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然然,我可以解釋
字數:10681 加入書籤
e教授說得對,既然她答應了陪他下棋,那麽認真下棋才是對他的尊重。隻是,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已經漸漸讓她沒法專心去做這些事情了。
但,一向慈愛的e教授,卻在這件事情上變得有些固執了,“aro,你已經答應了我的事情,難道可以出爾反爾嗎?”
許安然隻能沉默不語。
“aro,我再給你三分鍾的時間調整好自己。”e教授留下這樣一句話,便起了身去給自己泡了一杯茶。
許安然坐在原地,看著黑白相間的期盼以及一顆顆透明精致的棋子,雙手不由得攥在了一起。
*
律氏。
簡諾恭敬地敲門而入,朝著律淩辰微微欠身,“king,我們的人去找了姚瑤,但她閉口不說。”
似是預料之中的,律淩辰的神情並沒有多大起伏,手上依然拿著報紙,淡淡地說:“她要是逢人就說,那才有鬼。”
“宋氏、沈氏以及沈芳嬌、宋辰亦,連帶著沈東馳、沈家夫婦的住宅都被媒體刨了出來圍堵,但,姚瑤的家樓下卻是一個人影都沒有。這……”簡諾一邊匯報情況,一邊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其實,他更大的疑問卻是,這場輿論似乎並沒有涉及到律氏的聲譽又或是把許安然扯了進去,他不太明白為什麽律淩辰會這樣上心。
“兩種可能。”律淩辰不假思索,“要麽,記者還沒有找到她的住址。要麽,有人暗中做了防衛。”
記者何其強大,姚瑤不過是一個小康家庭的女孩子,也不是上海本地人,孤身一人在某小區租下了一間單人公寓,按理來說,輿論爆出了已經這麽長的時間了,如果記者想要找,不可能找不到。
“沈芳嬌給姚瑤買的那套房子在郊區,倒是被記者抓到了不少。但那間房子空無一人,記者們都隻拍了個房子的外觀回來。”
娛樂新聞上報導了,律淩辰翻了一下報紙便能看得清楚,隻是那標題著實地令人心裏不舒服,他隻掃了一眼,便將報紙合上,問:“現在市場的情況怎麽樣?”
今天是周五,周一是股市開盤的日子。
按照這個架勢,如果宋辰亦和沈東馳處理不當,宋氏和沈氏的股市必然要下跌,有人跌就有人漲,那麽到時候,他就可以知道是誰在背後搞的鬼。
“沈氏和宋氏的市場都出現了搖擺的趨勢。”
“寧氏那邊的動靜呢?”
“我們派人跟了寧長淵的行蹤,但被他發現並甩開了,於是我們的人就去了寧氏蹲點,發現昨天一天,寧長淵有很長的時間不在公司裏。”
提及寧長淵,律淩辰的眉心微不可見地緊了緊,下頜微繃,沉默了片刻便道:“讓江心那邊盯緊點,別出了差錯。一旦有不利於我們的消息放出,立馬扼殺在搖籃之中。”
*
入夜。
已是年底,天氣寒涼,到了晚上,外麵的空氣更是冷得可以把活生生的人凍成冰塊似的。
至少,在許安然眼中是這樣。
她開了暖氣呆在房間裏,哪裏都不曾去,腦中還盤桓著下午時下棋,e教授跟她說的話。
隻有簡短的五個字:落子勿言悔。
下棋的整個過程,e教授都不曾開口說話,而她,在被教訓了之後自然也不敢走神。三分鍾之後,她逼迫著自己全神貫注地盯著棋盤,硬是將自己所有的戰術都用光了,方才險勝了e教授。
棋局結束,她心中竟如有一塊磐石重落,取而代之的是勝利的喜悅。但瞥見了e教授慈愛的目光之後,她才明白了他的用心良苦。
然後,全程都未說過一語的e教授用中文說了那五個字:落子勿言悔。
許安然似懂非懂,e教授卻也未多加解釋,大有一副讓她自己參悟的架勢。
輕歎了一口氣之後,許安然調暗了房間的燈光準備上床睡覺,然而,目光卻在不經意間瞥見了門口的剪影,心便漏了一拍,而後,是隱隱的疼。
她剛剛竟然那樣出神,連他開門進來都不曾察覺到嗎?
