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你還不如殺了我(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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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真半假的一句話,讓江心的背後涼意陡生,便脫口而出:“誰?”

    “很熟的人。”許安然的眼睛望著別處,細看之下卻似乎沒有焦點,“她穿著藍色細紋的衣服站在我旁邊,好像長高了許多。每次我睜眼看到她時,都隻能看到她的下巴,看不清她的臉,但我知道她是誰。”

    江心聽不出她口中的那個人是男是女,自然也無法猜測那個人是誰,但卻因著許安然的神情,沒由來地感到一陣害怕。

    “但是江心,”許安然冷不丁抓住了她,神情困惑:“你說已經死了那麽久的人,還能再長高嗎?”

    *

    “啊!——”

    一聲歇斯底裏的驚叫聲從許安然的房間裏傳出來時,客廳裏的律淩辰、kervin和醫護人員立馬站了起來,律淩辰反應最快,幾個劍步衝向了房間。

    kervin在外麵,眉心擰得緊緊的,半晌後才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框眼鏡,走進了房間。

    醫護人員早已經進去,檢查處理著江心的脖子,她此刻臉色有些蒼白,嘴唇有些發紫,很顯然是剛剛被掐住了。

    那麽,是誰做的?

    kervin下意識地去看許安然,她屈著雙膝坐在床上,律淩辰坐在床邊,將她攬在懷裏。

    江心發出尖叫聲的那一刻,隻有她和許安然兩個人在房間裏,江心總不會自己掐住自己然後上演了這麽一出吧?

    意識到了事態的嚴重性後,kervin的眉間愈發地凝重了。

    許安然縮在律淩辰的懷中瑟瑟發抖,滿臉地愧疚與自責,律淩辰不停地輕撫著她的後背安慰她,一邊還要關注江心是否真的沒事。

    護士將江心帶出去了,隻有醫生留了下來,kervin也跟著出去了。

    醫生問及時,許安然哽咽道:“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麽了,雙手就這麽不由自覺地掐了過去。”末了,她又不安地說:“我剛剛好像用了挺大的勁,水立方她……她不會有事吧?”

    “她不會有事。”醫生歎了口氣,“許小姐,有事的人是你。”

    許安然的身子顫得更厲害,愈發地往律淩辰懷裏靠攏,像是受了驚嚇之後彷徨失措的孩子,這讓律淩辰心裏難受極了。

    分裂症。

    他的然然,竟然在承受了這麽多的打擊之後,由創傷性心理壓力後遺症發展到了人格分裂,他們現在還無法確定她有幾重人格,但,可以肯定的是,她有一重人格是危險的,是具有攻擊性的。

    至少,正常的她是絕對不會做出傷害江心的事情的。

    出去的護士過了沒多久又走了進來,手掩著唇不知在醫生耳邊說了什麽,醫生的神情很是凝重,半晌後,他看著許安然,問:“你剛剛跟江小姐說,你看到了一個人?是什麽樣子的人?你知道是誰嗎?”

    律淩辰身子一震,下意識地低頭看向懷中許安然有些蒼白的小臉。

    許安然對上他的目光,多少有些膽怯,醫生便輕聲安撫她,“沒關係,你說。”

    “是……是一個穿著藍色細紋服的女人。”許安然小聲地說,“她站在我的床邊看著我,還想掐死我。”

    “然然——”

    醫生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繼而又問:“你跟江小姐說,那個人已經死了?”

    許安然點點頭。

    “能告訴我她是誰嗎?”

    許安然卻如受了驚一般愈發緊地擁住了律淩辰,渾身都顫得厲害,律淩辰趕忙安撫她,“別怕然然,有我。”

    等她情緒穩定了些許後,醫生才又開口,聲音比剛剛更加輕柔,且盡力避開了太過直接的問題。

    許安然都一一作答,但是她回答得越是詳細,律淩辰的眉心反而愈發地擰緊。

    問過之後,醫生用聽診器聽了一下她的心率,便出去了,留他們二人。

    許安然這次緩緩抬起頭,臉上還有未幹的淚,怯怯地問:“我是不是病得很嚴重?”

    律淩辰沒回答她,手輕輕捧起她的臉頰,低低地道:“會好的,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的,別擔心。”

    “江心……她……她……”許安然抽泣著,因嘴唇在發顫,她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律淩辰卻是明白她的意思,輕聲道:“她不會有事,也不會怪你。”握住她換了新紗布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他說:“然然,我們都在等你好起來,所以你一定要堅強,我會陪著你的,好嗎?”

