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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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元春今年也十四歲了。本來去年出孝後,便應該說親了。可是剛出孝,先是賈珠幾人去趕考,回來後便是迎娶鳳姐,之後家裏又因為賈璉與秦可卿的事情,波瀾突生。一直到最近才安生下來。
以至於元春的婚事便有些個晚了。不過好在她的事情張氏心裏也有了數。
於是元春去看張氏的時候,張氏便一臉‘我家有女初長成’的神色看著元春。
“一晃眼,你也這麽大了。當初還是牙牙學語,現在已經亭亭玉立了。我讓嬤嬤給你弄的藥膳,可都吃了?”
“多謝大伯母關心。嬤嬤弄的東西,一直在吃呢。”
長腦子的人聽到這句話,都會知道下一句是什麽了,所以元春控製著讓自己的臉不要紅的太厲害,一邊輕輕地攪著手帕子。
“早幾年,便想著將你聘回張家去。卻沒有想到,世事難料,禍福天定。孝期又不太方便給你相看,竟一時托到了現在。今天沒外人,就我們娘倆個。你跟大伯母說說,心中可有什麽想法?”
元春一聽這話,連忙搖頭。本來這話她與張氏親近,便是有什麽想法也說出來。可自從出璉二嫂子的事情,這種話上,元春就頗為忌憚。
“我隻聽大伯母的。”反正在元春看來,大伯母也不會害她。
“嗯,你是好孩子。隻是大伯母就怕委屈了你。也對不起你九泉下的母親。咱們家也不求別的,你嫁妝不薄,嫁到哪一家去,也不會低人一等。更何況還有大伯母和你兄弟們給你撐腰呢。說起這個,我這裏還有兩塊上好霞光錦,那個繡嫁妝是最好的。一會走的時候,你帶一塊去,剩下的那塊,給你二妹妹。”
那霞光錦,是用金銀雙線配著紅錦絲按著經緯織就而成。因著紋理要好,光照時金銀折色也要好,所以倒是有些難得。
再加上好東西都是比較費事費時,這種錦一年也出不了兩三匹,物以稀為貴,倒也是有價無市。
張氏有這個,還是那年張嬪出入宮時,頗為受寵了一些日子,得的一份賞賜,張嬪感激張家的照拂之情,特意賞下來的。
張家也疼姑娘,畢竟張氏那一輩,張家也就隻有她一個。所以張氏的母親便全都當成陪嫁讓張氏帶到了榮國府。
當初若不是張氏的嫁妝早就繡好了,估計也不會剩下這麽多。
一會兒丫頭把料子捧了上來,元春打眼看了。知道這確實是好物,又起身拜謝了張氏一番。
大家女子的嫁妝裏,有好多都是衣服布料,所以如何保養便是至關重要的。張氏自然不會省下這一步驟,這也是元春一打眼便覺得這布料仍如新出時那麽光彩奪目了。
揮退了下人,張氏攬著元春繼續說道,“咱們家是軍功起家的,但你兄弟們將來都會走上文官的路子。所以伯母想著,倒不如脫離咱們家眼前的關係網,給你找個正經的書香門弟,就如你嫁到林家的敏姑媽那般人家。”
元春羞澀的點了點頭,仍是那句伯母做主便是。
其時元春也知道自己的婚事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她雖然是榮國府的大姑娘,但生母早逝,父親又是個五品宮,她的好婚事也不過是嫁到這幾家聯絡有親的人家。
哥哥娶了王家嫡長女,她就不能再嫁進王家了。薛家,一個商家,大伯母是不會同意自己成為一個商人婦的。再有就是史家了。可是史家也沒有跟她年紀相近的男孩。
她的身份,是不用想那四王家了。畢竟除了庶子媳婦兒,她是誰也配不上。而剩下的幾家,不說大伯母了,就連好也是有所耳聞,並不看好的。
今天聽到大伯母準備給自己找個正經書香門弟的人家,元春明白,看來大伯母是要動用曾經張家的人脈了。
