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在昏迷著的時候見到的那個場景，是真的。

    就像是，那晚楚玉頭上傷口崩開，血流滿麵倒在大雨之中時一樣，她不知自己為何有這種能力，像是兩心通，這是上天賦予她的一種特殊技能。

    然而，她寧願自己看不到。

    看不到，通過別人的嘴聽到時，便也不會有如此揪心的感覺。

    赫連錦是為她而死，哪怕她的心是鐵做的，也不會無動於衷，直到此刻，她忽然相信了他的話，她一直以為那是他欺騙她的那些話。

    赫連錦心裏真的有她，不然也不會，隻帶著幾十人放火燒山，來搶她。

    真傻，明知這幾乎不可能成功，卻還要孤注一擲。

    她可憐他，卻又心痛難忍。

    “老夫本不知道那是赫連錦，是去臨安城見過皇上之後，才知他是誰。杜非玄笑他說，他中了寒冰蠱毒，沒有及時救治，本就活不長久了，幾千人堵住他，堵得他插翅難飛，他身中數箭，血流遍地，不願屈辱地死去，於是便跳崖自盡了。”

    “楚玉說，他跳下去之前曾說了這樣一句，雲真，你騙得我好苦！”

    她不曾騙他，隻是兩人有緣無分，他卻又那樣傻，於是便錯過了，這一錯過，就是生死訣別。

    她想起，昏迷之時，看到他跳崖之前的那個場景，是沒有聲音的，他身上插著箭，跳下去之前，帶著銀麵具，仰天吼了句什麽，原是說的這句話。

    眼淚，不由自主的便順著眼眶滑落下來。

    “他先前對你不好，是因為，鳳允恭與太後兩人，早就忌憚著他的勢力，你當時身份隻是一個普通的商家女，嫁過去，不免叫他們起了疑心，赫連錦那時幾乎被逼到了絕境，因此而恨你。可這次他為你而死，想來，也是動了真情。”

    “老夫這人，性子直，素來瞞不住事，他死了，便想叫你心中明白，他並非是你所想的那樣不堪。這孩子也當真可憐，老夫現在也明白了，他那時為何殺了戶部侍郎家中四十幾口人，一個都沒放過，當時，戶部侍郎與太後暗地裏走得極為親近，就是他，背叛了他爹。”

    “他心魔太重，走不出來了。他沒有孩子，兩個弟弟一個死了，一個廢了，他隻有你，所以才會選擇了這樣一條路，望他死了之後，你不要再恨他。”

    雲真一言不發地望著梅翁，隻是無聲的流著眼淚。

    原來，事情的真相是這樣，世人從來都隻看到一個惡人的惡，卻不知，他為何要惡。

    “這些話，是老夫去如國夫人宮中時，一個宮女告訴老夫的，她沒有理由騙老夫。”

    雲真眼眶越來越紅，拚命咬著下唇，忍住嗚咽。

    “那宮女還說，那個叫融冰的宮女，是被舒常憲所殺，若非赫連錦攔住，她也會死在舒常憲手中，赫連錦，並非你想的那樣壞。”

    “當初赫連錦那般寵愛清妃，是因為，清妃的孩子實在來之不易，她的孩子若是再掉了，就無法懷上第三次，你因為赫連錦動了你而沾染上寒冰蠱毒，清妃又何嚐不是？”

    “隻是當時救她的時候，還不知她能懷上這胎，吃了過重的藥，太醫說，這孩子，恐怕生出來也是畸形的，若能是好的，清妃這輩子也隻能有這麽一個孩子了。赫連錦如何能不心疼她？”

    “那時清妃孩子掉了，如國夫人第一個安慰的是清妃，沒有安慰你，是因為她清楚地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一個女人若是這輩子無法有自己的孩子，這種打擊，誰能承受得住？而對於赫連錦的打擊，自然更不用多說。”

    難怪了，難怪大婚第一晚，侯清曉誣陷她傷害自己時，赫連錦會發那麽大的火，那麽緊張孩子。

    也難怪，天書妖女事發過後，赫連錦帶她回府，寧願自己發病，也不願跟她共處一池，因為他經曆過心愛的女人也沾上寒冰蠱毒這種痛，所以他拚死也要先讓她解毒。

    那時，赫連錦就已經對她動心了吧？

    此刻才知道真相的她，終究沒能忍住，緊閉上眼，別過頭去，梅翁又說了什麽，她一句都沒聽見，腦海裏一遍遍地重複著他跳下懸崖的那個畫麵。

    赫連錦，死了。他甚至從來都沒有向她解釋過一句。

    “雲真，你總是說我自私，但其實，你隻知道自己的委屈，便斷定了別人做的，就一定是錯的。因為你不是我，所以不懂。”

    她朦朧間想起他強吻她那晚，說過的這樣一句話，心更是痛得要死過去一般。

    “梅翁……我難受……”她小聲地抽噎著，“你叫陸大夫進來，我心口難受……”

