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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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寧生於王府,是養尊處優的富貴小姐,打從娘胎裏出來,眾星捧月的,身邊伺候的丫頭、老媽子一堆,就沒什麽需要她親自動手的。
燒飯洗衣這些粗活她是一點不會,琴棋書畫王府聘有專門的師傅教授,倒是樣樣精通,但在西靖這裏都派不上用場。
好在西靖也不需要她做什麽,她自中毒以後,身子虛弱了許多,人變得怠惰嗜睡,通常是早上她睡醒起來,他把什麽都收拾好了,她隻需張嘴吃飯即可,就連衣物都是他幫忙漿洗。
東寧深知二人男女有別,並不想他碰她的衣物,尤其是她的貼身用物。多次話到嘴邊,欲告訴他她的東西可以自己清洗。可一想到她從裏到外,一巾一帕都是他親手置辦,人事不省中好像還是他幫忙換的衣服。該看的不該看的,他都看了,現在再來扭捏地強調這些男女之防也矯情,遂難堪地作罷。
東寧自覺身無長物,沒什麽能幫到西靖的。但他卻提供給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還多次嚐試著給她解毒。對素昧平生的二人來說,他待她也太好了些。
有時看他精心照顧簷下那些兔子,又對比他精心照顧的她,她總沒來由地覺得,可能在他心裏,她跟他簷下的那些兔子也差不多。不管怎麽說,男女有別,他太罔顧她跟他的不同了,仿佛在他眼裏,她就不是一個人一般。
這種感覺很複雜,是以西靖算是她的救命恩人,對她也還算不錯,她跟他也親近不起來。反倒是和那些兔子,很親密。
老兔子新生了一窩小兔子出來,東寧吃了飯沒事的時候,會把小兔子從籠子裏抱出來,逗小兔子玩。
西靖不去采藥的時候,就在院子裏打理他那些藥草。他把藥草或曝曬,或陰幹,經過炒、杵、蒸、煮等各種炮製手法,製成一粒粒小藥丸。東寧從沒見他賣過藥,但他裝藥的瓷瓶總是空的,好像仙君的神瓶,會自己消化一樣。
在門口逗了一會小兔子,東寧覺得心口突突地跳,非常不舒服,抱小兔子回籠裏,就回房了。
人就是這樣,一個人時也不覺得什麽,當身邊出現另一個人時,總不自覺地追逐對方的身影,想看她在做什麽。抬眼不見了東寧,縱然明知道她就在房裏的某個角落,西靖還是放下手中的藥草,來到她的房間。
東寧褪了上衣,隻著一件小衣,呆呆地望著心口的位置。聽到掀簾子的聲響,抬頭,見西靖進來了,忙抓住脫下的衣服擋在身前,結結巴巴地問:“你、你、你怎麽進來了?”
西靖進來就看見她衣衫半褪,露出雪白光潔的上身,也感意外,滯了下後,還是走過去問:“怎麽了?”
盡管明知道已被他看了身子,多看一次少看一次也無區別,大可不必如此,東寧還是做不到似他那般的泰然自若。局促地朝床帳裏麵偎了偎,窘迫地道:“我、我心慌……心好像要爆出來……”
“我瞧瞧。”說話間在她旁邊坐下。
以為他是要看她心口的位置,東寧抓緊前麵的衣服朝床頭的方向避了避。卻忘了後背是全露著的,此時盡落入後麵人的眼睛。
西靖毫不避諱地看盡她後麵不用於男子的曼妙風光,拿過她的手,摸上她腕間的脈。脈象洶湧混亂,有要毒發的跡象,但心脈虛浮衰弱,怕撐不過這次毒發就會衰竭而死。
摸著她的脈,西靖沉吟了沉吟,就出去了。東寧趁機穿上衣服,才理好衣帶,就見他托著一丸藥又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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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就好了。”他對她道。
東寧服了藥,在床上睡了會,便沒了心慌的感覺。隻是到了夜間,她又毒發了。
前所未有的疼,全身都疼,手臂處更是疼得她恨不能斷了自己的一隻手臂。她在床上難受得翻來覆去,厚重的床板被她弄得吱呀吱呀響個不停,身下的被褥濕了又幹,幹了又濕。
她不明白明明就隻有一個多月可活,為什麽還要承受這種折磨?西靖房裏安靜如舊,沒有一絲動靜,她想也許他根本就解不了她的毒,與其一個月後受盡各種折磨而死,不如當下早點解脫幹脆。
隻可惜不能再回大周,再見父母了。她含垢忍辱,強撐多日,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解了身上的毒再回大周去,如今看來,這注定隻是一場奢望一份妄想了。
東寧掙紮著下床,全身痛得沒有一點力氣,她連站都站不穩,連滾帶爬地捱到桌邊,欲拿桌上的白瓷水杯。嚐試了兩三次,水杯滾到地上,摔個粉粹。她摸到一塊碎瓷片,顫抖地去劃腕上的脈。
一隻腳踩上她握瓷片的手,她抬起汗涔涔的眼睛,隻見西靖不知何時過來了,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一隻手擎著油燈,一隻手遮著搖曳的燈光,俯首淡漠地將她望著。燈光昏暗,她並不能將他完全看清,可越是模糊,越是令她覺出一抹熟悉。
她想她終於明白為何第一次看到他她就覺得熟悉了,因為他不是別人,恰是那日她初中毒時,那個躲在陰暗處,靜靜地看著她在地上掙紮的東魏迎親使者,和她那個東魏侍女是一夥的。
她真可笑,認敵為友,認仇為親,還日夜盼著他給她解毒,而事實上,他才是她所有痛苦的始作俑者,她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東寧身上痛,心裏更痛,蜷縮著身子,耷拉著腦袋,想著這些日子她都一直跟她的仇人生活,就覺得荒唐荒謬。
西靖蹲下身,取走她手中的瓷片,淡淡地道:“再忍一會就過去了。”那麽的事不關己,無動於衷。
身上還是很痛,然東寧卻悲憤哀莫得不想做任何掙紮了,眼睛麻木地盯著虛無的某一點,冷淡地道:“你根本不會給我解毒對不對?”
