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2綿綿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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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治不好的話,那就別治療了,遺忘對他來說未必是一件壞事。”言光路打斷了院長的話說道。

    院長訝異的抬頭看著言光路,好半晌才說,“是。”

    秦子良的案件重新開庭審理,因為他過去的身份,法庭決定不對外公開審理,現場參加的僅有能證明秦子良所犯罪證的幾人。

    秦子謙、劉天怡還有言光路都作為證人出庭作證,再次看到秦子良的時候,劉天怡幾乎有些認不出他這個人了,之前的秦子良是自傲不可一世的,可如今的秦子良卻像是一夜之間被拔去了所有的光環,麵容消瘦,唯一不變的是他那雙充斥著陰鷙的眼睛。

    他看著那雙眼睛,卻不再害怕。

    法庭向他提問,他一一的作答,他之後是秦子謙。

    秦子良見到秦子謙忽然就暴躁了起來,用手銬打的鐵柵欄哐哐的響,“秦子謙,你個狗雜種,你給我等著!總有一天,我要你死!”他嘴裏不停地發出不堪的咒罵聲,法官嗬斥也無法阻止他,最後隻得休庭。

    劉天怡忍不住問秦子謙,“你是不是對他做了什麽?”

    “我能對他做什麽?可能是他做了那麽多的錯事,良心備受煎熬,所以才會瘋了吧。”秦子謙嘴角一挑,笑了笑說道。

    劉天怡才不信他的話,秦子良那個人根本就是個沒心的人,他肯定用了手段,才會讓秦子良那麽瘋狂。

    不過他不願意說,那就是他不想讓他知道。

    他隻需要知道,秦子良已經得到了應有的懲罰,那就足夠了。

    秦子良的案件一直反反複複的,秦子謙讓律師展開拉鋸戰,最終判定秦子良患有精神病,鑒於他之前有逃獄的前科,終身監禁。他不會讓秦子良一下死去,他要他慢慢的受折磨,直到他受不住死去……他的懲罰才結束。

    而這一次監禁,他絕不會讓他跑了。

    秦子良沒被移交帝都的警方,而是滯留在了a市,當然這是秦子謙利用手中的權利特地做的。

    再去去看秦子良的時候,廖正康也醒了,唯有朱迪還在昏迷中。

    時隔一個月,陳振洪對秦子謙的決定再沒有意見,他現在卡在a市不想升遷,就是相信秦子謙的能力。他更相信的是,跟著秦子謙,以後會有更好的發展機會。在秦子良的事情上,他更不會管秦子謙做什麽,反正秦子良不會死,那麽麻煩就不會惹到他身上。

    監獄裏。

    獄警打開門,恭敬地對秦子謙說:“秦先生請。”

    雖說是白天,可房間裏卻是昏暗的,獄警打開燈,秦子謙抬步走進房間裏,迎麵偶來的氣味讓他眉心一皺,房間比他上次進來要髒亂的多。

    秦子良縮在角落裏,看到是秦子謙來了,猛地撲了上來,麵色猙獰的如同一隻來自地獄的厲鬼。

    “秦子良,在這裏過的可好?”秦子謙踱步到距離鐵窗兩米遠的地方,打量著秦子良,被折騰了一個月,秦子良終究還是老了,他之前在外麵好生的保養著,看著像二十五歲的人,如今看起來和他真實年齡差不多了,再過一段時間,大概會比現在更糟糕吧。

    “秦子謙,你別給我機會出去,否則我要把你一口一口的撕扯碎了。”秦子良赤紅了眼睛,牙齒咬的咯咯作響。

    “那等你出來了再說吧。我來這裏是想通知秦先生要換一批人伺候你,上一批伺候你的人已經執行死刑了,沒了他們你的日子肯定過的很無聊,所以特地精挑細選了幾個人再給你送過來。不過這次不是死刑犯,而是外麵的鴨子,他們的功夫可比上幾個人好多了,懂得花樣也多,秦先生,你慢慢的享受。”

    秦子謙說完,拍了拍手,走進來的幾個人恭恭敬敬的對秦子謙鞠了一躬。

    “你們好好的伺候秦先生,記住,隻有一條,別讓他死了。”

    “是,秦先生。”

    秦子良破口大罵,可秦子謙對著他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隻是冷漠的看著他,如同看一隻蜉蝣一般。

    當初他怎麽對朱迪的,那他就十倍百倍的還在他身上。

    秦子良當真沒什麽可怕的嗎?

    不,隻要他高傲自以為自己很聰明,這種人有一個共同的缺點,害怕自己的驕傲被折斷,讓他苟且的活著比讓他痛快的死去,要痛苦十倍百倍。

    劉天怡是在去看朱迪的時候,碰到了廖正康的。

    他從秦子謙的口中聽說他腿的事情,對廖正康,他是抱著一份感激的,當時若不是他拚死救朱迪,隻怕他再也見不到自己的妹妹了。

    醫院的長廊很安靜,他抱著小籠包,慢步走到他跟前,“廖先生。”

    廖正康看著他,目光出奇的平靜,“還是叫我正康吧。”

    “謝謝你,正康。”劉天怡再度開口說道。

    “我想這句謝謝並不應該你來說,等著迪迪醒來了讓他親口和我說吧。”廖正康笑了笑說道,“我正要去看他,你是不是也要去?”

