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茶莊出來已近傍晚，顧南軒沒有上車，說他要走走散去酒勁，馮東便沒有跟上來。我們沒走幾步，他便戚眉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鄭老板，對，我是南軒。”

    “聽母親說澳洲形成了台風，你們近來身體可還好？“

    那邊不知說了什麽，顧南軒臉色一沉，卻依然保持著笑容：“公私自然是要分明，鄭總，我現在可是以昌盛總裁的名義與您交涉。“

    “不，鄭總，合同的確是暫緩了下來，不過，薛總也還並未表明什麽，隻是我覺得昌盛現在的效績逐漸攀高，又與寰宇達成了合作關係。所以鄭總，鄭氏若有意合作，昌盛現在也有了承接的資本。“

    “嗬嗬，那便多謝鄭總了。“

    他掛斷電話，眉頭緊鎖著，似乎在思慮什麽。我的臉色卻有點不自然，低聲道：“顧總，剛才...那是您的嶽父嗎？我聽他問您為何稱呼的這樣生分，讓您叫他爸爸。“

    顧南軒不置可否，他抬步走去了。那讓我心裏有點塞得慌，卻又自嘲的笑問道，自己有什麽可心塞的？

    對啊，我是他的誰，我有什麽資格心塞？

    一路上，他一直愁眉不展，眼神也很複雜。看著他的神情，我總有種他行走在回憶裏的感覺。他在茶莊後的湖泊前駐足，在沉默中吹著晚風。我打個寒顫，便把外套披在他肩上，問道：“顧總，向佐先生和顧升老板，認識嗎？“

    “不是認識。“顧南軒沒有去係扣子，他銜起支煙點燃，讓煙霧繚繞上微戚的眉梢：“是密不可分。“

    密不可分？有嗎...

    我皺起眉，心裏很困惑。我到現在還記得，那晚上古先生一句“開過去”，便直接將那一群人撞飛掉時，語氣和神情都是怎樣一種戾氣重重。

    “那那個保健機構的案子，就這麽算了？可我聽您說，損失會很大的。”

    “大？嗬...繼續糾纏下去，隻會更得不償失。”顧南軒冷笑了一聲，鼻翼也是罕見的皺起來：“顧升對於針對我的任何事情，都是誌在必得，打蛇上棍，現在並不是招惹他的時候。”

    看著顧南軒複雜的眼神，我突然為他感到很心塞。我實在沒辦法明白，兄弟倆人，為什麽會鬧到這畝田地？顧升那番“龜魚說”，威脅的意味太濃重，顧南軒更是寸步不讓，狠狠的回擊了他！這讓我總有種會有不好事情發生的預感。

    “別怕。”肩膀突然感到溫熱，等我回過神時，那件外套已經披在我身上。他單手插兜，依舊靜靜凝望著遠方波瀾：“我不會那麽容易就被擊倒。”

    晚風吹動著，撩起他額前發，讓那雙眸裏的深邃與淡憂更加明顯。他戚眉弓腰，兩肘搭在柵欄上，雖然聲音很小，甚至看不見嘴唇在動，風兒卻還是把那句他似乎不太想讓我聽見的話，送進耳朵裏。

    “就算真的倒下，也會是在你看不見的地方。”

    舌尖猛地刺痛，正如心那刻突兀卻很劇烈的悸動，但我什麽都沒說，裝作沒聽見，隻是以和他一樣的姿勢，沐浴著晚風，選擇與他靜靜陪伴。

    “南軒！“

    夕陽垂暮，晚風暇爾，偏偏被一道聲音，刺破了寧靜。

    薛筠奔跑的影子被路燈拉的很長，長到人還沒到近前，我卻已經能感受到她對我和黑影一樣陰沉的態度。

    我側過身扮作路人衝雙手哈氣，顧南軒紋絲未動，夕陽的光反射在他眼眸透出股落幕的暗色：“顧總沏茶的功夫相當有造詣，薛小姐怎麽不陪他多喝兩杯？”

    薛筠本歡喜的神色頓時怔了下：“南軒，你、你什麽意思啊？”

    顧南軒扔下煙頭，眼睛盯著它被鞋底碾滅，淡笑了聲：“薛正庸先生對我們昌盛的注資非但遲遲沒有落實，反而將早先就許諾好的外貿海運合作也轉移給了榮昌。而我對顧總還是頗為熟悉，他做事向來喜歡先文後武，所以，今天是帶著你與我飲茶，下一次，是否就是與薛老板本人坐在我的對麵？”

    顧南軒說過，薛筠隻是被慣壞了但智商比我隻高不低。我已經聽明白其中意味，她也糊塗不到哪兒去。當下臉色就有點慘白：“南、南軒，你別誤會啊，我...”

