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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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文昭喃喃道:“女人真是奇怪。”說著一個飛身,竟朝奇焰門裏躥去。

    戴夏怡轉身走了幾步,再一回頭,竟見到這人往奇焰門裏去,不禁想跟上看看究竟。沒想到葉文昭跳進了一個院子裏。

    院子不大,很幹淨整潔,可是卻顯得極是蕭條,院裏隻種著梅樹,可惜梅花僅在冬天開放,春天這種百花爭鳴的季節反而顯得格格不入,這兒也落得一地的冷清。

    戴夏怡不遠不近地跟著葉文昭身後,隻見他一臉躊躇,在房間外踱來踱去的,徘徊了好久。

    他終於下定了決心,抬起手來便要敲門,卻不及裏頭傳來的聲音快了一些:“是阿暄嗎?”

    戴夏怡見到葉文昭的身子一僵,手停在空中一直沒放下來。

    裏麵婦人輕柔的聲音再次響起:“進來吧。”

    葉文昭腳下一頓,緩緩開了門,卻沒有進去,戴夏怡這才見到房內供奉著一尊菩薩,而前麵是一位身著雪白衣衫的婦人,長發如瀑地披在她的身後,曼妙的身影優雅地跪在蒲團上,若不是方才講話時透露的歲月的滄桑,戴夏怡定覺得此女是個妙齡少女。戴夏怡躲在房簷上,不由地伸長了腦袋。

    葉文昭就在門外,跪了下來,婦人回頭,花容變色:“阿昭?阿昭!”

    葉文昭磕著響頭,哽咽道:“娘親……”

    婦人顫抖著身子忙忙扶起他,雙目之中又驚又喜,抱著葉文昭的頭,不斷地摸著他的臉,笑著哭道:“好孩子,好孩子!”

    戴夏怡不免一愣,心中更是奇怪,不知這家夥究竟是何人?當下看得越發仔細起來。

    不料那婦人目光一瞥,道:“孩子,你帶了個姑娘回來,也不讓娘親看看?”

    “啊?”葉文昭一怔,瞅了瞅對麵的屋簷,道:“我,我心裏念著您,都沒察覺還跟著個人呢……”

    戴夏怡心知自己已躲不了了,索性大大方方地現身,來到婦人麵前,行了個禮:“晚輩世靖幫戴夏怡,見過夫人。”

    婦人打量著她,笑了笑,道:“阿昭六年沒有回家,一回來便給我帶了份大禮來。”

    葉文昭臉上一燙,扶著婦人坐了下來,道:“娘,你說的什麽?這位姑娘與我萍水相逢。”

    戴夏怡也道:“我與他不認識。”

    婦人眉頭一挑,道:“他朋友自然不多,能認識的想來都是生死朋友……”

    戴夏怡聽得奇怪,不由對眼前之人更加好奇。

    葉文昭聽她長長的歎息聲,道:“娘,我今日來看您……是想跟您說件事情。”他頓了頓,不由朝戴夏怡看了一眼,戴夏怡斜睨著他,不屑道:“我出去便是!”

    見戴夏怡關上了門,葉文昭思忖了片刻,替婦人添上一盞熱茶,給她潤了潤,才輕輕道:“娘,我……姨父沒有死。”

    婦人一聽,手中的茶盞一個沒穩住,竟摔到了地上,戴夏怡在門外,不由一急,衝了進來:“怎麽啦?”卻見兩人臉色均不好看,不禁懊惱自己太過蠻撞,很是忐忑地往外走去,不料,婦人卻叫住了她:“姑娘,你進來坐吧。”

    “不行!”葉文昭叫道,戴夏怡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婦人笑道:“坐吧,阿昭就與我講些家長裏短的,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他就是臉皮薄了些。”

    戴夏怡這才不安地坐了下來,葉文昭瞪了她一眼,對婦人道:“不僅如此,我還找著了表妹……”

    “表妹?”婦人袖裏的手緊了緊,眼眶紅了起來:“怎麽會有表妹?”