    “嗯。”劉天怡點點頭。

    “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抱著孩子,我們一起去。”廖正康態度坦然。

    劉天怡的視線落在他的腿上,歉疚越發的濃重,把小籠包遞到廖正康懷裏,他走到廖正康的身後,推動輪椅。

    小籠包不喜歡陌生人,可在廖正康的懷裏卻出奇的聽話,偶爾還吐吐口水泡,咯咯的笑。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迪迪要會一再的拒絕我,在他出事的那天後,我才拿到了資料,知道了他拒絕我的原因。天怡,你知道迪迪不能生育的事情嗎?”廖正康伸出手握住小籠包的小手,嘴角露出笑容。

    劉天怡推車的動作停了下來,沉默了許久後艱澀的說:“……知道。”

    他偶然看到朱迪的體檢報告知道的,那之後他就調查了很多的資料,試管嬰兒,代孕母親,甚至是把自己的寶寶過繼給他一個的想法都動過……但每一個念頭他都沒敢和朱迪說,害怕自己提出來會刺激到他,這件事情也就被耽擱了下來。

    “我那時候同他說,要多生幾個孩子,他從那句話之後,就開始漸漸的疏離我了,我想迪迪他大概是不想拖累我,才會那麽決然的劃清關係。”廖正康接著說道,“等迪迪醒來,如果可以的話,我想讓你勸勸他,我是喜歡孩子沒錯,可比起他,不要孩子也沒什麽。我害怕,我一個人去說,他會不相信。”

    “嗯……”劉天怡應了一聲繼續向前走。

    廖正康沒再說話,他想同劉天怡說的就是朱迪的事情,他會鏟除兩人之間所有的障礙,孩子的事情真沒什麽大不了的,領養的孩子隻要用心教導,也和親生的沒差別。

    兩人走到病房前,劉天怡推開門,病房裏儀器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躺在床上的人麵色白皙的如同一個瓷娃娃一般。

    劉天怡習慣地走到床邊,握住朱迪的手,輕聲說:“迪迪,我來了。”

    他說完這句話,轉身走到窗邊把窗簾拉開,拿起花瓶去換水。

    病房裏隻剩下了兩人,廖正康伸手摸了摸朱迪的臉頰,“你怎麽還不醒呢?已經一個月了。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所以才會故意假裝睡覺,讓我著急?迪迪,我已經知道錯了,醒來好不好?”

    靜,依舊是死一般的安靜。

    床上的人沒有任何的動靜,廖正康卻一點也不在乎,繼續低聲的說著自己想要說的話。

    這一個月來,他每天都到他這裏同他說話。

    醫生說,病人都是有自己的知覺的,他們能聽到外界的聲音,隻是肢體無法動彈。

    他不想讓他一個人寂寞的躺在這裏。

    “迪迪,還記得那一次嗎?你在崴了腳,我出現在你麵前說,好巧。其實一點都不巧,我跟著你走了一路,看到你受傷了,才忍不住出來的。那時候我就想,以後我們老了,也這樣扶持著,那場景一定很美。”

    “對了,還有那一次,你在書店裏碰到我……”

    廖正康一件件的絮絮的道來,他說的斷斷續續的,有時候記得不太確切了,就停下來,有時候說重複了,也不介意。

    劉天怡走了幾個來回,看到他這樣,歎了一聲,默默地退出了房間,坐在醫院的長廊外。

    他從不知道廖正康曾經為了朱迪做了那麽多的事情,現在知道了,隻覺得悵惘。

    朱迪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若是他這一輩子都無法醒來,廖正康的一片情深該怎麽辦?

    他想著朱迪的受苦了那麽多,還落得這樣的下場,心裏就忍不住的難受。低垂著腦袋吧嗒了一下眼睛,模糊的視野裏出現了一雙鞋,他忙擦去眼淚,抬頭看著來人。

    “怎麽又哭了?”言光路看著他,眉頭微微的皺起來。

    “沒什麽,剛才眼睛裏進沙子了。”劉天怡扯了個謊言,才發現自己的說法是多麽令人無法信服。

    言光路摸了摸他的腦袋,沒繼續追問下去,“怎麽一個人在外麵?”

    “廖正康在裏麵陪著迪迪。”劉天怡說道。

    言光路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而後語氣平靜地說道:“正康是個好孩子,如果迪迪醒來,他們在一起,劉天怡你不會有意見吧?”

    “怎麽會有意見?他們願意在一起,我高興還來不及。”劉天怡搖了搖頭,忙說道。

    “那就好……”言光路說了一句,拉起劉天怡說,“別坐外麵了,我們一起進去看看迪迪,等過兩天我就要回帝都了,恐怕沒那麽多時間來看他了。”

    “這麽快就回帝都了?”劉天怡有些舍不得。

    言光路揉了揉他的頭發,“我的假期已經用完了,傷也好的差不多了,再不回去,隻怕這職務也別做了。”

    劉天怡忙護住自己的頭發,兩人說著話,推開門,看到裏麵的場景瞬間安靜了下來。

    朱迪正在同廖正康說著話,他懷裏抱著小籠包,麵上掛滿了笑容。

    這是什麽情況?

    劉天怡幾乎失聲叫出聲,眨了眨眼睛,麵前的場景依舊還在,不是他在做夢,抬頭看了言光路一眼,言光路也在低頭看著他。

    廖正康聽到動靜回頭,笑容滿滿的拉著朱迪的手,“這兩位,一位是你的姐姐,一位是……你的爸爸。”

    “迪迪,你醒了?”劉天怡二步並作兩步衝到了病床前,想要拉住朱迪說話,可廖正康開口說的話,卻讓他臉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劉天怡,朱迪他不記得很多事情。”

    “怎麽會?”劉天怡結結巴巴的說,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可朱迪卻抬頭看著他,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姐姐,你和我長得一模一樣呢,真是好玩。”

    言光路慢了劉天怡半步走進房間裏,走到床邊,開口說道:“迪迪,你還記得我嗎?”

