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想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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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楚雲裳已經快要進府,聞言停下腳步回身:“越王殿下還有什麽事嗎?”

    越王掀簾而望,上好流雲錦織成的華貴簾子遮了他大半身體,隱約露出一角銀色麵具,在午後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淡淡的光芒,竟似有些猶抱琵琶半遮麵。他隨意的瞥了眼那些因自己是從楚雲裳的馬車裏下來,而呆愣在原地的侯府護院和路人,道:“後日本王會派人來接你,往後亦是。”

    楚雲裳了然:“最好是上午。”

    “嗯,本王先走了。”

    “恭送殿下。”

    有著墨蘭標識的馬車緩緩駛去。

    楚雲裳目送著越王府的馬車遠去,而後領著人轉身進府,留下一群護院,以及一大批的路人呆滯在原地,對著她的背影發愣,連手頭的事都忘記繼續做。

    如果剛剛沒看錯的話,那是越王府的馬車?

    如果剛剛沒聽錯的話,那是越王親口說話?

    我的個、我的個親娘啊……

    他們何其有幸,居然不僅再度親眼見到了越王,還再次聽到了他的聲音!

    更重要的是……

    他們已然得知並掌握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信息!

    越王對楚七小姐楚雲裳說以後每隔兩天就會派人來接她!

    接她,去哪裏?

    肯定是去越王府!

    接她去越王府幹什麽?

    肯定是和越王有著什麽不為人知的約定!

    此時十裏桃那邊春日宴還未結束,有關春日宴上從不曾出席任何宴會的越王竟是毫無預兆的空降駕到,並親自為楚雲裳解圍,甚至還放下身段邀請她和自己共同合作一曲,最後一起提前離開宴會的事情便也還沒傳開,懿都裏的人便都隻聯想到之前楚雲裳回京的時候,越王也是和她有過一點交集的事情。

    這樣一來,兩件事串聯起來,熱愛八卦的人們立即得出了一個半真半假的結論:

    大家都知道楚雲裳今日是去參加春日宴了,而越王居然能屈尊乘坐她的馬車,和她一起回來,那就證明越王百分百也是去了春日宴!

    所以,這兩個人肯定是在春日宴上發生了什麽,這才真正認識了,並且約定好,每隔兩天楚雲裳去一趟越王府,和越王把酒共歡秉燭夜談之類之類的……

    至於花前月下談情說愛你儂我儂什麽的,可能嗎?

    越王那等冷酷凶殘的人,才不會看上楚雲裳這個生過孩子的女人吧。

    就算越王真要看上什麽女人,那也一定是會武的、彪悍的、能鎮得住男人的、可以進行河東獅吼的比男人還男人的女人。

    像楚雲裳這樣,柔弱無骨,清清冷冷,即便生了孩子也看起來是瘦瘦弱弱的,怎麽可能會得越王的青眼。

    人們下意識將可能性最大的那個想法給第一時間排除掉。

    不過,話說回來,怎麽就他們兩個回來了,其他去參加春日宴的人呢?

    這時楚雲裳已經進府去了,慕玖越也回了越王府,倒是無人能為這些八卦愛好者答疑解惑了。

    越王府。

    馬車駛進府邸,慕玖越才被暗衛小心翼翼的扶著下車來,雙腳不過剛落地,他麵具下的眉就一皺,喉嚨裏陡然湧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忍了一路,此時已經回來了,終於再忍不住,他當即一口血噴了出來,濺得本就染著片片梅紅的素白衣襟,更加通紅了。

    身上原本略有些清淡的墨蘭冷香,也終於是徹底的被血腥味給覆蓋。

    暗衛麵具下的神容不變,依舊是繃著一張麵癱臉,像麵部神經肌肉全都壞死了一樣,根本不會做出除麵癱外的其餘表情。見狀也隻語氣略有些起伏:“王爺。”

    顯然是擔心慕玖越的身體。

    慕玖越抬手揩去唇邊的血漬,修長的食指上頓時一片觸目驚心的血紅,飽滿的血珠掩著指縫滑落。然他聲音依舊沒有什麽波瀾:“扶我回房。”

    “是。”

