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猶豫著遲遲都沒問答，想起顧南軒出門前撕咬著我嘴唇說的那句話，心裏卻莫名生起股小性子，戚了眉頭：“有。”

    陳道還在大院交代些什麽，知道我要出去後，似乎不太願意答應，但聽到是古先生有約，卻詭異的馬上改口答應。

    開車送出別墅的時候，他還是不動聲色升起了完全漆黑的車窗，看不清路徑，想來，他心底還是不夠信任我的。

    也對，聽之前他的話，他似乎對鄭君怡都並沒有百分百的服從。就跟顧南軒當初跟我說的相同，他的心裏，隻有顧家人的周全。

    “進來，不冷啊你？”

    在高速公路口，古向佐看著呆站在車外遲遲沒動作的我，這樣說道。我卻戚眉搖搖頭，警惕道：“雷小姐呢？”

    他有點錯愕，旋即笑的苦澀：“是她不對，婧宛被他哥哥慣壞了，而且也很敏感。但對我，你不該設防。”

    “那可未必。”

    我這樣半開玩笑的說著，卻已經鑽進了車廂裏。

    “雷小姐胎兒情況還好嗎？她沒有因為我，回去繼續和你吵架吧？”

    “並沒有。”古向佐直視著前方，笑的有些不屑：“我的女人，可以任性，但並不能不聽話。”

    他突然回頭，眉頭微戚：“怎麽，你與我再沒有其他的話題可聊？知道我有未婚妻後，你似乎對我冷淡了很多啊？”

    我頓時哭笑不得，說的我對他有什麽念想似得；但壓抑的心情卻也鬆緩許多。看著他回過頭後嘴角依舊帶著笑意，我突然覺得人真的很複雜。

    與古先生初遇的時候，他很緘默，第二次邂逅，更是讓我看見他的冷血可怕，但接觸更深後，與他在一起卻是讓我最輕鬆的。

    和顧南軒剛邂逅的那一夜，他給我的感覺是深邃且溫雅，泡個咖啡也能講好長一串大道理，好像遠離紅塵的老幹部；如今密不可分，我卻清晰的看見他對感情霸道自私的一麵。

    但，我對古先生卻怎樣也沒有更深程度的感覺，盡管如果他出現的更早可能會，但現在卻沒什麽可能；對於顧南軒，又深愛且怯怕，有種快樂與痛苦的煎熬，我卻怎樣也鼓不起勇氣來真的離開他。

    有可能是我自己賤，但我覺得人就是這樣的複雜，愛隻因為愛，區分於快樂痛苦。有些感情如此直接和殘酷。，容不下任何迂回曲折的溫暖。

    “對了。”古向佐低聲道：“你可別誤會，上次我沒還手並不是因為怕他。這世上，沒有我懼怕的存在，隻是對你，的確很愧疚。”

    我抿唇不語，內心淺淺的暖意。沉默幾秒後笑著問他：“那你今天找我到底是為什麽啊？”

    “吃火鍋啊。”

    “火鍋？”

    古先生的生活態度似乎從來都是這樣閑適自由，他說他也本想在高檔的西餐廳擺餐隆重的宴席慶祝我身體康複，但回頭一想，自己好像很久都沒吃火鍋了，這又是寒冷的冬天...

    那就吃火鍋！戈薇一定不會介意——他說他當時是這樣想的。

    他帶我來了一家並不算太大的重慶火鍋店，我很久沒有來這樣熱鬧的地方，因為以前能陪我輕鬆吃頓餐的也就隻有紫曦，所以總是形單影隻的，熱鬧隻會承托的我更孤單。

    我挺怕孤單。

    “古先生，您好久沒來了。”

    “嗬嗬，生意近來如何？”

    “托您的福，隔壁老板再也沒敢來找麻煩，巴適。”

    古向佐對四川口音的老板低低一笑，道：“上菜吧。”

    菜宴齊全，古向佐盯著剛切好的肥牛舔舔嘴唇，便要動筷；突然想起什麽，卻沉聲喊來了老板。

    “換清湯鍋底。”

    “啊？古先生，您最喜歡的不就是這麻辣鍋底嗎？巴適啊！”

    “不，今天不行，換清湯鍋底，讓後廚盡量剔掉肉裏的肥膩。”

    看著老板一臉納悶的離開，我淺淺一笑：“謝謝了古先生。”

    他淡笑未語，從懷裏掏出兩雙銀筷子，一言不發擺在我碗上。待新的鍋底呈上來時，他下進去半碟西蘭花，然後夾了塊肉卷在沸騰的鍋裏涮到滾熟，吹吹熱氣，再盛進我鍋裏，似無意的問道：“我聽說，鄭君怡回來了？”

