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3 皇帝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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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宮,勤政殿

    “高全盛,朕的這些兒子…他們一個個的,都巴不得朕早死!”文昌帝半躺在龍榻上,神情憔悴。盡管病情得到了控製,可時常還是會伴隨著疼痛,長此以往的折磨,讓文昌帝的脾氣越來越暴躁,人也瘦了一大圈。

    高全盛伏低做小的伺候在一旁,小心翼翼的答道:“陛下…龍體要緊…”

    “咳咳咳…他們一個個不把朕放在眼裏,朕保重龍體又有何用?”文昌帝情緒激動之下,又劇烈的咳嗽起來。

    高全盛忙上前幫著帝王順著氣,苦著一張臉勸慰道:“陛下…也不能一概而論,起碼還有幾個安分的…”

    文昌帝瞪了他一眼,道:“你是覺得朕好糊弄是吧?你說說看,朕這次病重,有哪幾個什麽都沒幹的?”

    暗衛時刻的監視,那幾個皇兒的一舉一動刻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高全盛腆著一張臉,答道:“老奴覺得三皇子殿下就挺老實的,每日除了用功讀書,還是用功讀書,並未有出格的舉動啊…另外,九皇子年紀還小,什麽都不懂,也沒跟著瞎摻和…再有就是…就是…”

    高全盛話到了嘴邊,見帝王麵色不耐,便不敢再說下去。

    “就是什麽,你倒是說清楚?!”文昌帝睨著他,一副你不給我說清楚就別想再在他跟前晃來晃去的架勢。

    高全盛唇角微微掀開一抹討好的笑容,求饒道:“都是老奴多嘴了…該打,該打…”

    “高全盛,你別給朕耍花腔。老實交代!”文昌帝故意板起臉,逼迫道。

    高全盛吞了屯口水,有些心虛的說道:“這個…那個…大皇子殿下不也在府裏養病,什麽都沒做嘛…”

    “他給了你什麽好處,你要這麽替他們說好話,嗯?”文昌帝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一雙眼睛放佛能看透一切。

    高全盛忙嚇得跪倒在地,驚慌的說道:“陛下明鑒啊…老奴您還不知道嘛…從未離開過陛下您,怎麽可能與皇子們私下來往…”

    文昌帝盯著他看了許久,這才將視線給移開。“行了,行了…別跪著了…朕跟你鬧著玩兒呢…朕能信的,也就隻有你一個了!”

    “唉…”高全盛抹了抹額上的冷汗,聲音還帶著些顫抖。“陛下…這種玩笑可開不得…老奴這一隻腳都在棺材裏了,可經不起嚇…”

    文昌帝看到他那心驚膽戰的模樣,心情稍稍緩和了一些。如今,他也就能在這個老太監麵前卸下麵具,露出真實的一麵了。

    “瞧你這膽子,跟了朕這麽些年,怎麽還沒有長進。”文昌帝長歎一聲,假裝失望的搖頭。

    高全盛倒不以為恥,臉上的笑容不知不覺的盛開。“在陛下麵前,老奴不需要那麽大的膽子,一直保持著敬畏之心就好…”

    “你的這張嘴倒是越來越會說話了…”文昌帝瞥了這個老太監一眼,心中最後的那點兒芥蒂也消失不見了。

    高全盛見帝王再次拿起奏折,一直懸著的一顆心也漸漸地落回了肚子裏。方才還真是九死一生,好在他對帝王有足夠的了解,否則早就惹禍上身了。

    這天家的父子還真是別扭。明明就很在意對方,卻始終嘴硬的不肯承認。不過,隻要摸清了他們的心思,倒也好辦差。

    果不其然,文昌帝看了一會兒奏章,就又開始舊事重提。“高全盛…你覺得,朕該如何賞賜那幾個安分的孩子?”

    高全盛恭敬地遞上茶水,不急不緩的說道:“這個…要說賞賜倒也簡單,不過賞到恰到好處,倒是要多斟酌一番。”

    “怎麽個恰到好處法?”文昌帝忽然來了興致,耐著性子問道。

    “就拿三皇子來說,最是喜愛讀書。陛下不若賞殿下幾冊絕世孤本,殿下一準兒高興。”高全盛思量了一番,答道。

    文昌帝想了想,似乎是這個理兒。“那麽九皇子和大皇子呢,賞賜些什麽好?”

