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鞭打生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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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雨濃探出半個頭道:“林大哥,你也像楊大哥一樣來埋汰我嗎?”正自笑著,那男仆又跑了出來,卻仍是將半個身子藏於門後道:“南宮瑩藍已被南宮家逐出家門,休要再來胡鬧。”

    顧雨濃在馬車內朗聲道:“本宮是樂正熾深親封的藍妃,如今樂正熾深還沒有廢掉本宮呢,你南宮家便膽大到蔑視皇族了?本宮前來南宮府已經是給了你們天大的麵子,如果你們硬逼著本宮進宮見皇上,那下次本宮來時必踏平你南宮府。告訴南宮老頭,南宮家老小都依著迎接皇妃的禮儀出來迎接,少一個都不行。”

    那下人聽到顧雨濃這霸道的話無措的發著怵,反應過來後又迅速跑回去傳話。這一去便是很久,久到顧雨濃感到窩在馬車裏雙腿都有些不舒服了。她知道如果南宮競不是想給她下馬威,那就是權衡不定。她敢肯定這大門會開,南宮競就是膽子再大,也不會不給皇家麵子。

    今兒她算是利用了一回藍妃的身份,心中不免對冷剛又生出不少歉疚。罷了,日後好好補償他便是,這也是權宜之計,希望冷剛不要計較。

    正思索著,南宮府的大門隆隆而開,最先走出來的正是花發的南宮競,數月不見這老頭蒼老了不少,嘴角兩邊不悅的耷拉著,但眼神卻依舊銳利。他身後跟著七八名男子,屬青壯年一輩,其中一人便是那南宮遠,估計這幾人都是南宮競的兒子。站在他們之後的是一群穿金戴銀的女眷,還有幾十個孩子,有大有小,個頭不一。排在最後的是下人了,男仆、婢女、老媽子,形形色色一大堆。

    無論主仆,他們個個頂著張晚娘的臉孔,活像世人都欠了他們千二八百的銀子一般。

    南宮老頭子不願下跪,他一旦跪下去,南宮家在顧雨濃麵前就永遠抬不起頭了。但她那皇妃的頭銜確實還頂著,當日她與冷剛大婚之時,皇上便要封她為後,如今她回到這裏又所謂何?是想轉身當皇後了?如果顧雨濃當真進宮,他們南宮家照舊風光。可看她現在這樣子,帶著十多名護衛,這是要進宮的架式嗎?這分明是拿南宮家開涮!

    良久,南宮府所有主仆就那麽直挺挺的站著,龍虎衛亦不下馬,雙方僵持不下,過往的路人都害怕的瞧一眼就匆匆走了。

    直到顧雨濃失去耐心,高喝一聲:“調頭,進宮。”就在這時,南宮競“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他雙目望著地麵,那蒼老的聲音透著沉沉的悲哀:“南宮府上下叩見藍妃娘娘!藍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南宮遠眼瞧著顧雨濃將南宮競逼到無路可退,恨得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可他哪還有勇氣敢去教訓顧雨濃呢?隻是在怒瞪那馬車一眼後垂首道:“爹,您起來。”說著便準備伸手去扶南宮競,南宮競沒什麽好說的,隻是微微抬手製止了他。

    此時此刻也許隻有南宮競感到了害怕,縱然家財萬貫,可這以後是要被牽著鼻子走了。他的這些兒子孫子們沒有一個能挑得起這個家的,南宮瑩藍是他第三代中最出類拔萃的一個,可惜……

    南宮遠見此隻好垂下雙臂心不甘情不願的隨之跪下,沒想到啊!當年那個他連眼神都吝嗇賜予的小女孩今日會以雷霆之姿讓他全府上下跪著迎接!當真是他拙了眼?他以為自己生得是個賠錢廢物,沒想到卻還是個討債鬼……

    其他人左右瞧瞧也都依勢而跪,隻是眼神中都充滿憤憤之色。顧雨濃直等到眾人高呼“叩見藍妃娘娘”這才儀態萬千的步下馬車。她一身淡黃色襦裙,外披紫貂鬥篷,頸間圍著狐皮圍脖,這身打扮讓人眼前一亮,再瞧她眉目分明,嘴角微翹,果真是個粉雕玉琢的俏佳人。

