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猶如一聲驚雷，震得雲真一陣恍惚。

    “赫連錦已經被杜非玄逼得跳崖，楚玉也是勉強才撿了條命回來，皇上要將楚玉貶到靠近大理的思州去！你若是想回到楚玉身邊，娘決然不準！你知道思州有多危險嗎？娘寧願你去北梁投奔你爹，也不許你去思州！”

    一句話，便切斷了雲真的所有退路。

    “楚玉這麽一級級地被貶，即便是，以後南晉能夠抵擋得住南下的北梁，他這輩子，也都毀了，為了不與蜀國再起衝突，楚玉，這輩子都隻能是個廢人了！”

    鳳雲如說著，見雲真隻是呆呆的不說話，隨即皺緊了眉頭問她道，“真兒，你聽懂了沒有？你不能去找楚玉，就在這裏乖乖養傷，等到了時機，娘自然過來接你！”

    梅翁和陸繁兩人，站在門外，聽著鳳雲如和雲真之間的談話，不由得對視了一眼。

    兩人都知道，雲真對楚玉，是什麽感情。

    “那麽楚衡，與楚如煙呢？”雲真呆愣了半晌，牛頭不對馬嘴地低聲問鳳雲如道。

    “楚如煙如今在宮中，娘知道你與她之前關係親厚，自然會將她護在身邊。”

    “而楚衡，皇上的意思是，將他官貶一品，南晉正當用人之際，不可能罰他罰得太過分，而李庚則官升一品，皇上最近又有重用李庚和另外幾名副將之意，若是那幾人立了軍功，楚衡落到和楚玉那樣的地步，也就不遠了。”

    雲真呆呆地聽完鳳雲如分析完局勢，心中難受到不知如何是好。

    “娘……”許久，她輕聲回道，“你定要待楚如煙好一點，就當她是自己的女兒。還有，若是能保得住楚衡，娘千萬幫他在皇上跟前多說說好話，畢竟楚衡在赫連錦叛亂時，立過大功。”

    鳳雲如的臉色，也有些不忍，低聲回道“真兒，就是因為如此，娘才不能替他多說話，你可知，功高震主啊！”

    兩人說著話的時候，天色就要黑了，鳳雲如望了望外麵，起身道，“娘不可多做停留了，明日就得趕到臨安城，你且在此處好好養傷，陸太醫醫術超群，一定會將你治好。”

    “娘。”雲真心中著急，又抬手抓住鳳雲如的一片衣角，低聲哀求道，“我心中隻有楚玉，你是知道的，如今我好不容易得到了自由，又怎會再離開他？我若能好起來，是絕不會跟你去新都的，若不能好……”

    “瞎說什麽！”鳳雲如眼眶有些泛紅，咬著牙惡狠狠回道，“且不說你的身子，無論如何，娘都不會讓你再去找楚玉，娘隻有你這一個孩子，又怎麽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去赴死！”

    雲真緊緊扯住她的衣擺，一連串的淚從眼眶中滑落下來，哽咽道，“妹妹沒死！娘，楚玉這輩子過得實在太苦了，我欠了他的，一定要補給他的！”

    “什麽妹妹沒死？”鳳雲如一時之間有些不耐理解雲真在說什麽，皺緊了眉頭反問道。

    “當初你生了兩個，妹妹為山賊擄走，輾轉為韃靼族的大王所收養，又在蜀國大祭司身邊待了多年，她根本沒死，她就是韃靼族的寶音公主，默罕默德寶音！”

    鳳雲如呆住了，許久，又坐回到床沿邊，焦急地拉住雲真的一隻手道，“你說什麽？你清楚一點，你妹妹現在到底在哪？默罕默德寶音不是失蹤了嗎？皇上前幾個月派使臣前去提出要和親的意願，說寶音早就失蹤了啊！”

    “寶音的養父被她叔父逼死了，又差點被她叔父逼得嫁到莫斯科公國，因此才離家出走，而她早就喜歡上了她的師父杜若清，十幾天前在天宮的時候，寶音便現身了，她跟我說，要與杜若清周遊天下，現在也不知是在蜀國，還是已經去了別處遊曆，可寶音確實還活著！”

    小女兒沒死，對於鳳雲如來說，確實是件天大的喜事，可她竟私自與杜若清在了一起，沒有經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還是蜀國前一任大祭司，這卻讓鳳雲如覺得怒從中來！

    “我知道了。”鳳雲如先是臉上閃過一絲喜意，緊接著臉色變得鐵青。

    她匆匆應了句，又道，“我留了幾個信任的侍衛在山下守著你保護你，一旦你能站起來，他們便會向我稟報，你留在此處好好養傷，不要再管旁人了！”

