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顧南軒上了車，一路上他沉默無言，食指抵在唇邊眉頭緊鎖，不知在想什麽。我覺得很悶，問道：“顧總，你...”

    “不用這樣拘謹，叫我的名字就可以。”

    我戚了戚眉：“顧總，您現在是我的上司，公私分明是您時刻掛在嘴邊，我想直呼您的名諱並不好。”

    何止不好，讓其他員工聽見我對他直呼其名，不亞於親手把自己和他都推上了風口浪尖。

    “這裏沒有外人，另外。”他眉頭舒展開，斜眼看著我，嘴角扯出一個挑釁的弧度：“你說的沒錯，我現在是你的上司，所以把您字下麵的心也去掉，這是命令。”

    我有點語結，不想順從。論心講，光是現在不得不待在他身邊，我都怕哪天打個盹一睜眼，就看見那個女人牽著玉寶站在我眼前，真是處處都不敢再越雷池半步了；況且，如果他說的外人是指電燈泡，我想馮東就像東方明珠，最刺眼的就是他，還偏偏哪兒都有他。

    “顧總，我們要去見的那一位，是您的兄長，顧升先生嗎？“

    “是。“他便沒有再糾纏於稱謂，戚眉點頭，又搖了搖頭，語氣很低沉。“也不是。”

    總覺得很複雜，也不是我該過問的，我便保持了沉默。馮東將車子停靠在九門附近，他沒有跟上來，我和顧南軒下車，進了東瑞茶莊。

    踏在木質的樓梯上時，我才惦記起提醒顧南軒沒有買禮物。他看到我一臉尷尬，卻隻是淺笑著道了聲沒事，便步進走廊推門而入。

    屋子很空闊，並沒有置放什麽特別的擺設，反而顯得很雅致。

    蒲團圍著木桌，桌上的紫銅香爐散發出不知名的香味，一個男人就端坐在桌前，身後的屏風不及他坐下的高度。他眼眸半眯，平靜的溫著茶壺。

    我覺得他站起來應該要與這一米九的門沿比齊的，身材十分高大健碩。濃密的一字眉，八字胡，臉上卻罕見皺紋，所以並不顯老，隻能讓他看起來更加陽剛成熟，甚至有一點性感。

    看著他的眉眼，我覺得他長得像一個明星。對，他長得很像陳道明，隻不過，他的臉型輪廓還要更硬朗許多。

    顧南軒看見他，淡笑一聲便自然的坐了下去。我卻突然感覺如坐針氈般尷尬，因為我看見了薛筠。

    “南軒，你怎麽也來了？你、你和顧升大哥有生意要談嗎？“

    “嗬嗬...顧總親自邀約，就算沒有生往來，單吃頓飯，也算幸事。“

    薛筠聞言點了點頭，她就坐在顧升旁邊，懷裏抱著一件深黑色厚重的風衣。她看見我，神情很明顯的怔了下，旋即很直白的皺起眉，仿佛在質問我為什麽會跟著顧南軒一起過來。

    “坐。”

    顧升的聲音很沙質，將我驚醒，我看向顧南軒，見他點頭，才敢入座。我看見對麵的薛筠折疊好風衣，嘴角生硬的勾了勾，她舉起茶杯對我說“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見到戈小姐，今天很熱，一路過來你口渴了吧？“

    看著那遞上來的茶杯，我受寵若驚，的確是驚到了，一時沒有動作。顧南軒低低一笑，他很自然的將茶杯又推了回去，道“服務員，添副茶杯...對了，可能我沒提及我們是倆人一起過來，顧總，您不會介意吧？“

    顧升的笑很特別，風輕雲淡的那種泰然，他將薛筠手中的茶杯接過，便淺抿半口：“當然不會。“

    明白過來的我，那絲驚訝已然轉變為惱火和冷笑；而薛筠也似乎已從顧南軒的舉措中領悟了很多，她看著我，更如針芒紮眼了。

    服務員很快端著一副嶄新的茶具進來，顧升向她微微點頭：“菜齊，便端上來吧。“

    “好的。“

    顧南軒將手表摘下來，他看著香爐徐徐飄散的煙霧，突然道：“既然薛小姐是跟顧總一起來的，那看來，鼎盛是有意與薛氏合作？“

    薛筠著急了，她想說些什麽，顧升卻在她之前就沏好茶推到顧南軒身前，嘴角微勾“南軒，薛小姐對你的感情，你不會不明白，如果不是聽說你要來，她怎會和我這樣的大叔一起飲茶，你何必這樣說？“

