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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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三年過去,珠舍裏所率領的那欽部,已然壯大成北原上一股所向披靡的力量。
合縱,連橫,分化,瓦解……
他步步籌謀下,北原上已沒有任何一個勢力能與他抗衡。招募令一發,渴望建功立業的武技好手,也紛紛投靠而來,入他麾下。
他的聲名響徹北原,隱隱成就一方霸主,離真正的北原王者,隻差了最後一步。所有人都已看了出來,這個身手驚人,用兵也極其出色的少年人,下一個將劍指何處——
和林王城!
時隔多年,入主王城的超級勢力,又要改換了麽?
兵臨城下之際,和林王城城門緊閉,城中的阿古拉部據守不出。唯有幾名武道高手攔在陣前,向珠舍裏揚聲挑戰。
珠舍裏安然穩坐陣中,微微一笑,點了身旁的數人,逐一上前迎戰。
連戰三場,三戰皆勝!
全軍爆發出響遏行雲的喝彩之聲,士氣節節高漲。
最後一戰,珠舍裏策馬而上,親身上陣。三招之內,將敵方壓陣的高手,一刀斬落。
軍中氣勢,升至最高!
慶格爾等人統率大軍,向勒馬陣前的珠舍裏迎了過去。巴彥感慨道:“想不到,我竟能看到這一天!跟從少主,是我這輩子最為正確的一個決定!”
眾人也真心實意,齊聲應和。
珠舍裏不驕不狂,笑道:“進駐王城的阿古拉部安逸了太久,猶如一塊被蠹蟲蛀空的木頭。王城之主,也該是時候換人了。上天已站在我們這邊,榮耀與財富,就待我們親自去取了!”
北原上部族,向來逐水草而居,隻有唯一的超級勢力,才能入駐巍巍屹立於北原西部的和林王城。和林城建於一座水草豐美的綠洲之上,繁榮富饒,乃是北原之最。
入駐王城者,可以統屬北原各個部族,享受歲貢。隻不過隨著阿古拉部沉溺在富貴鄉中日漸軟弱,王城威名,也漸漸不被大家放在心上。
趁著軍中士氣高昂,慶格爾一聲令下,弩手出列,將懷中半人之高的巨大弓|弩舉起,對準了緊閉的城門。
此弩極為強韌,若非武道中人,是萬萬運使不了的。
數到三後,所有人一扣機關,將弩|箭齊齊射出。
上百支弩|箭,裹挾著巨大的力量呼嘯而去,兩個呼吸之後,和林王城的城門,已是千瘡百孔。“再射!”慶格爾喝道。
連射三輪,城門轟然崩塌。
珠舍裏率領大軍,魚貫而入。
……
謝曉清隱匿了身形,懸停在王城上空,望著下方的景象。
王城已經易主,那欽部以及聯盟部族,入駐了城中。這座人煙繁密的城池,分為王宮、上城、下城三片,上城住著達官貴族,下城則是平民百姓所住的區域。
這些日子,為了給那欽部眾騰出住所,原本居住在上城的人家,被士兵一批批驅趕到下城,不得不棲身於臨時搭建的草棚內。下城的一處市集中,珠舍裏又命人放了把火,燒毀了連綿的幾十間商鋪,留下一塊空曠之地。這塊空地如今變作了熱火朝天的工地,上百名工匠和奴隸,在依照珠舍裏繪製的圖紙建造一座高聳的祭天壇。除了這一處,城中亦有好幾個地方在同時大肆改建。
唉……為何要如此大興土木,勞民傷財!