    說完，毫不留情地拉開雲真抓著自己衣角的手，快步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隨即戴上了披風上的風帽，她見陸繁若有所思地盯著自己，隨即將目光投向別處，一邊往外走一邊低聲道，“麻煩陸太醫代為照顧真兒了。”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大夫不也是這麽個理嗎？”陸繁輕聲笑著回道，朝她做了一揖，跟在身後送她出去。

    “這不同。”鳳雲如想也不想，低聲回道。

    “如何不同？”

    鳳雲如張了張嘴，到了嘴邊的話，卻又咽了下去，有些不自然地回道，“以後，上山摘虎膽的事，便讓侍衛去做，不用麻煩你了。”

    “你還是這般固執，與以前的你，並沒有什麽區別。”陸繁跟在她身後低頭走著，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既然雲真喜歡楚玉，你為何又要阻攔他們二人？難道你不記得自己之前是怎樣奮不顧身地想要和侯敬在一起嗎？她要去，是她的選擇。”

    鳳雲如猛地停下步子，深吸了口氣，扭頭冷冷掃向陸繁，“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想她步我後塵，注定是飛蛾撲火的結局，為何要讓她再嚐試一遍這種痛呢？”

    “陸繁，二十年前你勸我，不要相信侯敬，不要跟他在一起，難道你現在覺得我以前做的是對的了嗎？既然如此，又為何要委屈自己，避開世人住在這深山之中？”

    麵對著咄咄逼人的鳳雲如，陸繁臉上的笑意，漸漸變得苦澀，許久，低聲回道，“我是為了你，皇塔聖女shi身於一個異國人，當時若是被先皇知曉，你還能活到今日嗎？”

    “唯有我離開，先皇知曉的唯一人證消失在這世上，才能保你平安。”

    鳳雲如又呆住了，她不知，十八年前的事情真相，是這樣的，她以為，是因為陸繁對她徹底死了心，不想再聽到她和侯敬的消息，不想再管他們兩人的閑事才會離開。

    “你……”

    陸繁微微別過頭去，沒再看她，而是低聲回道，“楚玉和那時的侯敬不同，雲真也不是那時的你，為什麽要將自己的意願強加到孩子身上？不要因為自己的執念，而傷害了孩子。”

    鳳雲如望著不敢與自己對視的陸繁，一時之間，沉默了下去。

    許久，輕輕吸了下鼻子，回道，“我意已決。”

    說完，不再等陸繁回答，轉身就走。

    陸繁停在原地，望著她順著小徑走下山去，消失在蔥茂的樹林之間，到底還是沒跟上去，隻是暗暗長歎了兩口氣。

    ·

    雲真一整夜加一早上，都沒吃過任何東西，梅翁望著那聾啞婦人從房中又端出沒有動過的飯菜，想了想，還是緩步走到了門前。

    “郡主，老夫能進去跟你談談嗎？”

    連問了兩遍，雲真才遲緩地扭頭，望向房門方向，她腦子很亂，也不想見任何人。

    “郡主，你若是醒著，老夫想與你談談，那天我們離開之後，到底在天宮裏發生了什麽。”

    雲真若是一直這樣自暴自棄下去，不肯吃東西而活活餓死，即便是他，也實在看不過眼。

    許久，雲真才在裏頭輕聲答道，“梅翁，你進來罷。”

    梅翁見雲真好歹同意了見他，稍稍鬆了口氣，拄著拐杖走了進去，他見雲真躺在床上，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一雙眼睛絲毫沒有神采，也不由得有些心疼她。

    “消息是無濁和無鋒兩人帶回來的，說，楚玉和雲虎兩人和他們碰麵時，隻是受了點輕傷，杜非玄約是怕你怪罪，還留了一份情麵，沒有過於為難他們二人。”

    雲真這才轉過雙眸，望向梅翁。

    “老夫沒有騙你，楚玉安好，前幾日老夫去臨安城時，也見到他了，他雖看上去有些虛弱，但尚且安好。”

    “那日，赫連錦和楚玉兩人，以杜非玄為人質登上天宮，寶音從裏麵反鎖了門，替你多拖延了半個時辰，我們才能得以逃脫，杜非玄後來派人來追我們，無濁和無鋒二人，因此和楚玉失散，所以楚玉不曾得到你下落。”

    梅翁說到這裏，停了下來。

    雲真知道梅翁是在解釋，解釋他們並不是一開始就跟鳳雲如串通好了，不讓楚玉直到她下落。

    “他活著就很好。”隔了幾秒，她輕聲回道，“我一直以為陸大夫是在騙我，他沒騙我就好。”

    說罷，抿了下幹燥的唇，似乎在想著什麽。

    “後來，蜀國的援兵便到了。”梅翁低聲歎道，“老夫看著援兵上山去了，赫連錦隻帶著幾十名高手，又怎能敵得過千軍萬馬？”

    “嗬……”雲真忽然低聲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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