    暗衛扶著他回了寢房。

    半靠在床榻上,因寢房向來都是嚴禁暗衛之外的人出入,所以這裏就沒有外人,也更沒有什麽安插進來的內應,慕玖越臉上的麵具便拿了下來。

    便見那張向來都是泛著淡淡的蒼白,鮮少會出現紅潤之色的臉容,此刻已然變得慘白之極,沒有絲毫的血色,像是剛從冰天雪地裏走出一樣,唇邊餘留著淡淡的血漬,白與紅的交織,看起來格外的讓人心驚。

    若是此刻有女人在這裏,甭管多大的年紀,上至八十歲下至三四歲,鐵定都要被這樣的病公子給全然吸引了目光,眼睛連眨都不會眨一下。

    慕玖越,不,此時摘下了麵具的他,應當稱之為九方長淵最為恰當。

    九方長淵靜靠在床榻上,眉頭微蹙,顯然病情發作,讓他有些不太好受。

    暗衛,也就是無影,伺候著他脫掉身上的衣服,給他淨手淨臉。便見那膚白如玉,完美的肌理是最能讓女人發瘋尖叫的好身材,從頭到腳,無一不勻稱、無一不精致、無一不健美。

    不過唯一美中不足的,便還是那位於左胸心口之上,一個極其猙獰的傷口。

    傷口周圍遍布著種種奇怪詭異的符號,尋常人若是一眼望去,絕對會被瞬間攝住心神。這傷口看樣子比起以前已經稍稍愈合了兩分,不再像以前那樣一眼就能看見內裏的心髒,生生惹人渾身發寒。

    隔了這麽久,盡管病情發作還是會吐血,但這傷口明顯已經好了很多,也算是廖有慰藉。

    無影給九方長淵擦淨臉上身上的血跡後,便取來了上回楚雲裳讓花雉配的藥。

    至於莫神醫給配的藥,因為效果沒有楚雲裳的好,就直接放在角落裏沒有再用了;索性莫神醫也是將兩種藥丸進行了對比,發現自家師侄女研製出來的的確比自己的要好,也沒說什麽,很是爽快的讓九方長淵以後隻服用師侄女的藥便好。

    圓潤小巧的藥丸從小瓷瓶裏倒出來,九方長淵接連服用了兩顆,方才覺得胸口的滯澀之感微微順暢了些。

    病情再度暫時被控製住了,他懶懶歪在床頭,瞧著無影忙來忙去的,再低頭瞧了瞧手中的小瓷瓶。

    被擦淨的指甲摩挲著瓷瓶上的淡淡紋痕,他突然而然的想起之前還在十裏桃的時候,宴會開始之前,自己似乎將楚雲裳給惹生氣了。他不經意的一轉眼,又見到自己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右手,瞧了一會兒,忍不住苦笑一聲。

    “晚上還要過去負荊請罪,不知道會不會被察覺出來。”

    他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無影說話,音色、習慣、語氣,和以慕玖越身份出現在人前的時候截然不同:“倒是要見一見京玉子。”

    果然,無影接話道:“少主,現在嗎?”

    九方長淵“嗯”了一聲:“盡快吧。”

    無影將寢房裏的東西給收拾好,再為他換上九洗六熏的幹淨中衣,悄無聲息便退了出去。

    然後直出越王府,朝著皇宮而去。

    京玉子其人,乃大周朝的國師,手段可謂通天,地位崇高之至,就算是太子慕初華見到了他,也是須得恭恭敬敬的行禮,絕不能有半分的懈怠。

    否則,隻要京玉子一句話,怕是立即就會有不知多少的朝臣聯名上奏彈劾慕初華的太子之位,勒令慕初華讓位,重新任命新的儲君,簡直是輕而易舉。

    由此可見,京玉子的權勢,是有多麽的龐大。

    不過幸而京玉子再厲害,也隻是國師而已,且性格較為淡薄,除必要之外,從不上朝,又加之行蹤不定,常常來無影去無蹤,在常人眼中那可謂是世外高人那般的存在。更何況他身上流淌著的不是天定的慕氏皇室血脈,若是他想謀反,怕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被大周朝的貴族們承認,是根本坐不上皇位的。

    所以,對於京玉子這個人,九方長淵明確的表示,自己一直認為他根本就是個神棍。

    什麽國師大人是為了造福大周朝而天神下凡、國師大人是活了四五百年的得道修仙高人,諸如種種,此類說法,在九方長淵看來,全是狗屁扯淡。

    就那神棍,會點算命占卜、會點奇門八卦之術,就是人眼中的神仙了?

