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因為愛,所以沒有值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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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江心與江檸大打出手的事情便傳到了律淩辰的耳朵裏。
當時他正在和許安然共進晚餐。
許安然拿著金屬叉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盤子裏的食物,滿腹都是心事,以至於律淩辰中途去接了個電話她都不得而知。
也難怪,通話時間短到不過十來秒,對方語氣急,說了句“king,江檸和江心打架了!”,而律淩辰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淡淡地“嗯”了一聲,說“我知道了”,就沒了下文。
他接完電話回來,許安然餐盤中的食物仍舊不減,抿著唇沉思一會兒後他說:“江心不是有意回避你的,她去美國是有公事,剛剛離開也確實是有急事。”
他是怕她多想才解釋了這句,然而許安然卻半天都沒有回應。
律淩辰輕歎了一口氣,起身在她旁邊抽了把椅子坐下,將她的餐具放下後扳過她的肩膀,迫使她正對著自己。
她有意低頭回避,他就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看著自己,這就發現了她隱入眸中的濃烈的心事和鬱結,不知為什麽心就抽痛了幾下,低聲道:“告訴我,你在想什麽?”
七天的時間,不長也不短,卻足以改變一些事情。比如許安然心中的那把稱會漸漸發生偏轉,比如她會因為更多的事情而被牽絆猶豫不決,比如……現在她看向他的時候,眼睛裏竟然多了一分茫然。
也許這七天的時間,她確實已經接受了她的血管中流著的終究是寧長淵的血,所以,她在承載著他的仇恨的同時又替父親對他感到愧疚,所以,她又不知道應當如何麵對他了嗎?
這是律淩辰所擔憂的。
許安然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說起。
積壓在她心頭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她找不到一個宣泄口。正欲開口的時候律淩辰卻用指腹壓住了她的唇,她困惑看他,他輕聲說:“想好了再說。”
於是,許安然又沉默了。
她正視著他猶如一張迷網一般的黑眸,眼底的隱忍終於不複存在,所有的悲傷和陰鬱全部都通過她的眼轉入了他的心間。
他內心一震,原來這些事情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讓她痛苦。
“淩辰,我該怎麽辦?”
良久後,許安然輕顫著聲音問他。她沒告訴他,在這樣下去她遲早會被逼得瘋掉。
律淩辰的手指輕輕描摹著她的唇形,眼底劃過一抹心疼,低歎了一口氣後,他問她:“很難抉擇,是嗎?”
像是問她,又像是在問自己。
“既然很難,那麽,我來替你決定吧。”不等許安然回答,律淩辰便說,而後抬手揉了揉她的發,站起來,“快吃飯吧。”
……
許安然最終也沒能吃下多少東西,律淩辰走了沒多久,她便上樓去想要找他。
他在書房。
書房的門是半掩著的,許安然上前輕輕推開了一條縫,然後律淩辰低沉卻有力的嗓音便從裏麵傳來。
她沒聽到太多的訊息,隻一句,便讓她整個人石化在了原地。
他對著電話那邊說:“律氏,我不要了。kd-l,我也不要了。”
他不要了?
許安然覺得她一時之間難以理解他的這句話的深意,也不敢往下去想。但聽他的語氣很是嚴肅認真,不像是在賭氣。
於是,她放棄了要去找他的念想,輕輕合上門,回了自己的房間。
而律淩辰,不知對方在電話那邊說了一句什麽之後,回複道:“我可以馬上和你簽署轉讓協議,一分股份我都不會拿走。至於我的人,他們要走要留我都不會插手。”
那邊沉默良久後,輕聲問他:“淩辰,這麽做值得嗎?”
他沒有正麵回答,即便他心裏比誰都清楚值不值得,沉思了一會兒後他緩緩開口:“我隻知道,這把枷鎖我背負得太久太累,是時候卸掉了。”
那邊又是一陣沉默。
這回,換做律淩辰問那邊:“那您呢?”
“嗯?”
“您認為這麽做,值得嗎?”
那邊似乎是故意曲解了他的意思,回答:“隻要我一天姓律,就無所謂值不值得。”
“您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然後,又是一陣短暫的沉默。
電話那邊,律禎知道律淩辰問她值不值得,是問的她因為一個宋汝卿,一個不愛她的男人自甘墮落到了這個地步,值不值得?為了他付諸了自己的青春,值不值得?為了他做盡了傷天害理的事情,值不值得?為了他將自己的容貌改得麵目全非,值不值得?
