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終究不是他心中的琴兒(萬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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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這句話,給接下來夜暮沉和青煙呆在宮中的日子增添了安寧。

    於是這一場私闖後宮的鬧劇被眾人遺忘,隻記得夜王好太監之色未改,喝酒醉一時沒忍住和小貴子搞上了,其妻還寬容大度,眾臣皆是一副吃了蒼蠅的模樣,快快離場。

    “魯尚書請留步。”青煙喚住了準備離開的魯奇勝,笑意盈盈。

    本來不想停下的魯奇勝在皇上的注視下不得不回身,恭敬地拱手:“夜王妃有事找臣?”

    “許久未見不過是來打個招呼,魯尚書兵力又增,實在是可喜可賀。”

    魯奇勝冷汗直流,這個青煙分明是故意在皇上麵前說這樣的話!兵部掌管九萬兵力,無疑是皇上針對的目標,現在這麽一說更是讓皇上疑心重重鼷。

    那日她抓商涵的事情暴露,他沒有出來營救,本以為她自認倒黴,沒想到她一直記在心底,特意在和夜王交易完成後給他這麽一擊。

    “不知那孩子怎麽樣了?”那個替罪羔羊。

    “死了。”魯奇勝咬牙匆匆離去。

    死了?青煙怔了怔,眼前浮現總是驚恐不已又髒兮兮的少年,若不是她要換商涵,他就不會死,愧疚和心酸湧上心頭,她深深地歎了口氣。

    皇上眯著眼盯著青煙,她白嫩如玉的臉蛋,略施粉黛,雙眸瀲灩美麗,不禁想起與她相處的情節,他處處為難,她容忍卻不懦弱,害怕卻不退縮。

    從一開始見到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的小民女,到現在微斥夜王不懂分寸的王妃,她慢慢在蛻變。

    回到後宮,瞧見想黏在自己身上的妃子們,一個個澀然垂頭,嬌弱可憐,夜季淵心中莫名的煩躁,低吼:“滾!”

    妃子們青了臉,紛紛後退,如今玉貴人在幽閉,陽貴妃病重,是她們爭寵的好時機,奈何皇上喜怒難測,根本不把心思放在她們身上。

    夜季淵回到書房,看見蹲在地上的人,才緩了緩神情:“那個人來了?”

    “是,一切已經準備好。”

    青煙和夜暮沉被安排住在左廂一院子裏,靠近香坊。

    “本王的路,會充滿腥血。”夜暮沉在提醒,像那個少年的犧牲,以後會不少。

    青煙怎會不知,皇權鬥爭的道路上,哪個皇子手裏不是一把把骷髏頭。

    側目一笑,表示自己理解。

    回到房間,青煙就將手帕扯下,緊握在手心,有意詢問:“不是送給蘭姑娘了麽?”

    “聽誰說的。”夜暮沉不甚在乎地撫摸著脖子的吻痕,似乎一臉享受。

    她心一暖,嗬嗬地傻笑一聲,隨後瞥見夜暮沉的動作,羞澀地別開臉,清咳幾聲,“對了,那些刺客不是皇上派的,那是誰?”

    夜暮沉拉她入懷,“是誰又有什麽關係呢,今晚還輪不到他們動手。”

    什麽意思......

    “今晚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許離開本王身邊。”

    這次入宮有他相伴,她還怕什麽。青煙嫣然一笑,忽而想起寺廟的事情,遲疑道:“那寺廟裏的暗道是怎麽回事?”

    夜暮沉緊抿薄唇,深邃的雙眸掠過孤寂,一言不發。

    青煙看得心痛,用手在他麵前晃了晃,呲牙一笑:“不開心的事情就不要想了。”

    她本就沒想著知道他的過去。

    五指被驀然握住,沙啞的聲音飄渺得如同在遠方:“那是母妃最常去祈禱的寺廟,她每日必會去一趟才能安心入睡,祈禱她和父皇愛情永存,祈禱本王......成為出色的帝君。”

    他眺望著窗外殘缺的月光,星眸黯淡無光,“本王看她每日來回走動實在勞累,偷偷地打了一個暗道給她做驚喜,現在便成了太後的寢宮。”

    這樣的暮沉,怎會殺害自己的母妃!