    那他還是玉皇大帝呢!

    作為同樣從那個地方裏出來的人,九方長淵比誰都要對京玉子知根知底。

    自己是九方家的,京玉子則是千代家的。

    其實京玉子原名為千代玉子,隻離開那個地方後為求方便,免得因為千代這個姓被人騷擾,才換了個姓氏,慢慢的從一介最普通不過的書生,混到了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師之位。

    這期間,不過隻花費了五年的功夫。

    五年時間,若是放在別人身上,怕隻能靠科舉混得個秀才舉人,別說國師的位置了,就算是探花榜眼,那也是要不知多少年的寒窗苦讀,方才能夠堪堪達到。

    對此,饒是九方長淵也得承認,在職權這方麵,千代玉子是真的有著別樣出眾的天賦,任何的官職在他手中,都能被他玩得得心應手,就算是眼力最苛刻的朝中元老,也無法從他身上找出一星半點的錯誤。

    他在擔任國師之前,每擔任一個官位,表麵上都是做得兢兢業業,完美無缺,是百姓眼中的好官,是朝臣眼中的好同事,亦是宏元帝眼中的好臣子。

    不過,再出眾又能如何,還不得是一心一意的幫襯著他,成為他的裙下之臣……

    哦不是,是成為他的暗中幕僚。

    國師京玉子其實是越王的人!

    這一點,怕是所有人都根本想不到的。

    他們更想不到,國師其實還掌握著一個關乎於大周朝整個江山社稷的驚天秘密。

    隻是這個秘密比起國師是越王的手下,還要更來得秘密。

    九方長淵隨意的想著,不多時,聽見有兩道破風聲傳來,懶懶抬眼一看,就見之前無影離開時半掩著的房門,已經被從外麵打開了,然後一前一後的進來兩個人。

    其中一個自然是無影,另一個不用多說,便是京玉子了。

    “少主,您要見我。”

    男人聲音淡淡,聽起來很是舒服,疏離卻不冷漠,涼薄卻不冰寒,是不同於無影的冰山,亦不同於越王的冷酷,乃是那種卓然獨立於高山之巔的微涼,沿著清風一吹,清清涼涼,似是讓人的頭腦都要為之變得清醒。

    再看其人。

    因身為國師,是代表著整個國家的精神信仰,但凡所有和國運國事有關的占卜、祭事、策劃,皆是要靠國師的能力來進行,所以國師的服裝衣飾,向來都是肅穆而貴重,大多都以深色為主,便是稍許的淺亮,也都是在深色的陪襯之下,顯得神秘而莫測,一如國師這麽個人,聽起來便給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現下和無影一起進來的京玉子,便是穿著一襲稍顯肅重的廣袍,整體深色詭譎,隻在某一些地方有淺淺的銀紋滾邊,暈出一個個細小的奇特符號,分明是雜亂無章的排列,可似乎又有那麽一絲韻律可尋,讓人看著禁不住有些眼暈。

    而似是為了能襯得起這件廣袍,他原本不過二十七八歲,放在那個地方也尚還是很年輕的,可偏生要繃著神容,顯得神情莊重肅穆,生生給人一種他早早便過了而立之年的錯覺。

    他的眉眼也顯得穩重而深沉,膚白貌美,卻讓人不敢褻瀆,隻能以最忠誠的心態來對其進行叩首膜拜,是他浸淫國師之位多年所刻意養出的威勢。

    無影將房門掩上,立在旁側,沒有過來;京玉子則徑自朝著床榻緩步行去,步伐帶著一貫的沉穩,最後在距離九方長淵有著數尺遠的地方停下。

    如此靠近,隱約有著一股淡淡的佛檀香,從他身上彌漫開來,嗅得人心神都要變得寧靜。

    ——國師大人可是正宗的佛學信徒。

    否則,以他在大周朝裏最初的身份,不過是一介普普通通的草莽書生而已,就算再得宏元帝看重,他也不可能坐上國師的位置。

    國師,一般可都是得到高僧才能享有的身份地位。

    而後便見這人鄭重抬手,以一個不同於大周朝習慣的禮節,雙手疊交覆於額頭之上,繼而俯身,直成與地麵齊平的姿態,即便這樣的彎曲著身體,那脊背也還是挺拔的。

    方恭聲道:“千代玉子,見過少主。”

    這是在他們的故鄉,他們的出生之地裏,方才流行的禮節。

    九方長淵懶懶靠坐在床頭,見狀沒什麽力氣揮手,隻“嗯”了一聲:“這裏沒有外人。起吧。”

    京玉子這才直起身。

    早在進入寢房之時,他就已經察覺到房中淡淡的血腥味,當即順著看過去,就看見了九方長淵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右手。

    男人眉微微一挑,原本肅穆的神容立時被這個細微的動作所打亂,讓他看起來不再是隱士高人那般的不食人間煙火,而是多了點動人的微妙神采:“少主受傷了?什麽時候的事?”