律禎回答不上來。
她站在窗前,看著玻璃上反射出了自己的容貌。多年以來,自從她改名為“金箏”之後,便極少照鏡子了。因為那張被改得無比陌生的臉無時不刻都在提醒她,作為一個女人,她竟然為了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毀盡了自己的一生。
透過玻璃窗,她又看到了掛在自己胸前的鑽石項鏈。是一顆黃色的鑽石,裏麵裝著她深愛著的男人。她顫著雙手輕輕將鑽石吊墜緊握在手心,吊墜的棱角嵌入了她的肉裏,不疼,因為疼的是心。
良久後,久到如果換做是別人怕是早已經把電話掛斷了,但因為是律淩辰,所以他沒有。
“我想,以前或許也有人這麽問過你的父親吧。”律禎一手拿著手機,一手握著吊墜,抬頭看著窗外的天。天色漸晚,天邊還有彩色的霞,映在她的眼裏。她想起一句話: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癡癡望了一會兒後,律禎淡淡地說:“我想,或許是因為愛,所以沒有值不值得。”
……
掛斷了律禎的電話之後,律淩辰在窗前佇立了許久,大手緊握著手機,薄唇也抿做了一條線。一會兒後,他給簡諾打了電話交代了一些關於律氏的事宜,又給顧問打了電話交代了關於組織的,簡諾和顧問同樣訝異於律淩辰的決定,震愕之餘卻又無法去刨根問底,隻得照做。
交代完諸多事宜之後,律淩辰的下頜仍舊繃緊,猶豫了片刻之後將電話打給了在公安機關工作的喬存。
*
做完這些事情之後,律淩辰才回了房間,發現了許安然不在,便去了她的房間,開門,果然看到了她。
不知怎麽的,在看到她的身影之後律淩辰竟覺得輕鬆了片刻,他在想,他是不是有些過於敏感了?總覺得她會在他眼前消失不見似的,但是,她就是那麽真實地在那裏,在他的視線範圍之內。
律淩辰有些自嘲了。
他走上前的時候,許安然已經回了頭。她還是赤著腳丫抱著雙膝坐在地上,律淩辰看到時,又皺了眉頭。
看到了他的眉峰快要擰成“川”字了,許安然慌忙從地上站起,有些局促地翹了翹腳趾頭,像是個做錯了事的孩子。見到她這樣,律淩辰心中除了憐惜和心疼還能剩下什麽?無非就是自責了。
自責他還是沒能好好保護她,才讓她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細思了一會兒後,律淩辰沒有像以前一樣將許安然橫抱起坐在沙發上,而是走到她坐過的地方坐下,拽著她的手讓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圈住她的腰身,額頭貼著她的臉頰,低聲說:“既然我的然然這麽喜歡坐在地上,那我也隻好陪你了。”
他的這個舉動讓許安然有些發懵,溫熱的氣息撲向了她的頸間,全身流過了一絲酥麻感。她的手搭在他的肩頭,咬咬唇輕聲說:“剛剛……我聽到了。”
“嗯?”
“我……剛剛去書房想要找你,聽到了……”許安然的聲音越說越小,畢竟偷聽了人家講電話終究是件讓她心虛的事情。
律淩辰沒有多意外,因為這件事情他並沒有打算瞞她。就算她今天沒有聽到,過不久他也會告訴她。
“是……因為我嗎?”許安然小心翼翼地問,“因為我,所以你要放棄律氏和組織?為什麽?那些都是你的心血啊!你怎麽可以隨隨便便就說了‘不要’這兩個字呢?”
她的語氣始終很輕,卻不難聽出她強壓下的焦急。
律淩辰生怕她多想,輕聲解釋說:“然然,那些是我的心血沒錯,但是沾上了不該沾上的東西,垮掉也隻是遲早的事情。所以放棄,無所謂早晚。”
許安然愕然,好半天才找回了一絲理智,囁嚅著唇瓣問:“不該沾上的東西……是指……‘畫境’?”