    青煙心一緊,忍不住親上他憂傷的眉間,“娘娘定是以你為傲。”

    “不,她死不瞑目!”

    他身上驀然散發狠厲的氣息,雙眸鋒芒頓現,捏著她手指的力度不禁加大,似乎恨不得將她的骨頭捏碎。

    “是誰害的。”青煙強行忽略痛楚,意識到他母妃的死不簡單。

    “承公主沒告訴你,是本王麽。”他回神,輕吻著青煙方才被捏痛了的手。

    “不!”青煙抽回手,猛然將他按在床上,正言厲色,“我不信!”

    在夜暮沉的記憶中,唯獨有兩個人信他,一個是蘭舒琴,一個是姬青煙。

    他凝視著青煙堅定不移的雙眸,淺笑不語,青煙急了,“所有人誤會都沒關係,等你做了皇......”

    嘴巴被他的唇封住,腰間的力度比哪一次都要大,似乎要將她揉進他骨子裏,青煙意識到這裏是皇宮,不是什麽話都可以隨便說的。

    閉眸,輕輕地回應,身子被融化成一灘柔水,懶懶地趴在夜暮沉結實的胸前。

    他的手探入,青煙身子一顫,雙頰漲紅地將臉埋在他脖子上。

    他們好像很久沒......那個了。

    等等,她在想什麽!

    青煙驀然推開,沉醉在春色中的夜暮沉還未反應過來,就瞧見她慌亂逃跑的背影,那個洗澡的方向,他便安心地撐著下巴輕笑出聲。

    都這麽久了還害羞,他的煙兒真是可愛。

    窗外,利光乍現,夜暮沉伸指一捏,是一顆晶瑩的小珠子。

    他蹙眉,起身換了件衣衫,神情凝重地瞧了瞧屏風後正在沐浴的身子,還是踱步離開了。

    昏暗處,一個身穿兵服的男子恭敬半蹲:“主子,蘭舒琴入宮了。”

    夜暮沉眉頭擰得更緊,深府有他們幾個在,以蘭舒琴一個人的能力根本逃不出來,除非......

    “在哪。”

    “玉貴人宮中。”

    他沉默半晌,“還有其他事嗎?”

    “聽聞皇上請動了沈大師......”將士話未完,主子就急切地轉身離開,比聽見蘭舒琴入宮還要緊張百倍,若是主子輕功還在,定是嗖的一聲飛回去了。

    夜暮沉猛地推開房門,一腳踹開屏風,還冒著熱氣的木桶中,空無一人。

    夜季淵!

    他眸光似火,燃著熊熊烈火,門外一個侍女走進,他狠厲地回眸一瞪,侍女被他身上的暴戾之氣嚇得軟倒在地,一時間忘了自己來的目的。

    原來向來溫和的夜王,還會露出這種神情。

    夜暮沉收斂神情,眼神依舊冰寒:“說。”

    隻一字,冷如骨髓。

    侍女抖了抖身子,語無倫次道:“蘭姑娘......玉貴人......聽風亭......”

    那廂傳來蘭舒琴入宮的消息,這廂就來了玉貴人的奴婢,真是迅速,可是,“本王不去。”說完帶著劍從窗口跳去,飛快地奔跑。

    他就是要她傳話回去,他,不接受這種把戲!

    奴婢呆若木雞,主子不是說報出“蘭姑娘”這個名字,一定會成功嗎?

    *

    此刻的青煙隨意地披上鬥篷,還沒擦幹的水珠將內衣粘住,若是除去鬥篷,裏麵的豐滿一覽無遺,她滿臉痛苦地扶著牆壁行走,頭好痛,心更痛。

    方才在沐浴,一陣奇異的曲子傳入耳中,很空靈很飄渺的曲子。

    一開始還算緩和的音調,卻驀然變得急促激蕩,震得她心攪成一團,耳中更是聽見小獸們的哀鳴,鹿淩亂的蹄聲,狼悲痛的嚎叫,馬慌亂的嘶鳴......

    青煙想問夜暮沉這是怎麽回事,一出屏風卻不見人影,她已經顧不上這麽多了,自己衝出來隨著曲子走,似乎有什麽在呼喚她。

    今夜的皇宮,沒有把守的護衛,沒有巡查的下人,安寧得可怕。

    不要彈了,不要再彈了!