謝曉清又看了一眼天色。日頭越發的毒了,在曝曬下營建工事的人們,想來都不好過吧。
他一揮手,陰翳的濃雲於天空湧現,遮擋住了熾熱的陽光。
……
時近清晨,珠舍裏還在打坐修煉,謝曉清已起身,扶著他的肩,在他額頭落下輕輕一吻。
“我今日要外出一趟,很快便會回來。”他溫柔道。
“好。”珠舍裏睜開了眼睛,看著他離去。小狼崽也追上前,繞在他腳邊,咬住他的袍角。謝曉清拍拍它的小腦袋,小狼崽就乖乖鬆了口,蹲了下來。
謝曉清心念一動,遁術運轉,掠出了王城。
他要去的地方很遠,好在對一個化神修士,一日之內便可往返。珠舍裏庶務繁忙,他便沒有將其帶上,而且,他要去見的那人,恐怕也不想見到珠舍裏……
青翠廣袤的草原,草原上珍珠般散落的牛羊,都在霎眼之間被拋在身後。
午後時分,他已越過北原邊境,飛入了中州地域,踏入了暑氣蒸騰的倉陽山中。
再度踏上此地,許多舊事湧上心頭。稍後再去拜祭一下喪命於此的舊友吧,謝曉清思忖。
他按捺情緒,來到了一座火山熔岩湖的上空,向湖心彈指打出一道綠光。那綠光化作一隻羽翼鮮亮的青鳥,投入了赤紅岩漿中。
少頃,熔岩湖便徐徐下降,露出了下方的府邸,此刻大門敞開,謝曉清一掠而入。
眼前光景一換,他已置身於玉石砌成的華美大殿。
“嗯,你這小朋友,總算還記得來看望我!”一個清潤的少年聲音道。
玉道人還如謝曉清第一次見到他時那樣,慵懶地倚在殿中寶座上。看見謝曉清,麵上有一絲笑意,語氣裏卻是半點也無。
謝曉清轉生之後,也曾經來看過他,以謝他救命之恩。這麽多年過去了,謝曉清已晉升成了位處俗世巔峰的化神修士,玉道人的這一句“小朋友”,倒是沒變。
謝曉清也不在意,笑道:“你上一回提過,今日便是你飛升仙界整整萬年之時,我自然是要來賀一聲喜的。”
玉道人擺擺手:“道什麽喜,我的本體去仙界逍遙了,卻留我在這兒看守洞府,哪兒都去不了,唉!”他泛著玉色光澤的眸子看定謝曉清,“我就是找個由頭讓你再來一趟。你這小朋友心性不錯,又是那老木頭的後人,可惜,太呆笨了點,讓我放不下心!”
他一邊念念有詞,一邊拈指掐算起來,起初還神色平和,算了片刻,眉頭越皺越緊。謝曉清也不由被他神色牽引,有些不安。
算完這一卦,玉道人眼放厲光,狠狠瞪了謝曉清一眼。
“卦象極凶,九死一生……我雖不能看出詳細,但這一卦,與你的邪魔師父大有關聯。我不是早就告誡你,離他遠點麽?都死過一次了還不知悔改,再被他坑得一命嗚呼,也是活該!”說到最後,咬牙切齒,半點風姿不存,顯然是大為光火。
謝曉清沒有接話。他不欲頂撞玉道人,卻也絕不會聽他所言,離開師父……
師父已答應不會首先對他動手,除非師父反悔,他不會再動搖與師父長久廝守的決心了。那凶卦與師父有所關聯,也許是他為了替師父擋災而身受重傷,九死一生,不是還有一線生機麽?
見他沉默不應,玉道人連連冷哼數聲。
“真是個癡情種子,把你種下去能不能長出一樹桃花來?我看你改修合歡道算了,把你那寶貝師父綁來,每日這樣那樣,說不定你得道升仙,還能早些!”
他雖說的是氣話,也讓謝曉清臉頰微微一紅。
“前輩,不提我師父了,我曾在一處福地之中,得了幾塊奇玉,你看看是什麽品種?”他從儲物袋中,將流轉著溫潤玉光的湖藍石塊取了出來。來看望玉道人,他也提前備好了禮物的。
玉道人嗜玉如命,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伸手將那奇玉一把奪去。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謝曉清便告辭了。
“等等,”玉道人卻叫住了他,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一來我就嗅出來了,你身上沾了一層不祥的煞氣,最近到底去了什麽陰邪之地?”
謝曉清一怔:“我近日都住在北原的王城中,怎麽,這股煞氣於我有礙麽?”
