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南軒眼神倏然降溫，直咧咧盯著我，仿佛在質問我什麽意思？

    我抿唇不語，鄭君怡觀察到這一切眉頭微戚，旋即她卻笑了聲，走上前挽住顧南軒的胳膊：“阿南，見不見，是戈小姐的私事，你這樣涉足，不叫人落下話柄？走吧，父親剛才在電話讓我叫你一起過去，你也真是，回國快一年，居然不肯見自己父親一麵。“

    “我不會去，我也不想再說第三遍。“

    鄭君怡臉色沉了下來，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耳語了些什麽，便挽係好圍巾，走出門外：“禮物我已經準備妥當，是套老黃花梨的桌椅，我想父親會喜歡，你不用準備，別誤時就可。“

    顧南軒始終沒說話，隻是臉色更陰沉幾分。待高跟鞋踩踏的聲音完全遠去後，他才直視我陰冷道：“戈薇，是否我太縱容你，讓你忘了答應我恪守的本分。“

    本分...我是你的誰？你為什麽能將它形容為本分？

    我心裏泛酸，強露出笑臉，盡量模仿他的語氣：“快去吧，她在等你。相信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

    他臉色更加陰沉，片刻後卻低低一笑，一眨眼便已經逼近眼前，狠狠噙住我的嘴唇，微微用力的撕咬：“如果你背叛我，我會讓你和他都生不如死，不管他是誰。“

    我未語，隻是直到看見他緩慢的係好領帶，走下樓梯後，眼眶裏才泛出幾縷朦朧的水霧，罷了，卻隻是擦幹淨，輕輕一笑看向陳道：“陳副總，勞駕您帶路了。“

    陳道點點頭，當先走出。我跟在他背後，聽見他低沉的聲音。

    “戈薇小姐，您的忍耐力...不，應該說是一切，都讓我刮目相看。遠比第一次謀麵更加欣賞。“

    “雖然我不該這樣說，不過對於夫人與少爺，我還是更傾向於少爺，這點無論對錯與道德約束。我隻能告訴你，少爺為人深諳霸道，不太會在意別人的感受。因此，您感受到不適的某些，也許並非惡意。“

    我沒做聲，卻默默點頭。

    我明白，比你更明白，我忘不掉他不計得失，甚至不計我對他印象的對我做過的那麽多事，要不然，我不會忍這麽多，我們也不會在一起這樣久。隻不過，現在我已經越來越忍受不了他這種近乎自私的占有，尤其是插在他和鄭君怡兩人之間的現在，也許隻需一個契機，我就真的會離開他。

    對，也許是一次再也保持不了冷靜的爭吵，或者讓我看見他和鄭君怡其實依舊有深深的感情羈絆的那一瞬，我絕對會轉身離開，不管他到底會不會做出十分可怕的事情，我不怕，對他死心後，我再也不會回頭，再也不要了。

    “嫣然。“

    鄒彥儒穿著深藍色的休閑西服，搭配深邊眼鏡看起來要朝氣不少，他坐在前庭的沙發上，看到我便立馬站起來，神情既欣喜又緊張。

    我笑了聲，看著陳道離開後，點頭示意他坐下。然後便自然的端起水壺。

    “不，我來...“

    他還沒坐下去便又起身攥住了我的手腕，看見我微戚的眉梢，才悻悻的鬆手坐回去，等我沏好兩杯溫白開。

    “嫣然你...你傷的重嗎？“

    我搖搖頭，看著他眼眸不做假的擔憂，對他的排斥感已經沒那樣深和激烈：“沒有，大抵已經康複，隻是行動還不大方便罷了。“

    他點點頭，似乎安心許多。旋即手搭著膝蓋，卻陷入了尷尬的無言。良久後，才道：“我...我其實剛知道你出車禍後就立馬去昌盛找你了，隻是他們一直不告訴我你在...“

    我點點頭“嗯，知道。“

    他再次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微微一笑，起身說去洗盤水果。他在身後猛然抓住了我的手腕，這次不管我怎樣戚眉，也不鬆開。

    “嫣然...你，你還恨我嗎？”

    我突然感覺很可笑，回過頭：“你在問我？鄒先生，因為我確信我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麽，所以我對你才提的上有些怨恨；但您上次來，卻把一切都掀翻，你什麽都沒做，就算做過也全部為我好，這樣，我還何談恨你？”

    他神色有些尷尬，僵持幾秒後終於鬆開了手。在我端著果盤重新入座後，他仿佛鼓足很大的勇氣，戚眉道：“嫣然，我知道，是我做的不對。我...”

