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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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我跟你說啊,上次我姐從歐洲旅遊帶回來的那支香水真好聞,不是也給你用過嗎?隻有在南京街上才有實體店,我得去買一瓶,現在代購騙人的實在太多了!你待會陪我去那家店啊!我給你也買一支!”
宋萱一邊對著鏡子照著自己的頭發,繼續絮絮叨叨地說著。
沒聽見雲真回答,扭頭見她正呆呆地盯著自己的包看,隨即轉身朝雲真走了過來,“你看什麽呢?怎麽早上起來到現在都怪怪的?”
“沒什麽……”雲真朝她勉強擠出一個笑,將東西都放進了包裏。
一切都毋庸置疑,手機上的時間,顯示的是2015年,她背著包,沒有將頭發紮起來,走到酒店房間玄關處時,看到鏡子裏的自己,又是一陣恍惚。
她的頭發,很久很久都沒放下過了。
走到樓下,直接攔了一部的士,宋萱的目的很明確,直奔南京路。
雲真望著路邊走走停停的車輛,一棟棟鋼筋水泥砌成的高樓,始終不曾說話。
她還記得,臨安城外到了下大雨的時候,泥土路上一片泥濘,她還記得,第一次上馬顛簸時,心裏閃過一瞬間的嘔吐感,她還記得,那水上行宮上妖嬈的舞姿。
轉瞬間,一切都變了。
“至少這裏還沒我們那堵車堵得那麽厲害……”宋萱的一張小嘴,一刻都沒停過。
一路好不容易抵達南京路,宋萱顯得有些興奮,拉著她一路小跑,按照地圖上顯示的位置,找那家香水店。
雲真跟著她過馬路時,忽然看到對麵廣場上,有一個老婆婆正在推著一輛三輪車,車上放著個玻璃罩子,裏麵放慢了白生生的東西。
不知不覺,她便鬆開了宋萱的手,朝那老婆婆的推車走去。
宋萱一時沒有在意,往前走了幾步,才發現雲真沒有跟著自己,而是朝對麵廣場走去了。
“真真?”她停住腳步,詫異地叫了雲真一聲,“你去幹什麽?”
雲真恍若未聞,不急不緩地朝那老婆婆靠近。
老婆婆見雲真是朝自己的推車走過來,隨即慈眉善目地招呼道,“小姑娘,今天是七夕,買個糯米麵娃娃帶著吧,能吃的,也能放在家裏當擺設品,幾年都不會壞,我是戴著手套做的,不髒,十塊錢一個。”
這一瞬間,雲真望著玻璃窗裏的一隻白麵娃娃,忽然淚如雨下。
拐角處,一輛轎車快速地朝她這個方向駛來,拚命地按著喇叭,示意路人為他讓道。
雲真卻忽然發了瘋一樣,拚命地朝那老婆婆的推車跑去。
“真真!!!”宋萱親眼看著雲真的身體被汽車撞出好長一段距離,落在了地上,是頭落地的,一瞬間,血流滿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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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繁也數不清,他是第幾次推著雲真在太陽底下,替她按摩身上的經絡。
雲真眼睛雖然是睜著的,可不會說話,也不會動,像是木頭人一般,給她喂吃的,大部分都會灑出來。
可她還活著。
梅翁早就下山去了,依舊隻有他,還有那個聾啞婦人,在山上陪著雲真。
所有人,都覺得雲真不會清醒過來了。包括鳳雲如。
他說,鳳雲如,這是你造的孽,你活活逼瘋了自己的女兒。
說這話的第二天,鳳雲如又披上戰袍,掛帥出征了,楚衡因為一次決策失誤,被連貶三級,甚至於,沒有資格再做與北梁征戰的主將。
陸繁以為,每天跟雲真說一說楚玉的事,她便能醒過來,可她不能動了,躺在床上乖乖的,養好了自己的背,陸繁以為,她若是能醒來,一定能像正常人一樣行走。
可雲真,一直都這樣癡癡傻傻的,不願醒來。
“雲真啊,當初你娘做了錯誤的決定,不管我的勸阻,與你爹結合,生下了你與寶音,因為寶音的下落不明,她恨你爹,足足恨了十八年。如今,你醒不過來,她便開始恨自己了。”
“她雖沒說出來,可我知道,她一定是後悔了。你能睜開眼睛,再跟我說說話嗎?我照顧你一個人,一年多了,也不曾再接受過任何病人,你不會說話,那婦人,也不會說話,我快要憋瘋了。”
“我偷偷與你說,千萬不要告訴旁人,我前幾天,和梅翁通信時,得知梅翁已經向楚玉透露了你的行蹤,或許,他若是能抽得開身,在這幾日就能來找你了。”
“蜀國沒有因為楚玉,而與北梁聯合,我猜,或許是杜非玄覺得愧對於你,才遲遲不表明態度,你醒來吧,醒來之後,梅翁心裏也能好受些。”
他正絮絮叨叨地說著的時候,忽然發覺自己的腳邊,多了條影子。