    我心裏一沉，但還是坦白的點頭。他低低一笑，眼底有些陰冷：“那你以後便離她遠一點。”

    我突然感覺很納悶：“古先生也認識鄭君怡小姐嗎？”

    “甚熟。”他點頭，擇進顆西蘭花在嘴中咀嚼，便放下了筷子：“所以這不是勸告，是警告。”

    “鄭君怡是個特別危險的女人，他父親鄭錦州，是現在北城隱形富豪，昌平集團董事長顧振邦的同窗，也是他這一輩人數一數二的大商人。他年少時就在美國華爾街闖蕩，近乎瘋狂的做空期指拉低指數，廉價席卷了很多潛力公司的股權後便移民澳洲定居，蟄伏八年，一次拋售賺下近兩億的美金，搭通美國高盛人脈，開設了現在的鄭氏證券公司。”

    “不僅如此，他曾今是司法大學很有聲望的教授，現在在國內依舊有很多高級官員與大法官是他的同窗或門生。有這樣一個父親，不管她能學到幾成，鄭君怡的城府與能力，也都是極其可怕的。”

    我沉默點頭，心裏不知什麽滋味。我並不懼怕她，隻是越了解這個女人，我便愈發被比的微小了。

    古向佐見我臉色不太好，接下來便對一切敏感的話題避而遠之，跟我調侃著他所見過的奇聞異事，十分有趣與詼諧。但到某個時間點，他臉色卻突然一沉，讓我低下頭。

    我不明所以，還是照做了。他沉默幾秒後，卻還是很不愉快的冷哼一聲。

    怎麽了？

    我正想這樣問，一秒之後，便已經知曉了答案。

    “阿佐！你怎麽在這兒！？“

    雷婧宛嬌媚的聲音頓時引來一幫光膀子吃火鍋的大漢的注視，卻不知為何，又都很忌諱似得回過頭。我瞥了眼，看到她身旁跟著一個身材很魁梧的男人，眉毛很粗，夾著公文包。

    古向佐並未理會雷婧宛，而是起身微笑著衝那個男人伸出手：“雷廳長，多日不見。”

    “叫什麽呢阿佐，孩子都有了，也該改口了吧？哈哈哈~“

    雷廳長...

    原來如此，他就是雷婧宛的哥哥，交通副廳長雷盛。

    古向佐並未順從，依舊淡笑：“雷廳長怎麽有興來這小火鍋店消遣？“

    我看見雷盛的臉色沉了沉，但也依舊笑的很適度：“這不宛宛說她吃清淡的都快吐了，想來吃火鍋。你又不在，她說經常和你來這兒吃，都熟人菜品衛生也過關，丫頭懷孕了，我這當哥的有時間當然得順應著點兒。“

    說完，他看向我“這位是...“

    我剛想起身自我介紹，雷婧宛卻已經一手劈下砸開了他哥哥與古向佐淺握的手：“吃，還吃什麽吃！“

    “阿佐，你不是說你工作忙抽不出時間？？跟我沒時間，跟她就又閑功夫來吃火鍋！到底誰是你的老婆！“

    我頓時心裏壓得慌，我看見古向佐臉色也有點陰沉。雷盛掃了眼被吸引來的眾多視線，低聲一笑：“先坐下說話。“

    雷婧宛卻並不領情，依舊幽怨的瞪著古向佐：“阿佐，你告訴我，你到底和她是什麽關係！我流產，她受傷，你關係她比我還多！現在又跟我陽奉陰違，還讓我別任性幹擾你工作！“

    雷盛的臉色便也沉了下來，略帶不悅的掃了我一眼。我看著古向佐久久未語，也是不再有胃口，起身道：“這樣，雷小姐，不管你對我有什麽誤會，你和古先生的私事，不該讓外人聽到。“

    雷婧宛知道我在說什麽，狠狠瞪了我一眼，便氣呼呼的跑出去了。雷盛緊跟而出，古向佐臉色一直很陰沉，半晌後低聲道：“抱歉，這次不盡興，隻能下次彌補。我先送你出去、“

    我沉默的點點頭。

    跟他一同走出門外，進到停車場，雷婧宛卻並不打算放過我。

    “你站住戈薇！今天就把話說明白了！我受不了了！“

    我有點不耐煩，但看古向佐眼神已經變得很可怕，隻能停下腳步拉拉他的胳膊，說沒事兒。

    我看見古向佐看著我的眼神裏，除了感激，還多出些什麽。但很快他便轉過身，沉靜的看著雷婧宛，低沉道：“婧宛，您可以任性，但應該有度。剛才那樣口無遮攔，你不顧及我，也不在乎你哥哥的身份？“