    “九皇子正是貪玩的年紀,一早就想要一匹屬於自個兒的寶馬良駒。陛下不若將西疆進貢的良駒挑一匹賞賜給九皇子殿下。”說到籠絡人心,這高全盛還真是一把好手。

    文昌帝聽了直點頭,臉上總算有了一絲笑容。“嗯,那就按你說的去辦。”

    沉默了片刻,忽然想起還有一個人在賞賜之列,於是又問道:“那麽…朕賞些什麽給大皇子殿下呢?”

    “這…大皇子殿下就難說了…”

    “哦,為何?”

    “據老奴所知,大皇子殿下清心寡欲,無心名利…老奴一時之間也想不出什麽賞賜才能合殿下的心意。”高全盛表示很為難。

    文昌帝輕歎一聲,這個兒子他一直不甚了解。上次的見麵又不歡而散,讓他至今心懷內疚。

    想到這個兒子,他必然又會想起那巾幗不讓須眉的奇女子,他的發妻。

    “高全盛,宣欽天監監正樊綱進宮。”

    大皇子府

    “主子,聖上召樊大人進宮了。”宮裏剛有異動,大皇子府便收到了消息。

    楚旻寧嗯了一聲,繼續翻看手裏的書籍。

    龍一見主子如此鎮定,心中又狠狠地崇拜了一番。聖上召見樊大人,那就說明先前走的一步棋開始起作用了。主子不是一直急著想要迎娶驕陽郡主麽,如今事情有了些苗頭,他不該表現出一絲絲的激動麽?

    主子的心思你別猜,你猜來猜去也猜不明白。

    龍一盯著主子看了許久,也不見他有任何的異常舉動,隻得挫敗耷拉下腦袋,沮喪的退出了書房。

    等到書房的門一掩上,楚旻寧這才緩緩地放下手裏的書卷。

    其實,剛才聽到龍一稟報的時候,他內心就開始翻起滔天巨浪了。隻不過,他向來懂得克製自己的情緒,自律能力更是驚人,所以才能輕易的將龍一騙過去。

    “樊綱,你可千萬別讓我失望…”楚旻寧摩挲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嘴角不知不覺的微微翹起。

    與此同時,陛下召見欽天監監正的消息,也都傳入了各方勢力的耳中。

    永和宮

    “皇上召見樊綱,究竟有何用意?”以探病為由,王皇後連夜緊急召見四皇子楚昀歡,想與他拿個主意。

    欽天監在大齊屬於一個可有可無的機構,除了在大型的祭祀活動占占卦,測測吉凶,閑暇時候推算一下曆法,幾乎就沒其他事可做。而且,自打二十年前,上一任欽天監推算出大皇子的大凶命理之後,陛下就一直不待見欽天監的那些官員。若不是租製如此,他都恨不得將這個機構給取締掉了。

    楚昀歡也覺得十分可疑,可勤政殿能夠打探到的消息有限,父皇在禦書房裏跟樊大人具體談了些什麽,他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相對於王皇後的一驚一乍,他要冷靜沉著許多。“母後切莫自亂陣腳,以靜製動,才是上上之策。”

    楚昀歡一直在著手調查那個幕後黑手,沒有多餘的功夫去理會其他的事情。一個欽天監而已,又沒有什麽生殺大權,根本不足為慮。

    王皇後見他如此沉得住氣,很是欣慰。“歡兒能有如此見地,也不枉母後對你的栽培。”

    母子倆相對而坐,密探了一番,王皇後才把話題轉移到前些日子突然疾病的那件事情上來。“你推薦給母後的那個大夫,醫術確實不錯。其他禦醫都沒有結論的病症,他居然幾記湯藥下去,就能讓母後痊愈了。”

    “母後覺得他可用,便讓他專門在永和宮伺候吧。”楚昀歡手底下招攬的奇人異事頗多,隻要有兩把刷子,都可以得到重用。

    王皇後每每見到兒子這般輕鬆的就能收服一些人,很是困惑。可她又不敢直接問出口,怕母子倆生出嫌隙來。

    見到王皇後那欲言又止的模樣,楚昀歡多少能夠猜到她的心思。於是,主動問道:“母後是不是覺得孩兒很容易就相信那些幕僚?”