“王城?”玉道人卻未答他,凝神思索了片刻,道,“原來如此,的確像是從北原王城地下的冥泉中泄出的陰煞之氣。還是當年我與好友們布下的封印,怎的這麽快就鬆脫了。”
“冥泉?”謝曉清困惑道,“我沒有見過這個地方,封印鬆脫,需要我再去加固麽?”
“我把方法教你,你且去試試吧!”玉道人道,將那冥泉所在、以及封印之法,都化光打入了謝曉清腦海。
謝曉清粗略地瀏覽了一遍,忽的,心中一驚。
冥泉的所在……正是珠舍裏命人修建的那座祭天壇!難道這其中,有什麽關聯?
“怎麽?”玉道人見他臉色不對,問道。
……
北原王城,王宮之中。
珠舍裏正和巴彥等幾名忠心下屬聊著城中庶務,一人便未經通報,闖了進來。
“塔呲布?”珠舍裏轉頭望去,微微皺了皺眉。
好凜冽的氣息!他不過是外出了一日,回來時,怎麽麵色如此冰冷?
難道……珠舍裏心中一沉,臉上卻不動聲色,讓屬下們都退下,看著謝曉清走到自己麵前。
謝曉清也等旁人都退出了屋子,方才直勾勾地盯著珠舍裏的眼睛,道:“告訴我,你在這王城之中,究竟布下了什麽陣法?”
語氣森冷。他那一雙原本寧靜清澈的琥珀色眸子,竟隱隱透出了赤色。
瞞不過了麽?珠舍裏的心徹底沉了下去。
他習過韜略兵書,知道凡事總有變數,沒有永遠算無遺策的道理。隻是可惜了他籌謀多年的大陣……
謝曉清已捉起了他的一隻手,握在掌心,卻不帶半分旖旎之意。他將手慢慢收緊,隱約的痛楚,從被他鉗製的那隻手上傳了過來。
珠舍裏向來知情識趣,知道狡辯也是無用,忍痛答道:“是……玄陰大陣。”
“玉道人果真沒有說錯!”見猜測證實,謝曉清慘笑一聲,“此陣汲取地底冥泉之力,開啟之時,又要獻祭千人。屆時下城之中,盡皆化為死地……這麽多人的性命,你都全不放在心裏!我怎會教出你這樣的徒弟?”
他眼中血色一閃,戾氣加深:“你的記憶恢複了?”
珠舍裏正要答話,就覺顱腦一痛,從謝曉清捏著他的手掌中,傳來一股浩大力量,直往他意識海中湧去!眼前景象,瞬間變得模糊不清了。
“你……竟對我搜魂!”境界壓製之下,珠舍裏全沒有掙脫的氣力,吃力地道。
將自己的所有記憶,被人毫無保留地一一查看,這般羞辱,隻有仇敵之間才會施加。饒是他心胸開闊,也不由心中刺痛。
謝曉清心底,又何嚐不痛?這一幕,亦讓他想起了許多年前在陽溪城主府中,那霸道之極的雷電大手印按上他頭頂,想要對他搜魂的情景。那時候,是師父勉力將他護在了懷裏……謝曉清心緒一亂,又咬牙穩住。
就算師父會為此恨他,他也要這麽做!師父騙了他這麽多次,他就連師父的一句話都不敢再信了,隻有搜魂,才能真真切切地讓他獲知真相。
珠舍裏的記憶,如滾滾浪潮湧進了他的神識之中。絕大多數的畫麵中,都有他自己的身影。
珠舍裏垂眸不語,蒼白的臉頰上,睫毛微微顫抖。
這一世的師父……真的將自己看做最為親近的人麽?謝曉清強硬地斬斷思緒,在湧入神識的記憶碎片中瀏覽起來。珠舍裏短短二十年的記憶,片刻後便翻看完了。
“你沒有恢複記憶,那這布陣之法,又是從何得知的?”
