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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梓汐的及笄禮過後,夏家的另一件大事便是夏梓瑤的婚事了 。如今的夏梓瑤臉上再不見當日落選之後的憔悴與落寞,儼然是一副幸福小女子模樣,讓梓汐看了心生歡喜,有人幸福就是好的。
而且她早在薛柔的有心成全下與郭遠飛見過麵了,要說夏家的大家長夏懷淵也算是持家有道了,雖然對兒女們總是難以一視同仁的,但是還是最大化的做到了民主,隻要不是像夏梓欣那般觸到了他的逆鱗,他都會滿足這些孩子的要求。他是寒門底層出身,深知隻有夏家的人團結起來,集結姻親一起,才能一步步的棲身於上流社會。而夏梓瑤和郭遠飛對對方都很滿意,親事就這樣定下了。
夏梓瑤開始每日忙著繡自己的嫁衣,連梓汐去她那裏坐坐時也無暇顧及,隻讓她自便。讓梓汐不禁感慨這愛情的力量就是大,夏梓瑤以前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如今也隻剩下小女兒的情態了。
看著這樣的她,梓汐也隻剩下羨慕和祝福了,她雖然也即將出嫁,心裏卻遠沒有夏梓瑤的歡欣,連自己親手繡嫁衣的動力都沒有。可能是因為她的心早已蒼老了吧,兩世加起來也是將近不惑之年了。不複年輕的心會再為誰而動嗎?
秦逸陽,這個優秀的男子,真的會是她一生的良人嗎,梓汐不禁開始不確定起來了。
看著一心一意繡嫁衣的梓瑤,梓汐忐忑的開口:“姐姐,我能問你一件事情嗎?”
“問吧。”梓瑤的回答漫不經心,她現在怕是滿心滿眼都隻有那火紅的嫁衣了吧。
“你愛郭遠飛嗎?”梓汐鼓足勇氣,終於問出了口。
“你說什麽?”梓瑤似是不確定梓汐究竟問了什麽,回問道。
“你愛郭遠飛嗎?”梓汐堅定的重複著。
夏梓瑤嗔怪的看了她一眼:“說這些做什麽?”
梓汐拉住她拿著嫁衣的手,阻止了她下一步的動作:“姐姐,我是認真的,你愛他嗎?”
夏梓瑤這才認真的思考了起來,臉上閃過幾絲迷茫:“愛嗎?……我不確定,但是我知道我喜歡他,而且我嫁過去之後就是嫡妻,無論如何,這輩子我都隻能是他的嫡妻不是嗎?汐兒,你究竟是怎麽了?”這些問題在這個時代可以說是離經叛道的,夏梓瑤擔心的問梓汐,一隻手甚至探上了她的額頭。
梓汐不禁覺得泄氣:“那姐姐,你不會覺得可惜嗎?萬一你以後遇到更喜歡的人該怎麽辦?”
夏梓瑤吃驚的望著她:“汐兒,你怎麽會這麽想?我們女子嫁人了便是嫁了,以後就是相夫教子,伺候公婆的,哪來的那麽多的喜歡等有了兒子,相公怎麽樣就更不重要了。而且嫁人之後哪有那麽自由,還能見到別的男子。汐兒,你真是太天真了,咱們女人這輩子,終究靠的是兒子啊。”她看向梓汐的目光瞬間蒼涼起來了。
“汐兒,你一出生就是嫡女,根本就不懂我們這些庶出子女的苦,你知道我小的時候有多嫉妒你嗎。那時你那麽小,就那麽多人巴結你,喜歡你,你的外祖家還是那樣的顯赫,雖然我也叫母親娘親,可是你我之間的差距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就像父親親自給你定了最好的親事,而我呢,隻能一直待字閨中。要不是母親可憐,我當初可能就隨著姨娘去了。所以,汐兒,當一家主母才是正道,別的都不重要,你那麽聰明,應該懂這個道理的。”
梓汐沒想到她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真的是她錯了嗎?難道她真的一輩子隻能拘泥於後宅了嗎?那她穿越而來,究竟還有什麽意義呢?