“今年宮中便傳出了要選秀的風聲來。一入宮門深似海,紅顏未老恩先斷。若真的進了宮,受了什麽委屈,家裏和你兄弟都沒有辦法幫你出頭。所以伯母想著,再消息正式下發前,便將你的婚事定下來。你可會怨伯母阻礙了你的青雲路。要知道以我兒的人品相貌,一但入宮,必是當選的。”
元春一聽這話,眼淚便落了下來。她不是無知少女,哪裏能夠不知道進宮的酸楚。多少白發女老死深宮中。那樣的生活,還有什麽意趣。
自古君王恩情薄。便是如花容貌,似水年華。又能得幾年恩寵。若有幸,得上一兒半女。老了也是一份期盼寄托。若是不得,還有什麽盼頭。
元春站了起來,鄭重的對張氏拜了拜。“侄女不願進宮。”
見此,張氏心中便是一歎。
她早該知道元春會這樣選擇的。可是當初將元春接過來教養時,她的婚事,張氏便有了想法。以前隻是想著聯姻士家大族,好為家中增添人脈。後來,張家出事了,張氏便想著將元春弄到宮裏去。
她的兒子們有個附逆的外家,對於將來的發展也是或多或少有著一定的影響的。而且張家必須平反,不然她死後又如何麵對張家的親人。
送元春進宮,而非送迎春進宮。除了她花在元春的年紀正合適,以及身上的精力要比迎春多外,最重要的是後宮險惡。
她雖然對於自己教養出來的孩子有信心。但世事無絕對,誰知道會有什麽不測的風雲。若是真的出了事,元春的身份,隻要不是太大的事情,便不會牽連到以經分家的大房。而這一點迎春卻是沒有辦法將大房摘出來的。
所以,元春進宮,迎春嫁到外麵,便是張氏一早便做下的決定。
凡是一飲一啄,得到了便要付出。她如此,元春也是如此。她十幾年費心教導,早就注定了這一切的走向。
探春雖小,但樣貌也能看出一二。元春是怎麽被教養長大的,而探春又是怎麽教養的。一目了然。
如果在王氏去後,沒有張氏的護航,元春恐怕也不會有今天這樣的氣度了。對於探春的不管不顧,便是讓元春更好的明白,更深刻的了解到,若是沒有她,自己的日子會是如何。
雖然張氏知道她的這一切算計有些對不住這個一直全心相信自己的女孩子。但她,也隻能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給她提供一些幫助了。
她是張家女,她是賈家婦。
“我明白的,我兒與我一般心氣。何曾願意呢。更何況當今已經年過半百之數。我兒正是花季之年,說句大不敬之話,他也配?”
“伯母。”張氏的話,好不客氣。元春一聽,便有些驚駭。連忙叫了一聲。
“好了,好了,不說了。今天這話,你心裏有數便罷了。那塊料子,你倒是可以先試著慢慢裁出來了。邊邊腳腳的花紋,也可以慢慢的繡出來。從上個月開始,我便讓你著手繡荷包,可得了多少。”
“...已有十多隻了。”
“嗯,有些下人能做,但有些卻是要自己做的。慢慢做著,等真的定了下來,也不會手忙腳亂。”
元春點頭。明白張氏話中之意。
“最近回去,把那些首飾都整理一下,等過些時日,伯母著人去取了重新炸一炸。若是有不喜歡的樣式,也告訴伯母,重新打了來。”
“嗯,嗬嗬。伯母準備找哪一家的首飾店。不會是大伯父經常去的那家吧。若是那家,元春可不要。”
大伯打給老太太的首飾,重量實在,就是樣子,不太好說。
“你呀,還打趣起你伯父來了。小心今年過年,他不給你發紅包。”用手指點了點元春的額頭。笑著說了她一句。
“嗬嗬。元春哪裏敢呢。再說了大伯才不會不給元春紅包呢。”元春順著張氏的手,趴到了張氏的懷裏。
“你呀,都是大姑娘了。快坐好。說正經事呢。”將元春扶正,張氏認真的說道。
“是。”
“過完年,天氣便暖和了。到時候,先把小件的家俱打出來。我前兒便通知人去京城中的老字號,尋師傅和樣冊子。等送了來,你便選著喜歡的樣式挑一挑。本來這些倒是可以在前兩年弄。隻是我想著,還是出了孝做,更吉利一些。活計雖然多了,多叫幾個人也能趕出來,倒也沒有什麽。等到了中秋時,差不多便得了。上了漆,再放在廂房陰幹上數月,也就得了。”
“先打出來,尺寸上?”