    “我太愛麵子。”

    我點頭，一點兒也沒錯。他出身農村，但其實是後來他帶我來北京我才知道，此前當我家庭教師時，一直對我父母說他戶籍就在北京；他是個書呆子，除了念書什麽都不會，與我那年在夜間擺攤還因為愛扯道理，氣急了一條街擺攤的痞子砸了我的攤子，再後來他便完全沒有過收入，卻總是被學校貶低他的本地學生氣得晚上睡不著，直到我硬把三餐變偶爾兩餐經常一餐擠出錢給他買了得體的衣著和腕表，他每次晚自習回家時，才不會板著一張臉。

    他真的很愛麵子，如果他不是這樣愛麵子，他現在絕不會有這樣的成就，也不會事到如今說他一切都為我好，卻依舊要把錯的說成對的來維護自己全然不在乎我的感受。

    我無言，他凝視我很久，突然又抓住我放在膝蓋上的手背：“但我現在已經改了嫣然！得到很多，失去的更多，直到現在我越來越明白當年的自己到底有多愚蠢！為了自以為最想要的，卻丟掉最該珍惜的你...”

    哪裏顯出的珍惜？難道當初不僅離開，甚至卷走我所有賴以生存的存款！不是已經做好再也不見的打算？

    我有些不適，我不動聲色將手抽出：“時光不會逆流，命運已經注定。就像如果我當年沒為了你拋棄家庭跑到這完全陌生的大北京，也許我現在，又是另一種忙碌平淡，卻幸福安穩的模樣。”

    他臉色有些泛白，眼無神的盯著桌麵：“對...對，是我，是我毀了你的人生。”

    我突然有些心軟，搖搖頭，苦澀一笑：“並不算，每個人的人生都握在自己手裏，因為別人影響自己的方向，是自己不夠爭氣，老人說吃虧是福，就是因為這點。正好像現在的我，就算把真心交給一個哪怕陳諾不會那樣多，甚至霸道自私的很明顯的男人，也絕不會再愛上口蜜腹劍，貌似溫柔遷就，實則腹黑根本看不透的男人。你說對嗎？”

    他知道我在說什麽，所以臉色更加泛白，甚至有點陰沉：“嫣然，你就真的這樣絕情嗎？誰沒年輕過，誰沒犯錯過！隻有失去過才會更懂得珍惜，我愧疚了你七年，隻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一輩子都對你好！不管你要什麽我都給你！”

    我突然感覺可笑，簡直太可笑了。我閉眸思索會，輕聲道：“好啊...”

    “真的！？”他眼眸一亮，：“你是說真的嗎！？”

    “對，隻不過我現在已經厭倦了奢靡混亂的生活，更渴望平淡寧靜。鄒彥儒，你說我要什麽你都給我，那你願意為我放棄現在的地位嗎？”

    他神色一怔，三四秒後，看似堅定的點頭：“會！”

    “很好...莎娜化妝品公司對嗎？ok，我現在就跟你去辭職，然後立馬和你去民政局領證兒。”我站起來，戲謔的向他伸出手：“走啊？”

    他不語，臉色尷尬極了。我也並非想讓他難堪，隻是想幫他認清他自己，到底是如何的。

    我坐下來，淡笑的說：“鄒彥儒，我打聽過了，你似乎並沒有和前任完全分開，隻是領了離婚證，但依舊同居。那個女人，似乎真愛上了你，放不下你，一直渴望跟你複婚，你也不給她明確的答複。因為他爸爸的公司，和你們莎娜還有合作的關係。正因為這點利益，沈總的父親才頗為欣賞你，對嗎？”

    他的臉色大變：“嫣然，誰...是誰告訴你這些的？”

    我不語，隻是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笑的眼淚都快掉出來，男人為什麽都這樣可笑？顧南軒還好，他的霸道會讓我壓抑難受，他不能給我名分，是隻要我和他繼續在一起，就永遠存在的疤痕。

    但所有的一切，隻要我問，他要麽說的擲地有聲，要麽他告訴我不能說，並沒有欺騙；而鄒彥儒，闊別七年，滿嘴都是愧疚，但直到現在，依舊在欺騙我...

    是想給我幸福的生活，還是隻想得到我？太自私，鄒彥儒，你真的太自私了。這樣的你，略有成就的事業和看似完美的婚姻，唾手可得，但需要完全信賴基礎才能徹底純粹的愛情，你，一輩子也別想。

    “...我可以完全放棄那段婚姻，隻要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嫣然。“

    “至於事業，那是給你幸福生活的基礎，放棄對你對我，都不負責任。”

    我沒正麵回應他這話，隻是思索下，淺笑道：“鄒先生，七年前的你似乎比現在木訥多了。現在則堪稱情場高手，我聽說...那位莎娜的沈總，對你可是動了真情？”

    沒錯，因為我破壞了莎娜的合同，這是我心裏一個障礙。

    被顧南軒“賴”回公司後，我就一直在打聽為什麽久久的沒了音訊，顧南軒不是與莎娜總裁沈總相識？後來得出的答案，顯而易見，在沈總眼裏，鄒彥儒要比顧南軒這位故友更加重要，也就是動了真感情，準備結婚相攜一生那種。

    而我來見他的目的，正是因此。

    “你為什麽說這個？”

    他這樣問道，眼神有躲閃也有困惑，似乎印象中的我並非拒絕一個人還需要把理由一一舉出來，讓對方難堪的那種女人。

    我淡笑很久，突然戚了眉頭：“鄒彥儒，你能否答應我一個請求？”