    青煙吃痛地捂著太陽穴,緩緩軟倒在地,大口地喘氣,那曲子似乎知道她的意思,竟真的放緩下來,青煙趁機加快腳步,三步並兩步,到用盡全力狂奔起來。

    手腕驀然被抓住。

    “你去哪!”

    華初震驚地看著一身狼狽的女子,濕漉漉的發絲沒來得及擦幹,緊緊黏在白皙的脖子上,往下,寬鬆的鬥篷裏,竟是清晰可見的豐滿!

    他連忙幫她綁好繩子,不料青煙緊緊扣住他的手腕,聲音帶著哭腔:“你聽見嗎,你聽見嗎!”

    華初還是第一次看見如此神誌不清的青煙,“聽見什麽?你冷靜些,趕緊回房,這夜不得出門。”

    “不!你不要管我。”青煙心思雜亂,卻還記得不能被別人看見他們在一起,連忙甩開他的手。

    這是禁曲,馴獸的禁曲!

    她隻是知道能讓野獸和懂獸語的人痛苦不堪,萬萬沒料到這世上真有人習得這駭人的禁曲,而能將曲子隻傳入一個人耳中,更是巔峰之極!即使在姬氏裏麵,也沒有一個人能達到這種程度。

    明知道是一個陷阱,她卻不得不跳!

    華初怎會放她離開,牢牢地擒住她的細臂,青煙力不敵他,隻好從旁摘下一片落葉,含在嘴邊快速吹出一段小曲,片刻後,成群的老鼠湧出。

    “你!”華初驚得鬆開手,後退幾步。

    “對不起。”青煙趁機逃走。

    曲子發出的地方,竟是皇上專用的狩獵場,四周一個護衛都沒有,青煙順利地進去了。

    一踏入叢林,曲子就停了,青煙聽見自己的心髒劇烈跳動,一種對那人傷害小獸們的憤怒,還有一種對馴獸師本能的惺惺相惜之意。

    腳步放緩,中央已經燃起了燭火,顯然是在等待她的到來。

    靠近,一身玄衣男子正端坐在古琴前,手還維持著撫琴的動作,垂眸不語,昏暗間青煙無法看清他的模樣,可是他身側的另一個人,則是不用看清都認識的夜季淵!

    “夜王妃果然是會馴獸的。”夜季淵負手而立。

    青煙雙眸未離開那玄衣男子,鎮定道:“皇上既然找到了絕世高手,還要青煙何用?”

    “沈大師不過是來此遊玩一趟,怎是被權力所束縛的人。”

    也就是皇上都不能威脅到這個人,而可以威脅她。

    確實,若是毫無羈絆,又有一身技藝防身,誰能威脅到他。

    “如此高人,竟也會來月國行傷人害獸之事,青煙領教的。”很淡的語氣,沒有憤恨,卻有絲絲的失望和歎息。

    玄衣男子終於抬眸,心一顫,眼前的女子毫無大家閨秀之感,淩亂的頭發隨意垂在隨意的鬥篷上,然而那雙晶瑩的雙眸清澈動人,似怨似愁。

    隻因看了這一眼,他已無法全身而退。

    青煙也在打量他,那俊朗的五官溫潤如玉,讓人難以想象方才恐怖的曲子是出自他手,他平靜的雙眸帶著幾分愧意,起身,抱琴,鞠躬。

    一係列的動作一氣嗬成,青煙知道他在道歉。

    “沈大師可是月國的貴客,皇嫂怎麽這樣說話!”夜季淵不悅地蹙眉,將準備好紙和筆放在青煙麵前,“皇嫂請。”

    青煙瞄了一眼,果然是和幽暗森林有關的,竟是想讓她親自答應過去馴獸,就能把責任推得一幹二淨。

    “沈大師可知這內容?”她撚起筆。

    他不語。

    “我可是要死了啊。”她幽聲輕歎,看不見沈大師的身子微不可見地一顫。

    “皇嫂可是為國爭光,何必說得這般可悲,放心,朕會派足人力護你安全。”

    青煙沉默半晌,“若是青煙拒絕呢?”