    顧雨濃一眼便瞧見了人堆中的南宮少陽,他也望著自己,目光中還有一絲得逞的意味。一瞬間,顧雨濃迷茫不已,南宮少陽臉型狹長,桃花眼微翹。再看南宮遠臉型較方,難道父子之間的長相會如此大相徑庭嗎?他二人竟沒有一絲相像之處。其實顧雨濃不知,南宮少陽並非南宮遠之子。

    龍虎衛整齊劃一下得馬來,跟在顧雨濃身後。他們緩緩踏上南宮府大門的台階,一步又一步行至眾人麵前。

    顧雨濃環顧一圈後冷著聲音道:“本宮今日踏進這南宮府的大門圖的就是個高興,你們不要妄生事非。最好能祈禱本宮多福多壽,將來本宮若作了皇後,這南宮府興許還能再風光幾年。如果哪個不自量力的想招惹本宮,最好先找塊墳地,本宮有的是手段讓你們南宮府搖搖欲墜,都想清楚了!”

    她話音剛落,一名十二三歲的男孩在人堆中奔出,他那臉型與眉眼像極了南宮遠,這便是南宮遠的六子南宮鵬飛。他帶著濃濃的恨意向著顧雨濃吐了一口口水,罵道:“賤人!你殺了我娘,我要殺你報仇!”

    那口水正好落於顧雨濃鬥篷的下擺之上,林逸上前一步,可顧雨濃揮手製止。她麵無表情的將鬥篷解下扔在地上,然後抬首皺眉道:“怎麽東魯國人自上至下都喜歡罵別人這兩個字嗎?”

    她猜這孩子應該是那已死的四個姨娘中的某一個所生。轉頭看去,果然得見南宮遠一臉擔憂的望著這邊。顧雨濃淡然一笑,這南宮遠對南宮瑩藍當真沒有一絲父女之情。當初喜堂之上第一次見麵,他對自己不是喊打喊殺,就是逆女逆女的咒罵。如今對著兒子倒是生出了父愛!

    好!他越是如此,她就越要折磨他。顧雨濃瞪南宮遠一眼轉而對南宮鵬飛道:“你知道樂正熾深罵了我這兩個字後,我是怎麽對付他的嗎?看你樣子也不小了,你娘的死那是她罪有應得,到了時辰的人閻王才收呢!就算要報仇也該找到人證物證,你無憑無據任由下人擺布,對我出言不遜,今日我便教訓教訓你。”

    說罷她直著身子一巴掌扇去,這十成十的力道讓南宮鵬飛沿著台階滾落下去,直直跌入院中,額頭也被磕破了皮,可縱是如此一眾主仆都懼怕於顧雨濃,誰都不敢上前去扶他。

    南宮鵬飛爬起來仍是不長心的大罵:“賤人!要死也該讓你那個瘋娘去死,你憑什麽害死我娘!”

    大家都想著這南宮瑩藍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然直呼當今聖上的名諱,這不是要拉南宮府給她陪葬嗎?

    聽到南宮鵬飛仍然不改悔改的開口大罵,顧雨濃朝他慢慢走過去。南宮老頭心係孫子自然出言維護:“藍妃娘娘何必跟小孩子計較。”

    顧雨濃望向南宮遠,那廝竟將頭轉向另外一邊,難道他不敢為自己的親生兒子說話?這個貪生怕死的小人!

    顧雨濃道:“我的娘就該死,別人的娘就該活著,這是什麽道理?庶出的竟然爬到長房頭上去,別說死四個小妾,就是死十四個,那也是她們該。因為她們都是從側門抬進來的!所謂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十三四歲的男兒大都娶妻成家,他既然懂得報仇自然不是小孩子了。老頭,本宮這就叫與小孩子計較的話,那本宮在你南宮府是怎麽長大的?”她的話讓南宮競閉了嘴,連那些下人老媽子也低下了頭,因為她說得沒錯,偏房就是偏房,當家主母要治偏房的罪,偏房就該受著。

    “你!”顧雨濃指著南宮遠道:“本宮現在要去見自己的生母,帶路。”

    南宮遠閃爍著目光道:“娘娘周車勞頓,不妨先行用飯,待用完飯後……”說著他一隻手向後甩甩,一下人偷偷站起來轉身就溜。

    顧雨濃喝道:“站住!”那下人嚇得立刻跪倒在原地。她咬著牙對南宮遠道:“我又不是飯桶!現在、立刻、馬上帶著我去見我娘!”

