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知道了。”楚玉又吃力地俯身朝陸繁行了一禮，見陸繁沒有什麽話要囑咐了，隨即轉過身，朝下山的小路走去。

    雲真自己稍稍有些意識，在楚玉背上圈緊了他的脖子，不讓自己掉下去。

    兩個人重合在一起的身影，隨著西斜的太陽，長長地拖到陸繁腳邊。

    陸繁忍不住跟著他們走了幾步，望著楚玉微微傴僂的背，又是忍不住低歎了一聲。

    雲真與楚玉兩人，雖然在一起了，可以這樣的方式重逢，叫人心裏不免有些心酸，有些微微地心疼二人。

    隻希望鳳雲如能幡然醒悟，成全他們，不要再試圖拆散兩人。

    楚玉知道鳳雲如留在山下的侍衛在何處守著，梅翁在信裏，都跟他提及了，他不從山下小鎮走，而是翻過幾座山頭，繞遠路回思州。

    翻越過山頭，就能買一匹馬，他帶著雲真繞遠路從平地走，這樣她也能好受一些，最後一段回思州的路，雖然崎嶇難行，有查爾巴幹來接應他們，便會好很多。

    他一邊走著，一邊輕聲地告訴雲真自己的計劃。

    走了一路，說了一路，天邊太陽還剩最後一絲餘暉時，他發現了靠著一條山澗的一個山洞。

    走進去查看了一番，發現洞口不是很深，沒有人來過的跡象，才小心翼翼將雲真靠著石壁放了下去。

    “真兒，你等我一會兒，我去找些幹柴，再去打一壺水抓條魚回來，給你燒參茶，做烤魚吃。”他伸手去摸了下雲真的臉，低聲道，“乖乖熬幾天，等回家就好了。”

    昏暗之中，雲真仍舊是木訥地望著他，許久，像是聽懂了，點了下頭。

    “乖，就坐在這裏，不要亂動。”他朝她笑了笑，收回手，將身上的東西都放在她身邊，隻帶了一把匕首，便快步走了出去。

    邊上是樹林，又到了秋季，很多樹的葉子都掉了，幹樹枝倒是易得，他很快便砍了一捆，用腰帶紮了背在肩上，轉身去山澗旁打了一壺水。

    正要脫掉鞋襪下水抓魚，忽然聽得不遠處傳來一聲虎嘯。

    他心中一驚，拎著水壺就奔回山洞的方向。

    終究是怕什麽來什麽，等他趕到山洞前時，隻見一隻毛色油亮的成年猛虎正在洞口前不住地徘徊，似乎想要進去。

    雲真在山洞裏！決不能讓它進去！

    他猛地將手中的水壺擲向老虎，準確地砸中了老虎頭，老虎被他砸得一聲狂吼，猛地掉轉身來，一雙眼睛凶光畢露，射向楚玉，嘴角還吊著一絲涎痰，看著是餓了。

    饑餓的野獸最為凶猛，更不用說是隻猛虎！

    即便是身體無恙的他，遇到這麽一隻一人多高的猛虎，都不一定有勝算，更不用說隻帶著一把短匕首，身體虛弱到了極致。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躬下腰，拔出腰上的匕首。