又是什麽時候開始,她不再習慣性地去他的房間睡覺,而他,也不再同以往一樣在她不曾注意到他的時候,從背後輕輕攬她入懷。
目光灼灼,她感受到了。
但她低著頭,咬著唇,不曾抬頭也不曾動,安靜地站在床邊,隻有垂在兩側的小手不安地攥在了一起。
良久後,律淩辰終於邁開了步子向她走來,二話不說地就將她攬入了懷中。
那一瞬間,熟悉的氣味撲鼻而來,還有她曾那樣貪戀的溫度,一下子便讓她紅了眼眶。
“然然,你怎麽對我陌生了?”律淩辰低低地在她耳邊問了這個問題,這個,似乎壓抑了很久的問題。
陌生了嗎?沒有。
他的模樣,他的一舉一動,他的一顰一笑,都已經深深地刻入了她的心底。她怎麽會對他陌生呢?
但是,卻疏離了。
自從聖誕節之後,他們的關係,就疏離了。
沒有等到許安然的回答,律淩辰也不再問,隻收緊了雙臂,似乎這樣才能感受得到她的存在。
許安然的手,也攥緊了他腰間的衣料。
“原諒他吧。”律淩辰忽然說。
猶如一記響雷在耳邊炸開,許安然不可思議地抬頭看他,嘴唇微張,卻愣是沒能說出一句話來。
輕將她的鬢發別到耳後,律淩辰輕歎:“然然,原諒他吧,e教授說得沒錯,這個世上,你最不該恨的人便是你的父親。”
沒來得及思考他是如何知道e教授對她說過的話,許安然便如同受了驚的獸一把掙開了律淩辰,冷冷地回答:“我做不到。”
是的,她做不到。
白天時,她對e教授說,她暫時做不到。但是其實,她可能永遠都沒法做到。
因為,她永遠都沒法忘記,兩個人溫暖了她的時光的人是怎麽鮮血淋淋地死在她麵前的。而且,那兩個人……都是她的親人。
她覺得自己很可悲。
又或者,覺得她出生的這個家庭很可悲。
寧長淵,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存在啊?對自己的妹妹和妻子都能下得去手,那麽她於他,是否也如同螻蟻一般?
離開了溫暖的懷抱,許安然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窖,從裏置外都是徹骨的寒冷。室內的溫度明明已經達到21度,可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她也不曾想過,明明最該恨寧長淵的人,此刻卻抱著她,讓她原諒他。
被推開的律淩辰心中又何嚐沒有痛?家族滅門之痛,他畢生都不會忘懷,但是,他卻不忍她夾在中間被拉扯。
“淩辰,那你呢?”
沉默得快要窒息的時候,許安然忽然打破。她盯著他的眼,近乎逼問:“你能不恨嗎?”
這般的眉眼,是他從未見過的陌生,竟然會有幾分淩厲,令他無處遁形。
然而,他本就沒想過要掩飾,不假思索地答:“不能。但是然然,你和我不一樣。”
“十二年前你在給我辦收養手續的時候,是以你父親律司的名義收下我的!”許安然顫著聲音喊道,淚盈滿眼眶,“十二年後,我嫁給了你,從律家養女的身份變成了律家的長媳,與你同為律家的人,榮辱與共。你說的這個不一樣,是哪裏不一樣?”
律淩辰沉默了。
“你告訴我啊,淩辰,你把我當外人看的是嗎?”
微暗的燈光下,她的眼淚刺痛了他的雙目,滾燙了他的心髒,他伸手擁她入懷,低啞的嗓音裏有一分不知所措,“然然,我從來都沒把你當過外人。”
眼淚一行行往外湧,許安然緊繃的內心倏然崩塌,她伸手回擁著律淩辰,啞著嗓子哽咽:“淩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你就當我喝醉了吧,聽我胡說一會兒話可以嗎?”
“好。”
“淩辰,你知道長期生活在黑暗底層的人最渴望的是什麽嗎?是溫暖,是光。八歲以前,我的人生就是那樣的不見天日,直到遇到你的那個晴天,我的生命中終於有了陽光。但我知道啊,太陽雖溫暖,但卻終究太遙遠。我被你以你父親的名義收養的那一刻,本是認定了你就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但,但是……”
但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被拋棄過的貓,會十分順從乖巧,因為它害怕再被拋棄一次。
那時,她便如此。
因為深知自己動了不該動的情,她便該趁早斷了自己的念,待在他身邊收斂起自己的本性,安靜聽話,不想替他惹麻煩。
隻是,他卻還是吸引了她的目光,讓她步步淪陷,讓她想去靠近,想去擁抱。
但,你知道擁抱太陽的後果是什麽嗎?