    南宮遠無計可施隻好站起來慢騰騰的向內院走著,他躬著身子向後招招手,一個五十多歲的短須男子跟在他左右,看樣子是管家了。顧雨濃冷著臉道:“怎麽,連自己大老婆住哪兒都不知道嗎?”南宮遠燦燦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望著他們越走越遠,南宮碩將南宮老頭扶起來,他是南宮競二子,京城中有名的謙謙君子,南宮家唯一一個舞文弄墨的文人。其他人也相繼站起來,但卻靜悄悄的,他們仿佛看到南宮家每個人的頭頂上都罩了塊愁雲,是沒法子散去了。尤其是曾經打罵過這位大小姐的,個個哭喪著臉。那南宮鵬飛捂著臉頰爬起身來,望著顧雨濃挺拔驕傲的背影微微出神。

    顧雨濃跟著管家與南宮遠七拐八拐越走越偏,她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十名龍虎衛皆皺著眉頭。直到他們走過下人房來到一處破得不能再破的小院子。南宮遠與管家垂著頭站在一旁,顧雨濃懷著心痛與憐憫,緩緩推開那兩扇斑駁的小院門,它窄到隻可容一人走過去。

    這是人住的地方嗎?那個可憐的女人就被軟禁在這裏?十多人魚貫步入小院,院裏什麽都沒有,四角堆積著一些雜物與垃圾。因為空間太小,這些大男人站在一塊真是沒個轉身的餘地。

    南宮遠也是第一次來到這裏,他在心中不禁疑惑,那個十多年前娶回來的大夫人如今就住在這裏?這不是讓顧雨濃找碴嗎?他向管家瞪過去,管家心虛的垂下頭,大小姐回府實在太突然,他沒有時間掩飾,這回他可真要倒黴了。

    南宮遠腦中一片混亂,此時此刻他才在腦海中搜尋著那個早已被他遺忘的女人。依稀記得當年的她如花似玉,才十五歲,可生下南宮瑩藍沒幾年就瘋了。他也不知道她是怎麽瘋的,雖然同在南宮府內,但他再也沒有見過她。隻是吩咐管家給她找個地方,有口飯吃,從此便將她在心中深深的埋藏,好像這個人已經死了一般。

    她叫什麽名字來著?對了,叫傅玉,那是魯國忠勇將軍傅家嫡千金啊!想到會見到她,南宮遠害怕了,他隻是因為愧疚而害怕嗎?就在他彷徨之際,顧雨濃推開了小門……

    屋外的光照入小黑屋,土灶台旁邊的地上鋪著塊破爛毯子,一個髒兮兮的女人蜷縮於那破毯子上。她沒有鞋襪,就那麽光著腳,身上穿著的好像不是衣服,大概隻是裹了塊破布。頭發都糾結到一起像個鳥窩,女人的右手捧著半個黑黑的饅頭,連指甲縫都是黑的。

    她大概不適應光線,隻見她抬起左手遮擋於眼前,一會兒才漸漸放下。也許她不曾防備會有這麽多人注視著她,她竟將那半個黑饅頭藏於身後,雙目充滿戒備的望著眾人。

    屋子裏不僅陰暗潮濕,空氣中還飄散著一股濃濃的黴味。大概這一整個冬天這裏都沒有生一次火吧,又或許這十多年她就是這麽熬過來的。

    顧雨濃愣在那裏,看著那雙與她七八分相似的大眼睛,說不出一句話,淚就那麽毫無預警的流下來。心像被火在燒一般,還泛著一股難以言喻的酸。她很慶幸來到了這裏,不然她真的沒法子原諒自己。看來她欠了南宮少陽一份很大的人情啊!

    龍虎衛憤怒了,他們都不悅的盯著南宮遠,而南宮遠還處於驚愕中,他怎麽都想不到自己會看到這樣一副畫麵,那張臉的表情別提有多麽精彩紛呈了。顧雨濃擦掉臉上的淚,她轉過身來,目露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搶了白旋的鞭子,自上而下向南宮遠狠狠抽去。

    本來南宮遠是有些功夫的,可他心不在焉,這一下就這麽簡簡單單的受了。那肥臉上的血肉瞬間翻開,那股火辣辣的疼痛讓他回了神,差點就要倒地哀嚎。胸前因為穿得厚倒也無礙,隻是被鞭子掃到,露出衣服裏麵潔白的棉絮。

    顧雨濃深深吸了口氣,才覺得呼吸順暢了些,她咬牙切齒的對南宮遠道:“你簡直該死!”