    “在乎什麽！我在乎什麽！這不是第一次了啊阿佐，你們榮昌，南郊，醫院，這裏，我已經看見你很多次與她單獨在一起了！而且都沒跟我事先說！我是你的未婚妻，我們還有半個月就要舉行婚禮，這讓我家親戚撞到了，怎麽說我！“

    古向佐冷淡一笑：“你是說，我做什麽，需向你報備？“

    “阿佐。“黑色的奧迪車裏還坐著一個中年男人，聽口氣，並非單純的司機：”我表妹馬上要嫁給你了，你就是她的丈夫，你說的這叫什麽話？小宛話太衝，但也是事實，說一下還不成了？我們婧宛也不是身份低微的女孩，你這樣，讓我害怕我妹妹嫁給你，會受委屈的吧。“

    我看見雷盛離開公眾場合後，臉色也變得很明顯的陰沉：“阿佐，都是男人，明白，一次是巧合，三次就不那麽簡單。就算真的是誤會，我想你也至少該跟宛宛事先說明，這是一個丈夫基本能做到的事情。“

    沉默，古向佐一直在沉默的聽著他們講述。我看見他的手已經在無意識轉動著扳指，我很熟悉，每一次他要做什麽的時候，都會有這個習慣。

    他突然很低冷的笑道：“雷暢，我們夫妻兩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個外親人來插嘴，你算什麽東西？“

    中年人麵色一沉：“我...“

    “婧宛，我承諾給你的，一分不差都會屬於你。”古向佐並未理會，眼角半眯，看著雷婧宛：“我喜歡女人不要越界，在我身邊，我的女人，不要用任何心思揣測我。我可以娶你，榮昌現在的發展，卻並不一定還需要你哥哥的幫助。所以，你要分清楚自己的身份，我身邊任何朋友不會威脅到你，你對她的刁難卻能讓我不再非你不可。我希望你從現在起，把握住這個度。”

    雷婧宛張嘴想說什麽，雷盛臉色陰沉，攔下她，冷笑道：“阿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別誤會雷廳長，我並非針對你。”古向佐嘴角淺揚，斜眸示意我先回車裏去。但地下停車場太空曠，把聲音放的很大，坐進車裏後，我依舊能聽見。

    “雷廳長，我不得不警告你，在我不在的時候，約束好你的妹妹。別讓她對你和我都造成影響。”

    “越來越刺兒了啊阿佐...你是要過河拆橋？”

    我聽見古向佐淡淡一笑：“並非。”

    “我隻是想告訴你，戈小姐身邊的男人是誰，婧宛不懂事，不懼怕，你卻應該十分了解。是十分可怕，不露出破綻，就算你和我加起來也憾不動他。當年的事情，你我應該依舊曆曆在目，雖然隻是推波助瀾，但你也幫過顧升。現在，他的矛頭隻對著顧升，或者說是顧升壓製著他，如果出現任何意外，別說你妹妹，你會知道，你連自己也保不了。”

    我看見雷盛的身影在原地僵持很久，半晌後，他一言不發的拽著雷婧宛上了車，揚長而去。古向佐一直陰冷的注視著車燈消失，才走了過來。

    “抱歉。”

    我淡笑搖頭：“沒事兒。”

    “好，我送你回去。”

    他打開車門，將車駛出了停車場，開向送我來時的高速公路。半道上他銜起支煙點燃，突然低沉道：“你並不了解。”

    我懵了“什麽？”

    “我是說，我和雷婧宛的關係，並非你看到的這樣...你是不是覺得我對她太冷漠？以未婚夫的立場。”

    我思慮會，還是點點頭。我的確能感受到雷婧宛和他性格上的重重矛盾，但不管怎麽說，他們已經有了婚約甚至孩子，古向佐該更遷就一點。

    他似乎知道我的答案是這個，突然笑出聲來，後視鏡裏看著我的眼神，陰暗的有些詭異：“那你知不知道，她肚子裏這個孩子，是她強行留下的。”

    我身子一顫，更加困惑的看向他。他似乎氣不太梳順，鬆鬆領口，還將車窗打開一半，陰沉道：“雷婧宛和我相識很早，應該還算是通過白哥認識。雷盛是白哥的戰友，退役後，做一些見不得人的生意。有次發生了意外，死了兩個，他和他妹妹都被抓進了監獄，是白哥開口，所以我通過特殊途徑保了他們，婧宛便因此對我有了好感，隻是我並沒有半點感覺，我喜歡沒有太多心機的女人，並不代表我喜歡小孩。。”

    “對了，我跟你說過，雷盛這個人太貪婪。現在你便應該了解，就算他幫助我們榮昌推波助瀾，也不算幫助，因為這個能耐，也不是他自己爭取來的。這樣的人，怎能說並非人心不足蛇吞象？”