毒就是他下的,已經不存在他沒有解藥的情況了,不過是他願不願的問題。
西靖道:“我會,不過我需要時間。”
他不是需要時間配藥,而是需要時間觀察她毒發時的痛苦反應,東寧發現她第一次聽懂了他的話。
約莫一刻鍾後,東寧毒發的時間過去,西靖打了水來,對躺在地上的她道:“洗了澡就睡吧,剩下的我明天再收拾。”
既已得知他的身份立場,他以為她還會像以前一樣,怕給他帶來麻煩而自己收拾麽?東寧冷笑,沒頭沒尾地道:“一個人隻要想死,總會有各種各樣的法子的。”
西靖頓了頓,什麽也沒說,頭也不回地掀簾子離開了。
西靖再去采藥,東寧沒有跟去。她現在死都不怕了,還怕別的什麽呢?至惡不過人心,她已經見識過了,其他再大罪惡也不過如此了。
她的手臂也腫了,跟臉、脖子一樣,又猙獰又醜陋,想到再過不久,她全身都會如此,再沒了素日的恐懼害怕,她顯得很平靜、很麻木。
春夏之交的天氣,說變就變。早上還晴空萬裏,中午不曉打哪飄來一片黑雲,一時間電閃雷鳴,劈裏啪啦地下起豆大的雨點。
院子裏還晾著西靖的藥草,和早上他清洗的二人的衣物。東寧懶得收,趴在窗邊,眼睜睜地看著它們被雨水打濕。一陣困意襲來,她不自覺地打個嗬欠,爬上床睡了。
下午她醒的時候,雨已經停下,西靖業已回來,還用過午飯,不過沒有喊她。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情況,想是生氣中午她沒有幫忙收整衣物和藥草之故。東寧心裏止不住暗自哂笑。想她當初沒有過來這裏時,他去山裏采藥,碰上刮風下雨的天氣,他晾在外麵的東西不是一樣被雨淋著?
退一步說,如果她沒有認出他就是“他”,這日還像以前那樣和他出去采藥,他的那些東西不是一樣逃不過被雨淋的厄運?就因為她留在了房裏沒有出去,她就有義務替他照管那些東西麽?
又是拿她試藥,讓她承受各種痛苦萬分的非人折磨,又要她幫他照看他那些東西,他對她的要求還真多。
東寧昨夜毒發,早上身子虛弱,胃口也不好,隻吃了半口粥,整個上午一口水都沒喝。她頭昏得很,坐立不起來,清醒了一會,暈暈沉沉地又睡了過去。
雨中歸來,各種東西還如走時那般在院子裏放著,是讓西靖有幾分不悅,所以做了飯後他就沒有喊她。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場懲罰沒有丁點意義。自她中毒後過來這邊,胃口一直不好,當然,每日服用大量大毒大寒之劑,胃口想好也不可能。
但她可以不想吃飯,他卻不能不讓她吃飯,她身子本來就差,再經各種毒物消耗,日有所虧,不見所補,很快就會垮掉。
他不遲鈍,能感覺到她對他態度的突然轉變,想來是對他的身份有所察覺。她原就不是多話的人,眼下又對他有了防備,怕有什麽不適,也不會老實告訴他。他再對她掉以輕心,也許哪天她死了,他都不知道為什麽。
這樣想著,他突然覺得她下午睡的時間長了些。放下手中要忙的事,他淨了手,來到她的房間。她正沉睡著,雙目緊閉,臉色泛白,氣息微弱似無。他摸了她的脈,五髒脈虛浮在外,都是要衰竭的跡象。
如果他不管她,不用明日,當夜她就熬不過,就此長眠,那雙漂亮驚人的眼睛此生都不會再睜開。如果他管她,他就要給她解毒。她是個嬌小姐,身子嬌氣,並不能勝任給他試藥的工作。換句話說,她對他的價值不大。
是舍還是留?還真是個麻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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