律淩辰“嗯”了一聲,“是爺爺臨終時的遺囑,也是他老人家一生的痛苦遺憾,父親沒能替他完成,那麽,也隻好我來做了。”
許安然一時間沒能消化過來,但聽律淩辰的語氣,隱隱間讓她想到了四個字:大義滅親。
“可是沒了律氏,沒了組織,你……”後麵的話,許安然沒敢說出來。驕傲如律淩辰,必定是不會允許她說出那樣的字眼,她了解他,所以避開了可能會讓他心裏不舒服的敏感字眼,但她知道,律淩辰懂她的欲言又止。
於是,律淩辰輕啄了下她的嘴唇,半開玩笑地說:“是啊,我已經做好了一無所有的準備了,那你呢?做好準備和我一起過下去了嗎?”
……
時隔許久後,律淩辰想起了那個夜晚,痛心疾首。
原來所有以後會發生的事情,在他不經意間已經留下了苗頭,隻是他自己,從來沒有注意到。
就像那天,他問許安然,我已經做好了一無所有的準備了,那你呢?
許安然沒有給出過於堅定的回應,沒有說類似於“你還有我”之類的話語,但卻很緊地擁住了他。
那時,律淩辰以為,她的一個擁抱就是給予他的最暖心的回應,他從來不會以為,那個擁抱,竟然會昭示著訣別。
*
三月,已入初春。
氣溫漸漸回暖,隻是早晨的時候露天的水麵上依舊會結有一層薄薄的冰。太陽終於不再吝嗇向大地施舍它的溫暖,這一日,珍妮弗和許安然在律家的院落裏散著步,曬著太陽。
自從那一日珍妮弗的一席話讓許安然幡然醒悟之後,她對珍妮弗的好感便直線上升。原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愛叫做不打擾,比如珍妮弗。作為女人,許安然時常會注意到珍妮弗看律淩辰的眼神裏會多出一些什麽。她不介意嗎?不,她當然介意,但她從不明說。
在她看來,珍妮弗已經失去了同她去競爭的權利了,又或許,這個女孩子從來沒想過要去爭。但有些情感是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縱使珍妮弗的父親是赫赫有名的心理醫生,珍妮弗也沒能學會控製自己的情感完全不外泄。
不得不說,珍妮弗是個美好的姑娘,美好到會讓許安然猜想,若是她不是在八歲時就遇到了律淩辰,若是是珍妮弗先遇到了律淩辰,她可能都無法像現在這樣完全占據了律淩辰的眼。
因為現在,她和珍妮弗站在一起,她如同霜雪過後打了殃的殘花敗朵,而珍妮弗,卻如同新生的芽,讓許安然自慚形穢。
珍妮弗卻看出了她偶爾的小心思,笑著安慰她說:“我看過你以前的照片啊,簡直美得不像話。所以你要對自己有信心啊,多笑笑唄。”
許安然聽完她的話卻有些困惑,組織裏有明文規定不讓組織裏麵的人身份外泄,再加上她在國外有著“私家偵探”這個危機四伏的身份,更是鮮少拍過照片,所以她很好奇,珍妮弗是在哪兒看過她的照片?
而瞅到了許安然疑惑的表情之後,珍妮弗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最快說漏了,趕忙偷偷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想著如何自圓其說,思考了一會兒她想到了一個還算不錯的理由,就說:“淩辰哥哥請我父親來中國的時候有把你的資料傳真給他,我有時候沒事兒就給我父親整理整理資料,就看到了唄。”
也許許安然的心思真不如以前那樣敏感,又或是腦子裏積壓的東西實在太多,導致她遲鈍了些許,她並沒有發現珍妮弗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是心虛的。
若是這事情被外人知道了,她又要遭到一番嘲笑了吧?赫赫有名的私家偵探aro,竟然會被這麽淺陋的謊言給騙了個徹底,以至於這一個錯過,再轉身已是經年之後。
“我父親說,你現在的情況比他剛開始來時還要糟糕一些呢。”珍妮弗將e教授對她說的話如實相告,即便e教授千叮嚀萬囑咐她不可將這個情況告訴許安然,但珍妮弗覺得,許安然和一般的病人不同,她有權利知道自己的情況,她那樣的女子,會知道自己應該要怎麽做的。
“安然,你有什麽心事就說出來吧。嗯……就當我有私心好了,我不希望我父親會懷疑他自己的能力。”
多麽坦率又真誠的女孩兒。
許安然看著她,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珍妮弗明明是比她大幾歲的啊,可是她卻諷刺地將她比作了曾經的自己,隻因為曾經,她也像她這樣,似是一朵沒有經曆過風霜便含笑綻放的鮮花。
良久後,許安然問她:“珍妮弗,你很愛你父親,對嗎?”
