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嵐自從學會了虛徒六步，走起路來越發輕飄飄的，不免驚喜道：“老頭你的功夫真不賴！”

    謝水橫道：“你學得挺快，可也得會學以致用才好。”

    沈嵐道：“這有何難？”她一個輕身，無聲無息地躍起，淩空踩過兩大步，一個側翻，再隔空跨上一步，跳起，又一翻轉，自大樹身後繞過一圈，連連三翻，穩穩地落在謝水橫麵前，伸出手來，得意滿滿道：“喏，剛剛摘下的蘋果，好新鮮。”

    謝水橫道：“你起跳地越發高了，看來浮勁的妙處體會得深刻。”他伸手去抓，怎奈沈嵐將蘋果一仍，給葉文昭送了去。

    葉文昭道：“我表妹天資聰穎，悟性甚高，又深得姨父真傳，想不厲害也難。”

    沈嵐咯咯咯地笑起來：“葉文昭你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若是哪個姑娘家被你看上了去，定逃不出你的魔抓！”

    葉文昭道：“什麽叫魔抓，明明就是溫柔鄉好嗎？我要是娶了媳婦，定對她好好的。”

    沈嵐不屑道：“也不曉得是誰昨日還跟我說要看匯香院的姑娘洗澡來著。”

    葉文昭道：“古有對女子出水芙蓉之美譽，這個叫欣賞，你懂嗎？”

    沈嵐道：“哎呀，老頭你快將他的嘴巴封住，我都受不了這人，以後哪兒會有姑娘願意嫁他？”

    謝水橫笑道：“小嵐，你還要去閻王穀嗎？”

    沈嵐道：“為何不去？白臉貓還不知如何了呢，畢竟，他是受飛鷹幫所害，我得看著他好起來才會安心。”

    謝水橫喟然長歎。葉文昭道：“二少他會好起來的。”

    謝水橫道：“小嵐，你去過閻王穀後可有打算？”

    沈嵐茫然道：“我也不知……”

    葉文昭道：“姑娘家趕緊找個人嫁了，然後到輕雲峰生娃去！”

    沈嵐叫道：“你這是瞧不起女人！”

    謝水橫卻道：“爹也有此意。”

    沈嵐卻驀地沉下臉來：“我不要。”

    謝水橫深知她心中所想，輕歎道：“飛鷹幫心狠手辣，勢力強大，你……”

    沈嵐道：“哎呀，老頭你煩不煩？！”

    謝水橫忙堵住嘴巴，話鋒一轉：“不過去閻王穀前，還得先繞個地方才好。”

    沈嵐道：“什麽地方？”

    謝水橫仰頭望向蒼穹，道：“就是這個地方。”

    沈嵐四下掃去，荒山野嶺，什麽都沒，道：“我還以為這是往閻王穀去呢……你帶我來這裏作甚？”

    謝水橫道：“文昭啊，你留下看著，一有人，趕緊放煙霧彈。”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木筒子，很鄭重其事地道。

    葉文昭緊抿唇瓣，頗是嚴肅地點了點頭：“去吧。”

    謝水橫笑著拍拍他的肩：“好孩子。”

    說著，攜著沈嵐往山上去。

    沈嵐不解道：“你何故讓葉文昭在下麵看著，難不成你要給我看的東西是藏著什麽天大的秘密不成？”

    謝水橫道：“其實我都不知它究竟藏著什麽秘密。”

    沈嵐更是不解了：“那……”

    謝水橫直接問道：“你身在輕雲峰十八年，什麽事都是聽來的。”

    沈嵐道：“是啊，大多是聽大師兄說的，師父也會說一些好聽的故事來。”

    謝水橫道：“那你師父可曾對你提起過夜漠流沙啊？”

    “啊？”沈嵐回憶了半晌，道：“好像……好像迷迷糊糊有點兒印象……”

    謝水橫笑道：“你可知道飛鷹幫為何屠殺武林？又可知道飛鷹幫為何要滅我瀲屏山莊滿門？”

    沈嵐一驚：“難道，和你說的夜漠流沙有關？”

    謝水橫道：“恩。”

    沈嵐急急問道：“是何關係？你快說！”

    謝水橫指著前麵一條泉水道：“那兒了。”

    沈嵐放眼看去，泉水自山上淌淌流下，叮咚叮咚，水流擊石之聲悅耳動聽，宛若天籟，泉邊花草繁茂，一片生機勃勃，春意動人。

    沈嵐道：“那兒有什麽？”