    朱迪搖了搖頭,看向廖正康。

    廖正康握住他的手,給了他一個安心的表情,“迪迪他隻記得和我在一起的事情,其他人的都不記得了。”

    劉天怡說不出話來了,因為朱迪的表情和說出的話都告訴他,廖正康說的都是真的。

    病房裏在刹那間沉靜了下拉,隻剩下了小籠包咿咿呀呀的聲音。

    不知道過了多久,言光路開口說道:“忘記了也好,其他的以後慢慢學,就當重新活一遍。”他扭過頭對朱迪笑了笑,接著說道,“迪迪,我是你爸爸,以後記住了。”

    “爸。”朱迪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伸手去握言光路的手。

    言光路伸手握住他的手,一如第一次將他接回言家時那般。

    劉天怡看著眼前的一幕,不知道為什麽,覺得有些傷感,但這種感覺一閃而逝。他拍了拍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最近真是奇怪,淨有些亂七八糟的情緒。朱迪忘記了過往是一件好事,那些肮髒齷齪的事情,就這麽過去了才好。

    “迪迪,叫我姐姐。”劉天怡伸手抱住朱迪的脖子,親昵的親了他的臉頰一下。

    朱迪彎了眼睛,很乖巧的說:“姐姐。”

    “真乖,迪迪。”劉天怡輕輕地在朱迪的耳邊說道。

    因為朱迪醒來的事情,劉天怡心情好到了極點,所以就在醫院裏陪著朱迪很久,直到醫生說醫院探視的時間過了,他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言光路現在住在秦家老宅,同他一起回去的。

    廖正康送兩人到電梯口,推著輪椅回病房了,這段日子他一直陪著朱迪,隻不過他住在另一間病房。

    到了病床前,廖正康靜默了片刻後開口問:“迪迪,你真不準備同他們說實話?”

    朱迪閉著的眼簾微微動了一下,卻是沒開口。

    等了許久,他沒開口說話。

    廖正康伸手幫他掩好了被子,“如果這就是你最後的決定,那我尊重你的決定,好好睡吧,什麽都別想了。”

    他伸手關了燈的開關,轉動輪椅要走的時候,黑暗中聽到朱迪輕輕的說了一聲,“謝謝你,正康。”

    十一點半,劉天怡和言光路回到了秦家,抱著小籠包回到臥室,就把自己攤平在床上,任由小籠包在身邊咿咿呀呀的說話。

    浴室裏傳出來嘩嘩啦啦的聲音,他知道是秦子謙回來了,卻懶得動一下或是說一句話。

    沒一會兒,浴室的們打開,秦子謙走出來,到了床邊,壓在他身上。

    他體重那麽重,壓得他一口氣喘不上來,差點背過去氣,連忙伸手去推他,“趕快起來,沉死了!”

    秦子謙微微的支撐起身體,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怎麽這麽晚才回來?”

    “迪迪醒來了。”劉天怡想起來這個消息,頓時來勁了,想坐起來,可是秦子謙的身體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桎梏,“快起來,我出了一身的臭汗,你剛洗過澡。”

    秦子謙往下又壓了一些,“不礙事,等下一起再洗一遍。”

    劉天怡被他壓得喘不過起來,一頭栽倒回床上,“迪迪忘記了以前的事情,隻記得他和廖正康之間的事情了,秦子謙,我覺得廖正康可能要成我妹夫了。”

    “嗯。”秦子謙把玩著劉天怡的頭發,淡淡地應了一聲。

    “你怎麽一點也不奇怪?”劉天怡看著秦子謙,他當時知道的時候,覺得自己都被雷劈了,失憶這種事情離他太過遙遠,忽然身邊有了位失憶患者,他還真是不適應。

    “他失憶了不是好事?”秦子謙望進劉天怡的眸底。

    “是。”劉天怡老實的點頭。

    “既然是好事,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

    “什麽邏輯啊。”劉天怡推了秦子謙一把,“我去洗澡。”

    秦子謙躺在床上,看著他的背影說:“言叔知道這事情了沒?”

    “我和他一起知道的。”劉天怡拿了睡衣,往浴室裏走,走到門口忽然回頭說,“你說,迪迪知道言光路不是我們生身父親的事情嗎?”

    “不知道。”秦子謙麵色沉靜的說道。

    “你怎麽就那麽肯定?”劉天怡擰了眉頭,他現在發現,秦子謙真是越來越多的事情瞞著他了。

    “你不是說他失憶了嗎?”秦子謙挑眉好笑的看著他。

    劉天怡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瞪了秦子謙一眼,嘭的一聲關上了浴室的門。

    洗澡洗到一半的時候,浴室的門忽然打開了,劉天怡看著站在浴室門口的秦子謙,一臉的黑線。

    秦子謙抬腳走進浴室,擠進浴池裏,很大的地方,擠進兩個人卻有些擁擠,秦子謙用手掬起一捧水灑在他的身上,“天怡,我們一起洗。”

    這命令的語氣,讓人恨得牙根癢癢,“你已經洗過了。”

    “再洗一遍也沒什麽。”秦子謙環住他的腰,手落在他的小腹上,“而且,醫生說的你的身體已經好了。”

    “你們男人真是沒一個好東西。”劉天怡嘴上罵著,心裏卻很高興。

    “的確沒一個是好東西,因為都是人。”秦子謙認真的說道,手指摸到他小腹上的一處傷疤,頓了一下,“現在有了帆帆和晗晗,以後我們都不要孩子了,有他們兩個足夠了。”

    “我還想要個女兒呢,別人都說女兒是貼心小棉襖,家裏隻有兩個男孩子,以後和我說貼心話的都沒有。”劉天怡眉頭一皺。

    “上次你生他們兩個的時候,已經讓我提心吊膽了一次了,天怡,那時候我真怕……”

    “女人生孩子都是一個樣的,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劉天怡扭過頭看著秦子謙,“不過下次再生的時候,你一定要陪在我身邊。”

    秦子謙捉住了他的手,湊在嘴邊親吻,“嗯,一定會。”

    ……

    雲雨一番後,劉天怡累到了極點,最後是被秦子謙抱著出來的。

    迷迷糊糊中,聽到寶寶的哭聲,他無意識的推了一下秦子謙,“去看看寶寶。”