    寂靜的狩獵場回蕩著她輕盈的問話。

    夜季淵冷笑,瞥了眼一旁的沈大師,青煙明白了他威脅的意思,如果去,也許還有活下來的希望,如果不去,會被沈大師生生折磨而死。

    青煙瞥向場外,期待著那抹熟悉的白衣出現,夜季淵似乎識得她的想法,哂笑道:“聽聞蘭公主進宮了,正和玉貴人閑逛呢。”

    蘭舒琴?!

    青煙驀然一怔,原來如此,玉貴人以蘭舒琴性命為威脅......難怪夜暮沉會離開,蘭舒琴與她,孰輕孰重,不是揭曉了麽。

    “今晚不管發生什麽事,都不許離開本王身邊。”

    他的話猶在耳邊,心揪痛,被禁曲擾亂時更加的刺痛。

    筆落,手如嵌重鉛。

    沈大師扶著琴弦的手指僵硬,似乎在猶豫著什麽。

    青煙的名字即將寫到最後一畫,她深吸一口氣,瞧著遠方依舊沒有人影,心沉入深穀,這一筆下去,我們可是要離別了,暮沉,你真的不會來了嗎?

    錚!

    琴聲響,兩人都被怔住。

    沈大師閉眸,手指飛快彈奏,又是一首怪異的曲子,不同的是,連夜季淵都能聽見,眼前的景物漸漸在變化,他立刻喝道:“沈大師,你違背承諾!”

    琴聲未停,青煙立即意識到不妥,忙後退幾步先拉開與夜季淵的距離,眼前原本漆黑的樹林變成平地,還是處在早晨,除了她,再也看不見其他人。

    空中徘徊著沈大師的聲音:“我隻答應彈奏一次。”

    這是......幻境。

    青煙震得雙眼瞠大,他果然配得上“大師”兩個字,隻存在傳說中能產生幻境的曲子他都能彈出!

    “這是歉禮,有緣再會。”沈大師虛弱的聲音飄入耳朵,之後再也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青煙感激地看向天空,似乎能看見沈大師一般,雖不知他因什麽答應了夜季淵來傷害她,但他始終給她一條出路,如果比夜季淵更快逃出這裏,就可以毀掉那張紙。

    她凝神,看向眼前的一間小木屋,窗戶被煙熏得凝聚出一片薄霧。

    小心翼翼地靠近,發現裏麵有一男一女,男的斜躺在床上慵懶地翻書,女的在炒菜,偶爾回眸會心一笑,然而他們的臉,都是空白的!

    青煙倒吸一口氣,認真地凝視著他們。

    空白的臉上,慢慢地......呈現出五官,男的竟是夜暮沉!女的是她!

    青煙明白了,這裏第一層幻鏡,心魔。這一刻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心中希冀著和夜暮沉過上小兩口的溫馨簡單生活。

    驟然,女的五官扭曲成一團,生生變成了蘭舒琴的模樣,驀然瞪向躲在門外偷看的青煙。

    被發現了!

    青煙驚得倒退一步,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蘭舒琴擔憂地走出屋子,急切跑到她身前伸手拉她起來:“怎麽這麽不小心,快起來。”隨後另一隻手持著匕首,朝青煙的眼睛刺去。

    青煙猛地翻個身躲開,心中拚命告訴自己這是假的,假的......

    然而在夜暮沉出現的一刻,她的意誌動搖了,他依舊一身潔淨白衣,如仙如畫,手持羽扇蓮步走來,伸出修長的手指,溫柔道:“怎麽摔倒了?”

    青煙別開臉,不想讓自己沉淪,他卻主動地握上她的手腕,一拉,落入懷中,熟悉的溫暖,讓她真假難分。

    她不由回應地摟住他的後背,闔上雙眸,輕道:“暮沉,你為什麽不來救我?”

    “這不是來了麽。”

    這不是來了麽......多麽動聽的話。

    閉上了眼睛,聽覺變得更加的靈敏,身後有人慢慢在靠近,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蘭舒琴,隻是她還想問最後一個問題:“暮沉,我和她之間你會選誰?”

    “當然是你。”毫不猶豫的回應。

    青煙欣然勾唇,是嗎,真好。

    噗!