“嗬嗬,這倒沒什麽。也不用等到定下來後,再丈量房子。很多的家俱都可以先打出來。咱們這樣的人家,房子的規格都是差不多的。”反正也一定用不上。
點點頭,聽了張氏的話,元春的臉悄悄地紅了。
娘倆個又說了兩句話,張氏便拉著元春的手去了史氏的院中。
到了院中,正好看見史氏已經著人支了牌桌子。兩人便陪著摸了會牌。
吆五喝六,張氏在輸了幾兩銀子後,這才迎來了午膳。午膳隻有元春,迎春和寶玉叔侄在史氏這裏用。其他的,無論是成親的,還是沒成親的,都早就不在這邊用了。
張氏,水氏和鳳姐將個人愛吃的都撿了幾樣,如往常一般靜靜的侍候一旁。
至於邢氏,早就在鳳姐的‘孝順’下,除了早晚請安後,很少再入史氏的榮慶堂了。
一時飯畢,侍候著史氏消了一會食,便退了出去。到了下晌,睡過午覺,張氏才著心腹進來說話。
“太太放心吧,那頭已經心動了。估計這一兩天便會有了消息。”
張氏點頭,下人退下。一直到掌燈,張氏仍然維持著剛剛那個姿勢坐在那裏。一動不動,一言不發。
諸皇子皆以長大成人,今明兩年勢必要開大小選的。張氏遲遲不給元春定下親事,又故意以折騰秦氏為由,慢慢的拖延自今,等的便是選秀的旨意。
當然,不是什麽都可以用等,便可以等到的。張氏悄悄地讓人聯係了早年張家埋在宮中的釘子,讓他們侍機傳一些跟選秀有關的話來。
這不,就算是皇帝老兒想不起選秀,在別人有意無意的提醒下,選秀也快要到來了。
她準備多年,隻為今朝。怎麽可能因為元春的話而放棄呢。
她和大房給元春一份希望,然後再讓二房的人親自扼殺。到那個時候元春一但得寵,心中更向著誰,便可想而知了。
張家的血,不是白流的。
張家一門忠烈,必須平反。
事情從來就沒有一帆風順的時候。張氏的計劃在遇到邢氏和王善寶時,便出現了偏差。
邢氏在知道選秀的事情後,並沒有什麽反應。她雖然不是原著中的那個尷尬人。但也不比那強了多少。
她抱養了探春,但人趙姨娘卻生了一個兒子賈環。勢均力敵之下,在二房倒也平分秋色。但怪隻怪別看她是晚嫁進來的,但年紀上卻沒有趙姨娘來的青春年少。
長相上嘛,也遜了三分顏色。所以賈政仍是比較寵著趙氏的。但比原著中滿屋子姨娘的賈赦要好上幾分的。
邢氏一直沒有忘記貼補娘家的計劃。以前若隻是單純的貼補娘家,現在便是還有為自己著想的心。
她這兩三年一直沒有生孕,這件事情對她來說,非常的難已接受。折騰了許久,太醫沒少看,湯藥沒少喝,可仍然是沒有消息。
她不是年紀小的水氏和鳳姐,可以等上幾年再生子。所以漸漸地倒對她將來是否能生子有了些悲觀情緒。
在這麽個家裏,兒媳婦鳳姐對自己連麵子情都沒有,一進門便打發了她給賈珠的通房。還下了套子,讓她丟盡了顏麵。若是將來沒有所出,老了豈不是要看鳳姐的臉色過日子。
邢氏越想,心裏就越悲觀。
這年頭,啥都可以沒有,就是不能沒有錢。可二房,管家所得就那麽一點,兩年也沒有攢下來多少,等到鳳姐一入門,剛過了一個多月,老太太便發話,將管家的事情交給了鳳姐,說的好聽是讓她享享兒媳婦的福,可真實如何,誰不知道。
尤其是剛跟鳳姐的矛盾過去沒多久。這鳳姐一管起了家。對她能有什麽好。果不其然,新官上任三把火,很是整頓了一番。就連當初她剛進門裁掉的針線房,也在老太太的作主下,恢複了起來。