搜魂術極為霸道,謝曉清雖克製了靈力,收功之時還是令珠舍裏身形一晃,喘息了半晌,方能開口:“上輩子的我……在神魂之中封印了一張陣法圖,這是他唯一留給我的東西。”
他顱腦劇痛,說得斷斷續續,明亮的雙眸中,卻透著並不服軟的倔強與堅定:“我原本不知道那是什麽,學了功法上的簡單陣法便想明白了。待你告訴了我,從前的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又經曆了哪些事,我就徹底弄懂了,他要我做什麽。”
“我還在渡第三劫,應龍尚在追殺於我。等我恢複了原先的修為,恐怕也不是對手,所以要借助此陣的威力。他的決定,便是我的決定,我自然要竭力完成。”
“就算要害死成千上萬的無辜之人?”
“是,他不在意,我也……”珠舍裏沒有說完,手骨上,又是一陣劇痛!
“哈哈哈哈哈哈……”他這番話,令謝曉清煞性大發,狂笑起來,“原來我這二十年所做的一切,都是可笑至極!我竟對你存有妄想,希望你能與人為善,珍重他人的性命……”
殷紅的血淚,從他眼中滑落下來。
謝曉清似又看見了珠舍裏小時候的情景。他領著幼小可愛的孩子,在瘟疫橫行的村鎮裏開設藥堂,給人治病。他讓珠舍裏幫忙煎藥和送藥。滾熱的藥汁一個不小心,燙紅了珠舍裏的小手,他卻忍著沒有掉淚,將藥碗送到了病人麵前。那時,他那般欣慰,以為他能糾正師父惡的本性……
哈哈哈……他怎麽如此愚蠢天真!
為了一己之私,師父又不惜將半座城池的人都拖進幽冥,若不是被他發覺,就將得手了!
“看來我在瀛洲派選錯了路。還是讓你和我一起去死吧,”他傾下身體,欺近了坐在麵前的珠舍裏,神色既是痛楚又是絕望,眼中躍動著狂亂的魔焰,“我先殺了你,等我替你贖完罪孽再去陪你……”
謝曉清身上,殺氣暴漲,沉重的威壓,幾乎要將珠舍裏的骨頭壓斷。
珠舍裏知道,他說的是真話。自己再說錯一句,便會激得他動手。
威壓之下,他仍竭力將頭抬了起來。
“我發了誓言不會首先害你,發動陣法之時也不會殃及到你,我沒有一個字欺騙於你……”
他一字字道,眼神坦然地迎視過去。
我隻隱瞞,沒有欺騙你,我沒有對不起你,你為了替旁人聲張向我動手也罷,又何勞你……像是被我辜負了一般,不僅折辱,還要口口聲聲我令你失望,所以才要殺了我?
他這番話,讓瀕臨入魔、神智癲狂的謝曉清都靜了片刻,似在思考他所說的。
“好好好,好一個沒有欺騙我!”他閉上眼睛,複又睜開,“你答應不會害我,我再向你下手,反倒顯得是我對不起你……”他輕笑幾聲,慘然道,“你早就料到這一天,才用這句誓言絆我的吧?你……算計得好!若是你當年跟我結下同生共死的血契,以此來要挾我,現在我已下定了殺你的決心。如今,我卻是不能再向你動手……”
情緒激蕩之下,他握著珠舍裏的那隻手猝然收緊,令人牙酸的聲音傳出。
珠舍裏眼前一黑,幾乎昏厥過去。
這隻柔軟光滑的手……在主人年幼之時被他牽著走路,冬日裏被他愛惜地放在手心捂熱,也曾在情動之際與他十指相扣,如今,卻被他自己生生捏碎。濃重的血色,從眼前湧了上來,周身靈力躁動不安,謝曉清心知,這是心魔已起,他卻無力掙脫,越陷越深。
靈台中僅存的神智告訴他,不能再留在這裏,否則他會做出令兩個人都萬劫不複的事來……
他勉強維持著清醒,從指尖逼出一滴精血,與珠舍裏的一滴血融合。念動咒訣,伸指一點,讓血珠投入了珠舍裏體內。
“好,我就留下你的性命,這筆賬以後再算。玉道人告訴我,要讓陣法啟動,也可以不獻祭人命,隻要從西荒的鴻蒙境取來一物鎮壓陣中,我這就去為你取來。”謝曉清道。
在他追問之下,玉道人才將此事不情不願地告知了他,同時也道,那地方極為危險,他一個化神修士闖入,也是真真正正的十死無生。
對萬念俱灰的謝曉清,那地方卻再也合適不過。
“我在你身上下了血契,如果我隕落在那裏,你也會受到反噬而死。這些年來,我如此珍視著你,將你看得比我的性命更加重要,若不是怕我死後你又要為禍別人,我是願意為你而死的。”謝曉清語聲冷酷,“但現在,我已改變了想法,如果我死了,你就陪我一道去死吧!”