    軟糯的聲音裏滿是睡意,秦子謙起身到搖籃邊,抱起小籠包檢查了一下,發現是孩子尿了,熟練的給孩子換了紙尿褲。

    等著再回到床上,卻是怎麽也睡不著了。

    將劉天怡撈回自己的懷裏,他扒著他的胸膛睡的正熟。

    夜裏靜悄悄的,他聽到窗外風呼嘯的聲音,而後有雪花打在了窗上。

    一片。

    兩片。

    無數片……

    他腦中忽然閃過曾在書中看到一句話——琴瑟在禦,歲月靜好。

    現在大抵是如此吧。

    朱迪出院的這天天氣正好,陽光明媚,萬裏碧空,一點都不像是冬天要來的樣子。

    廖正康讓司機將車緩緩地停靠在了路邊,向車窗外環顧了一下,最後在那棵法國梧桐樹下頓了一下,朱迪上身穿著灰白色的小羊絨外套,下身穿著一條黑色的皮褲,懷裏抱著他的包安靜地站在那裏。

    打眼看過去,梧桐葉簌簌地落下,如同無數隻蝴蝶在輕顫著翅翼,環繞在他身邊。

    他從認識他的時候,便知道他是美麗的。

    隻是此刻的美麗,添加了些許的淒涼,他單薄的身子隨著蘇瑟的冬風一吹,仿佛要隨風飄散了一般。

    他推開車,緩步走上前,清了下嗓音叫了一聲,“迪迪。”

    朱迪抬頭看著他,露出一個笑臉:“你來了。”

    “嗯,我們回去吧。”他伸手要幫他拿包。

    朱迪搖了搖頭,“我自己可以的。”

    廖正康的手一頓,而後收回了手,扯了扯唇說道:“那好,先上車,他們都在等著我們。”

    幫他打開了車門,看著他上了車,廖正康轉身隨後上了車。車子緩緩地行駛向前方,廖正康側過頭,“過幾天我要回帝都了,迪迪,跟我一起回去好不好?”

    朱迪依靠在車座上,沒有立刻回答。

    他不想回去,好不容易結束了一切,他隻想找個地方好好的休息一下,太累了,從骨子裏散發出的腐朽的氣息,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遲暮的老人,連動一下都覺得沒有任何力氣。

    可留在這邊,隻會讓劉天怡他們察覺到自己並沒有忘記過去。

    良久後,朱迪開口說道,“好。”

    廖正康看了他一眼,笑了笑說道:“你是不是累了?不如你先睡覺,等下到了我會叫你的。”他說著,讓司機調了下空調的溫度,又打開了音樂,鋼琴曲緩緩地從中流出來,很舒心。

    朱迪動了動含糊的應了一聲,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包裏,長如海藻般的頭發流泄下來,遮掩了他的麵容。

    車裏陷入了安靜。

    大概一個小時候,才到了秦家的老宅。

    外麵有傭人看到他的車,急急忙忙上前拉開了車門,張嘴想要叫一聲廖先生,卻被廖正康阻止了。壓低了聲音,他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而後下車,轉到另一邊,拉開車門把朱迪輕輕地抱了下來。

    朱迪睡的很安穩,直到把他抱進了房間,他還在睡覺。

    廖正康掖好了被子,站在床邊俯瞰著他的容顏,想起醫生說的話,心裏酸澀不已。真的沒有影響嗎?不,朱迪現在的神經比一般人要脆弱的多,他記憶力也越來越不好,隻是他自己沒發現罷了,上一次,他同他說話的時候,他遺漏了很多的事情。

    不知道過了多久,廖正康走出了房間,眉心皺的緊緊地。

    走到大廳,劉天怡正在同兩個孩子玩耍,看到他過來了,問:“迪迪他睡著了?”

    “嗯。”廖正康走到沙發邊,小籠包蹭蹭兩下爬到了他身邊,坐在他的腿上,嘴裏咿咿呀呀的叫著。

    劉天怡要把小籠包抱回來,因為廖正康的腿雖然好了,可是過度勞累的事情還是不能做,比如開車。他曾經見過他腿做複健時候的情景,那場麵他再也不想看一次。

    廖正康為了迪迪做了很多的事情,他打心底覺得,過意不去。

    “迪迪要和同我一起去帝都。”廖正康不是多話的人,也就是和朱迪在一起的時候,才多一些話。

    劉天怡聞言,眉頭一挑。

    “他自己決定的。”廖正康對上他的眼睛,強調說道。

    “既然是他自己的決定,那我就沒任何意見。”劉天怡愣了一下而後說道。

    廖正康笑了笑,沒再說話。

    送行宴在秦家舉行的,秦家上下的人都來了,家裏看起來很熱鬧,朱迪很開心。小籠包很喜歡他,扯著他衣服的前襟不肯撒手,最後還是劉天怡強行把他抱走,才算了事。

    朱迪回到房間裏,開始收拾自己的行李,夜已經深了,他卻一點睡意也沒有,或許是因為下午睡的多了。

    門口響起敲門聲,他放下手中的衣服,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劉天怡站在外麵,“迪迪,你明天就要回去了,我想咱們好好的聊聊。”

    “進來吧。”朱迪讓開了一步,讓劉天怡進來。

    劉天怡走到床邊坐下,看著朱迪,心裏有些悵惘,“迪迪,你真的決定和廖正康走了嗎?”他始終有些不放心,哪怕廖正康為朱迪做了那麽多的事情。

    岑珮凡是廖正康的母親,因為廖正康腿的事情,他現在對朱迪沒有丁點的好感,若是朱迪和廖正康走到一起,他害怕朱迪以後的路會很難走。

    “我已經決定了。”朱迪淡淡地說道,垂下的眼瞼形成了一道暗影。

    劉天怡頓了一下,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過了很久後,他又問:“迪迪,你既然決意去了,到了帝都那邊,如果有事可以去找爸爸,別一個人扛著。”

    朱迪點了點頭。

    劉天怡拉著他絮叨了很久,直到深夜才離開。

    送他走之後,朱迪把衣服全部放進行李箱裏,躺在床上攤平了四肢,看著懸垂下來的吊燈,胸口有些淡淡的傷痛。去找言光路嗎?他已經給他添了那麽多的麻煩,還有什麽臉麵再去找他。