夏梓瑤看著梓汐呆滯的目光,有些無奈:“汐兒,難道說你是有喜歡的人了嗎?”
梓汐回過神來,忙澄清道:“沒有的,姐姐,我正是因為沒有喜歡的人,才會來問你的。”
夏梓瑤放下手中的衣裳,直視梓汐的眼睛,眼裏滿是鄭重:“汐兒,我成親後,你也就差不多該出嫁了。你要知道你和秦逸陽是一定要成親的,這也是父親母親為你精挑細選的夫婿,萬裏挑一的人才,多少女兒家會羨慕你的啊。不瞞你說,當年我也是很心儀逸陽哥哥的,可後來知道了父母的決定,也就放棄了,我和他終究是雲泥之別啊。所以,汐兒,你更要好好把握這份幸福。而且,我們都看得出來,秦逸陽從小就待你不同,他一定會好好待你的。”
梓汐不安的說道:“可是……可是我不愛他。”
夏梓瑤不由得用食指點了點她的頭:“你個不開竅的丫頭,那麽聰明,怎麽就是想不開呢?喜歡是可以培養的啊,你和逸陽哥哥還是從小就認識的,比起那些盲婚啞嫁的不是好多了,多少人婚前都完全不知道自己嫁的人是聾是啞。我一直還以為你是個聰明的,沒想到這麽傻。”
梓汐羞赧的揉了揉頭,:“姐姐,我知道是我不知好歹,可我總是不安的,我覺得……我感覺……這門婚事不能成的。”梓汐下定了決心,一股腦的說了出來,這就是她的感覺,她的不安告訴她,這親事難成。
夏梓瑤說了這麽多,見她還是不開竅,一副怒其不爭的表情:“汐兒,我馬上就出嫁了,咱們姐妹這麽說話的機會也不多的,但是你要記住,我們都是為你好的,逸陽哥哥就是你的良人,他會對你好的。而且以後這些話你不要對別人說了,今天我就當你沒說過。”
梓汐木然的看著夏梓瑤,深知她說得對,這種話絕對不能傳出去,不然她的名聲可就毀了。
隔了幾日,終於證明了夏梓瑤所言非虛,夏梓欣果然被放了出來,而她出來後的第一件事就是來到了梓汐這裏,紅豆幾人見她來者不善,都在前麵攔著門不讓她進。可這幾個細皮嫩肉的丫頭哪裏是做慣了粗活的夏梓欣的對手,她根本就沒理會丫頭們的攔截,就衝進了梓汐的房間。
當時的梓汐剛剛起床,正在梳妝,那張不甚清晰的鏡子裏反射出夏梓欣那張猙獰的臉。倒不是說她長得多麽摧殘人的眼球,而是那表情,惡狠狠的看著鏡子裏的梓汐,目光仿佛要把人吞噬一般。讓梓汐的心沒由來的跳的飛快。
來這個世界之後的梓汐從未怕過任何人,任何事。可夏梓欣的眼神總讓她心顫,她不喜歡夏梓欣的表情。總像是浸了毒水一般的讓人脊背發涼,如同被毒蛇盯上一般。
夏梓欣本也是清秀的美人一個,平時裏也總是笑眯眯的模樣,梓汐卻總能看到她笑容下的表情,那樣的邪惡,甚至讓人……惡心。
“你來我這做什麽,沒看到我在梳妝嗎?紅豆,送客。”梓汐對於所謂敵人從來就沒有客套一說。
夏梓欣不為所動,隻惡狠狠的盯著梓汐,一言不發。紅豆上來拉她,她迅速的甩開了紅豆的手,就那樣的站著。
梓汐終於等她開口了:“夏梓汐,我被放出來了。”
“我已經看到了。”
“聽說你要定親了,和逸陽哥哥。”最後幾個字叫的格外親切。
梓汐不願看她:“是,那又怎樣?”