    王皇後尷尬的笑了笑,沒想到被兒子看透了心思,很是慚愧。“母後沒別的意思…母後是怕你吃虧…”

    “母後的擔憂,孩兒明白。以後,母後想要知道什麽,大可直接問孩兒,孩兒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王皇後見他如此坦率,便不再隱瞞,直截了當的將心底的疑惑問出了口。“歡兒可有什麽妙招,能夠讓他們對你徹底的臣服?”

    楚昀歡抿了一口茶水,笑得肆意。“也不是什麽特別的法子,隻要一味藥丸即可。”

    “藥丸?”王皇後不解的重複著。

    “能夠控製他們生死的藥丸。”楚昀歡毫不避諱的將這個秘密告訴了王皇後。

    王皇後聽到這個答案,心裏頭還是有些糾結的。她的兒子如此優秀,何必用這種見不得光的手段?可知人知麵不知心,難保這些投入他麾下的人當中有別人派來的細作。用藥丸控製他們,的確是最有效的一種方法。

    試問,這天底下有幾個是真的不怕死呢?即便很多世家大族都培養著死士,可成功留到最後的卻沒幾個。而且,培養死士需要花費的人力物力財力巨大,可不是一般人能夠養得起的。

    “隻要能達到目的就行,至於采用何種手段,根本無足輕重。”楚昀歡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眸底卻浮現出狠戾的冷光。

    隻不過,他太會偽裝,那冷光隻是一閃而逝,快的幾乎讓人無法察覺。就連他的親生母親王皇後,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個什麽心性,其隱忍力度可見一斑。

    王皇後了了一樁心事,臉上的笑容漸漸地多了起來。“歡兒,翻過年頭你也就十八了,可想過先娶兩個側妃庶妃進門?”

    謝榮華是內定的太子妃人選,這正妃的位子自然是要留給她的。謝榮華還有半年才及笄,可剩下的兩個側妃兩個庶妃的位子也還空著,卻是可以慢慢考慮了。

    楚昀歡端著茶盞的手微微頓了頓,不動聲色的問道:“母後可是已經有了中意的人選?”

    “嗯,母後覺得有幾個姑娘還不錯。當然,前提是你能滿意。”王皇後笑著點頭,不過卻還是以兒子為先。

    不得不說,在這方麵,她的確是個好母親。若是換了文貴妃,怕是直接指定了人選,不會給二皇子反對的機會。

    楚昀歡對於謝榮華的執著,他不認為那是因為喜歡。一個太過聰明霸道的女子,著實不大討喜。若不是父皇傳下皇位的條件之一,便是要娶了驕陽郡主,他才懶得多看她一眼,他還是覺得溫柔似水小鳥依人的女子比較合他的胃口。“母後拿主意就行了,孩兒都聽母後的。”

    王皇後沒想到他會如此順著她的意思往下說,臉上的笑意愈發的燦爛。“嗯,那你瞧瞧這幾位,可還入得了你的眼?”

    王皇後於是趁熱打鐵,拿出幾張女子的畫像來,讓楚昀歡自個兒挑。

    京城的名門貴女,楚昀歡大都見過。畫像上的女子們個個容貌出眾,家世背景也都是上層,他自然也是無可挑剔。不過,出於派係方麵的考慮,他還是慎重的選擇了幾個已經秘密投靠自己的重臣之女之孫女一流,將那些屬於二皇子一係的都排除在外。“就這幾個吧。至於是側妃還是庶妃,母後定吧。”

    女人之於他,不過是傳宗接代的工具而已,隻要長相出眾,性子溫柔,他都可以接受。

    王皇後對他挑選的幾個姑娘很是滿意。“那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了,等母後呈稟給了你父皇,便下旨賜婚。”

    “讓母後操勞,是孩兒的不是。”

    “跟母後還客氣…”

    母子倆相談甚歡。

    隻是,他們列出的這份名單剛出爐不久,就被送到了文昌帝的禦案之上。看到那被圈起來的幾個名字,文昌帝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

    “他們倒是打的好算盤,竟想著通過這個法子來增加自己的砝碼。哼,不自量力!”狠狠地拍案而起,文昌帝對王皇後母子已經忍無可忍。

    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當他是死人嗎?