    秦老太太說,言光路從小到大都沒受過苦頭。

    可這一次,他為了救廖正康,差點沒了命。

    言光路是為了誰才去救廖正康的,他比誰都明白。

    他或許是上輩子作孽太多,所以這輩子老天要懲罰他,讓他受這麽多的磨難,靠他太近的人,都會被他連累。言光路、廖正康、劉天怡、秦子謙……他們每一個人,為了他都付出了太多的代價。

    如果可以,他想離他們都遠遠的。

    這樣他們就不會被他連累了。

    想到這裏,朱迪把自己埋進了被子裏,眼前一片的血腥。

    真的很累……

    很累……

    翌日。

    鬧鍾把他早早的叫起來,朱迪看了下時間,頭昏腦脹,昨天睡的太晚了,窗戶又沒關好,所以有些感冒。

    他洗漱了一番,喝了杯熱水感覺到好了一些。

    班機時間是早上九點鍾,洗漱了一番後,劉天怡過來叫他去吃早餐。

    離開秦家,並沒有想象的那般瀟灑,雖然隻是住了短短的一段日子,可他很喜歡秦家的氛圍,很暖很溫馨,讓他有種家的感覺。這和言家給他的感覺是不同的,言家除了言光路外,每個人都和他隔著一層,即便他們不說,他也能感覺的出來。

    劉天怡、秦子謙要送他們去機場,被朱迪給推辭了。

    他不喜歡離別的場景,還是就這樣別過就好。

    劉天怡執拗不過,隻得同意。

    抵達機場,已經是八點半,朱迪覺得腦子昏沉的更加厲害,坐在候機室,依靠著椅子就睡著了。

    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飛機的時候。

    廖正康遞給他一杯熱水,聲音裏帶著責備,“你生病了為什麽不告訴我?”

    “我以為沒事的。”朱迪說完,咳嗽了一聲,聲音沙啞。

    “你現在身體不同以前,一點小病都會釀成大病,以後有哪裏不舒服的,要立刻告訴我。”廖正康絮絮叨叨的說著。

    朱迪低著頭,差點又睡過去,害怕廖正康再訓斥,連忙點了點頭,“嗯,我知道了。”

    廖正康眉頭依然是緊皺著的。

    下了飛機,兩人坐上車,朱迪再次睡了過去。

    廖正康讓人直接把車開到他的公寓,同時吩咐了醫生過來檢查。

    醫生檢查後,開了一些藥物,讓廖正康準時給朱迪服用。

    廖正康端了杯溫水,給朱迪喝,他睡的迷迷糊糊的,可還是知道把藥吞咽下去,很乖順的樣子。看著他這般模樣,他心底裏僅有的那點怒氣也消失了,隻餘下了無奈。

    喂過藥後,朱迪縮在被子裏,廖正康坐在床邊,怔怔的看著他安靜的麵容。

    仿佛著了魔一般,伸手去碰觸他。

    可就在他的手快碰到朱迪的那一刻,他聽到他唇裏吐出了二個字,動作戛然而止。

    他說的是——

    言光路。

    他的手指僵硬著,麵上的表情也在刹那間空白了,渾身的血液在聽到那二個字瞬間凝固。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猛地站起來,大步的向外走。

    房門哢嗒一聲關上,隔絕了兩個人的世界。

    感冒拖遝了一周之久,朱迪幾乎一直在沉睡,他醒來的時候,很少看到廖正康,公寓裏照顧他的人告訴他,廖正康在忙。他想了想也是,他耽擱了那麽久的時間,應該積壓了不少的事情。

    這麽想著,他也就沒放在心上。

    再次意識清楚的見到廖正康,是在一周以後的事情。

    他去圖書館拿資料,他在一群人的陪同下進了圖書館對麵的酒店。

    廖正康還真的是很忙。

    朱迪抱著書,站在馬路的對麵,覺得自己有些冷,包裏手裏嗡嗡的響,他沒許久後才察覺到。

    拿出手機喂了一聲,電話那邊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迪迪,你回來了?怎麽不回家看看。”言光路的聲音從電話那邊靜靜的流淌入耳中。

    朱迪握著電話的手瞬間抖了一下。

    “……等我有時間了就回去。”許久後他輕聲說著。

    言光路沉默了一會兒說,“那好,等你有時間了打電話給我。”

    “嗯,我這邊還有事情,先掛了。”他說完,不管那邊是不是還有話要說,便掛斷了電話。捏著手機,他下意識的再抬頭看向馬路的對麵,那些進去的人又出來,以廖正康為首,他依舊是那麽的打眼,一眼望過去就能看到他的身影,隻是與剛才不同的是,他身邊跟著一位漂亮的女孩子。

    收回了目光,朱迪快速的走到公交車站前,上了一輛公車,卻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他現在對自己的心情很複雜,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言光路和廖正康。

    一個是他愛的,一個是愛他的。

    決定割舍言光路,可每次看到他的時候總會覺得心裏滑過淡淡的傷痛。他想幹脆和廖正康在一起,麵對他的時候,總覺得心裏內疚,他為他做的已經夠多了,再讓他這麽單方麵付出下去,他是多麽的壞才會這麽做。

    如果感情可以像開關那樣自動控製就好了。

    依靠在冰冷的玻璃窗上,他不無喟歎的想著。

    車子開到七裏河,他下了車,這裏正在舉行一年一度的河神祭拜,他在人群裏閑閑的逛著,不知不覺中走到了娘娘廟。娘娘廟,在別的地方稱為月老廟,隻是這裏的月老變成了月老娘娘。

    朱迪怔怔的看著那個慈眉善目的老人家,抬腳慢步走進了大堂。

    跪在蒲團上,虔心的祈求。

    如果可以,他寧願自己紅線的另一端係著的是……虛無。

    祈求言光路後半生能平安康健,祈求廖正康能喜歡上別人,結婚生子,一生無病無災,如果能夠實現,他願意用為數不多的幸運來換。

    二叩首,朱迪抬起頭,靜靜地觀望著月老娘娘。

    他轉身出廟堂的時候,包裏的手機再次響起,拿起來看了一下是廖正康的。

    接通電話後,廖正康的聲音有些急促,“你在哪裏?”