    他居然沒收到消息。

    九方長淵自然不答話。

    於是回答他的便是無影:“剛回來的路上,有血獄堂的人偷襲,少主被金麵殺手傷到了。”

    若非金麵的頂級殺手,當時那個緊急關頭,少主絕對是有著足夠的時間來讓楚七小姐進行躲閃,而非情急之下出手,造成了這樣的傷勢。

    雖不可否認少主可能是有那麽一點想以自己受傷來博得楚七小姐的私心,但不管怎麽說,傷到了就是傷到了,少主找京玉子過來,肯定是有原因的。

    果然,九方長淵道:“我晚上還要去一趟侯府。你看能不能將我的傷給掩住,讓別人看不出來?”頓了頓,補充一句,“她懂醫。”頓了頓,再道,“她醫術很好。”似乎覺得這個形容詞不對,“她醫術特別好。”

    京玉子盯著他的手不說話,看樣子似乎是在思考對策。

    須臾,卻是問道:“你跟她一起回來的?”

    “嗯。”

    “這是為了救她傷到的?”

    “是。”

    京玉子這才微微一笑:“那這就好辦了。”

    九方長淵好整以暇的看他。

    他隨手拎了個凳子坐過來,雙手從深色貴重的廣袖之中探出,依舊是白皙的膚色,隻指腹略有些薄繭,但並不妨礙這雙手看起來修長圓潤。他一手扣住九方長淵的手腕,另一手指尖將將要觸碰到紗布,就聽九方長淵又道:“她後日還要過來。”

    京玉子動作停了停:“所以?”

    “所以這布不能拆。”

    拆了再重新包紮的話,裳兒肯定一眼就能看出來。

    到時候雖然談不上露餡,但肯定又要惹得她不高興。

    “那麽?”

    “那麽就要靠國師大人你的障眼法了。”

    京玉子斜眼睨著九方少主。

    他眼角微微一眯,神容就變得有些似笑非笑,還間或帶了點嘲諷之色:“少主尋常不是最看不起我的障眼法?”

    九方長淵老神在在:“今時不同往日。”

    “那我還真要感謝血獄堂了。”

    “彼此彼此。”

    京玉子輕輕嗤笑一聲,沒再說什麽。

    隻扣在九方長淵腕上的手,倏然轉移了方向,連同另一隻手一起,將那隻受傷的右手輕輕握在了自己雙手的掌心之中。

    這其實是一個很曖昧的動作。

    隻是被京玉子做出來,就顯得正常而自然。

    他雙手捧著九方長淵的手,雖然沒有去動那包裹得十分嚴實的紗布,可僅隻是這樣輕輕的隔著厚重的紗布撫觸著,他就已經感受到九方長淵的傷勢。

    然後抬眸看一眼:“手都差點廢掉。”

    九方長淵像是根本沒受過傷吐過血似的懶洋洋應道:“這不是還沒廢。”

    “要真廢了可怎麽辦?”

    “不是還有你。”

    “要是沒我可怎麽辦?”

    “那就去神醫穀。”

    “要是神醫穀的人不肯出手相助可怎麽辦?”

    “那就打到他們肯出手為止。”

    “要是他們被打死也不肯出手怎麽辦?”