    隔著厚厚的紗布,她依舊感受到了他胸膛的溫度以及有力的心跳聲,鼻頭酸得厲害,她咬唇,“可是,發作的時候真的好痛苦!好像成千上萬隻螞蟻在我的心上爬一樣,又像在蠶食我的身體。太痛苦了!我怕我……”

    律淩辰低頭,將她的話堵了回去。

    不同於以往,他的吻很是輕柔,緊緊是封住了她的唇,微微輾轉便不再深入,他知道她現在心裏是軟弱的,甚至可以說是自卑的,由不得他的肆意侵略,因此很快他便放開了她,重新捧起她的臉,令她抬頭。

    “看著我。”他低低地喝道,目光嚴苛而淩厲,這是許安然從來沒有見過的眼神,一下子便慌了,下意識地想要逃避他的目光。

    然而,他的目光卻像是一張大網一般將她捕獲,令她無處遁形,隻得迎上他的眼,聽著他說:“然然,我不準你放棄。我絕對不允許你以這樣的方式離開我!”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竟是沙啞的,有懇請,還似隱著乞求,令許安然的身子猛地一顫,緊跟著一陣窒息般的難受席卷了她的內心。

    她怎麽忘了,他至親的那個人,律淩天,想必還在醫院躺著吧?短時間內,他竟然承受了兩次險些失去的痛苦。律淩辰,她心目中頂天立地的神,哪怕天塌下來也不曾動一下眉心,如今,竟然連說話的聲音都有了顫栗。

    他是在害怕嗎?害怕她承受不住毒癮的折磨而選擇輕生嗎?害怕她徹徹底底解脫自己而消失在他的世界裏嗎?他那般的語氣,似乎也在昭示著她,如果她一旦以死的方式離開了他,那麽他會瘋。

    真的會瘋。

    “回答我。”律淩辰眼底有痛楚,她看得一清二楚,“說你無論如何都會堅持下去的,你無論如何都會好好的呆在我身邊的。”

    她不做聲。

    他急了,“然然,算我求你。”

    許安然一下子便紅了眼,從喉間擠出了幾個字:“我答應你。”

    她真的很想答應他。

    因為,她是那麽的愛他,那麽的想要一直陪著他。

    律淩辰,這般驕傲的男人,幾時說過“求”這麽卑微的字眼?而且,還是對著一個女人?

    這恐怕是他一生中的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如果可以讓愛的人好好地活著,他願意低下他高傲的頭顱,放下他的尊嚴,隻希望她能給自己保證,說她會堅持下去的。

    然而,毒癮襲來時,大腦中的一切意識都被吞滅,這個時候,再堅定的承諾都會被擊潰。許安然,她答應了他,卻無法踐行她的諾言。

    ……

    是傍晚的時候,距離上一次發作不過8個小時。

    許安然歇斯底裏地哭喊,拚命地抓著自己的身子,又抓住她身邊人的胳膊,乞求道:“我求求你們了!你們殺了我吧!求你們了!”

    幾個護士於心不忍,索性別過頭去不看她。隻是,她們又如何製服得了毒癮發作下的許安然呢?一來二去,幾人統統被她推倒在地,周身一些東西全都七零八落地摔在了地上,掙脫了她們後,許安然依舊痛苦得緊,隻想要快點解脫,快點解脫……

    於是,她掙脫她們的那一瞬,整個人便從床上站起,繼而將頭狠狠地砸向了雪白的牆麵……

    *

    下午的時候,律淩辰和主治醫生還有kervin在商討著許安然目前的狀況,因著許安然的情況比較特殊,身體和心理同時出現了嚴重的問題,一時之間本末難分。

    醫生的意思是,戒毒是關鍵,因為戒斷反應極其嚴重的病人心理狀況自然不大好,歸根結底,身體影響了心理,也就是說,他認為許安然目前的心理狀況很大一部分是由毒癮引起的。

    對此,kervin沒有表達肯定或否定的意見,隻提出了相對比較中庸的個人看法:輕生的念頭絕對是由毒癮引起的,因為他了解的許安然,是個無論如何都不會選擇以自殺來結束自己生命的人,但人格分裂等症狀,他覺得不單單是由毒癮引起,而是多種因素綜合而來的。