    利器刺入皮肉的聲音。

    蘭舒琴的匕首刺入青煙的心髒,青煙卻麵不改色,反而是夜暮沉震驚地瞠大雙眸,因為他的胸前,也多出了一把匕首,鮮血直流。

    是青煙從後背刺入的。

    “為什麽......”他難以置信,驚駭的雙眸讓青煙有些心痛。

    “因為你答錯了,他選的是蘭舒琴。”青煙雙眼含著怨氣和哀傷。

    夜暮沉的臉漸漸變得模糊,直到消失,青煙才無力地滑落在地,低頭看著心髒,沒有血跡,即使方才都是虛影,她還是覺得這裏,被蘭舒琴刺了一刀。

    用手拍拍自己的臉蛋,她振作起來,深吸一口氣看看四周,變成了一片盤旋而陡峭的山坡,頂端高入雲端,那麽,出口在哪?

    索性收回刀盤坐在地,撐著下巴沉思起來。

    聽聞幻鏡會有一物作為支撐點,隻要毀掉就可以逃出,但幻境是用沈大師的內力結成的,起碼要等幻境虛弱了,才好找到突破口,現在重要的是,在成功前保住性命。

    水和食物是必須的。她離開拍拍身上的灰塵,開始尋找一個洞穴暫居。

    *

    宮中,玉貴人在聽風亭坐在有些不耐,今早派出的刺客沒在香坊找到青煙,今夜她想引開夜王繼續暗殺她,正揣度著什麽法子這位蘭公主就送上門來。

    可是等了半天,人影都沒一個,不禁斜睨著身側的人兒,笑道:“蘭公主,你說夜王是不是不來了。”

    蘭舒琴粉拳緊握,她作為玉貴人的人質,夜王怎會拋下她不管!雖然這人質是她自願的。

    她身後的白影有些忐忑了,湊到蘭舒琴耳邊道:“在王爺還沒來之前,我們還是走吧。”要是夜暮沉知道他們聯手來騙他,定是要剝皮了。

    蘭舒琴沉默不語,等不到夜暮沉,她無論如何都不會走!

    派去的奴婢終於回來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回娘娘,夜王他說......說......”

    “說什麽了!”玉貴人不耐煩地怒喝。

    “他說不來。”奴婢驚慌地閉上雙眼。

    “有說本公主的名字嗎?”蘭舒琴顫巍巍地站起來,難以置信。

    “說了。”奴婢聲音細如蚊子。

    “你肯定在騙我,拖下去斬了!”蘭舒琴臉上掠過厲色,憤怒得胸脯起伏。

    然而,在場沒有人上前,紛紛看向玉貴人的意思,玉貴人已經知道這個蘭公主在夜暮沉心中構不成什麽份量,感覺自己方才在白費時間,語氣也冷了幾分。

    “她是本宮的奴婢,即使處置也該有本宮處置吧。”玉貴人抬手,讓奴婢起身。

    即使蘭舒琴看不清,也能聽見動作的聲音,不禁臉色又白又青,手腕突然被身後的人拉住,蘭舒琴知道是白影,憤怒地甩開。

    白影眉頭緊皺,發現自己以為是善良乖巧的蘭舒琴似乎並未這麽一回事,倒不如伺候青煙的時候來得舒服。

    遠處響起眾多慌亂的腳步,玉貴人朝身側的太監招手,讓他了解下狀況,片刻後太監回來匯報:“回娘娘,狩獵場出了些詭異的事情,進去了的人沒有出來的,連皇上、夜王都在裏麵。”

    玉貴人立刻起身,看向那位奴婢,她會意:“方才奴婢去找夜王,那裏不見有夜王妃的身影。”

    她聽後勾唇,皇上今夜就是想抓住青煙,這麽看來也在狩獵場了,隻是什麽東西這麽詭異,能進去出不了,如果皇上出事了可不好。

    於是她匆匆趕去查看,蘭舒琴也讓白影帶著自己跟上。

    到了的時候,狩獵場已經被眾多護衛圍住,連太後都在不遠處架起了凳子坐著,玉貴人不急,朝太後行禮問候一番,現在形勢嚴峻,太後也懶得管她幽閉期間私闖出來的事情。

    倒是蘭舒琴奮不顧身地想衝進去,被護衛紛紛擋住,太後瞄了那人一眼,不禁半眯起眼:“蘭兒。”

    蘭舒琴一僵,這富有威嚴的聲音......