    “想著拉攏這些朝廷重臣,就可以得到朕的江山麽?癡心妄想!朕還沒死呢,他就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謀朝篡位了!”文昌帝一旦發起火來,那可是不得了。

    高全盛低眉順眼的此後在一旁,心裏卻是十分樂意見到這副場景的。

    “這天下是朕的,是姓楚的,可不是她王家的。想娶哪個就娶哪個,想拉攏哪個就拉攏哪個,真當朕不敢廢了她麽!”隱忍了十幾年,文昌帝已經受夠了。

    當初,他心愛的女人葬身火海,他恨不得與她一同去了。隻是想到先皇的囑托,他不能讓楚氏的江山落到外姓人手中,這才咬著牙挺了過來。這些年來,他與王家周旋,一點一點的蠶食他們的勢力。如今,羽翼豐滿,大部分朝臣都已是他的心腹。想要除掉王家的想法,也越來越強烈。

    王皇後那個霸道虛偽的女人,他也是受夠了。她根本就不配皇後這個稱號!在他心裏,大齊的皇後,隻有蘇槿瑤一個。她王月蘭,連給他的阿槿提鞋都不配。

    “陛下息怒…”看到滿地的奏章,高全盛這才回過神來,上前去勸阻。

    “真是豈有此理!”文昌帝怒吼一聲,身體突然倒下,捂著胸口說不出話來。

    高全盛驚呼一聲,忙衝上前去攙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軀,又尖著嗓子朝著外邊喊道:“傳禦醫,快傳禦醫!陛下,陛下,您一定要挺住啊。”

    文昌帝隻知道心裏很憤怒,憤怒的想要殺人。可是身子卻動不了,甚至連抬手這麽一個簡單的動作都辦不到。喉嚨更是隻能發出嗚嗚的聲響,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高全盛瞧著他這副模樣,心裏暗道糟糕:帝王手腳僵硬,口眼歪斜,言語不利,這分明就是風疾的症狀啊!

    萬一有個什麽,他怕是也會跟著受牽連。

    太醫局聽說帝王暈厥過去,忙召集幾位醫術了得的院判,齊齊的朝著勤政殿這邊而來。如此大的陣仗,想要瞞著也是不可能了。

    剛入太醫院的幾個民間大夫見上峰們急匆匆的離開,都聚集到一塊兒,小聲的交談起來。“大人們如此驚慌,莫非是宮裏出了什麽事?”

    “沒聽見剛才說,是勤政殿的太監過來傳喚嘛…”

    “莫非是陛下…”

    “哎,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可是要掉腦袋的。”

    一個五十歲左右的白胡子老頭兒懶洋洋的坐在太師椅裏,一邊喝著茶,一邊翻著手裏的醫書,絲毫沒有參與他們討論的意思。

    見他獨善其身,有人便不懷好意的上前來挑唆。“我說梁老頭兒,這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那個心情看醫書?”

    “院判大人交待的事情做完了,不看醫書還能幹什麽?”梁老頭兒性子古怪,極為不合群。不管大夥兒如何撩撥,他仍舊穩如泰山的坐在椅子裏,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咱們好歹拿著朝廷的俸祿,可不能光站著茅坑不拉屎。如今,宮裏出了事,咱們是不是也該表表忠心,盡自己的一份力?”有急著想建功立業的人站出來說道。

    能夠進入太醫局成為禦醫,可是他們夢寐以求的願景。可到了這裏才發現,希望是如此的渺茫。先前的鬥誌都快要燃燒完了,卻還是沒有機會替貴人們診脈。當然,個別的大夫除外。

    如今有這麽好一個機會擺在麵前,若是錯過了豈不可惜?

    “是啊,是啊…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熬成禦醫…”

    梁老頭兒卻是冷哼一聲,毫不留情的潑冷水,道:“去吧去吧,你們趕著去投胎,我也不會攔著。”

    “嘿,你說的這是什麽話?”

    “就是。同僚一場,你怎麽這般埋汰人!”

    “你們當這兒是菜市場呢,想幹嘛就幹嘛。”梁老頭兒瞧著二郎腿,看他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群白癡。

    “若是毫無作為,那還不如出宮呢。起碼,還能替人瞧瞧病。”

    “我也後悔進來了…”

    被梁老頭兒這麽一潑冷水,好幾個人都萌生了退意。在太醫局隻能給那些禦醫們打打下手,根本就沒有一展才華的機會,的確不如在宮外來的自在。

    大夥兒正意誌消沉的時候,門口突然又來了幾個太監打扮的宮人。眼睛在屋子裏亂轉了片刻,這才冷傲的尖著嗓子問道:“你們這裏頭,可有人擅長醫治風疾的?”