    比如,她知道了一些事情。又比如,她失去了一個孩子。

    當提及許安然口中那個穿著藍色細紋衣服、站在床頭想要掐死她的女人時,兩人一致認為那不可能是她看到的,有可能是夢境,也有可能是潛意識裏出現了幻覺。但同時,他們相信這不會是空穴來風,這個女人,一定是真實存在的。

    “有好幾家醫院的病號服是藍色細紋的。”律淩辰提出了看法,“然然說,那個女人已經死了。在她的潛意識裏,那個人是穿著病號服的,那麽可以假設,那個女人是在醫院裏去世的。她看不清她的臉,也可能說明,她的印象中那個人的麵貌本來就模糊。她是跟在我身邊長大的,但我的印象中並沒有過這樣的女人。唯一的可能就是,那個女人出現在我和她認識之前,並且那時就已經死了。”

    律淩辰的邏輯思維很是清晰,抓住了幾個重點剖析之後,他心中已經有了答案。他說的這番話,是給醫生聽的,當然,更重要的是,給kervin聽的。

    果不其然,kervin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臉色有一瞬的愕然,隨即轉為了尷尬,“你是認為,她潛意識裏的那個女人是……”

    沒把話說全,但律淩辰懂,kervin也懂。在許安然的潛意識裏,那個女人就是她的“母親”,在她年幼時便離她而去的母親——許馨。

    ……

    “你不打算告訴她?”

    醫生離開之後,兩人雙雙沉默,各有所思。許久隻有,kervin才問出了這麽一句。

    律淩辰沉思了片刻,說:“至少,現在還不能。”

    “禎姨不會就此罷休。”kervin覺得他有必要提醒一句,“雖然她目前可能也沒想過要傷了aro的命,但你若是長此以往,就保不齊她會不會為了大局而犧牲一些人了。”

    律淩辰的眸光倏然變得鋒利,未置一語,卻在無聲地告誡他,休想再動他身邊的人,否則他不會再退讓。

    kervin自然是讀懂了他眼裏的訊息,但卻絲毫不做退讓,碧藍的瞳仁裏也流露了從未有過的堅決,說:“那你要做好準備,因為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和你統一戰線了。”

    他是指許安然戒毒這件事情上,畢竟這是個意外,無論他,還是律禎,都不曾想過要讓許安然經受如此大的折磨。

    沉默。

    正是因著兩人的沉默,許安然房間裏的動靜才無誤地傳達到了二人的耳朵裏。

    律淩辰立刻趕到了房間裏,正巧看到了許安然掙脫了護士並去撞牆的場景,呼吸似乎都在那一刻停止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奔上前橫在了牆和許安然之間,她的頭狠狠地撞在了他的心口,力度之大似乎讓他的五髒六腑都跟著猛地震了一下。

    許久之後,他每每想起這驚心動魄的一幕,都還在後怕,若是他再晚一點,若是他反應再慢一點,看到的……是不是就是她滿頭的鮮血躺在地上的場景?

    然而,眼下的局勢由不得他再想其他,許安然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胸膛,雖說不至於受傷,但也疼得她雙眼直冒金星,大腦猛地震蕩之後,她的潛意識愈發地模糊,愈發地歇斯底裏——

    “你們讓我去死啊!求求你們了!我這樣活著有什麽意思!?”

    “淩辰,我求你……”

    不等她把話說完,律淩辰按住了她掙紮的雙手,阻止她傷害自己,緊跟著一個用力將她推回了床上,不顧及還有其他人在房間裏,用自己的腿壓住了許安然掙紮的雙腿,末了低吼:“快上來幫忙!”

    幾個嚇呆了的小護士驀地回了神,趕緊上前去幫忙按住了許安然亂蹬的雙腿,律淩辰這才得以翻身到另外一邊按住許安然猛烈掙紮的上半身。

    這個過程中,她似乎愈發地看清了他的輪廓,哭喊:“律淩辰!你不能這麽對我!你不能!你還不如殺了我!”

    律淩辰另一隻手裏拿了繩子,強忍著心中的痛楚三兩下將她的雙手捆在了一起。是用剪成條狀的床單,他又特地裹上了許多層,這樣可以防止她在掙紮過程中勒傷。繩結法是唯一一種他不曾教過她的,因此她也解不開。

    想來,十二年的時光,律淩辰將自己能教的東西全都教給了她,卻偏偏留了一套能夠製住她的方法。這是許安然萬萬不曾想過的,她深愛的男人,深愛她的男人,竟然親手,將她捆綁!