    葉文昭蹲下身子,甚是高興地握住婦人縮在袖中的拳頭,道:“小姨誕下了表妹,然後……”可他馬上又垂下了眼瞼,道:“然後就……”

    婦人以手指堵住了他的嘴,含著晶瑩的淚水,笑得甚是迷人:“娘親明白了,明白了……上蒼庇佑,我……”她終於忍不住淚流滿麵,葉文昭給她拭去了淚水,道:“所以,孩兒回來,跟您說這事,便想讓您安心些。”

    婦人仰望著天空,過了良久,才平複好心情,道:“路途艱辛,娘親曉得你有多難,可是,孩子,這是命,命有時無法更改,便勇敢地麵對吧……娘親想做卻不能做的,做不到的,你……你替我……”

    葉文昭將頭埋進婦人懷裏,道:“孩兒知道,孩兒知道!”

    戴夏怡見到這模樣,心裏終於明白這男子竟也是葉敬的兒子,不過,聽著這對母子說話卻越發是雲裏霧裏了,想不到葉門主的家事這般複雜難懂,可是,誰家裏沒什麽煩心事呢……

    婦人哭得累了,見戴夏怡一臉疑惑的模樣,笑道:“讓姑娘見笑了。”

    戴夏怡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我也不知道你們說的什麽……怎麽會見笑呢……”

    婦人莞爾,自頭上取下一枚發簪來,附在葉文昭耳邊輕輕講了幾句,葉文昭耳根子一熱,歎了歎氣道:“娘,我……”

    婦人將發簪偷偷放進了葉文昭的袖子裏,道:“好了,天下為娘的都是一樣,希望子女好好的……”

    葉文昭點了點頭,抿著唇,麵色沉重許多。

    婦人看了看天色,拍拍他身上的灰塵,本是一臉不舍,卻還是說出了道別的話:“快走吧,莫再讓你爹爹抓到了……”

    葉文昭眸子一黯,輕輕嗯了一聲。

    戴夏怡看著葉文昭依依不舍地告別了葉夫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臨走時還不免回頭多看了幾眼,那婦人卻是對著她笑了笑,反倒讓戴夏怡不好意思起來,趕忙追上了葉文昭。

    ……

    街上人頭攢動,叫賣聲不絕如縷,岑灝透過窗戶卻見到一個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蜷縮在街邊角落,身前放著一個破了一半的肮髒不堪的碗,裏頭三四個銅錢,臉色發白,全身哆嗦。岑灝掀開車簾,馬車停了下來,鐵牛轉過了身。

    岑灝從懷裏摸出一兩銀子,道:“給那個孩子找個大夫,抓了藥再回來。”

    鐵牛雙手接過銀子,笑嘻嘻地跑了過去。岑灝的目光循著街道兩邊林立的鋪子停在了一家不甚起眼的書畫店。

    那家店鋪裏,一位丫鬟裝扮的少女,卷著一副畫卷走了出來,接著又進去了一位年輕的書生,想來生意倒是不錯。

    鋪子的門麵沒什麽特別,吸引住岑灝的是大門兩旁刻著的一對聯子,不過,說是書畫店的對聯,實在是牽強了些,隻因它著實俗氣地很。

    但是岑灝看著卻十分好奇,那刻上去的字不算深,可每個字都頗有氣勢,每個筆畫之間順得如在紙上寫著一般。普通人刻字總會留下不連貫的停頓痕跡,且每個筆畫的深度大多一致,不過,這上麵的字,輕重緩急處拿捏得當,收放自如,重處筆畫深入,輕處筆畫淺出,無一處深度一致的,活靈活現,非細致之人不可發覺。

    岑灝提起筆來,在紙上將對聯寫了下來,而後又擱下筆,看看這兩句話,觀察了好一會兒刻字,才緩緩地抬右手,將內力傾注手上。

    自沈淩峰的封印被破,又吸收了大王蛇的血後,他的功力再不是隻能用到七層了,合著沈淩峰傳授的內力,岑灝如今內力已是十分深厚,他隻覺大股暖流行徑指間,佯裝著執刀姿勢,在空中比劃起來。

    但岑灝過程中深感吃力,雙眉緊皺,大氣不敢喘,突然,手一頓,似乎被什麽阻擋住一般,他揉揉手腕,笑著搖著頭喃喃道:“寫不了,寫不了。”

    幾番轉念之間,鐵牛已經回來,他看著岑灝等著主人的指示,不想岑灝卻問道:“鐵牛,你說那副對聯刻地如何啊?”