    一聽風疾之症,好幾個大夫就退卻了。剛才還鬥誌昂揚,跟打了雞血似的,這會兒全都像大了霜的茄子,蔫了。風疾可不比一般的傷寒雜症,那可是隨時都有可能喪命的。搞得不好,連自己的小命兒都得搭進去。

    “老朽不才,剛好醫治過這類的病人。”就在太監們失望的想要抬腳離開的時候,一直坐在椅子裏的梁老頭兒卻突然站起身來。

    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為首的太監才收回猶疑的視線,道:“你,跟我來吧。”

    梁老頭兒點了點頭,什麽東西都沒帶,就跟著他們走了。

    “嘿…剛才是誰說不感興趣來著?”

    “還真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哼,沽名釣譽!”

    “咱們等著瞧吧,或許一會子他該被送去午門了。”

    看著梁老頭兒高調的離開,屋子裏剩下的幾個心裏都忍不住泛酸,各種冷嘲熱諷破口而出。

    且說梁老頭兒跟著那幾個太監來到勤政殿,見外頭禦林軍一層又一層的駐守在外,氣氛格外的凝重。

    梁老頭兒蹙了蹙眉,卻沒有任何懼色,被人迎進了內殿。

    “梁逢春,你來得正好。”太醫局的李院判見到此人,也顧不得什麽上下尊卑了,徑直朝著他大步走了過去。“聽說你盡得太醫神針的真傳,快些去替陛下診治!”

    梁老頭兒被人直呼其名,胡子氣得翹了翹。不過此刻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他點了點頭,走到龍榻邊一瞧,眉頭不由自主的就皺了起來。

    “陛下的病,很嚴重嗎?”高全盛見到這梁老頭兒什麽都沒問,隻是一個勁兒的問文昌帝的安危。

    梁老頭兒一邊從衣袖中往外掏銀針,一邊答道:“若是再遲一會兒,怕是真的沒救了。”

    高全盛一聽這個答案,頓時欣喜若狂。“那就有勞老先生替陛下施針了。”

    “老朽替人治病有個習慣,不喜被人打擾。”梁逢春一邊半蹲在帝王跟前診脈,一邊麵無表情的提出自己的要求。

    太醫局的禦醫們見他居然還拿起喬來,都不由得憤然。“放肆!梁逢春,你知道你在跟誰說話嗎?你一個小小的太醫局醫師,也敢口出狂言!”

    梁老頭兒的醫術精湛,脾氣更是倔得無人能及。聽他們這麽一說,他幹脆利落的將手裏的針袋子一收,擺明了要撂挑子。“你們行,那你們來吧!”

    說著,雙手一背,就要離開。

    高全盛好不容易盼來一個有真才實學的,哪裏輕易的放過。於是狠狠地睨了那些唯恐天下不亂的禦醫們一眼,好言相勸道:“梁老,請留步。”

    “你們都退下,留一個幫忙打下手的便可。”高全盛作為文昌帝身邊的寵信之人,說話還是很有分量的。

    剛才還在一旁叫嚷的禦醫們見他開了口,都極為不情願的閉了嘴,憤然的甩袖子而去。等到屋子裏隻剩下梁老頭兒和一個醫女,高全盛這才開口道:“如此,可施針救治了?”

    梁老頭兒對他的安排還算滿意,於是重新走到龍榻邊,挽起衣袖,開始施展神針絕技。一炷香的時辰過去了,梁老頭兒的額頭上開始慢出細密的汗珠。醫女忙拿起幹淨的帕子替他擦了擦臉,然後安靜的退到一邊。

    梁逢春不愧是神針的傳人,手法純熟,力道充沛,每一針都刺得恰到好處。眼看著文昌帝的腦袋上都要插滿針,卻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高全盛就有些急了。莫不是這梁老頭兒大話說的太過了,他根本就沒那個能耐吧?

    兩炷香時辰後,梁逢春便開始收針。

    “這…這就好了?”高全盛看到龍榻上的文昌帝仍舊雙目緊閉,不由皺起了眉頭。

    梁逢春將銀針一一收好,對他的問話置之不理。一屁股坐到龍榻前的矮凳上後,將手伸向文昌帝的頭部。

    “你做什麽?”高全盛見他伸手去摸皇帝陛下的頭,忙喝止道。

    帝王的頭,是什麽人都能摸的嗎?