珠舍裏沒有做聲,可怕的痛楚,自手腕傳來,他痛得說不出話。
謝曉清已拋下他,轉身離去。
珠舍裏的塔呲布?
眼見謝曉清大步走出殿門,守在殿外的巴彥等人,吃驚地麵麵相覷。
他們都知道謝曉清性子溫和,怎會變成這麽一副煞神的模樣?
謝曉清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徑自離去。臨走之時,似乎還往王城的南方望了過去。
“嗬”,他冷哼一聲,麵上的戾氣更重。
晃眼之間,他的身形便消失不見了。
“少主!”踏進殿中的眾人,都看到了一副令他們更為震驚的景象。
“少主,你的手……”巴彥快步趕上前來,惶惑道。真是謝曉清下的毒手?他怎麽對少主狠得下心!
慶格爾連忙喚人去請大夫,珠舍裏搖搖頭:“不必了。”
他以意念從儲物袋中招出一隻玉瓶,用完好的那隻手倒出兩粒丹藥,送入口中。
痛楚稍稍緩解了一些,傷勢卻全未好轉。化神修士的威能所至,豈是尋常丹藥能化解的。
眾人都心中惻然。少主的右手,已是一團模糊的血肉,完全看不出原來的形狀了。這隻斬殺過雲嵐宗長老、聲名赫赫的手,恐怕再也無法握刀。
珠舍裏忍著劇痛,見眾人緊張的模樣。勉強笑了一笑。
“手是救不回來了,好在還暫且活著。”
……
千裏黃沙,大日黑天。
西荒是此方世界最為荒涼的一塊大陸,而西荒邊界的埋骨沙漠,則是西荒最為荒涼的地方。
上接天際的風龍卷終年徘徊於埋骨沙漠,空氣中潛藏的狂暴暗流,能在瞬間將誤闖的修士撕成粉碎。
“可恨,不能再往前追了!”一個明黃衣衫的女子飛掠而來,望著眼前景象歎道,伸手將隨她而來的眾人攔下。
“徐師叔,我們就快追上那惡賊了,為何止步?”跟來的幾人,都穿著形製特殊的藍白道袍,腰間配有玉玦,顯然都是瀛洲派的弟子。
徐含秀搖頭:“再往前就是埋骨沙漠,就連我都不能擅闖,又何況你們?”
這一回又要無功而返了麽?眾人麵色不甘,卻又無可奈何。他們也都聽說過埋骨沙漠的名聲,確是個危險之極的地方!他們所追殺的那魔頭,恐怕是仗著自己擁有一件罕有的風、土雙性的防禦法寶,才敢大搖大擺地闖入。
“回去吧。”在這兒耽擱也是無用,徐含秀道。
他們正要折返,徐含秀忽而輕“咦”了一聲,麵露驚訝之色,回頭往某個方向望去:“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感知力稍差的弟子們,也看到了那名飛遁而來的青衫修士。
好強大……又好可怕的氣息!
來人麵色冰冷,雙眼竟是一片赤紅,周身狂暴的靈力隱隱壓製不住,外泄出來。帶著煞氣的靈力,仿佛細小的漆黑火苗在他衣袍肌膚上燎動。
“謝曉清?”