    梅翁見她臉色一瞬間變得慘白，驚得隨即起身去叫陸繁進來。陸繁再進來時，雲真已麵白如紙，唇色也泛著詭異的紫色。

    他慌忙撲到床邊去探雲真的脈搏，隔了幾秒驚慌地問道，“你之前患有心疾對不對？”

    雲真已說不出話來，伸手捂著被層層繃帶包裹住的胸腹處，小口小口地喘息著。

    陸繁愣了下，隨即起身去找藥箱裏的東西，找了半天，找出一小把藥草，捏住雲真的下巴，想要在她嘴裏塞上幾片。

    剛塞進去，雲真忽然皺著臉，扭頭“哇地”地吐出一大口黑血！

    “我怎麽會沒探出她有心疾呢？給她診了這麽多次脈象，竟然沒探出她有心疾！”陸繁有些慌了，立刻伸手去擦雲真嘴角的血跡，沒想越擦越多。

    驚慌之間，在旁呆立半晌的梅翁，忽然上前，飛快地封住雲真胸口大穴。

    雲真這才慢慢止住了吐血，可是瞳仁甚至有些渙散了，就像是臨死之人的那種眼神，呆呆地望著頭頂，一動不動。

    “陸繁，你救救她啊！！！”梅翁心疼雲真這傷是為他所受，見雲真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一聲沉喝。

    陸繁心頭劇震，轉身衝了出去，從藥房裏找了半天，找出一株靈芝和一株千年老參，又轉身衝回到房中，用刀切下一段老參直接塞進雲真口中。

    靈芝和人參是續命之物，他塞進人參的時候，雲真的眼睛已經閉上了。

    陸繁又撕下一塊靈芝，用石臼搗爛了塞進雲真口中，用茶湯灌了下去，隨即膽戰心驚捏著雲真的手腕，試著她的脈搏，直到她的脈搏又漸漸恢複了正常，才長長鬆了口氣。

    此時，他的額頭已被冷汗浸透。

    “怎麽樣？”梅翁隨即問他。

    “命是保住了……”許久，陸繁轉眸望向梅翁。

    ·

    恍惚之中，她似乎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對方用非常溫柔的聲音叫著，“真真……真真……”

    她緩緩睜開眼，眼前的東西，先是有些模糊，逐漸又變得清晰。

    最後，看清楚了，是個年輕漂亮的女生，那女生打扮得光鮮亮麗，一頭時髦的大卷發，看見雲真醒過來，隨即不開心地嘟起嘴巴，“說好了一起出去逛街的，怎麽又睡得這麽遲？”

    雲真恍惚了一下，呆呆地看著女生，隻覺得自己心口也不痛了，渾身上下都好好的，沒有任何不對勁。

    “起來啦！趕緊刷牙洗臉去！晚上七點半還有周傑倫的演唱會呢！內場貴賓區的票那麽貴，你想要我們兩人遲到嗎？”一邊說著，一邊拚命地將雲真從床上拖了起來。

    雲真直到坐起來，腦子還是蒙的。

    她低頭看了眼自己，半裸的身上穿著睡眠bra，勻稱的小腹上沒有任何傷口，白皙，細膩，光滑。

    好半天，腦子裏模糊地閃過一些片段，她看到，軍區病房裏，從外麵衝進來一群人，手中的槍口，對準了想要悶死她的懷錦。

    她聽到，國防部部長親自對她說，“雲真特工，恭喜你退役，我們替你安排了一個新身份。”

    她的新身份，是一個朝九晚五的高薪白領。

    她有了自己的朋友，有了自己的圈子，一場夢一般，那些畫麵快速地從她腦海裏閃過。

    “睡傻了呀？都睡了十幾個小時了！”宋萱皺著眉頭在她眼前晃了晃，“睡美人，快醒醒啦！不是說好今天下午要逛街的嗎？好不容易來次魔都！”

    雲真的心跳有些快，她不知道這是一場夢，還是，和楚玉，和赫連錦他們所發生的一切，都隻是她的一場夢。

    她遲緩地起身，走到衛生間裏，坐下去上了個廁所，宋萱還在外麵唧唧歪歪地說著什麽，她忽然覺得小腹有些難受，用衛生紙擦的時候，發現是大姨媽來了。

    這痛，痛得那麽真實，讓她明白了，這不是夢，而是現實。

    她拿了片需要付錢的衛生巾墊上，慢慢走到鏡子麵前，伸手去摸自己的臉，她的臉，健康而有光澤，她的身體，沒有那些受過重傷之後的疤痕。

    她回來了，回到了現實生活中。

    她洗漱完畢，穿好衣服，走到外麵，打開自己的包，裏麵全是各種各樣的卡，有信用卡，有儲蓄卡，五張儲蓄卡裏，分別有一兩百萬，是國家給她的補償，足夠她這輩子盡情揮霍。

    可是，這又讓她有了一種不真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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