    “在七裏河這邊。”朱迪繼續往外走。

    正是初冬時分,月老廟外楓葉林染了霜火紅的一片,他拾階而上,慢慢的往山上走。

    “我現在去接你回來,手機保持通訊。”廖正康平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語氣稍微緩和了一些說道。

    “等下我可以坐車回去的。”朱迪說著,彎腰撿起一片楓葉。

    “我反正也沒事,現在去接你,等下一起吃飯。”廖正康堅持。

    他頓了一下說:“嗯,那我等你。”

    楓葉林裏比外麵要冷,朱迪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身邊的遊客漸漸的變少的時候,他才感覺到自己有些冷,攏了下身上的衣服,哈了口氣。

    廖正康再打電話的時候,他看了下周圍,說:“我在半山腰,現在就回去。”他記得他的腿腳不好,不能做劇烈的運動,雖然這山坡並不陡峭,可對他終究是不好的。

    沿著來路回去,走到一半的時候,他腳下驀地停了下來,視線看著不遠處的那人,哈出的霧氣迷蒙了眼睛。

    廖正康站在不遠處,朝他招了招手。

    他這才反應了過來,快步走到他跟前。

    “怎麽穿的這麽少?”廖正康握住他的手,入手的溫度一片冰涼,他擰了眉頭,要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

    “你別脫了,我沒覺得冷。”朱迪忙按住他的手,讓他別繼續下去。

    “你感冒還沒徹底的好,我可不想再繼續照顧你一周的時間。”廖正康撥開他的手,把外套脫下來,披在了朱迪的身上,“我身體健康著呢,你不用擔心。”

    外套包裹著身體,屬於廖正康的溫度和氣息強勢的侵入感官,朱迪抬頭露出一個淡笑,“怎麽這麽快就忙完了?”

    “沒多少事情,所以很快就結束了。”廖正康笑著說道,不經意的伸手握住他的手,“迪迪,明晚有一個宴會,你可以做我的女伴出席嗎?”

    “不能找其他的女伴嗎?我明天和老師約了,要一起補習。”朱迪有些為難。

    “找不到才不得已求你的。”廖正康並不放棄,“補習的事情可以推遲一下嗎?老師那裏如果有困難的話,我可以去開口說。”

    “沒有,我可以。”朱迪忙點點頭說道。

    廖正康的麵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許,兩人慢慢的順著台階走下去,越往下人就越多,很多人在求姻緣。他從不相信姻緣天注定一說,可被這樣的氛圍感染,他心裏覺得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天注定,不然怎麽會那麽巧合,讓他碰到朱迪呢?

    拉著朱迪一起拜祭月老娘娘,廖正康許了願後,又把自己錢包裏的錢全都捐做了香油錢。

    廟裏的主持,笑著說兩人有緣,非拉著廖正康送了他兩根姻緣繩。

    很土氣的那種紅絲線編織成的兩個簡易的手鏈,朱迪一點都不覺得這繩有什麽用,被廖正康逼著戴上去的時候,他還笑他傻,廟裏的主持分明是把他當作了冤大頭,所以才會給這些小恩小惠。

    “為了你,怎麽傻我都樂意。”

    廖正康係好了手鏈後,望著他的眼睛,笑意滿滿的說道。

    走到廟外,已經是夜晚,到處掛著紅燈籠,熙熙攘攘的人群,道路兩邊則是各種小攤。兩人原本想回家的,可中途碰到了一位老相士,非要給兩人算姻緣,還說不準不要錢。

    廖正康剛被月老廟的主持誇得心情好,對著老相士也就沒那麽苛刻,拉著朱迪坐下,讓老相士給兩人算命。

    老相士看著朱迪的手相,良久後皺了眉頭,沒說話看向廖正康。

    給兩人看完後,老相士對廖正康說:“先生天庭飽滿,福相綿澤,這一生必定大富大貴,隻可惜情路坎坷,需得吃一番苦頭,但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相信最後必定逢凶化吉。”

    “他呢?”廖正康聽到情路坎坷,在心裏點了點頭。是挺坎坷的,都做了那麽多的事情,還沒能把人娶回家,甚至連一句我愛你都沒聽過。

    老相士搖了搖頭,“紅顏薄命,一生飄零意難平……”

    廖正康聞言變了臉,拉著朱迪站起來,“故弄玄虛,就知道你們這些人迷信,不可信!”

    老相士沒吭聲,自顧自地整理著攤位前的東西。

    因著這段插曲,廖正康也沒心思逛廟會了,拉著朱迪回了車上,“開車。”

    車子緩緩地行駛,廖正康沉默了片刻後,對朱迪說,“有我在,就不會讓你有事的。你別相信那個老相士的話,算命什麽的都是假的。”

    “我沒相信,你看你眉頭都皺起來了,看著不像是我相信,倒是你相信了。”朱迪故作輕鬆的笑了笑說道。

    在外麵找了一家飯店,吃了晚餐後,兩人就回到了公寓。

    廖正康逼著朱迪又喝了兩劑藥,害怕他的感冒好的不徹底。藥裏有安眠的成分在,他喝完了藥,昏昏沉沉的睡著。

    廖正康洗完澡後,穿著睡袍坐在沙發上,想到老相士的話,心頭越發的惱怒,他當時就不應該放過他,而應該把他的攤子給砸了,才能解他的心頭恨。

    一杯酒見底,他拿出手機給行政助理打了一通電話,“七裏河那邊亂占街道的情況比較嚴重,你叮囑下麵的人多對那邊加緊管理。”