    九方長淵終於沒有立即回答。

    而是跟楚雲裳如出一轍的冷哼一聲:“做人要實際,不要總想些永遠都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

    京玉子不得不再次承認,自己果然是道行太淺,比不過這人半分功力。

    然後就收斂了心神,捧著他的右手,開始動用起自己那被尋常百姓們稱之為是“仙術”的障眼法了。

    說是障眼法,實則也不過是運用奇門八卦之術,輔以五行之力,將原本展現在世人眼前的事物順序,給打亂重新組合,最終得出的新的事物,雖顯現在人眼中的,看起來還是和以前的別無一二,但真正的則已經有所改變,隻是不能被人眼所察覺到而已。

    說簡單點,就是九方長淵現在這隻受傷了被包紮好的右手,包括他自己在內的人,等障眼法動用完畢後,就再也看不到這隻手是受傷的狀態了,而是和受傷之前一樣完好無缺。

    隻有施展出障眼法的京玉子才能看到真實的狀態。

    不過……

    京玉子拿出一杆筆。

    這筆是從他們故鄉帶過來的,是他們千代家中人學習奇門八卦之術時,常常會用到的一種道具,由整塊的血玉所打造,血光盈盈,甚至還能看到其中隱約有著什麽血色在緩緩的流動。分外詭譎。

    他左手捧著九方長淵的豬蹄,右手持玉筆,一邊憑空畫著些什麽符號,一邊囑咐道:“不要讓其他和我一樣的神棍看到,也不要讓異獸看到。神棍們一般都會些八卦皮毛,要是被他們看到,少不得要糾纏於你,下場如何你是清楚的。至於異獸,想來你也該知道,它們的嗅覺感應十分靈敏,很容易就能感應出障眼法。”

    九方長淵隨意應了一聲。

    大周朝國教是為佛教,十個人裏,往往有七八個人都是信佛的。

    至於如道教這般別的宗教,則不為慕氏皇室所看重供奉,雖談不上禁止驅逐,但皇室貴族們也都很不喜道教之家。

    是以京玉子說讓九方長淵小心點不要遇到道教的人,乃是因為障眼法說白了根本就是道教裏的東西,要是被道教的人知道堂堂越王殿下竟身懷道教八卦之力,那指不得要如何被人鬧了。

    真鬧大了,可就不好兜住。

    片刻後,血玉筆上有著淡淡的血色光澤,在空中一閃而逝,化作了一個肉眼難能看見的極小的太極八卦,如同有著靈性一般,吸附在了九方長淵右手上。

    頓時,隻覺眼前一花,定睛望去,九方長淵的右手,已然是沒有了那些用來包紮傷口的紗布,手指光滑潔白如玉,看不出一絲傷口。

    障眼法成功了。

    京玉子微微吐出一口氣,額上竟是布了些許的薄汗。他鬆開九方長淵的手,將血玉筆收好後,又不知從哪裏取來一枚銅錢模樣的玉佩:“越王的時候拿在手裏,就能恢複正常了。”

    九方長淵看了看玉佩,轉手收起來。

    然後毫不客氣的就要將這神棍攆出越王府。

    “無影,送客。”

    京玉子立時被氣笑:“少主,用完就踹,連杯茶都不給喝,這未免太不道德了。”

    九方長淵眼都不抬:“對你這種神棍,還用得著道德?趕緊走了,我要睡覺。”

    說完就閉上眼,神色有些倦怠。

    今日又是受傷又是吐血什麽的,他是真的有些不太舒服。

    京玉子見狀,沒多說什麽,拂袖起身離開。

    不過臨走前,還是忍不住再道:“真的不用我將傷口治好?”

    九方長淵沒答話。

    他歪在床上,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

    京玉子知道他這是拒絕了,不知何故的微歎了口氣,方才抬腳離開。

    隻出了寢房的時候,方才有意無意的說了句:“進程還在控製之中……少主不必憂心。”

    這才真的走了。

    待京玉子走後,床上的九方長淵才重新睜開眼。

    看著臨近傍晚的天光從半掩著的房門外照射進來,偌大的越王府裏,本就冷清的環境,隨著夜幕降臨,變得更加的冷清。他看著那朦朦朧朧的暗黃天光,莫名覺得今日的王府,真的是太過安靜了。

    進程還在控製之中嗎?