    即便他是為了她好,但,這般痛苦之下,她的理智早已蕩然無存,嘴裏大罵著律淩辰,什麽難聽的話都用盡了,聽得那幾個小護士都有些於心不忍了,醫生和kervin也別了過頭,而律淩辰,卻隻在她罵完了之後輕輕吻上了她的額頭,而後說:“然然,我隻知道你答應過我,無論如何都會堅持下去的。”

    他的眼裏有背上,也有痛苦,殘卷的墨黑卻是刺痛了她的心髒,理智有了一瞬的回歸,她的雙眸清澈了些許,掙紮的動作也小了,一行清淚滑落至耳邊時,她輕聲地喚他:“淩辰……”

    他回應:“我在。”

    “求你……放過……我……”

    錐心剜骨一般的疼痛感在心裏炸開,律淩辰置若罔聞,依舊用大手撫去了她額頭的汗,低聲在她耳邊說:“然然,堅持住。”

    而後,他又退到她腿邊,用繩布將她的雙腿也捆在了一起。

    整個過程,他看似從容鎮定,但離得近的人可以發現,他的手在顫,就像他的心在抖一般。

    這個世上,有幾個人可以為自己心愛的人戒毒?有幾個能夠眼睜睜看著深愛之人承受著這般痛苦的折磨?又有幾個人,能夠承受莫大的悲痛狠心將深愛之人捆綁?

    所以,他痛,他想要把她的痛苦感同身受。

    “你……根本就……不愛我……”

    身體如置身熔爐一般,大腦意識卻漸漸渙散,許安然努力地睜開眼,眼前卻愈發地漆黑和模糊,她想要再去看清律淩辰的臉,卻無奈在她的眸中,隻剩了他的一個虛影。

    思緒又回到了十二年前,她和他初遇的時候。

    她落荒逃跑,而他,卻毫不嫌棄地將她抱在懷中,救了她,將她帶回家。

    那是夏天,南方的城市在太陽的籠罩之下仿若火爐,長時間的逃亡,她的身子滾燙發熱,而他,卻是帶來了車上冷空調的涼。

    他的涼,讓她得到了一絲清爽,如沙漠中幹渴的人突然尋到了一片綠洲。是啊,那時她都已經絕望了,卻不曾想,上天還是眷顧她的,竟讓那麽一個人,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從此之後她的人生軌跡都發生了巨大的偏轉。

    原來,她也可以被當做公主一般寵。

    她又記起了那個早晨,她遇見了晨跑完的他,甜甜地叫了他一聲“小爸爸”,然後向來習慣獨處的他陪她吃了早飯。她吃得滿臉狼藉,而他,卻拿了熱毛巾親自替她擦幹淨了臉。

    那一年,她八歲,他二十歲。

    十二歲的年齡差,似是一道不深不淺的溝壑橫在兩人之間。至少那時的她,不諳世事的她,壓根沒有想過對他的感情會由剛開始的依賴發展到之後的愛慕。

    她的童年,除了那些晦暗不明的過去,剩下的光陰裏,全是他。

    是他握著她的手,教她拿筆寫字的模樣;是他蹲在她身前,認真地糾正她錯誤的模樣;是他站在一旁,嚴格地檢驗成果的模樣;也是他站在她身後,捂住她的耳朵而後讓她打出第一顆子彈時的模樣……

    不知不覺,她和他,竟然有了那麽多的回憶。

    滲出的淚令她的雙目越發的模糊,身體如同被抽空了一般用不上分毫的力,她忘了掙紮,這一刻,她隻想要好好地看清他。

    見她突然安靜下來,他慌了。

    一貫沉靜的他,竟然在那一刻,露出了慌亂的表情。

    她囁嚅著問他,“淩辰……我是不是……要死了……”應該是的吧,否則她怎麽會看不清他的臉?否則她怎麽會感受不到身體的疼痛了?

    他將她抱起,大手桎梏著她的肩頭,滾燙的掌心灼熱了她的臉頰,那麽堅定地告訴她,“然然,我不會讓你有事的。”可是她又分明,看到他的眼裏竄過了驚慌與失措。

    她很想問他,如果不是,那麽你為什麽要害怕?

    她很想告訴他,淩辰,不要害怕,你是我心中的神啊,如果連你都害怕了,那麽我要怎麽辦?

    她還有好多好多的話想要跟他說。

    隻是,千言萬語到了嘴邊,終於隻剩了那一句。

    “我……愛你……”

    而後,她閉上了眼,頭向另一側偏去。

    頃刻之間,律淩辰如遭雷擊!

    -本章完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