“沒怎麽樣,祝你們……百年好合。”
夏梓欣說完便大笑著出門了,她隻說了這沒頭沒尾的一番話,不知用意何在,這個人……不會是瘋了吧。
一邊的紅豆有些緊張:“小姐,她……”
梓汐擺擺手,阻止她說出下麵的話。看來姐姐說的對的,她……來者不善。
下午時分,秦逸陽如期而至,他經常地不請自來,夏家的人都已經習慣了,年老的仆人甚至還會主動上前和他打招呼,這樣的溫潤少年,正是配大小姐呢。
梓汐卻很糾結,看著秦逸陽欲言又止。他還是那麽溫柔的笑著,不錯過梓汐的任何表情:“汐兒,怎麽了?”
聽了夏梓瑤的一番話之後,梓汐覺得自己是應該信任他的,可是……終有些不甘心。
“逸陽哥哥,你和夏梓欣熟識嗎?”梓汐最終挑選了最柔和的問話方式。
他還是那樣笑著,可明顯看出他的笑意不達眼底:“不熟悉,她不是你的姐姐嗎?”
梓汐並未忽略他的神色,卻也沒再多問什麽:“是啊,姐姐。”
在梓汐的惴惴不安中,夏梓瑤出嫁了,郭遠飛按規矩給了三十二抬的聘禮,數量不是很多,但是箱子都裝的滿滿的,裏麵也是房契地契之類的實在東西。夏懷淵和薛柔又填了三十二抬,湊夠六十四抬,當做嫁妝,抬回了郭家。沒有幾個好的門第會貪圖女兒的聘禮的,夏懷淵一生風骨,自是不會如此。
梓汐也從私房錢裏麵拿出了一千兩給她添妝,連初曉也出了五百兩,夏梓木成家了,拿的最多是兩千兩。夏懷淵十分欣慰,梓汐幾個都不是同母所出,卻如此和睦,嫡庶不爭,實在難得。
夏梓瑤第一次感受到了家族的力量,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離開家會眷戀這些曾經不睦的兄弟姐妹,還有家中的一草一木,連閨閣地麵上的裂痕看上去都是那樣的親切。出嫁前她抱著梓汐哭了好一會兒,梓汐手忙腳亂的安慰她。
蓋上蓋頭,夏梓木背著她上了花轎,從此她的人生和另一個男人永遠的綁在一起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同一個屋簷下生活這麽久,不傷感是不可能的,王氏見梓汐難過特意過來打趣她一副:“過段時間可就是汐兒妹妹了,汐兒妹妹斷不用羨慕的。”梓汐勉強的笑笑,並未說話。
傍晚時分,夏懷淵和薛柔去了郭府赴宴,梓汐並沒有跟去,而是自己拿著酒壇子上了房頂,這是她的秘密基地,連初曉那個聰明的家夥都沒發現過。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古人誠不欺我也。
梓汐早就發現在房頂這個角度看月亮是最美的,淡淡的黃色,澄淨而憂愁,她不知道那月宮上的嫦娥姐姐可有煩惱?還有那砍樹的吳剛等待的是否疲倦?但是她知道她並不開心,可能是夏梓瑤的出嫁觸動了她那根敏感的神經,她終於按捺不住的拿起了酒壇子。
前世的夏汐是不愛喝酒的,因為會醉,可這個身體酒量好的很,她還從未醉過。人生難得一醉,何不醉一場解了那千古的憂愁呢?