    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揉了揉眉心。

    希望能一直都在控製之中吧,若是脫離了掌控,一切會發展到何種地步……

    他不敢想。

    也無法想。

    天道循環,因果昭昭。

    ……

    汝陽侯府。

    回來的路上睡了一覺,楚喻已經不如何困了。

    就著將將要夕陽西下的陽光,他被自家娘親抱在懷裏,趁著天色還沒暗下來,他娘親正給他指著三字經上的字,教他認字。

    前世裏,楚喻雖也會讀書寫字,但因種種環境因素所致,他學習的範圍太過籠統,導致許多常識其實都是一知半解,並不能領會其中深意,如三百千這種尋常人家的小孩兒都會倒背如流的東西,他在前世裏,根本是沒接觸過的。

    所以現在,楚雲裳每天都會專門抽出一個時間來,教兒子認字。

    雖然年紀還太小不會說話,不能讀書,不能寫字,但這並不妨礙他先認得這些字,等再大了點,可以說話握筆了,就可以學習更加高深的知識。

    楚雲裳指著三字經上的字教他。

    今兒教的是“稻粱菽,麥黍稷。此六穀,人所食。馬牛羊,雞犬豕。此六畜,人所飼”這一段。

    這一段難認的字挺多,楚雲裳教得很認真。

    “你看,這個‘菽’字,上麵一個草字頭,下麵一個叔叔的叔。‘叔’字的字義,我以前跟你講過,其實是用手拾豆子的意思,那‘艸’和‘叔’聯合起來,就是指作為草本植物子實的豆子,簡單來說就是豆子。所以這個字‘菽’,就是豆的總稱,專來指豆子的。”

    楚喻聽著,會意的點頭,表示明白。

    他娘親講解的總是很簡單,一聽就能懂。

    楚雲裳解釋完字意,就單手摟著他,另隻手取過一旁的狼毫,工工整整的寫下“菽”字的小楷。

    她的字很是秀麗,看起來娟秀婉約,卻又不失風骨,是許多大家閨秀千金小姐都很羨慕的字體,乃是出自名師教導。

    ——幼時生母莫氏和楚璽和離之前的那幾年,楚璽是很看重她這個嫡女的,不僅專門請來翰林院的閣老來為她啟蒙,更是請了帝師來授以琴棋書畫詩詞歌賦,甚至是帝皇禦下之術等各種才能的教導培訓。

    所謂女子無才便是德,這句老話或許在別的人家裏有用,但在書香世家楚家裏,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楚雲裳幼時所受到的教學,比起侯府裏其他的少爺小姐都要更加傳統和正宗。

    這實在是因為她的生母莫氏,出身於太師府莫家,乃是莫太師的嫡長女,又是大理寺裏唯一的女官,一手斷案能力頗得宏元帝欣賞,更得過太後皇後等宮闈中人的賞賜。所以莫氏當時嫁進汝陽侯府裏地位極高,連帶著女兒楚雲裳的地位也高,力壓完虐楚璽其餘的子女。

    地位如此之高,那自然而然的,啟蒙教育便也是最好的。

    是以莫氏同楚璽和離之後,盡管楚璽收回了楚雲裳作為嫡女的一概特權,但不可否認的是,楚雲裳真的是個才女,幼時學過的東西,一並不曾忘記落下,甚至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以閣老和帝師少年時都不曾有過的才學境界,一舉成為了懿都裏公認的真正富有學識的侯門貴女,獲封“楚大才女”這麽個稱號,是懿都裏很是風雲的一位人物。

    不過,可惜的是,當年的楚雲裳再是風雲,卻也因為道德倫理,可畏人言輿論,而落得個豬狗不如的淒慘下場。

    好在重生後的她心胸寬廣,肆意自在,並不如何在意名聲了。

    端端正正的寫完“菽”的小楷,她讓楚喻看一遍,再對著字體用手指頭臨摹一遍,算是加深對這個字的印象。

    接著就又繼續講解下麵的字了。

    “麥,就是指麥子,我們平時吃的麵食,都是用它磨成的麵粉做的。在咱們大周朝,一般都是小麥,大麥,或者燕麥,子實用來磨麵食用,也可以做成糖果,還可以拿去釀酒,是一種非常實用的植物……”

    等講到了“稷”字的時候,楚雲裳不由有些多話了。

    “‘稷’,往往人們都說江山社稷。那社稷一詞具體是什麽意思呢?其實社是指土神,稷則是指穀神,在原始社會裏,這兩個神占據的地位十分重要。不過隨著社會的發展和時代的變遷,社稷一詞,社為土地,稷代表學院,同為國家的象征,所以我們說江山社稷,這就很顯而易見了,指的就是國家統治。”