    他以為，這附近有人居住，山腳下有村莊小鎮，這樣的地方，是絕不會有老虎的，上山來時，也沒發現有猛獸。冷汗，慢慢地從後背冒了出來。

    可那老虎卻似乎對他沒有興趣，對著他吼了兩聲，又慢悠悠地轉過身，想要鑽進山洞裏去。

    楚玉有些慌了，俯身拾起地上的石塊用力扔向它，它根本對他已經喪失了興趣，甚至沒回頭，忽的就跳進狹窄的洞口。

    “不要！”他絕望地吼了一聲，如同離弦的箭一般猛地跟著老虎鑽進洞裏，一躍躍上虎背，手中匕首猛地紮向虎頸。

    可這老虎反應極其迅猛，楚玉手中匕首剛紮進它的皮毛，它一個劇烈的騰躍，猛地將背上的楚玉掀翻在地，楚玉正好撞上旁邊的一塊巨石，邊角頂得他胸腹一陣劇痛。

    他吐出一口血，短促地喘了兩口氣，隻覺得痛到眼前發黑，一時之間竟無法動彈。

    匕首也卡在了老虎的後頸上，他身上什麽武器都沒有了。

    而那猛虎，於昏暗之中，準確地察覺出了雲真所在的位置，慢慢朝角落的雲真，走了過去。

    楚玉用力晃了兩下頭，躬著身體，艱難地爬了起來，幾乎是一看到猛虎走向雲真，便抓起一塊碎石拚盡全力猛地撲了過去，護在雲真身前。

    猛虎見他又攔在了雲真身前，有些不悅地低吼了兩聲，又在兩人麵前慢慢徘徊起來。

    楚玉心跳得飛快，眼睛瞬間都不敢離開它的腿，悄悄放下石塊，一點一點，摸向他放在一旁的包袱，裏麵放著他的劍。

    這老虎相當聰明，見楚玉伸手在包袱上摸索，對著兩人又是一聲狂吼，抬起一隻虎爪，猛地撓向楚玉半邊身體。

    他心中一驚，下意識地抓起包袱擋在自己胸前，還沒取出裏麵的劍，包袱便被猛虎撓得七零八落飛向一邊。

    楚玉順勢轉身，一把摟住身後的雲真，將她的雙手搭在自己肩上。

    沒來得及起身，猛虎又是一爪子朝他撲麵而來。他勉強提起一口氣，帶著雲真撲向一旁，險險躲過。

    這麽來了幾下，楚玉察覺出了一絲異樣，這老虎，似乎有些通人性，而且似乎是衝著雲真而來。

    他猛然間又想起一件事來，陸繁若是用新鮮虎膽喂過雲真，那麽定然是在附近的山上殺的老虎，這老虎，會不會是嗅著同伴的氣息而來，知道雲真吃了它同伴的虎膽？

    雲真對周圍發生的一切充耳不聞，楚玉帶著她撲倒在地上，她的臉上磨破了一小塊皮，也始終不吭聲，倒在地上便是倒在地上了，一動不動。

    楚玉慌亂之間，回頭撇了她一眼，見雲真絲毫不為所動，心中忍不住閃過一絲鈍痛。

    他咬了咬牙，腦子裏忽然閃過一個想法，當機立斷，丟下雲真，想要轉移老虎的注意力，而老虎當真不理睬他，他挪到一旁，老虎也不來追，而是踱著步子走到雲真身前。

    是真的，這老虎極聰明，它一定通人性。

    他一個轉身，又攔在了雲真麵前，大口大口喘著氣，直直地盯著老虎的眼睛，擋住它想要叼住雲真衣服一角的虎口。

    老虎越發的不耐煩起來，抬起爪子狠狠撓向他。

    楚玉一抬手，擋住了巨大的力道，一掌拍向老虎在他麵前露出的胸腹，同時隻覺得自己右手小臂似乎被撓掉了一大塊皮肉，一瞬間痛至麻木。

    老虎被他一掌拍痛了，朝後退了幾尺距離，一時間又狂吼起來。

    正要上前撕咬楚玉，楚玉卻忍著痛楚飛快地爬了起來，對著老虎跪了下去。

    “我無意傷你，你若能聽得懂人語，求求你放過她，你吃我，不要動她。我和你若是鬥得兩敗俱傷，我還是無法帶她走了，我不傷你，隻求你能放過她。吃你同伴的虎膽，並非是她本意，可她若是不吃，就死了。”

    他眼眶通紅，一邊快速地說著，一邊朝老虎拜了兩拜，“求求你放過她，我願意用自己的性命換她性命。”

    說完，那老虎竟然真的沒有上前來，隻是又焦躁地在他們麵前徘徊起來。

    楚玉不知它想做什麽，抬起頭望著它，不敢再動彈。

    那老虎看著楚玉臉上的兩行淚，竟慢慢地停止了低吼，它踱到楚玉跟前，忽然低頭，張開了虎口。

    嗅著那一瞬間撲麵而至的腥臭味，楚玉心中一片絕望，如果這老虎先咬了他，應當就是同意了他的請求。

    下一瞬，那老虎卻是伸長了舌頭，舔向他血肉模糊的右臂，舔了兩下，口中發出一聲嗚鳴，忽然調轉了身體，朝外走去。

    他對於這忽然的變故，有些無法理解，直直地盯著那老虎走到洞口。

    外麵月亮升起來了，照得洞口一片通亮，他看到，那老虎又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一雙虎眼，眼角處竟然一片晶瑩。

    沒一會兒，便消失在洞口前。

    楚玉又等了一會兒，聽著外麵沙沙的風聲，一瞬間癱軟在了地上，一身的冷汗。

    他的手臂痛得厲害，剛剛撞上巨石，似乎也受了內傷，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躺了一會兒，覺得喉嚨口有些腥甜的味道，轉過頭，吐了一口血沫出來。

    黑暗之中，他看見雲真不知何時坐了起來，坐在那裏，安靜地低頭看著他，兩人視線交接的一瞬間，他抿唇笑了起來。

    “沒事……我沒事了，你等一等，我再躺一會兒，馬上起來替你燒參茶……”

    雲真像是聽懂了，又像是沒聽懂，一動不動坐在那裏，望著他。

    如果她尚有心智，看到他沒用到這種地步，一定會很失望吧？

    他抬起沒受傷的那隻手臂，擦了下自己的嘴角，暗暗深呼吸了幾口，調整呼吸，想要用力撐著自己起身。

    還沒坐起來，便覺胸口處一陣尖銳的痛，就像是有一根筋扯住了，痛得他倒抽了一口涼氣，又躺了回去。

    雲真望著他，動了一下。

    楚玉微微喘著氣，仍舊是朝她笑著，“沒事……真沒事……我先拿塊幹糧給你，你自己乖乖吃，我一會兒就起來。”

    說完，吃力地轉身，爬了幾步，撈過剛剛被老虎撓得飛到一旁的紙包，摳出一塊米餅，爬到雲真身邊，放到了她手中。

    他想要撈出懷中陸繁給他的藥瓶，吃顆藥丸，伸手一掏，掏了一手的渣子和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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