    我心裏一驚，當即便道：“古先生，你別再說了！”

    他眉頭微戚，語氣更低沉道：“我與雷婧宛的婚約，隻是意外，或者說陰謀。雷盛在榮昌最需要他的時候，將我引入酒局，下了＂mi　yao＂，就連排卵期的時間都早有精確的計算，這才有了這個孩子。當然，他並不知道我隻是知而不言，因為就算是巧合，我也需要這個孩子。否則剛才他會直接給他妹妹兩巴掌。”

    我心越發顫抖的厲害，他也看出來了，久久沉默後，他突然道：“戈薇，我說這些並非想讓你感到懼怕。我說過，我很欣賞你這樣的女人。”

    這大抵，是隱晦中最明顯的坦白，所以我的心倏然就亂了。我正好看見陳道停泊在路口的銀色車輛，當即裝作沒聽見的喚了聲：“古先生，到了。”

    他把車停下來，沉默很久很久，我看見煙灰燃燒完掉在手背他也無所反應。許久後，才咚的打開了車鎖。

    “古先生，謝謝您的款待！”

    古向佐沉靜的看著我彎腰告別，腮幫鼓了鼓：“戈薇，你現在沒有準備，我可以給你思考的時間，但不要過早的舍棄掉，我很難主動向女人訴求什麽。像我這種地位的男人，也大抵都很難做到這樣坦白一切。但對你我可以做到極少的保留。“

    他吞口煙，含在嘴裏，許久噴薄而出：“我可以等，戈薇，顧南軒做到的一切，我都能做到，我隻是要你知道，你的選擇，並非隻他一個。”

    車子不急不緩的消失在黑暗裏，我望著暗紅色的尾燈，心情久久也不能平複。

    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有為真相感到的驚訝，也有為他告白引起的恐慌，最後都因為銀色車輛玻璃的降下，石沉大海。

    “上車。”

    我本想解釋什麽，但看著顧南軒陰冷中焦慮的眼神，啞口無言，隻是上了後車廂。

    “他跟你說了什麽？“

    看著陳道將後擋板徐徐升起，我心裏略微平複點，心說還好他沒聽見。卻又感覺十分莫名其妙，我為什麽要怕他聽見？

    我沉默久久，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我不該怕他聽見什麽，他有他的妻室，而我也是自由的；也並非必須跟他說明什麽，這段動蕩不安的感情裏，我不該對他太不自私。

    我看見他深邃的凝視著我，等不到答案，他便猛地將我扯進懷裏，狠狠吻了下來，是威士忌的味道。

    “先是鄒彥儒，再是古向佐...戈薇，你在試探我的底線？“

    我突然感到很委屈：“那你在乎過我的底線嗎？“

    “還是覺得我根本就沒有。”

    他神情一怔，僵持的看了我許久，移開下巴。他沉靜的看了窗外很久，突然低沉道：“戈薇，與我在一起，現在，你是否已經感受到壓抑。“

    我心裏沒有任何停滯的點頭，但這話我有可能自己會說出來，可從他嘴裏以這樣低沉的語氣問出來，我卻莫名的心軟。我抿唇沉默，輕輕搖頭。

    “這是我的選擇，不是麽？“

    他不語良久，時間在山路的顛簸流淌著。在我以為他睡著的時候，他突然將一卷紙塞進我懷裏。

    “這是什麽？“

    他低低一笑：“打開看。“

    我便打開了，看見那是一份密密麻麻的英文文件，看的我眼都瞎了，我尷尬的咬咬唇，還是問他：“到底什麽東西，是要幫你複核的文件嗎？顧總，我傷都沒好，你也太苛刻了。“

    他聽出我有意緩和氣氛，便笑的更加溫柔。他拿起那份文件裝進紙袋，低沉道：“對，是需要你複核的文件，但是為你自己。“

    我懵了“為我？？“

    他淺笑著吻了下我的耳鬢：“沒錯，一億的外匯過戶。記住，你的包，還有存折，都在衣櫃第三個夾層。“

    那時的感覺，簡直像一道雷直勾勾就砸進我腦袋裏，我當即要說什麽，他卻猛地捂住了我的嘴，眼神也變得很深邃。

    “別說話。“

    “戈薇，我隻是要你明白...“

    “離開我，你也需要有那個資本。你沒有照顧好自己的能力，我不會放手讓你離開。“

    沉默了兩秒，我的眼淚，嘩啦啦一下就滾了出來。

    我不知道我為什麽那樣悲傷，但就是那麽悲傷！我近乎顫抖的將他的手扯開，根本不在乎會不會將那張代表巨額外匯的紙張扯爛。我要哽咽了，手無意識的緊緊掐著他的指梢。

    “顧南軒...“

    “你不要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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