可是一壇子下去了,梓汐腦子裏還是清醒的很,這裏的酒醇香有餘,度數不足啊。她又趁著廚娘不注意偷偷去廚房搬了一壇過來,學著古代名士那種方式,把壇子放在口邊,從上向下傾泄而出,一大半澆到了臉上,留下來的液體不知是酒還是淚。
這壇子下去,她終於微醺了,腦子裏麵懵懂的很,這種暈暈的感覺……很舒服。也是人最不設防的時段了。
梓汐默默的數著星星,想證明自己並沒喝醉。“一顆,兩顆,三顆……”“不對不對,一顆,兩顆,三顆……”“一顆,兩顆,三顆……”
“看來你永遠隻能數到三了。”玩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嚇了梓汐一跳。
她小心的回頭,生怕後麵是什麽洪水猛獸,雖然她是個無神論者,可大晚上的房頂上有人說話真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曆。還好沒有什麽阿飄,隻有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不知什麽時候坐到了她的身邊,手裏麵也拿著和她一樣個酒壇子。
梓汐雖然有些暈,還是很有警惕性得:“你是誰?幹嘛的?做什麽?”說著還象征性的捂了捂胸。
他低沉的笑了起來,聲音很有磁性,應該是個成熟的男子:“偶然路過,看到你有此雅興,酒癮興起,便來喝兩杯。”聲音裏有著無所謂和漫不經心。
梓汐欣賞了半晌他拿的壇子,額,貌似是她家的。這人看上去像個江湖俠客,小說裏都是這樣寫的,俠客都是一襲黑衣的,然後半夜出沒不是嗎?就是不知道長相如何了,借著朦朧的月色,梓汐小心翼翼的斜眼觀察他,有棱有角的臉,緊抿的薄唇透露著此人的無情,高挺的眉,犀利的眼,果然符合古龍小說裏江湖人的長相。
梓汐立馬學著電視劇裏的方式,拱了拱手:“兄台,山水相逢總是緣,今日我二人一同飲酒也是有緣分的了,還望兄台幫我保密。”
他似乎被梓汐誇張的手勢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也豪氣的說:“沒問題,可是有酒無食不成宴,可問此處有吃食否。”
梓汐無語,這個人還真是自然熟,不過摸摸肚子,她好像也有些餓了。於是對他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運著輕功便下去了,廚房的人都休息了,梓汐輕車熟路的翻著廚具,看來這事她沒少幹,終於在一個簾子下麵找到了半隻燒雞,用紙包好,偷走。還有幾個包子,帶走。想了想,又抱了兩壇酒。
回去的時候果然那人還在,眉頭緊鎖,似乎心情也不太好。梓汐一屁股坐下,拍了拍他的肩,一副哥倆好的模樣:“兄台可是有煩心事?”他回頭看了看梓汐,動了動身子,好像不習慣有人離他這麽近:“家中妻妾眾多,煩啊。”梓汐疑惑:“行走江湖可以帶老婆的嗎?”
男子頓時失笑:“是啊,我不想帶著,可她們總要跟著。”梓汐一副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模樣,無奈道:“兄台此等憂慮,我也無可奈何啊,娶妻太多,終究是自尋煩惱啊。”
“你小小年紀,還知道這些?”男子的目光從梓汐身上巡視過去,饒有興致的問道。
梓汐大氣的拍了拍胸脯:“別看我人小,這些我可都是知道的,今天不收費給你當情感專家,已經便宜你了。”
男子豪爽一笑:“真是個有趣的人,今夜我們就不談那些煩心事了,不醉不歸吧。”
梓汐還有著最後一絲理智,拒絕道:“我個女兒家,還是個大家閨秀,誰要和你不醉不歸。”
男子熟絡的揉了揉她的頭:“什麽女兒家,小丫頭罷了。”說著接過梓汐酒壇子對嘴喝起來。
梓汐撇撇嘴:“那是我的酒,真是便宜你了。再說我都十五了,你少瞧不起人。”也拿起酒壇子和他對飲起來。
後來兩個人聊了很多,都沒說出自己的身份,隻說家事,偶爾也聊聊人生觀什麽的。梓汐對著人家大吐苦水,可說著說著,她自己就睡著了。
翌日,醒來時,她已經躺在自己的床上了,穿戴也是整齊的。她忙問紅豆自己是怎麽回來的,怎麽一點兒記憶都沒有了。紅豆驚奇的看著自家小姐:“您一直在床上睡覺的啊。”梓汐按著有些疼痛的頭,懷疑著不知昨夜究竟是不是夢一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