小侄女的說話聲，此時他耳邊很靜。

    “然後他們站起來了，很高很高，把我往下麵拽，到處都是喊聲，一直喊、一直喊…”小侄女不停的重複這一句，她把臉埋到自己胸前，拚命的抖動。

    巴音圖見狀，趕忙將小侄女摟在懷裏，沒過一會，小侄女不再抖動，慢慢的抬起頭，呆呆的望著巴音圖。

    “又黑、又冷、又孤單，一直往下掉，然後然後我看見你了，巴音圖。”說到這，小侄女空洞、呆滯的眼睛裏竟閃過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而後是咣的一聲，值班護士推門衝了進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