    梁逢春卻是對他的話置若罔聞,依舊我行我素。他從文昌帝耳後突起的高骨向下摸,到耳垂後麵,在下頜骨的後麵的凹陷處用力的按了下去。

    “高總管,梁老這是在推拿穴位呢。”醫女怕高全盛誤會,忙小聲的開口解釋道。

    高全盛剛才已運力於掌上,時刻戒備著。聽醫女這麽一說,這才收了內力。

    這樣又過了炷香的時辰,梁逢春才輕緩的抬起手來。“兩個時辰之後,皇上應該就會醒來了。”

    說著,站起身來就要走。

    “你不許走!”高全盛哪兒能那麽容易相信他的話,萬一兩個時辰後皇上還是沒醒,或者是中途又發生了什麽變故呢?還是有個禦醫守在這裏比較保險。而那些所謂的禦醫們,根本就沒那個本事,留下這梁逢春應該是沒錯的。

    梁逢春卻沒那個自覺,他為毛要留在這裏跟這個老太監大眼兒瞪小眼兒啊!不忿的瞪了高全盛一眼,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兩個時辰後若還是不醒,老朽的頭卸下來給你當凳子坐!”放下豪言壯語,梁老頭兒大踏步的就離開了勤政殿。

    高全盛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不由得蘭花指亂點。“嘿…居然還給雜家擺上譜兒了…”

    “幹爹,這人也太囂張了,要不要…”奉了文貴妃之命前來打探消息的小太監阿福諂媚的朝著高全盛一笑,順便還做了個教訓一頓的手勢。

    高全盛狠狠地睨了他一眼,沉著臉訓斥道:“誰讓你進來的?你當這兒是禦花園,想來就來麽?!”

    “幹爹…孩兒這不也是怕您一個人承受不住麽…”阿福臉上的笑容僵了僵,然後搬了個凳子過來給高全盛,討好的意味十分明顯。

    高全盛順理成章的坐下來,看著他的眼神變得幽深,充滿了警告。“阿福啊…幹爹當初之所以收你作義子,就是看你腦子靈活。怎麽,在延禧宮呆了兩年,反倒是越來越沒眼力勁兒了!”

    阿福幹笑一聲,道:“哪兒能呢…有幹爹您的教導,孩兒還能差到哪兒去,怎麽也不能給您丟臉不是?”

    “別盡撿好聽的話說…幹爹可沒心情跟你開玩笑…”高全盛臉上不見任何一絲的笑容,神情肅穆而莊重。

    阿福笑不出來了,隻能恭敬地垂首站在一旁聽訓。

    “你回去吧…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日後做什麽事,先動動腦子…有陛下在的一日,便會有你一天好日子過…你自個兒掂量掂量吧…”高全盛的話隻能說到這裏,至於能夠領悟多少,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阿福一臉忐忑的退出勤政殿,在前往延禧宮的路上,不停地回想著方才幹爹的一番話,一時沒注意,便與迎麵而來的一個宮女撞上。

    “哎喲,你走路都不長眼睛麽?”被撞的宮女眉清目秀,十*歲的年紀,衣著配飾上可以看出,在宮裏還有些身份地位。

    阿福瞥了她一眼,忙擠出一絲笑容,賠禮道:“哎呀,真是罪過,居然不小心撞到了瑾姑姑。您大人有大量,可千萬別跟我一般計較。”

    這柳眉倒豎,一手捂著胳膊的體麵宮女,正是德妃跟前得力的一等宮女瑾兒。瑾兒回過神來,似乎也認出了對方的身份,臉上的怒容這才消散了一些。“福公公這是從勤政殿過來,又去探望你幹爹了?”

    阿福這高總管義子的身份,在後宮也不算是什麽秘密,瑾兒有如此猜測也不足為奇。

    阿福點點頭,裝出一副很悲傷的表情,歎道:“幹爹近來老寒腿犯了,我過去給他送點兒膏藥。”

    “福公公可真是有孝心。”瑾兒讚了一句,順口問道:“德妃娘娘命我給陛下送些解暑的茶點過去,陛下可起身了?”

    阿福心裏一驚,臉上卻維持住鎮定,說道:“勤政殿哪兒是我能夠進去的,陛下這會子應該還在午歇吧…時辰也不早了,我得回去當差了。瑾姑姑好走啊!”

    阿福隨便找了個借口,就匆匆的離開了。

    瑾兒站在原地,望了望勤政殿的方向,然後端著食盒,轉身就回了正陽宮。(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