是滅亡。
“從小到大,我隻知道我的爸爸姓宋,我的媽媽姓許,我有個哥哥叫宋辰亦。但是,媽媽早早便離世了,爸爸不喜歡我,哥哥恨不得我死,我被送到了尹家,過上了更加陰暗的生活,但後來我卻遇上了你。”
有句話怎麽說的?
我踏遍風雨,曆盡千帆,隻為遇上一個你。然後站在你的身邊,執起你的手,與你患難共白頭。
遇上你,便已經用盡了我一生的運氣。
“淩辰,要不你來告訴我,我途徑了這麽多的家庭,哪一個才是真正屬於我的?我到底應該姓什麽?我到底是誰的孩子?”
……
這一晚,一如從歸國前的那一晚,醉酒的她在他懷裏胡言亂語,說著一些沒有任何邏輯的話,而他隻安靜地聽著。
隻是,時光荏苒。
*
轉眼,春節到了。
舉國上下最為熱鬧的節日,隻因這個節日,闔家團圓,家家戶戶圍在一起吃團年方,熱鬧非凡,然而,許安然卻從未對這個節日有所期待。
用她曾經的話說,沒有家人,何來的團圓?
但今年的春節,卻與往日不一樣。
e教授受律淩辰之托,留在國內,愛女珍妮弗也在大年三十這一日空降上海。
珍妮弗比許安然年齡稍大些許,但著實是個靈動的姑娘,湛藍的眼,棕黃的發,笑起來也宛若天使。
她的笑容純粹而不含一絲雜質,一看便知是被命運所眷顧的。
“hey!darling!”珍妮弗極為熱情地同她打了招呼,而後便膩歪地抱住了e教授的胳膊。
許安然自然不好打擾他們父女二人敘舊,端上了茶水之後便識趣地離開了,獨自一人坐在房間裏黯然神傷。
不知過了多久,珍妮弗靜悄悄地推門而入,許安然警惕地站起,見是她便微微放鬆了些。
“聽父親說,你叫aro。”珍妮弗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你的中文名字叫什麽?”
西方的女孩大多總是大膽而熱情,說話不會拐彎抹角,許安然微愣了半秒,便答:“許安然。”
珍妮弗便恍悟一般地笑,而後若有所思地說:“我之前和一位中國導師一起研討的時候,他跟我提過一些中國文學。聽你的名字,我倒是想起了一句很美的中文。”她笑起來,臉頰上有兩個很深的酒窩,“許我一世安然。”
許安然愣愣地看著她。
“你的名字是取自這個意思嗎?”珍妮弗笑米米地問她。
“我不知道。”許安然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如實回答,“也許吧。”
“真好聽。”珍妮弗誇讚道,“我也想取個好聽的中文名,可是啊我一直都不知道要取什麽。中國文化博大精深的,我還挺想考究一下呢。”
若是往常,許安然一定十分樂意替她提供參考建議,她素來喜歡給別人取簡單又實用的英文名,比如江心,又比如顧問,雖然很被他們嫌棄。但今天,她的情緒不知是受到什麽的感染,實在是沒有辦法談笑風生。
“安然,你的情況我聽我父親說了。”珍妮弗仍舊笑得溫暖,“雖然我不是心理醫生,但同為女孩子,我想有些事情你說給我聽要比說給我那個老頑童父親要來得好。”
“珍妮弗……”
許安然剛要出聲,珍妮弗卻用食指壓了唇做噤聲狀,“想好了再開口哦。”
隻是,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情緒本就無法輕易地說出口,更何況是麵對這個剛見麵不超過半個小時的女孩子?
欲言又止之後,許安然隻對珍妮弗露出了一個友好的微笑,“謝謝你,珍妮弗。”
……
因是大年三十,這一日清晨時律淩辰出門,下午三點左右便回來了。珍妮弗是他派人去機場接的,回家之後先是對這個橫跨太平洋造訪的女孩兒表示抱歉,沒有親自去接她。話裏行間雖是客氣,但卻有一層淡漠的疏離。
珍妮弗的眼底含了笑意,等到律淩辰說完之後便大膽地湊上前,眨著眼睛,“你在擔心什麽呢?淩辰哥哥?”