    謝水橫竟一個飛身，跳入泉中，不見了蹤影，沈嵐一驚，高聲叫道：“老頭！老頭！”謝水橫的聲音竟從泉後麵傳來：“這裏！進來！”

    沈嵐又驚又喜，忙跟著跳了進去。

    沒想到泉後竟是另一番天地，她跳至洞口，隻見泉水自洞外傾瀉而下，真是美輪美奐，猶如世外桃源一般。她不禁問道：“老頭，你怎麽發現這麽美麗的地方的？”

    沈嵐轉頭一看，竟看見謝水橫滿目通紅，神情飄忽，隻聽他字字深情，道：“這是我和你娘親逃難時偶然發現的。”

    沈嵐心中一顫，不由得濕了眼眶，謝水橫自洞口開始，朝右走了二十步，蹲下身來，挖起了土。

    沈嵐跟了上去，也幫忙動起手來。

    挖地極深，好一會兒，才摸到硬物，謝水橫掏出一個盒子來，吹去麵上的塵土，打開一看，沈嵐不免呼出了聲：“好精致的匕首！”

    謝水橫將匕首遞至沈嵐手上：“這是你娘的。”

    沈嵐撫摸著金色匕首的手柄上鑲嵌的火紅的瑪瑙玉，淚如雨下。

    謝水橫道：“你娘懷了你，跟我一起逃亡，打鬥中不小心失手殺了人，她見你已有胎動，不忍徒增殺戮，便將匕首藏在此處。”

    沈嵐咬著下唇，眼不敢眨，生怕再落下更多的淚來。

    謝水橫自盒子中取出一張羊毛皮卷，小心翼翼地吹去灰塵，將其打開，沈嵐隻見羊皮卷的右上方，“夜漠流沙”四個大字寫得渾厚深沉，一看，讓人心生敬畏。她從不知，字而已，竟會叫人產生這般情感。

    謝水橫撫著卷子，回憶道：“當年我在外雲遊，遇到你的娘親，兩人情投意合，有了你，本想著回去成親的，不料發生了那種事，我深知飛鷹幫對我們下手，定是知曉了夜漠流沙藏在莊內，趕忙將它帶了出來，另藏了起來。”

    沈嵐道：“夜漠流沙究竟是什麽？”

    謝水橫摸著沈嵐的腦袋，道：“其實，我也不知，隻是夜漠流沙是我們瀲屏山莊世代相傳的物件，也是得之可得天下的物件……”

    “啊？”沈嵐道：“這破卷子有這般神奇？那我們得了這麽久，怎麽也沒得到天下啊？”她說著說著，又哽咽起來。

    謝水橫笑道：“飛鷹幫一直想一統江湖，但其行為手段是武林同道所不恥，所以，他們即使殺盡天下，也無人臣服。”

    “所以，他們想拿到夜漠流沙？！”沈嵐氣憤。

    謝水橫頷首，沈嵐又問：“那他們如何得知夜漠流沙在我們手中？難不成是我們的人泄露出去的？”

    謝水橫搖了搖頭：“不知啊。”他攤平卷子，指著夜漠流沙下麵的空白之處，道：“你看仔細了。”

    沈嵐睜大眼睛，隻見謝水橫掬一把黃土灑在卷上，輕輕擦拭四個大字下麵的空白處，剛開始還未有變，隻是驀地，一朵小花綻放眼前，沈嵐奇道：“這是什麽？”

    謝水橫道：“這是甄別夜漠流沙的方法。隻有真卷，才會出現四瓣花來。”

    沈嵐盯著謝水橫道：“老頭，你將這個告訴我是要……”

    謝水橫歎了歎道：“當年把它們藏在這裏實屬無奈之舉，飛鷹幫沉寂多年，蟄伏許久，我怕我一出現，他們又要行動。”

    “可是，夜漠流沙藏在這裏好好的，十八年了都未曾有人發現，如今又何必將它挖出來呢？”沈嵐道。

    謝水橫環顧四周：“大自然是變換莫測的，我這十八年擱斷時間都來這裏看看，所以才未將它移至別處。”

    沈嵐想起他剛進洞時所說的話，道：“老頭你……你又是何苦呢？”

    謝水橫笑著看著沈嵐，道：“今後，我不會來了……”

    沈嵐又落下淚來，忙別過臉去。

    謝水橫道：“夜漠流沙你來收著，切記，莫要讓他人知道。”