    不得已,她在白影的攙扶下跪在太後麵前:“參見太後。”

    太後揮退身邊的人,撥動著指甲瞧著她,慢條斯理道:“你這眼挖的是何苦,如此苦情,最終還不是落到這般這個下場。”

    蘭舒琴暗自咬唇,“如今蘭兒過得很好。”

    “是麽,哀家可是看出夜王對青煙很在乎,他方才不顧阻攔衝進去的身姿是多麽的堅決,所有護衛都不敢阻止呢。”

    太後睨著她一點點煞白的臉,幽幽地低聲道:“縱然你改名為舒琴,也終究不是他心中的琴兒。”

    正如太後隻會喚她蘭兒一般,真正的琴兒無可代替。

    “蘭兒明白,正是如此,青煙也終究不是他的琴兒。”蘭舒琴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她知道太後的目的是想讓自己恨夜暮沉,可是她又怎麽能恨。

    太後還想說些什麽,卻見不遠處清燁正走過來,便揮揮手讓她離開。

    清燁在太後身邊細語:“陽貴妃,有喜了。”

    太後雙眸淩冽,掠過一絲狠厲。

    雖不知這皇上請來的沈大師做了什麽,令這個狩獵場如此危險,但未免是壞事,一旦皇上出不了,並且膝下無子,這個皇位......決不能落在一個未出生的嬰兒手中!

    清燁看著太後眼神的變化,知道這陽貴妃怕是保不住了,作為醫者的他始終不忍心,不禁期待地看向一片朦朧的場中,若是夜王妃在的話,也許能阻止。

    青煙還未尋到洞穴,就先找到了陷入心魔的夜季淵。

    他臉上是罕見的悲痛,正深情地看向一處,青煙無法看到他的心魔,但這是殺了夜季淵的好時機。

    她舉起匕首,走到他跟前深吸一口氣,正是這一副麵孔,多次想陷害她,還逼迫她為月國馴獸,簡直是做夢!

    咬牙,匕首落下,刀刃已經觸碰他的衣衫,卻生生地頓住。

    “不要,季淵不敢了。”他驀然握住她的手腕,語氣是未曾聽過的卑微的乞求。

    青煙心一驚,猛地抬頭,瞧見他的雙眼空洞,知道他還沒有走出來才鬆了一口氣,可是他方才說什麽,季淵,季淵......妓院。

    撲哧!

    青煙很不厚道地笑了,現在才發現他的名字另有內涵。

    動了動手,發現根本無法挪動,這個皇上也是習武之人,力氣不是普通的大。

    “我沒有想傷害他,求求你不要不理我。”夜季淵忽而將青煙拉入懷中,嚇得她瞳孔驟縮。

    他也有這麽苦苦哀求別人的時候嗎?

    誰,能夠得到這樣特殊的對待。

    “琴兒,原諒我好嗎?”夜季淵溫柔似水的聲音似沉重的石塊,在她心底激起層層浪花。

    竟然是......蘭舒琴!

    青煙狠狠地瞪圓了眼,咬牙切齒:“你們皇宮的人都是瞎子,被那個虛偽的蘭舒琴迷得團團轉!”

    她話音一落,夜季淵渙散的雙眸慢慢聚焦,下意識地推開懷中的人,青煙措手不及,摔倒在地。

    “竟敢刺殺朕!”夜季淵氣得紅了眼,想從腰間抽出劍,卻發現沒有帶來,隻好伸出手去捏住她的脖子。

    青煙立刻舉起匕首抵擋,本想著是不是要跪下,來一個皇上饒命,可是轉眼想到他們不一定能走出這裏,何必像以往那般順著他。

    “皇上誤會了,方才你強行抱住青煙,我掙不開才想著取出匕首。”她借著匕首站起身子,慢慢拉開夜季淵的距離。

    夜季淵開始冷靜下來,才回想起心魔的事情,依舊心有餘悸,可是怎麽會抱住她,而且感覺竟然不錯。

    “你取出匕首是想剁開朕的手?”他整理下衣衫,負手而立。

    “如果皇上再不放手,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夜季淵一聽怒得鐵青了臉,閃身到她身側擒住她的脖子,這個女人開始放肆了!

    青煙喉嚨一痛,趁著還有氣息說話,連忙道:“你殺了我你也出不去!”

    他這才醒起自己還在幻境之中,惱怒地將她甩開:“帶朕出去!”