律淩辰臉色變了變,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向e教授打過招呼之後便退出了房間,去找許安然。
而珍妮弗,卻站在原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笑得燦爛,不一會兒又窩回了e教授身邊。
“別看啦,人家已經是有妻子的人了。”e教授拍拍她的頭,語氣寵溺。
珍妮弗卻是腮幫一鼓,故作生氣,“爸爸,在您心中您的女兒就這麽沒出息呀?”
律淩辰的父親與e教授有過往來,律淩辰同他也算得上故交,因此,珍妮弗與律淩辰也有過幾麵之緣。也正是情竇初開的年紀,她遇見了律淩辰,這個將中美血統混為一體的神一般的男子,從此他便在她心裏紮了根。但律淩辰對她不感興趣,她自然清楚。雖說父母一直寵她,但卻不嬌縱她,喜歡的事物他們鼓勵她去爭取,但卻決不允許她越過道德底線。
比如現在,他不會允許珍妮弗做出破壞他人婚姻的事情。
“爸爸,您還不了解自己女兒呀?”珍妮弗同e教授撒著嬌,眉眼之中有著些許盤算,“您放心,我不會破壞他們的。雖然說您是心理學教授又是我的父親,但有些事情可能還得我才能做得到哦!”
……
律淩辰來到了許安然的房間。
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抱著雙腿坐在窗前的地上。地很涼,即便開著暖氣,他看著她光著的腳丫之後便皺了眉頭,上前將她打橫一抱,而後雙雙坐在了沙發上。
她這段時間大多是如此。
自從聖誕節之後,她一個人呆在家裏的時候,或是身邊沒有人陪伴的時候,就會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坐在落地窗前發呆。若是不曾有人喊她,她能夠坐上一天也不覺得餓或者累。這是e教授觀察之後告訴他的。
大手覆上了她的腳丫,她條件反射地往後一縮。
律淩辰的眉心更緊了幾分,“怎麽不穿襪子?”說完,他不由分說地將她的腳包裹在了掌中。
這一次,許安然沒有拒絕,隻是臉上仍舊掛滿了不知名的情緒,讓她的眉覷在了一起。
“淩辰。”她忽然喚他,心中似是做出了一個很大的決定,開口的時候聲音是顫栗著的,對上他的眼之後她便怯弱了,張了張嘴卻沒有把話說出口。
見她半天不說話,律淩辰有幾分好笑地問:“怎麽了?”
“沒什麽。”許安然終是把那個決定吞進了肚子裏,轉移了話題問:“就是想問,你和珍妮弗以前認識嗎?”
沒由來的,律淩辰的身體僵了一下,許安然感覺到了,困惑地望著他唇角的凝固。
“見過幾麵罷了。”律淩辰說,“怎麽突然這樣問了?”
“哦,我想著你和e教授是故交,就隨口問問了。”許安然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以掩飾這個問題隻是她剛剛拿來應急的。
而律淩辰卻是多想了些,以為他不在的這段時間珍妮弗跟她說了些什麽有的沒的讓她心中起了疑,都說女人的第六感準得可怕,更何況他的然然是個有著偵探經曆的人。
小小地掙紮了一番之後,律淩辰臉色有變,卻是認真地對上她的眼,“然然,關於我和珍妮弗……我想,我可以解釋。”
“嗯?”
見她似是無心,律淩辰心道壞了,剛要說什麽的時候門卻忽然被推開,緊跟著珍妮弗抱著royal站在門口,似笑非笑:“很好解釋呀,就是我追過他唄。”
律淩辰臉色一變,“你在外偷聽?”
珍妮弗忙一臉賠笑,“哪有?我剛剛是在追這隻貓,然後順便聽到了一點。”她怕律淩辰不信,忙把手裏的貓舉起來給他看。
“哎,你可別這麽個眼神看著我,我這是在幫你解釋呢!”珍妮弗看到律淩辰近乎要噴火的眼睛之後急忙解釋,隨後又識趣地吐了吐舌,“哦忘了,還是你自己解釋吧!嗯,別詆毀我的名聲就好。”說完,她便抱著royal退了出去,帶上門。
然而,不過三秒,門又推開,珍妮弗探出了一個頭,問:“這隻貓叫什麽名字呀?我怎麽喊它它都不應呢!”
許安然硬是愣了半分鍾才反應過來,輕聲說:“叫它roro就好。”
“好叻!”珍妮弗嬉笑,“不打擾你們啦!拜拜!”
房門被拉上之後,室內出現了一陣尷尬的沉默。許安然低著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而律淩辰卻是注意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內心煎熬,最後實在忍不住,輕歎道:“然然,我可以解釋。”
-本章完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