    沈嵐接過卷子，仔細看著上麵，一處畫著一堆圓圈，一處畫著三座丘陵，中間三個紅圈，再無他物。不禁問道：“這到底畫的是什麽？”見謝水橫搖頭，又問道：“會不會如你剛才那般得用什麽法子方可讓它顯現？”

    謝水橫又是搖頭，沈嵐索性不看，將它好好疊好，收至懷中。抓著匕首，放進了袖子裏。

    兩人離開前不免再多看了兩眼，才依依不舍地回去。

    沈嵐道：“老頭，你不知道我娘親和奇焰門的關係嗎？當時若投奔奇焰門找我大姨，不是會簡單許多？”

    謝水橫道：“奇焰門在揚州，而飛鷹幫的魔抓是逼得我們往西麵逃亡。”

    沈嵐道：“難道他們勢力就在西麵？”

    謝水橫艱難地點了點頭，每每回憶起當年的慘烈狀況，似乎都會不可抑製地發狂，沈嵐的出現讓他明白，原來自己的內心不是憤怒，而是懷念！懷念那個如精靈般靈動的莫佩嵐……

    沈嵐不敢看他的臉，隻怕自己又要痛苦，可是他的身邊也無不包裹著濃烈的傷痛，沈嵐使勁地眨了眨眼，往謝水橫身上一掛，道：“老頭你當年一定是瀟灑極了，不然我娘親怎的會連親都沒結就先有了我！”

    謝水橫紅了臉道：“這是自然，想當年我英姿颯爽，迷倒萬千少女，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君不見稱號可是響當當的！”

    沈嵐道：“那你為何隻對我娘動了心思？”

    謝水橫雙目含情，水般溫柔，拍著沈嵐的腦袋，輕聲道：“你娘親很甜美，很可愛，很勇敢，也很溫柔……”

    沈嵐聽後咯咯咯地笑道：“老頭，你仿佛年輕了許多。”

    謝水橫深深地看著沈嵐，道：“見了你自然會年輕許多。”

    沈嵐道：“老頭，你見過我姨嗎？”

    謝水橫卻搖搖頭：“沒有。”

    沈嵐道：“為何不去見她？”

    謝水橫道：“我……你娘說她和姐姐長得極像的……”

    沈嵐暗自喟歎，卻摸了摸謝水橫的胸口，道：“老頭啊，你也不容易。”

    謝水橫甚是滿足地牽著沈嵐的小手，笑道：“不過，你可不能學你娘啊！”

    沈嵐不解：“學我娘什麽？”她話一出口，便忙捂住嘴巴，漲紅了臉，大叫道：“老頭你真的是！”

    謝水橫卻很鄭重其事地說道：“我說的是真的，即使你日後遇到個小子不錯的，也不能……”

    他話未說完，沈嵐忙一個箭步飛身而去了。

    葉文昭見到沈嵐風風火火地跑下山來，忙問道：“怎麽了？”

    沈嵐卻不理他，葉文昭又見謝水橫追了下來，一臉笑意，又問道：“怎麽了？”

    謝水橫卻擺著手道：“女兒家的事情你不要管。”

    沈嵐回過頭來，叫道：“葉文昭你知道匯香院的春蘭和夏聆，誰的腳香嗎？”

    葉文昭道：“你說的是蜀中的匯香院？”

    沈嵐好不得意道：“那是。”

    葉文昭一愣，大笑起來，道：“說得好像你知道似的。”

    沈嵐不樂意了，撇著嘴道：“如果我知道呢？”

    葉文昭好奇問道：“你怎的會知道呢？”

    沈嵐雙手環在胸前，仰著頭道：“要不要打賭啊？”

    葉文昭眉毛一挑：“賭什麽？”

    沈嵐眼珠子一溜兒，眨了眨，道：“如果你輸了，得給我捶背一個月！”

    葉文昭笑道：“倘若你輸了要給我捶背一個月！”

    沈嵐爽快應道：“成交！”

    葉文昭又道：“可是要如何知道她們誰的腳香啊？”

    沈嵐聳聳肩：“暫時還不知道。”

    葉文昭斜睨著她，道：“我還以為會有什麽好辦法呢。”

    沈嵐鼓著腮幫子，道：“反正路還長著呢，慢慢想嘍。”

    葉文昭道：“你不急著去閻王穀啊？”

    沈嵐道：“反正順路嘛！”

    謝水橫道：“確實順路，柳墨叫我們先到蜀中，她會找人接應我們去閻王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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