    “我真的隻是聽說你要來才跟顧升哥哥過來的！而且，我爸爸他說海運外貿的那件事兒，隻是因為你的公司主要經營的是建設工程，運輸載具和廣告策劃，對海運沒有經驗，幫他從阿拉伯運輸石油不管政府、成本，還有風險你都控製不了，所以才轉移給了更專業的榮昌貿易。隻是還沒有時間跟你正式解釋而已嘛！“

    顧南軒眉頭深戚起來，眼神也很明顯的漸變陰冷。他站起來，下巴微昂俯瞰著薛筠，：“女人能做出最蠢的事情，就是對原本相信她的男人撒謊。薛筠，海運這件事我和薛氏是授權代理合作，昌盛隻承擔著委托與監督項目實施方的責任，你說的那些問題與我何關？我不相信由薛先生親自讓你轉述的說辭，能淺顯到這樣含糊其辭。“

    有件事他沒說出來，也因此讓我俞為感到他有容乃大的肚量，他沒說就憑薛筠在茶莊剛見到他時錯愕的反應，誰都很清楚她對他的到來根本就不知情，現在又這樣辯解，簡直睜眼說瞎話。

    想來，應該是不想讓她下不來台麵吧。

    我背對著他們偷偷笑了聲，很奇怪，上次在顧宅聽到他對薛筠包容的態度，我很不舒服，有點酸酸的，甚至是嫉妒。這一次親眼目睹到，我卻隻覺得他比我原本印象中更為大氣沉穩，更男人，便自然也更迷人。

    薛筠臉色更慘白了，都是自己作的。她垂頭半天才敢偷偷抬頭瞥視顧南軒，唯唯諾諾的道：“對不起嘛...我錯了，南軒。“

    顧南軒表情本已很僵冷，看到她害怕的模樣，卻突然微微搖頭，笑了一聲：“沒關係。薛老板的決定本來就不是你能幹涉的，我何必怪到你頭上？“

    薛筠眼前一亮：“真的嘛南軒？那、那你還相信我嗎？“

    顧南軒笑著點下頭。旋即便離開柵欄走到我身邊，很自然的拱起臂彎，我愣了下，才潛意識挽住，被他半拖引著向茶莊門口原路返回。

    這個親昵的動作，頓時又讓薛筠神情一怔。歡喜消退了，我看見她在背後怨恨的瞪著我，沒走出幾步，她就猛然衝上來，狠狠推了我一把：“你放開南軒！“

    我被推個趔趄，還沒摔出去就被顧南軒更緊的摟進懷中。他戚眉問我有沒有扭到腿，我搖頭說沒有，他便麵罩寒霜的盯向薛筠：“你幹什麽？“

    薛筠已經氣的臉色通紅，她再也顧不得會不會惹顧南軒生氣，揚手憤然指著我的臉：“她跟你到底幾個意思！顧南軒，你跟我說過隻是和她合演了一出戲而已！那現在這又算什麽，你怎麽還和她糾纏不清！“

    顧南軒麵沉似水，我拉他，他紋絲未動，寒冷的眸子直勾勾盯著薛筠的眼睛：“這跟你並沒有關係”

    “和我，無關？？”薛筠倒退兩步，臉色有點慘白。她突然笑了兩聲，指著自己的臉：“好，好...那我問你顧南軒，在你眼裏，我和你又是什麽關係！”

    “妹妹。“顧南軒麵上沒有任何波動，語氣依舊很平淡：“你問過很多次，但答案並未變過。”

    頓了下，他眉頭微戚，撿起薛筠掉在地上的墨鏡遞進她懷裏，語氣也溫和了少許：“你很清楚我和你之間不會發生什麽，總是執著在這個問題上，你永遠不會開心。所以乘著我還有耐心，你要成長，我不是永遠都能這樣包容你的無理取鬧，你也不該把幸福耗盡在我身上，並不值的，並沒有結果。“

    他每說一句話，薛筠的臉色都要慘白一分，直到最後眼淚都從眼角溢了出來。她哽咽著，那樣幽怨的斜視著我和顧南軒，許久後，突然歇斯底裏的大聲喊道“如果你理解中的成長，就是讓我放棄你，那我告訴你顧南軒，我薛筠永遠都不會長大！我不會！“

    她猛然回身，一邊擦淚一邊奔跑出去，突然絆倒在地上。我感受到顧南軒的胳膊一沉，但他終究隻是戚眉看著，沒有做聲。

    我看見薛筠從地上爬起來，她看著手裏已經摔裂的墨鏡，哽咽半天，狠狠摔了個粉碎，隔著半個路口的距離瞪向我，揚起的手指止不住打顫。

    “你給我記住了姓戈的！就算我一輩子隻能當他的妹妹，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做顧南軒的女人！夠膽便繼續和他在一起吧，我會叫你下場很難看！”

    喊完她便轉身跑了，我看著她的背影，並沒懼怕，但有點難受。我沒有理會周圍人看向我一樣的眼光，隻是戚眉問道：“值嗎？“

    “薛筠隻是針對我，但薛老板知道你又讓她傷心了，應該很難再跟上次一樣不管不問。”

    “沒有什麽值不值得。”顧南軒也戚眉矚望著那個方向，低沉道；“誰讓你是我的女人。”

    心裏顫動了下，這次，我沒有再急著反駁什麽。隻是默默跟上他的腳步。

    我們回到茶莊門口，顧南軒讓我低頭目不斜視，卻反而令我情不自禁抬頭去看，我看見薛筠站在二樓的窗戶口，眼眶紅紅的，幽怨注視了顧南軒幾秒後便瞪向我，裙擺都恨的攥出了褶子。

    顧升就站在他的旁邊，雖然麵上古井無波，但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他瞥向薛筠的時候，眼底有種陰暗的竊喜。

    奸計得逞的感覺，盡管他的長相根本無法讓人與“陰險”聯係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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