    楚喻繼續點頭。

    難怪有時候聽人說社稷社稷的,原來是這個意思啊。

    小孩兒崇拜地看著自家娘親。

    娘親居然懂這麽多,真的好厲害誒。

    講了這麽久,楚雲裳有些口渴,隨意拿過旁邊小茶幾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早就變涼的茶水潤嗓,就繼續教兒子了。

    她現在身份尷尬,莫說自家人不待見她,以往交好的人也都不敢和她有所接觸,更別提她幼時啟蒙的閣老和帝師,老師們都已經老了,經不起流言的負荷,她並不願意去尋求老師們的幫助,免得他們也被牽扯進倫理這則深潭之中。

    至於她的生母莫氏,太師府其實比起汝陽侯府來還要更加複雜,她娘和離後就一直呆在太師府,這麽多年了,聽說一直臥病在床,連府門都不出的,怕也過得不好。

    她自然不會去煩擾莫氏。

    所以,原本想請老師來給喻兒進行啟蒙的,想想還是算了,她自己來教,等到以後將事情都解決了,沒有道德倫理的枷鎖了,再請名師來也不算遲。

    於是黃昏下,母子兩人坐在老梧桐下,一個講一個聽,氣氛很是融洽。

    融洽到明月小築都有客人來了,居然也沒舍得打斷他們。

    等楚雲裳終於將這一段三字經給講解完了,她將自己寫著標準小楷的紙張拿給楚喻,讓楚喻再看一遍這些字,最好是能記住比劃字形,免得以後再見到不認識,然後就喝了口涼茶,抬眼看向在一旁靜立了許久的人:“小王爺怎麽過來了?家父目前不在府中,倒是讓小王爺白跑一趟了。”

    來人赫然是小宣王慕與歸。

    慕與歸生得一副好容貌,細看的話和太子慕初華有些相似之處,但又多了那麽一抹淡泊君子之風,公子翩翩如玉。

    他來得其實有一會兒了,可見也是提前離了春日宴。站了那麽久,瞧著楚雲裳教兒子,他倒也不覺得腿疼。聞言隻道:“哦,我不是來找侯爺的。”

    楚雲裳奇道:“那你來幹什麽?侯府裏可沒什麽好玩的地方,就算有,也早被你玩遍了。”

    她說話的語氣很是有些熟稔,慕與歸也早已習慣了。

    他難得有些囁喏:“唔,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

    楚雲裳挑眉:“找我幹什麽?”

    他不說話,隻耳根似乎有些發紅。

    這分明是少年含情的姿態,可楚雲裳情商低,沒接觸過什麽情情愛愛,愣是沒看出來。

    於是看著楚雲裳一臉茫然,慕與歸有些惱,但又對自己都這樣表態了,她居然什麽都不懂感到些許的羞赧,最終隻得悶悶道:“我好久不見你,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楚雲裳這才詫異一笑:“還好。”頓了頓,才道,“坐吧。等下要一起用晚飯嗎?”

    他聽了,眼睛一亮:“好啊,我吃過飯再回去。”

    於是楚雲裳就吩咐綠萼等會兒晚飯的時候多做一些。

    近日裏趙氏撥給她明月小築的東西雖然名義上沒少,但實則算起來還是缺斤少兩,且都不是怎麽好的,不過楚雲裳不在意,甭管什麽山珍海味,餓不死就好。

    至於多出慕與歸這麽個客人,也不會讓她經濟太過緊張。

    接著讓人點了燈,擺了桌子,準備在院子裏用飯。

    這大晚上雖還有點冷,但有月光照著,和著燭光,若是可以的話再喝點小酒,也算別有情趣。

    慕與歸坐在對麵,跟楚雲裳簡單的聊著天。

    朝堂上,宣王跟汝陽侯走得近,小宣王慕與歸就也子承父業,跟汝陽侯府關係挺好。

    以前,每次宣王來府上,都會帶著慕與歸。但小時候的慕與歸性格較為內斂,不喜熱鬧,和侯府裏的小輩們就很難玩到一塊。

    相比起侯府裏其他的少爺小姐,常年遭受排擠欺負的楚雲裳就顯得很老實,也很呆,慕與歸小時候又是個木訥的,於是破天荒的,兩個小孩兒湊在一起,雖然彼此都不怎麽說話,但也算相處得和睦,能互相稱之為是朋友。