    鐵牛迷糊,岑灝見狀,笑道:“我們下去。”

    鐵牛詫異了一下,卻緊跟著岑灝下了車子。

    岑灝每走一步,便帶去數人的目光,鐵牛縱然不悅,卻也無法,隻因岑灝不以為意,他又能夠怎樣,隻是心裏一陣陣的疼痛實在難以忍受。

    進了書畫店,岑灝將銀傘收起,由鐵牛抱著。

    鋪子裏有幾個人也在挑作品,三麵都掛滿了畫,一位書生模樣的中年先生坐在桌前,畫著畫兒。頭也不抬,便道:“進店隨便挑。”

    岑灝掃了一眼掛在牆上的畫,驀地眼睛一亮,又仔細看起了先生作畫,這一提筆一落下之間,洋洋灑灑,揮毫潑墨,沒有半點拖泥帶水,每一畫都胸有成竹,輕重處理地很是巧妙,不禁叫岑灝暗歎是高人也。

    客人們看著畫之後留下銀子一句話沒說便走了。岑灝奇怪,可見先生無言,也不好打攪他,便拿起一幅畫來看,才知道原來背後掛著刻著數字的牌子,不由覺得先生實在奇怪,賣畫的隻顧畫畫,著實罕見。不過這兒的客人早已會意了此中規矩,想來也是常客,或是都有所耳聞的。

    岑灝在這兒逗留了一會兒,見先生絲毫沒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索性就坐了下來,喝起了茶。

    待先生擱筆後抬頭,岑灝已經等了好一會兒了,先生見他還未離開,問道:“你不是買畫的?”

    岑灝想了想,道:“我想買那幅畫。”他指了指角落一副泛黃的作品,含笑道:“可是背後沒有標明價格,見先生作畫,不忍打擾,便很不客氣地喝了茶,還望先生勿怪。”

    先生一愣,端詳起岑灝來,突然笑道:“那幅畫,我是不賣的。”

    岑灝道:“哦?為何不賣?我看那畫畫得極好,定能賣個好的價錢。”

    先生諱莫如深,道:“那副畫並非出自我手。”

    岑灝奇道:“那是出自誰手?”

    先生卻反問:“敢問兄弟,你為何喜歡這畫?”

    岑灝皺了皺眉,暗自歎了口氣,道:“談不上有何喜歡……隻是,它與我此時的心境甚是貼切罷了……”

    先生看著那幅畫,道:“畫中隻有一人背對著麵向大海,整張卷裏空蕩寂寥……畫中人看似胸襟偉岸,胸懷抱負,可是,內心卻過於寂寞冷清……兄弟你年紀輕輕,怎的會有這般心境?”

    岑灝扯出一抹笑來,道:“先生不知,想得多了,心就小了,見得多了,心便大了……”

    “哦?”先生道:“那你如今是想得多了,還是見得多了?”

    岑灝道:“我未想,也未見。”

    “那又是為何?”先生頗有興致地問道。

    岑灝道:“想不著,見不到。”

    先生一愣,隨即笑道:“兄弟你何故來此啊?”

    岑灝歎了歎,道:“不知,隻是記得一位故人曾說過這裏風景美如畫,便也想來看看罷了。”

    先生眼睛一亮:“故人?是何故人?”

    岑灝搖搖頭道:“我也不認識他。”

    先生大笑:“兄弟你真是奇怪。”

    岑灝失笑:“也許是吧。”

    先生道:“那你為何不早些來也不晚些來,偏偏現在來?”

    岑灝覺得與先生甚是投緣,便也不客氣起來:“先生的問題也是奇怪。”

    先生道:“既然如此,你是答也不答?”

    岑灝的眼神黯淡下來,道:“我這一身,如同滄海一粟,飄飄蕩蕩,不知歸期,渾渾噩噩,困苦寂寥……直到前些日子,驀地遇見了一些人,一些事,感覺生命似乎有所留戀,可是卻也抓不住……”

    先生恍然:“所以便不去抓了?”

    岑灝勾起一抹燦若春風的笑:“既然抓不住,又何必去抓?”他頓了頓,又道:“既然總是要走的,便叫它愉快地走罷……”

    先生頷首:“這裏的風景的確美如畫,兄弟可以去漓江水上一遊,那兒定能如你所願。”

    岑灝道:“今日得以一見先生,此生幸事。”

    先生頷首:“在下亦是。”

    拜別了先生後,再次啟程,隻是一翻言談之後,岑灝心下平和許多,望著外頭的陽光,愈發沒有了往日的落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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