    行政助理對他大半夜打電話說這個事情感覺到莫名,不過還是應承了下來。

    掛斷了電話,廖正康又倒了一杯酒。

    一杯一杯的酒喝下去,他摸著有些頭痛的太陽穴,跌跌撞撞的起來,剛走了一步,腳下一個沒留神,踩到了一個障礙物,整個人向前撲到了過去,手擦到花架子,上麵的瓷瓶直直的跌倒在了地上。

    嘭的一聲,瓷瓶碎裂開來。

    廖正康掙紮著想要起來,可起來了一下,又重新趴在地麵上。

    算了,就這麽睡覺吧,他實在是太累了。

    朱迪睡的模模糊糊的聽到隔壁有東西摔碎動靜,一下從夢中驚醒了過來,而後下意識的往廖正康這邊跑過來。

    他和廖正康的房間隻隔了一堵牆,所以隻走了幾步就到了。

    敲了敲門,叫了一聲:“正康?”

    裏麵沒有動靜,他又敲了一下,感覺著不對勁,他伸手擰了下門鎖,門哢嗒一聲打開。他走進房間裏,看到地麵上炸裂開來的瓷瓶,和倒在地上的廖正康,有些頭疼。

    避開碎裂的瓷片,走到廖正康跟前,他伸手拍了拍廖正康的臉頰,“正康,你醒醒。”

    廖正康睜開眼睛,看到是他,打了一個酒嗝,“迪迪啊,我做夢又夢到你了麽?”他笑著伸手去碰他,摸著他的臉頰,“是溫暖的,這一次好真實,迪迪,你怎麽總對我這麽冷冰冰的,笑一個給我看好不好?”

    朱迪想要拉開他手的動作頓時停了下來,他看著廖正康像個孩子似的,露出笑臉,不知道為什麽有些心疼。

    “我真的好心疼你,你總是那麽不開心,我想讓你開心一些。可我不知道怎麽做……其實……我很想讓你真的失憶的……”

    幾秒鍾的時間,他卻感覺過了很久,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隻有自己安靜的呼吸聲。他不明白自己有什麽好的,能讓他用情如此的深。對廖正康,他不知道是怎樣的感情。

    他很好,好到讓他手無足措的地步。

    他可以放下手頭上重要的工作,隻為了陪著他一起去淘一本書;他可以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全,赴死救他,弄殘了自己的一條腿;他可以對著一動不動的他,說整整一個月的話……

    他做的每一件事情,他都記在心底裏,也為他感動過。

    可說愛他,他的心卻沒有那種悸動的感覺,或許他已經喪失了愛人的能力,哪怕現在對著言光路,他有的也隻有淡淡地心痛。如果廖正康執著和他在一起,他可以和他在一起的。

    但他要的不隻是這些,他要的是他的心,他的感情,這些他給不起。

    沉默地想要把倒在地上的人扶起來,可是廖正康的身量極高,他努力了幾次都沒能把他弄動。家裏的傭人隻有一個,今天還因為孫子過生日放了假,朱迪想了想,還是拿了掃帚把地上掃幹淨,而後拖下了床上的被子,鋪在地上兩層後,將廖正康半是拖半是拽的弄了上去,又給他蓋了一層被子。

    做完這一切,起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廖正康卻忽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將他整個人往自己的懷裏一拉。

    冷不防的被拉了一下,他整個人向前撲,恰好倒在他的胸口前。

    下一秒鍾,廖正康緊緊地抱住他,整個人再次安靜了下來。

    如果不是聞著他滿身的酒氣,他會以為他在裝醉。

    朱迪動了一下,沒能拉開廖正康的手,剛才把他拖拽到地鋪上,已經消耗了他所有的力氣,拉不開隻能安靜的躺著。房間裏空調開著,暖風送進來,發出輕微的呼呼聲。

    他依靠著他的胸膛,不知道什麽時候,閉上了眼睛。

    而就在他睡著不久後,廖正康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看著懷裏的人,明亮的眸子貪戀的看著他熟睡的容顏,其實在他把他拖拽到地鋪上的時候,他就清醒了,隻是他私心的不想這麽醒過來。

    這一次就讓他自私一次吧,假裝沒清醒,和他獨處一段時間。

    手臂輕輕地攬著懷裏的人,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廖正康再度閉上了眼睛。

    翌日。

    朱迪醒過來的時候,有那麽一瞬間的腦子空白,因為他的手腳扒著廖正康的胸膛,他身上原本穿著的浴袍就寬鬆,而此刻這件浴袍般挎著掛在他身上,裸露出精壯的肌肉。

    他像是被燙到了一樣,手忙腳亂的爬起來。

    在他起來的那一刻,廖正康發出一聲輕哼,睜開眼睛,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麽在我房間裏?”

    “昨晚你喝醉了,我想把你弄到床上……”朱迪慌亂的解釋,不想讓廖正康誤會自己。臉色一陣白一陣紅,越是急他就越解釋不好,額頭上的汗水不停地冒出來,解釋了半天反而像是自己趁人之危似的。

    廖正康俯首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睡袍,眉尾微微的挑起來,“我這衣服是你扒開的?迪迪,你要是真的心急,直接和我說一聲就可以了,我可以隨時……”

    他邊說著邊漫不經心的把浴袍的帶子係好,戲謔的看著他。

    “我沒有!”朱迪擰著眉頭低叫了一聲。

    見他是真的急了,廖正康才覺得自己的玩笑開的有些過了,收住了麵上的笑容,說:“嗯,你沒有。”

    他原意是想告訴他,他相信他的話。

    可是這話在朱迪耳裏怎麽聽都像是在委曲求全,咬著下唇他再次說了一聲,“我真的沒有。”