他扭頭一看,是個風塵仆仆的年輕人,一身白袍,因為長時間的趕路,幾乎變成了灰色。
楚玉愛穿白色,長相極為俊美。
身後的年輕人,雖然看著臉色是氣血兩虛之相,能看出他重疾在身,卻還是掩不住他眉目間的驚豔之色。
肯定是楚玉了,不會有錯。
他愣愣地看了楚玉一會兒,隨即起身,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給他讓出了位置。
正如他所想的那樣,楚玉來接雲真了。
他不知道楚玉是怎麽上山來的,可看他破損的衣袍,便知他上來的路,一定不容易。
他望著楚玉拖著步子走到雲真麵前,半跪了下去,將側臉,埋在了雲真膝上,一行沾著塵土的渾濁的淚,融進了雲真雪白幹淨剛換上的衣服上。
此刻,即便是楚玉什麽都沒說,陸繁的眼眶,也禁不住一陣發酸。
“我替你去倒一盞茶。”他輕聲說著,起身走到小廚房裏,用小爐上了一壺冷水,等著它慢慢沸騰。
等到他捧著茶出來的時候,發現楚玉已將肩上包袱裏的一件衣裳,扯成了長條,連成兩段,係在雲真身上,另一端,打算係在自己身上。
這樣上下山的時候難行,就不會讓雲真從他背上摔下去了。
“楚大人。”陸繁詫異地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終究忍不住上前勸阻道,“再等等,等梅翁替你們想個萬全之策,你這樣帶她走,若是路上被侍衛追上,可如何是好?”
楚玉的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沉默地扭頭望向陸繁。
“我不是想阻攔你帶她走……”陸繁被那眼神看得一愣,說著,沒說了下去。
他將手中的一杯茶,遞到楚玉手邊,“好歹,喝兩杯茶再走吧?”
楚玉當真是渴了,身上水壺也早就空了,接過去,一口氣喝了一杯,聲音沙啞回道,“即便她的結果是死,我也絕不會讓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陸繁知道自己勸不住了,又給楚玉遞了一杯茶,楚玉接過茶杯的瞬間,他抬起右手食指中指二指,在楚玉的手腕處停留了一會兒。
半晌,詫異地抬頭望向他,“楚大人,你身上的內傷,已經傷及肺腑!”
他傷得這麽嚴重,是怎麽過來的?
楚玉聽聞他這麽說,臉色卻絲毫未變,隻是低聲回道,“我知道。”
言外之意,哪怕是死,也要跟雲真死在一起。
“郡主身上的傷,這一年多來,已經好了很多,她的心肺,也一日比一日強健,若是醒來,肯定活蹦亂跳的了,可楚大人若是等不到她醒來那一天,你讓她,又該怎麽辦?”
“心病,是藥治不好的,真兒一日不醒來,我的病,隻會越來越嚴重。”楚玉深吸了口氣,回道。
說罷,在雲真麵前蹲了下去,輕輕拉住雲真一雙手,在自己手心裏放著,“真兒,我接你走,這輩子都不分開了……”
他抬頭望著雲真的眼睛,他希望她能聽到,他希望她聽到這句話,能對他笑一笑,可雲真臉上的神情,仍舊是木訥的,像是看著他,又像是沒看見他。
他盯著她看了許久,還是默默歎了口氣,背過身去,將雲真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將連接兩人的衣帶捆緊了,一段捆在自己腰上,另一段,捆在自己的胸口腋下,隨即背著她站了起來。
陸繁在旁默默看著,待到楚玉起身的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麽,急匆匆轉身從藥房裏找出一瓶藥丸和一包切好的人參片,又取了套雲真的衣服和幾個米餅包好,交到楚玉手上。
“這瓶藥,你每隔幾日記得吃一顆,這人參片,是我每日都會熬一杯茶給郡主灌下的,路上幾日熬不了茶,你便取一片在她舌頭底下壓著。”
“還有,她若真能醒來,卻還是無法自己站起來,你便每隔一兩個月,給她取一隻新鮮虎膽,一定要是十二個時辰以內摘下的新鮮虎膽,沾著血的。”
楚玉接過人參片和藥丸,塞進自己懷裏,背過手拖住雲真,忽然俯身慢慢朝陸繁跪了下去,“陸太醫與梅翁大恩大德,若是能有機會,楚某一定會報答。”
“快快起身,我沒能治好她,心中甚是愧疚,我與梅翁兩人,都是欠了她的,說不上是什麽恩德,隻盼她回到你身邊之後,能清醒過來。”
陸繁隨即伸手去扶他,楚玉起身的時候,陸繁目光不免又落在了雲真身上,“她可以聽得懂簡單的話,你叫她張嘴或是什麽,她會照做,隻是像失了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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