    南宮遠半捂著臉頰靠著管家,血不住的滴在胸脯上,他的心第一次感到恐懼。這種恐懼像一張網將他牢牢困住難以動彈。在這之前的顧雨濃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屑一顧的,也許在他的小心思裏總認為有那一層父女關係在,她就不會動自己。可直至此刻他不那麽認為了,他在她眼中看到一股狠絕的殺氣,讓他再也沒有一點底氣來試探。她不是他的女兒!她是來向他討債的魔鬼!

    顧雨濃壓抑著憤怒沒有繼續動手,她將鞭子交給白旋,平靜的道:“剛才本宮路過貴府花園,見到花園附近有一處‘上水苑’,環境清幽,靜雅別致,本宮看上了,無論裏麵住的是什麽人,讓他一盞茶之內滾出去。另外,今日本宮毀了件鬥篷,晚飯前送來十件,記住,要最好的,滾!”

    南宮遠哪敢說個不字,隻是點了個頭由管家扶著匆匆離去。

    住在“上水苑”的正是南宮遠剛正月裏接進門的六房,名叫大紅,人和名字一樣的俗。在外麵偷偷摸摸的跟了南宮遠三年,吵著鬧著逼南宮遠將她娶進南宮府。可南宮競哪會允許這樣低賤的女子進門呢?而且自啟國一行之後,南宮競的身體一直不太好,南宮遠根本不敢開口,難道他要說自己要娶一個戲子的女兒嗎?所以這事一拖再拖,直到年後大紅懷孕的身子再也藏不住,整日裏一哭二鬧三上吊。南宮遠實在沒有辦法,才向老爺子坦白了。

    南宮競被氣得咳嗽了好幾天,十五都沒過好,最後念在那個種姓南宮,這才勉強應允了。少不了幾日的折騰,大紅終於進了門。除了傅玉之外,幾位夫人齊齊的死去,她才有幸風光的住進當年大夫人的上水苑。

    本來這上水苑當年修建之時就是十分有品味的,院中引渡外來水源,各種花木蔥蔥鬱鬱。後來傅玉的弟弟又在魯國北方運來碩大怪石作了假山,為傅玉搭上花架,種了貴氣的紫藤。

    可大紅住進來後還沒半個月硬是將這幽靜的上水苑屋裏院外裝飾的大紅大綠。這突然間聽管家說一盞茶時間內讓自己騰地方,大紅哪裏受得了,立馬就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也不管塵土會不會弄髒花衣服,也不管自己的肚子。

    南宮遠遠遠的就聽到那殺豬似的嚎叫,心裏咒罵自己當初真是瞎了眼,怎麽和這麽個蠢貨好了。此刻他頭上的筋都抽著疼,他一手捂著那草草包紮的臉走進院子,另一手指著大紅罵道:“要哭等我史(死)了寨(再)哭!”說完又一陣疼痛傳來,他不得不痛苦得閉了閉眼睛。

    大紅看到南宮遠那樣子,嚇得不敢再哭鬧,卻是扭著勁不願離去。實在不想跟她再廢話,南宮遠向管家使了個眼色,那管家便硬生生的將大紅給請了出去。

    當顧雨濃帶著傅玉踏入上水苑後,不禁一怔,這樣清幽的地方怎麽裏麵卻裝飾得如此意外?龍虎衛亦有同感,他們都在猜測,這裏究竟曾住著南宮府的哪一位!

    顧雨濃道:“楊大哥,你輕功好,將這些紅紅綠綠的扯掉吧。”

    楊楓露出進入南宮府後第一個笑,他應承道:“如你所願。”隻見他幾個翻飛,便將那些礙眼的,嚇人的,統統扔出牆外。

    顧雨濃對身後的十幾名婢女道:“馬上準備熱水,這十位爺要清洗,另外給主屋搬個新浴桶來。”

    婢女們齊齊的福身稱是,起身後撒腿就跑,一刻不敢怠慢。南宮遠都挨打了,她們若不機靈點,說不定賠得就是性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