臉,被打的生疼。可是她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她嘴笨,又不得婆母的喜歡。想要翻身,卻是要等待機會的。
本來,她還把娘家的侄女岫煙接了過來。王氏的侄女可以入府小住,她的侄女憑的什麽不能。
世人都是勢力的,還有愛屋及烏。鳳姐是什麽人,她是王家的嫡長女,便是父母皆無,也改變不了她的出身。對她不好,那打的是王家一族的臉麵。
可邢岫煙呢。她爹娘是幹什麽的。她的親族又有什麽人。不過是破落戶罷了。誰還能真的當她是千金小姐。
鳳姐是元春的親表妹,可邢岫煙跟她卻是無一絲關係。別人更是如此。邢岫煙入府數月,除了邢氏第一天帶進來給史氏請安時,眾人依著禮節給了份見麵禮外,幾乎都不將她看在眼裏。
迎春倒是喜歡家裏多個小妹妹,但這妹妹卻及不上自小在一起的堂姐。堂姐不喜歡,迎春也沒有往上湊。
寶玉和賈芝更是如此,寶玉雖然仍是覺得女兒家都是好的。但在唐朝和元春的大力教養,和現實不能放縱的情況下,也對那個時不時對他發散陰暗氣息的繼母的侄女不感冒。
邢氏便是有意在寶玉去請安時,叫邢岫煙出來一起玩耍。元春也會以老太太那邊回去晚了會著急為由,將寶玉拉走。
邢氏氣的無法。她可是想好了,要讓寶玉娶自家侄女邢岫煙,到時候邢岫煙還能不幫襯娘家。
邢氏的這一番計較,其實眾人都是看在眼裏的。邢岫煙長的雖好,人看著也可伶可俐。但架不住有一個不靠普的姑姑。侄女肖姑,外甥肖舅。賈家進來這個邢氏都讓人受不了,又怎麽可能再進來一個。
無論是史氏,還是張氏,都是非常反感這樣的事情的。也不想想。若是嫡次子娶了繼室的娘家侄女,長子又要如何。再有便是兄弟關係豈不是也會出現一定的影響。亂家之始,也不過如此。
於是就在邢氏這邊努力撮合,那邊使勁拆台的情況下,邢岫煙便是在梨香院中小住了半年,也沒有和賈寶玉有什麽實質的接觸。
雖然如此,但邢氏仍然不放棄。她覺得兩人的年歲還小,她還有的是時間,但耽誤之急卻是要將總是攔在一旁的元春嫁出去。
想到元春出嫁,便又想到了元春的嫁妝。這一來二去的,便又打起了元春嫁妝的主意。賈珠那裏有個老母虎一般的鳳姐,寶玉那裏不說那個李嬤嬤看得有多緊,便是不緊,也沒有多少東西,畢竟大頭都在老太太那裏鎖著呢。
唯一能動的便是大姑娘元春的嫁妝了。她思來想去,可以幫著她操辦嫁妝,到時順手截留一些。
就在這時,王善寶家的說朝廷宣布大小選了。
邢氏一聽,眼睛便是一亮。大選為妃為貴人,小選為奴為婢。無論哪一樣,都可以省下一筆不小的開支。
要知道,邢氏再傻也明白,以元春的身份是不可能成為皇子正妃的。隻要不是皇子正妃,嫁妝什麽的,都是說不準的。
於是當天晚上,邢氏特意收拾了一番,將賈政邀到了正房。一頓好酒好菜,好忽悠。
一心忠君愛國思想的賈政便覺得讓女兒也盡份忠。於是第二天便給元春報上了名。
這一切,張氏都派了心腹暗中監視著,一直到賈政進了內務府,這才回來給張氏報信。一直關注著此事的張氏,這才將提了幾年的心放了下來。
隻可惜,張氏放心的太早了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