    他對著事情很抗拒,是以前留下的陰影,他根本不願意碰別人,尤其是男人。每次和別人接觸,他都要花費很大的心力和精力來抗拒來自心底裏的惡心和害怕。

    他知道很多人和那群人渣不同,可身體已經形成了本能的反應,他無法控製。哪怕是言光路和廖正康,他們每次碰觸他,他都在刻意的壓製本能的反應。

    這也是他不願意答應和廖正康在一起的原因。

    娶他進廖家,難道要廖正康一輩子不碰他嗎?退一萬步說,他能克服心底裏的恐懼和他進行正常的生活,他也無法為生一個健康的孩子。他這種人,根本無法給別人基本的幸福。

    “好了,我知道你沒有,別放在心上好不好?”看著他麵色越來越難看,廖正康伸手想要搭在他肩膀上。

    可在他碰到之前,朱迪忽然站起來,聲音喑啞的說:“對不起。”

    他說完這句話,幾乎是落荒而逃。

    躲到自己的臥室裏,他將自己扔在了床上,拚命的咬著自己的手腕,逼迫自己忘記腦海裏湧躥出來的畫麵——那些他早就已經忘記的畫麵。

    廖正康跟著他來到臥房門口,離著五六步的距離,聽到他關門的聲音,心裏一沉。

    他剛才隻是想同他開個玩笑,沒想到他會反應那麽大。

    “迪迪,對不起,是我不好。”敲了敲門,廖正康輕聲地道歉。

    他現在真是後悔死了,明明他和他的關係好不容易親近了一些,卻因為他一時興起的玩笑而粉碎了。稍微動一下腦筋,就應該知道,問題出現在了哪裏。朱迪經曆過的那些事情,怎麽會那麽輕易地忘掉,而他一直沒動他,甚至沒親吻他,就是害怕他回憶起過去的事情。

    剛才他說的那些話,一定勾起了他過去的回憶。

    他真是個混蛋。

    “迪迪,你出來好不好?”敲了半晌的門,廖正康有些灰心喪氣,耷拉著腦袋站在門口,眼眶有些紅。

    朱迪聽到門口的聲音,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現在的樣子,拚命壓下心頭的酸澀,揚聲說:“我沒事,就是昨天沒睡好,你先去吃早餐上班吧,我睡好了就出去了。”

    他沒怪他,這事情廖正康有什麽錯?

    錯的是他的命運,一切都是他的命。

    如果廖正康一定有錯的話,就是喜歡上了他這個人。

    門外敲門的聲音漸漸的停了下去,他才起身走到浴室裏,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扯了一個笑臉,“不是說要堅強的麵對過去嗎?朱迪,那麽多苦難你都挨過來了,不要再這個時候再為難自己、為難別人了。”

    洗了把冷水臉,他換了身衣服,準備出門去學校一趟,可打開臥室的門,看到站在門口的廖正康,頓時有些慌亂。

    “迪迪,剛才對不起,我不應該說那種話。”廖正康很認真的道歉。

    “……說對不起的應該是我,是我不應該情緒化。”朱迪皺了下鼻子說道。

    廖正康見他這般模樣,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頭發,可是伸到一半才想起來,他不喜歡別人的碰觸,所以僵硬在了半空。

    朱迪伸手把他的手握在手心裏,“你今天沒工作嗎?”

    “今天暫時沒有。”廖正康怔了一下後,嘴角止不住的揚起來,眼裏越發的明媚。

    “我看到外麵下雪了,你如果沒事的話,我們出去看看雪吧。”朱迪側目看向窗外的雪。

    昨晚開始下的雪,此刻還未停,外麵雪白的一片,看起來像是童話裏的世界。

    “嗯,你會堆雪人嗎?”他難得有玩興,廖正康腦子裏快速的想著哪些好玩的遊戲。

    “不會。”朱迪搖了搖頭,他小時候整日被困在屋子裏麵,每次下雪隻能隔著窗戶看,想要玩雪是不可能的事情,後來長大了,有機會了,他卻已經沒了當初玩雪的心。

    “等下我教你。”廖正康拉著朱迪的手,往外走。

    “好。”

    到了外麵,雪已經深的沒及腳踝向上的一些地方,朱迪穿著雪地靴,一腳踩上去一個黑乎乎的洞露出來,他笑了笑,鼻尖凍得紅紅的,也沒覺得冷。抬頭看向不遠處正在堆雪人的廖正康,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廖正康戴著手套滾了兩個雪球,又拿了根胡蘿卜做鼻子,沒找到煤球就用黑色的紙團成了圓球左眼睛。

    朱迪在一旁拚命的哈著熱氣,站在雪地裏實在是太冷了,開始沒感覺,現在冷覺上來了,才發現在雪地裏玩並不是電視裏演繹的那般唯美。

    “好了。”廖正康貼上一個自己動手剪成了的嘴巴,得意的抬了抬下巴,這種成就感比完成一項工程都要來的滿足。

    “一個雪人太孤獨了,我們堆兩個吧。”朱迪說著,拿起鐵鍬在廖正康的旁邊開始堆疊雪人。

    廖正康也幫忙,因為第一個有經驗了,第二個就快了起來。

    兩個雪人並排在一起,咧著紅嘴巴露出大大的笑容,並不好看,可卻是兩人第一次共同完成的結果。 △≧△≧

    廖正康把自己的圍巾拿下來,給兩個雪人圍上,還特地跑回家拿回來相機給兩個雪人拍了照。

    “等回頭一定要把照片洗出來。”廖正康調出剛拍好的照片給朱迪看。

    朱迪點了點頭,嘴角也帶了淡淡地笑容。

    兩人在說笑,沒有發現不遠處停下來的一輛車,車上下來的人,正一步一步的走過來。

    直到那人走到跟前,廖正康和朱迪才注意到他的到來。

    岑珮凡穿著一身皮草站在雪地裏,麵色發青,在廖正康開口叫他‘媽’的時候,他拎起手中的包就往朱迪的身上砸,可惜他的包沒砸在朱迪身上,而是被廖正康攔了下來。

    他的包邊緣是金屬,這麽砸下去,在廖正康的臉上劃下了一道口子,看著有些駭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