許安然覺得,她是在問一句廢話。
但珍妮弗卻是好素養,聽了她的問題之後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就點頭答道:“當然。”
“如果,你的父親犯錯了呢?”
珍妮弗想了想,“那得看他犯錯的程度了,知錯就改也是好的啊。”
“如果,是很嚴重很嚴重的錯誤,嚴重到你無法原諒呢?”許安然看著珍妮弗,一字一句,“如果是這樣,你會怎麽做?”
麵對許安然近乎有些咄咄逼人的語氣,珍妮弗有一瞬的愕然。若是換做別人,興許早就扭頭就走,丟下一句“瘋子”便了事了,但珍妮弗不會。
原因她說不上來,但她知道,許安然之所以這麽問,一定是同她心中的鬱結有很大的關係。
想了一會兒後,珍妮弗才開口:“我記得我那位中國導師曾經說過,‘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知過能改,善莫大焉’。用國際化一點的話來說的話……”珍妮弗看向許安然,同樣一字一句:“a prodigal ore precious than gold .(浪子回頭金不換)”
許安然沉默了。
道理她都懂,但真正要做出決定的時候,卻比登天還要難。
“安然,其實你能問我這句話就說明,你心裏是想原諒你父親的。”珍妮弗說,“因為你內心深處想要原諒他,但你又無法忽視他做的那些傷害你、傷害你所愛的人的事情,所以你才會鬱結,才會茫然,才會不知所措。”
珍妮弗抬手,做著原本應該是律淩辰來做的事情,輕撫許安然擰緊的眉頭,“原諒他吧。”
原諒他吧。
這四個字也曾從律淩辰的口中說出來。
那時,她的回答好像是,她做不到。
但現在,她好像沒法把“做不到”這三個字那麽堅定地說出口了。這是不是就表示,她能夠做到了,隻是過不去心裏那一關?
“珍妮弗,我畢竟不是你,沒辦法做到這麽雲淡風輕地說‘原諒’。”許安然看著她,不再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本來在一個懂心理學的人麵前掩飾自己就是一件很蠢的事情,許安然覺得自己不僅是蠢,還很累。
珍妮弗打從心裏高興許安然終於願意將自己真實的情感外泄,她笑:“是啊,沒有誰能夠感同身受,針不紮在你身上你根本感覺不到疼。所以,有些路你必須要自己去走,沒有人能夠替你。有些決定也隻能你自己去做。”
“這些我也都懂。”許安然鮮少地歎了口氣,轉過身不再看珍妮弗,“就當我矯情也好,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茫然過。”
珍妮弗想了想之後,上前問她:“你還有什麽沒有說,是嗎?”
許安然點頭。
但細心的珍妮弗發現,她雖然承認了,但卻並沒有想要說出口的打算。珍妮弗也不強迫她,但也猜到能讓許安然這個神情的也就隻有律淩辰了吧?無奈地搖搖頭之後,她的眼底劃過了一抹痛,輕聲說:“你還不了解淩辰哥哥呀?他那麽強勢的一個人,肯定不會容許你因為他的關係而這樣的。他既然已經娶了你,就說明他根本就沒在介意啊,你還是不要一個人胡思亂想地好。”
然而,不久之後,接二連三發生的事情足以擊垮許安然心中僅存的信念,她的一顆心,終是落得了一片瘡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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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那日律淩辰與律禎通完電話不久之後,律淩辰在律氏召開了好幾次全體股東會議,宣告他即將按照相關協定讓出總裁這一位置,這多少引來了律氏上下的震驚和錯愕,一時之間難以消化這個消息,隻能看著那個坐在首席位置雲淡風輕的男人平靜地說出了這樣的話。
問及原因之後,律淩辰沒有過多地解釋,隻說,父親原本就將律氏的股份留了一部分給姑姑,現在她回來了,我隻是在完成父親的遺願而已。
就這樣,律淩辰離開了律氏,而律禎帶領著原先被她分離出律氏的一幹人等入駐,多年的籌備之後,律禎用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終於將律淩辰在律氏和kd-l組織的殘存勢力全部踢出了局,五月份的時候,律禎對外宣稱:律門,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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