    於是往後慕與歸每次再來侯府的時候,仗著這層朋友關係,或多或少都會帶點吃的玩的給楚雲裳,和楚雲裳勉強也可算是幼年故交。

    至於青梅竹馬,楚雲裳表示,青梅還能吃,竹馬卻是壓根不能入口的。

    比如她這個青梅很好吃,慕與歸卻不能算是竹馬。

    他倆的情誼其實很淺薄,所以青梅竹馬根本不能用來形容他們,充其量隻是幼時玩伴,關係維持到了現在罷了。

    說來這還是楚雲裳回京後,慕與歸第一次來侯府。

    這樣近距離的看著,比在春日宴上距離還要更近,慕與歸發現她和以前真的是不一樣了。

    記憶之中,少年時期的楚雲裳,才華冠蓋滿京華,是懿都裏許多公子哥兒們的最佳伴侶人選之一。

    隻是,作為朋友的他卻是清楚的知道,楚雲裳隻是空有才華而已,她在汝陽侯府裏的地位,比外人想象得還要更低。

    所以,出於同情,也出於憐憫,以前他都會經常接濟她,讓她不至於那麽捉襟見肘。

    記憶裏的楚雲裳,是十分隱忍的,在侯府裏一點都不張揚,存在感低到可以。

    哪像現在,他見楚雲裳跟越王都是提前離開了春日宴,他急急忙忙的也跟著提前離席,來到侯府裏的時候,汝陽侯不在,是侯夫人趙氏接見的他。

    聽他說要見楚雲裳,趙氏當時就臉色不好看了,但沒多說什麽,讓人領著他過來了。

    來的路上,遇到不少下人,不出意料,他們都是在聊著楚雲裳。

    便從這些下人的口中,慕與歸得知,似乎真的是因為生了孩子性情大變,現在的楚雲裳,委實是開朗了許多,也自強了許多。

    看樣子,已經是不再需要他如以往那般的幫她了。

    透過燭光和淺淺星光,看著和以前相比,雖隱忍自閉,但卻顯得很是冷寂而沉靜,如同刺蝟一樣全身上下皆是刺的楚雲裳,如今已經變得健談了許多,也自若了許多,慕與歸覺得他的這個青梅,真正是開始綻放出原本屬於她的光彩了。

    這樣的她,讓人都要看得目不轉睛,甚至是……

    心髒都要不規律的跳動了。

    借著略有些朦朧的光線,小宣王盡量不讓青梅發現自己的窘態。他一邊跟她說著話,一邊看向楚喻。

    看著這小家夥萌態畢露,他覺得可愛,竟覺得也就隻有楚雲裳生的孩子,才會如此的聰慧了:“我能抱抱孩子嗎?”

    楚雲裳聽了,訝異道:“你們男人都很喜歡小孩子嗎?”

    呃?

    慕與歸想了想,搖頭:“不是吧,很多人都覺得小孩子很煩人的。”

    “那你怎麽跟越王一樣,都要抱我兒子。”

    慕與歸立時語塞。

    他該怎麽回答,說那是因為他覺得他跟她是青梅竹馬,他從很小的時候就想要娶她了,這才會不計前嫌的準備接納她兒子?

    至於越王……

    慕與歸不由自主的正了正神色。

    想起白日裏發生的一切,小王爺腦海中立時產生了一個在他看來很是有些匪夷所思的想法。

    莫非他的那個冷冰冰的堂弟,其實也是看上了楚雲裳,這才會對楚雲裳那麽好,甚至還跟他一樣,也想抱她兒子?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就不妙了!

    慕與歸嚴肅的想著,完全沒有察覺到,原本空無一人的被老梧桐樹冠給遮擋住的房頂,陡然多出了那麽一個人來。

    居高臨下的看著楚雲裳竟和慕與歸相談甚歡,站在房簷上的人微微眯了眯眼,有些不爽。

    他來得……似乎有些不是時候?

    看這兩人,聊得很是歡快的樣子。

    ------題外話------

    半夜兩點多爬起來敲鍵盤,一個人形單影隻的開著小台燈窩在筆記本前,吹著熱乎乎的風扇……為何感到好悲涼呢〒▽〒

    今天晚更的公告有發在書評區,所以如果以後再有和今日一樣08:05前還沒更新的類似情況發生,請看一下書評區,晚更通知和原因都會發提前在書評區的,以後就不在題外話講明了,我偶爾是很懶不想寫題外話的,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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