    他神色微變，沉默三秒，已經明白所有：“你讓我給別人做嫁衣？嫣然，你為何對我這樣狠？”

    我心裏嘲諷而苦楚的笑著，是我心狠嗎？昌盛的確很需要這份合同，盡管顧南軒可能怕我愧疚不說，但我都在公司待了半年怎怎可能不清楚？當年的昌盛，廣告策劃和地產經營隻差幾成而已，現在卻幾乎快被廢棄了，那些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廣告策劃人才是極大的損失。非常需要一個利益豐厚，並且維持長久的廣告合作，來重新激活這個部門。

    而對他們莎娜來說，也絕對沒什麽遷就可言，昌盛廣告策劃部門的都是精英人才，技術和頭腦都沒有荒廢，時間不是問題，反而會因為雪中送炭，極盡所能將他們莎娜的廣告做的物超所值。

    而鄒彥儒是個事業心很強的男人，寧可讓沈總的父親不滿也讓她幫自己壓下這份合約，還不是知道我是個無法忍受自己過錯，會盡全力彌補的女人，所以握在手裏就是種籌碼？

    所以，到底是誰心狠呢？

    我垂眸思慮幾秒，便淡淡道：“鄒彥儒，這個忙你幫不幫我無法幹涉，但我想你應該清楚我為什麽能對你開這種口，也能想明白你最後為什麽一定要答應。”

    “因為你欠我的！”

    他眉梢緊戚，臉色微微泛白：“嫣然...你變了...“

    “你威脅我？”

    我不鹹不淡的笑著：“對，但又是誰將我改變？”

    他不語，他知道我在說什麽。他現在的身份地位，經不起把過去那些缺德事情抖出來的波瀾。也許那個沈總沒我猜想中果敢奸猾，依舊還有為了愛情不計較許多，反而幫他壓製的少女心，但她父親如果知情的話，後果的嚴重，足以毀滅鄒彥儒一生。

    他更清楚的是...是他自己逼我把這樣的狠話說出口。他深深迫害過我，時到今日不僅依舊能欺騙我，居然還能抓著我想要的東西與我討價還價！太可笑，太諷刺了，我在曾今最深愛的男人身上，卻看盡了世上男人最陰暗最自私的一麵兒。

    我再也不能平心靜氣與他相坐，我起身走開。他在身後低沉的說：“沈老先生三年前就從董事長卸任了，現在不過是個影響力比較大的股東，他女兒才是莎娜最大的決策者。嫣然，你並威脅不了我。”

    我回頭，眉戚的很深，回頭的時候，心卻突兀的釋然了。

    好...

    好啊。那我便不要就是，我盡力了，我卻沒辦法。

    我淡淡的一笑：“好，那麽鄒先生，我們後會無期。“

    “但我依然答應你這個要求。”他卻突然道，抬起眸，眼裏有某種執著：“隻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並不過分的條件。”

    “我很累，可能因為欲.望太膨脹，總也總也不滿足...你可能不信，但真的隻有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才能真正的放鬆下來。哪怕你對我是這個態度，我也覺得心裏很釋然，可能，是因為你是唯一對我好的很純粹的女人，讓這七年來我從也沒辦法完全抹滅過你，所以的確在心裏，留下了這樣一個梗吧。”

    梗？是愧疚，是遺憾，還是當年未盡的占有欲？我不懂，也不想懂，隻是淡淡一笑：“所以呢？”

    “所以...大抵是年末，也可能就是明天，總之，在某一天我承受不了的時候，我希望你能走出來，陪我，僅僅是陪著我，我們去聊一聊，走一走，也許還能去鄉下看看稻草豐收，下河道撈魚，就像以前...”

    “三天，好嗎？”

    “好。”

    我不假思索便答應了。我並不覺得他會對我做出什麽破格的事情，我太了解他，他是個哲學生，性格和身體一樣文弱安靜，他想得到什麽東西會想盡各種辦法，唯獨不會衝動的強迫，況且，顧南軒也是他萬萬得罪不起的；

    我也明白他退而求次後的要求為何會這樣簡單渺小，鄒彥儒這人本質並不壞，隻是像他說的，他要麵子，欲.望遠比得到的速度膨脹更快，為了滿足這欲.望，他對我做了最不恥的事，也欺騙了那個女人的感情，現在與沈總，是因為利益還是愛情，我想也定然是前者。所以他很累，他很累很累...

    他需要好好放鬆片刻，不然某一天徹底毀掉他的人，一定是他自己。

    我駐足在樓梯口，聽到他坐了很久才離開。我下樓看見他留在茶幾的一串鑽石項鏈，盒子上還寫明是遲到的生日禮物，心裏不知哪般滋味。

    沒想到七年過去了，他還記得我生日。

    發呆的時候，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我潛意識將那串項鏈塞進了桌底，心想可能是顧南軒打來問我鄒彥儒走沒走。接起來一聽，卻是腦仁兒都有點疼了。

    “小薇，我是向佐，你恢複的如何。”

    “有時間？”

    得，趕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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