    “帶你出去當然沒問題,但有一個條件。”青煙低頭的瞬間,扯唇一笑,出去?她還不知道怎麽出。

    他雙眼半眯,似乎在說,竟敢和朕談條件?

    青煙不以為然地鬆了鬆脖子,收回匕首,正色道:“我不去幽暗森林。”

    不用拐彎抹角地拒絕皇上的要求,果真是爽極了。

    夜季淵沉默不語,似乎在衡量著得失,青煙慢慢地沒了耐性,轉身便朝山上走去。

    “站住!”

    青煙頓步,豎起耳朵,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趕到自己跟前。

    “竟敢走在朕的前麵。”

    “......”誰帶誰出去!

    “那剛才的條件皇上意下如何?”她追上,擋路。

    “嗯。”他不悅地應著,青煙才滿意地跟在他身後,腳步刻意保持著慢他幾分。

    兩人終於找到一個洞穴,夜季淵眉頭緊皺,甚為挑剔地盯著布有苔蘚的牆壁,地上都塊幹淨的空地都找不出,簡直是連能坐的位置都沒有。

    青煙側目瞄了他一眼,那眼神一看就知道這個被伺候慣的皇帝在嫌棄。

    “皇上,青煙建議去找一些草回來鋪成床。”

    “此意甚好,去吧。”他點頭,一副朕等你的模樣。

    青煙故意為難地扶著下巴:“可是皇上,我一個力氣不大的女子,隻能抱一個人份量的雜草。”

    “那你就多走幾趟。”

    “好!”青煙樂滋滋地離開,果其不然,皇上喊住了她。

    “等等,朕和你去。”

    就知道這個疑心重的人擔心她逃走,還不逼得你一起搬草!然而好不容易找好兩堆草,夜季淵卻不肯動,背著手等著青煙搬回去。

    青煙抓起一把,硬是塞到他懷中,雙臂觸碰到他胸膛,驚得他一顫:“放肆!”

    “皇上,再不快點天黑了,這裏恐怕有野獸。”

    “你會馴獸。”他不屑她的恐嚇,然而立刻意識到什麽,猛地瞥向青煙,果然看見她笑得陰險,“你敢對朕不利!”

    “不敢,皇上武功蓋世一掌就能打死我,請抱好。”

    奇怪的是,夜季淵聽完她的話,竟真的伸手環住雜草,驀然意識到自己做著什麽蠢動作,更是一臉紅一臉青。

    青煙倒沒有多想,抱起另一堆轉身往洞中走去,途中還拾起一些木材捆在後背。

    夜季淵看著她髒兮兮的臉蛋,那雙明亮的星眸卻從未露出半點埋怨,心中不知是什麽滋味,似乎自己......在依靠一個女人。

    越想越氣,他堂堂大月國皇帝怎會淪落到這樣的地步!

    到了洞穴,他立刻扔下雜草,冷冷地別開頭,青煙覺得這人莫名其妙,手中卻不停地布置好雜草,擺好木柴,瞧見他還是維持著一個動作,她沒有幫他鋪床的意思,反而躺在自己的床上笑眯眯地凝視著他。

    “好舒服。”她伸了一個懶腰,卻見夜季淵朝她走來,屁股一落,蠻不講理地坐在她的雜草上。

    “這床朕要了。”

    “......”青煙瞧著他憋氣卻沒人理會的麵孔,頓時心情大悅,主動將床讓給他,去鋪另一堆草,整理一番她也坐下,喃喃道,“就差水和吃的。”

    話音一落,夜季淵身子嗖的一聲不見了,青煙怔了怔,不禁蹙眉,這個皇上又要搞什麽,今日折騰得累了,她也不想管了。

    躺在草上,揣度著這幻境如何破,如果說沈大師有意讓她逃走的話,應該留下她能容易猜到的東西作為支撐點,他們同為馴獸師,難不成會是野獸?

    思及此青煙便激動地坐直身子,難以入睡。

    現在她拒絕了夜季淵去幽暗森林的要求,於他,她已經沒有了利用的價值,如果讓夜季淵同時找到破境的方法,他第一時間定是殺了她!