    他們說話，太高深莫測，太費力了，就像一個皮球，有人壓，就有人要不動聲色的彈回去。我聽得很累，在這點上，急躁而撓著手背的薛筠倒和我相同。

    沒一會兒，菜就上齊了，直到那時我都不明白顧南軒來見他的意義何在。我戚眉看向他，見他點頭，才敢拿起筷子。

    “這八寶甲魚是茶莊的招牌，生津活血，味道也稱得上品。“顧升舀了碗甲魚湯抿了口，語氣頗為讚賞，卻麵無表情：”聽說這種紫參海龜本來在國外海域生存，千禧年後才被漁商引進到國內淡水區域與黑魚一起飼養。它也是食肉性生物，不過不及黑魚繁殖力強大和凶猛，等飼養員發現後已不過寥寥幾隻。“

    “可笑的是將它們與黑魚隔離飼養後，它居然咬破了漁網又返回到黑魚的領域，弄得那位漁商最後是血本無歸。南軒啊，你說這甲魚，是否太過愚笨了？“

    顧南軒並未回應，隻是也盛了半碗在嘴角品鑒，點頭道：“不錯，這味道，的確稱的上頭牌。“

    “不過，您說這甲魚愚笨，我倒覺得它具備肉食性生物的野性。黑魚危及它的生存，它自然要將黑魚踐踏為餌食，撕咬的支離破碎。失了這野性，如同懼怕天敵便上了岸的魚，天都容它不得。況且，您也說了它是海龜，卻飼養在淡水區域，所以，它應該並非輸於不及黑魚凶猛，若把淡水變為海水...“

    顧南軒放下瓷勺，直視著顧升，笑的很平靜：“恐怕，它能把這黑魚趕盡殺絕。“

    “啪~“

    我嚇得手一軟差點把茶杯都摔地上去，我不敢看顧升聞聲瞟向我的眸子，低頭假裝若無其事的去夾一隻海參，薛筠冷笑一聲，掐在我要夾到這隻海參的前一秒，一筷子夾走了它。

    我麵色一怔，看著薛筠表情得意，一時尷尬的停滯了動作。一雙筷子卻倏然闖入視野，回過神時碗裏已經多了一隻海參。我轉身去看，顧南軒像什麽都沒做過一樣，平淡的抿著茶水。

    再抬起頭去看薛筠，她在咬牙切齒。

    我什麽都沒說，心裏微暖，繼續低頭品啄。過了會兒，我聽見顧南軒笑了聲。

    “對了，我聽說顧總有意涉獵醫療保健的領域，請了榮昌貿易打頭陣？“

    顧升用紙帕擦拭著嘴角，對剛才劍拔弩張的話題也是避而遠之：“並不算，隻不過阿佐有意拓展新行業，以我們的關係，我自然要不遺餘力的去支持他。“

    那時候，我才算明白這頓飯局的意義何在，想來古先生搶購了顧南軒建築用地的這件事，與顧升也有牽連，所以他才來見這個似乎很不願意見到的大哥。

    我本以為他會流露出不滿與不齒，爭一爭，結果卻並非如此。他舉起茶杯，笑的無刺可挑：“那我就提前祝顧總與向佐，大展宏圖，錦上添花。“

    放棄了？

    我很納罕，印象中的顧南軒，辦事雷厲風行而霸道，從也不是一個會輕易妥協的男人。

    顧升淡笑著與他碰杯，突然看向我，那平靜的表情偏偏讓我感覺很可怕，他道“這位戈小姐，倒是麵善。似乎在某個風塵場所見到過。“

    我眉頭微戚，掃眼幸災樂禍的薛筠，臉子有點難堪。顧南軒卻令我略感詫異的並未避諱，他拍拍我的肩膀，笑的十分坦蕩“戈薇能言善辯，樣貌出眾，在北上藝苑算是屈才。我們昌盛，能提供給她更大的發展空間。”

    “不過顧總，北上藝苑算不進風塵吧？戈薇是名模特，在她原來的領域也是頗具名望，時常出入上流聚會，可能其中就有你們昌鼎的場合。這樣說，昌鼎豈非也算風塵之地？“

    顧升沏茶的動作一滯，緊接淺淺的扯起嘴角：“倒是我不夠了解，冒昧了。“

    顧南軒沒有接話，他用方帕擦幹淨嘴角後，便直接站了起來：“公司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顧總，我們改日再聚。“

    顧升眼都沒抬一下”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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