徐含秀脫口喚出,心中更是震駭,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神識。來人散發的氣息,的確帶有一絲她熟悉的味道,但她認識的謝曉清極為溫和良善,身上怎會有如此濃重的煞氣?
他……竟入了魔?
謝師叔?弟子們也吃了一驚。他們雖與謝曉清並不相熟,但門派中屈指可數的化神大能的名頭,他們還是聽過的。
謝曉清渾如沒看見他們這一行人般,眨眼而過,飛入了埋骨沙漠之中。那雖是個險地,對化神修士而言,卻還算不上什麽。
眾人呆在原地,麵麵相覷。
下一刻,那滿身煞氣的男子,忽然折了回來,落在了徐含秀麵前。
“你們何事來此?”他問。若非語氣冷冽,倒是一副溫潤好聽的嗓音。
“你怎會變成這樣?”徐含秀道。見謝曉清不答,心中暗歎,道:“我們接了宗門任務,追殺一名利用活人煉藥的魔頭到此,不慎被他逃入埋骨沙漠中……”
她雖對這舊日好友頗為關切,卻是不敢再多問了。謝曉清已入了魔,做出什麽事都難以預料,要是引得他發狂,她這區區元嬰修士和幾個金丹弟子,哪裏抵擋得住!
“活人煉藥?”謝曉清緩緩地重複了一句,那雙被血色浸透的眸子裏,憎惡之色陡現。
他抬手,升騰著漆黑火焰的手掌在虛空中一抓。霎眼之間,一個灰袍修士就在他麵前浮現出來。
灰袍人丁辰麵色驚疑,他一個凶名赫赫的元嬰期大魔頭,竟被人隔空如拎一隻雞崽般拎了過來,全無反抗之力!
“便是此人麽?”謝曉清問。
“是。”徐含秀點點頭。
恐怖的威壓兜頭罩下,丁辰頓時動彈不得。他知道今天逃是逃不了了,猶不死心,心思轉動得飛快。他不識得謝曉清,也猜不出他與瀛洲派有何關聯,索性豁了出去,高聲道:“前輩饒我一命,小的有一顆天玄七寶靈丹獻上!”
想來,此人煞氣深重,應該也是魔道中人,而天玄七寶靈丹,傳說可以幫助渡劫,是所有化神修士夢寐以求之物。
卻不料,話一出口,那人眼中,憎惡之色更重。
謝曉清再不看他一眼,五指一握,血肉迸濺聲響起,丁辰的胸腹登時爆作一團血霧,栽落在地,沒了聲息。
“以一己之私踐踏人命,該殺!”謝曉清冷冷道。
他也不再停留,瞬息便從眾人眼前消失了。
他方才那一出手頗為狠辣,看得瀛洲派眾人都心底生寒,不敢做聲。直到他離去許久,才有個弟子怯怯道:“謝師叔怎會……怎會變成那般模樣?他還在門派的時候,我曾奉師父之命將一樣物事送去鳳鳴府,所見到的謝師叔溫和親切,一點都沒有化神大能的架子。”
“據說謝師叔與和玉長老向來形影不離,現在卻獨身一人,難道……”又有一人猜測道。
“齊源。”徐含秀連忙喝止。
謝曉清雖走了一會兒,他們也感知不到他的氣息了,但化神修士神識籠罩的範圍,豈是這些弟子能夠想象的!她雖反應很快,卻還是慢了一步。
一陣風迎麵吹來,風中似還帶著酷烈的殺氣。每個人都在幻象中,看到那青衫修士驟然回頭,浮動著紅光的眸子看了自己一眼。
這一眼冷酷得能令血液為之凍結。
片刻後幻象散去,眾人都吐了口氣,心有餘悸。
“走吧。”徐含秀道。她將丁辰的屍身收進法器,準備帶回宗門作為交代,便運起遁術,當先飛回。
謝曉清入魔的緣由……她心中思忖。
在看到謝曉清獨自前來之時,其實她也想到那一點了。謝曉清雖沒有對她說過,她也看得出他對和玉的深情,如今他淪陷心魔,莫非……和玉又再度隕落在天劫之下了麽?(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