    瞧了瞧洞口,夜季淵還沒回來,不如就趁機......隻可惜了這難得找到的洞穴。

    她用木炭在地上寫下了鑽木取火的方法,才拍拍手離開。

    許久之後,夜季淵一手抓鹿一手擒豹,傷痕累累地趕回洞口。

    然而裏頭,早已空無一人。

    瞧見地上的字跡,他怒然地扔開手中的鹿豹,用腳踢散那些木炭:“以為朕是白癡嗎!”

    他沉著臉點燃了木材,坐在火旁,卻感覺不到絲毫溫暖。

    也許吧,真的是白癡,竟然會為了她的一句話跑出去空手相搏,搶回兩隻吃的,傷雖不重,他卻敢說從未試過如此狼狽不堪!

    良久,他盯著火焰失神,低喃:“朕沒想著殺你。”為何要逃。

    朕,想你陪。

    幻境裏已經入夜,青煙獨自走到坡上又冷又餓又渴,實在想念那個硬硬的卻能躺的草床。

    前方響來一些腳步聲,青煙想躲在一旁卻沒有可藏之處,他們已經來到了她跟前,興高采烈地跪在她麵前:“參見夜王妃!”

    青煙一怔,竟是三個禁衛軍,他們也來了?

    對了,皇上未歸,定會引起巨大的混亂,那麽是不是說明也有其他人進來了!她的腦中浮現夜暮沉的模樣。

    “起來,還有誰進來了嗎?”幾分急切。

    “不知,我們是最早進來的,本來有幾十個,現在都失散了,夜王妃有看見皇上嗎?”

    青煙心頭低落,指了指下方:“有,他就在下麵不遠的一個洞裏,他讓我出來找些食物,你們快去看看他有沒有危險吧。”

    趕緊撇開這些人才行。

    三個將士紛紛起來朝她相反的方向走,其中一個似乎想起了什麽,回頭問道:“夜王妃需要陪同嗎?”

    青煙欣慰一笑,卻是搖頭:“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快要到達半腰處,青煙已經累得靠在石壁上休息,風有些大,急促的呼吸讓她的喉嚨刺痛,雙唇幹得有些蒼白。

    拐彎處,終於有一片竹林,她立刻跑過去坐下,雙眼疲憊地闔上,昏昏欲睡,可是冷風幾度將她吹醒,裹緊鬥篷,翻個身繼續睡。

    剛轉過身,朦朧間似乎看見不遠處那條路,出現一雙腿,褲腳還被一隻小老鼠死死咬住。

    那人就這樣掛著一隻老鼠行走,青煙不禁想起華初,便好奇地往上麵看,隻看見那人的背影,頭頂原來還趴著一隻老鼠。

    是不是人困了還能出現幻覺,青煙彎唇輕笑,再次閉上惺忪的雙眼。

    睜眼的瞬間,兩隻端坐著的小老鼠赫然出現在眼前,與她大眼瞪小眼,往旁邊一瞧,竟有一個人在生火,不斷地有香味傳來。

    咕咕......

    她立刻恢複體內,跑到那人身側坐下,果然是雞肉!

    這狩獵場居然有雞,真是匪夷所思。

    那人將剛烤好的雞腿遞給她,青煙順手接過,笑意盈盈:“謝謝。”然而目光觸及到那人的麵孔後,手一鬆,差點連雞腿都掉了下來。

    “華......華初?”難道之前看見的人真的是他?

    青煙心虛地移開視線,華初也沒有多說,安寧地烤著雞腿,她偷瞄一眼,發現他神情一貫的漠然,隻是本來白皙的臉蛋沾著不少的黑炭。

    “對不起,我那時候是逼不得已。”青煙撕下一塊肉,遞給旁邊滴著口水的老鼠,“你怎麽也進來了?”

    “找你。”即使是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表情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青煙怔了怔,苦笑道:“你不必如此......”

    “你還要和我一起推翻姬氏。”

    “咳咳咳......”青煙猛地被噎到,沒想到他嚴肅認真地當作目標,她可以說推翻姬氏比夜暮沉爭奪皇位還要困難。

    華初用空出來的手幫他拍拍後背,瞧見不遠處有兩個熟悉的身影,不禁示意她看過去。

    青煙咳得臉蛋微紅,隨著他的手指一瞧。

    夜暮沉!

    她激動地站了起來,卻驚覺他的手臂被一個女人挽住,蘭舒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