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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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聽說晌午前,你家裏來人了?”史氏在幾個姑娘出去後,稍微坐直了一點身子,語氣關切的問唐朝。
史氏身後立著的鴛鴦也是滿臉的焦急地看著自家的幹娘。來人隻說是家裏出了事,她姥姥暈過去了。這到底是出了啥事?
是姥姥暈了,所以才來報的信。還是出了什麽事,姥姥才暈的?
鴛鴦心裏很著急,要知道她姥姥那人,可是非常厲害的人物。她能生生把別人氣暈了,自己都不帶有事的。
而且這兩年,家裏日子好了,更是心寬體胖,一般的事情都不可能讓她暈過去。難道是家裏麵有誰出了什麽事?
看到一屋的主子鴛鴦隻能眼懷關切地看著自家幹娘。
唐朝本來聽到史氏的話,就想要把事情倒出來的。可剛張嘴就看到了邢氏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滿臉興趣的看著她,心便沉了下來。
唐朝看了一眼邢氏,又看了一眼鳳姐兒,想了想。擠出一抹不太自然的笑,“家裏也沒有什麽事,不過是天熱了,我媽有些中了暑氣罷了。家裏人不經事,這才慌了手腳。倒讓老太太,太太奶奶們笑話了。”
周瑞的遺體這會兒還在京城衙門裏頭做一日遊呢。事情不盡快解決,一日遊就可能變成多日遊。邢氏這個人大毛病不少,小毛病也不斷,這會兒要是犯起別扭來,耽誤的可都是時間呀。與其跟她唧唧歪歪的,還不直接避開她呢?此時唐朝也顧不得這樣做會不會得罪人,反正他們之間的矛盾已經不小了,也不差這一件。
虱子多了,誰還會怕癢。
話說回來,幾個女人看到唐朝這個表情,這個調調,誰還能看不出來是有難言之隱呢。史氏幾人互相看了看,心下都有些不確定。
若是一般的事情,為什麽要避開邢氏呢。難道是和邢氏有什麽關係?不過轉眼間史氏又想到兩人之間的不對付,心中便有些明了。
人老了,平日裏沒有什麽事情。今天碰到唐朝這個樣子,好奇心便被吊了起來。史氏若無其事地把邢氏給打發了出去。也不去看邢氏變成豬肝色的臉。
邢氏站起身,恨恨地看了一眼唐朝,然後眼角餘光看了一眼,因著剛出月子沒多久,身材還有些個豐滿的鳳姐。這才不甘心的走了出去。
待到邢氏也退了下去,唐朝才深吸一口氣,說道,“老太太,太太。可還記得先二太太身邊有個陪房,叫周瑞家的?”
史氏側頭想了想,將近十年的事情了,她是沒有什麽印象,於是轉頭看張氏,“老大家的,你可記得?”
張氏點了點頭,“恍惚記得是有這麽個人。好像二弟妹進門後,便被打發出去了,你說的可是她?”當初先二太太的親信差不多都被打發了。對於這個人有些個印象,還是因為以前時常出來走動的原故。
“是那個時候的事情,大姑娘憐惜先二太太身邊的人,便都送到了先二太太的陪嫁莊子上去了。不過她們倆口子和其他幾家人的身契卻還是在府裏。這一回家裏來了消息,說的便是他們家出了事情。”
看到史氏,張氏還有水氏,鳳姐四人齊刷刷看過來。唐朝也沒停頓,直接將事情的起因經過說了一遍。說到現在還在她們家老太太廂房裏暫住的周瑞家的,心裏也不是滋味。
那個愛美,愛幹淨,總是一臉市儈狡詐的婦人,就這樣癡傻了。那個讓千古多少人大罵勢力沒規矩,送個花都挑人的女人,很有可能跟老太太院中的傻大姐兒一樣了嗎?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若是王夫人還活著,周瑞兩口子就算不像原著中那般春風得意,威風八麵,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淒慘落魄。
都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話著實不假。周瑞家的,就算是一千日不好,總有那麽兩日是好的。可惜事世無常。
人都是分遠近親疏的。在周瑞家的與小周氏母女與賈敏黛玉母女間,若是讓唐朝做一回選擇,唐朝是沒有辦法給出一個讓人都滿意的答案的。
一對是幾十年來常相見的,一個是神交數百年時光的。兩對母女都是對她有情有義,有恩德的。她照顧黛玉,一是因為賈敏,二一個便是因為她是林妹妹。
她心疼周瑞家的和小周氏,一是相濡以沫,多年相護扶持。二是多年的弱式讓人不得不同情。
唐朝已然忍不住自己的情緒,話裏話外都是滿滿的悲傷。說的人都被自己感動,何況聽的人。
賈家的女人,狠起來的時候,軟刀子,刀刀致命。可心軟的時候,也是眼淚汪汪的。聽到小周氏為了怕連累女兒連夜自盡的事情,張氏等人的眼睛都哭紅了。再聽到周瑞為了討說法,活活被打死,周瑞家的直接瘋掉的時候,一個個眼睛紅腫,悲傷難耐。
“這冷家實在是欺人太甚了。當我們家是什麽了。他們不知道周瑞倆口子是咱們家的人嗎?”
唐朝歎了口氣,“如何能不知道呢。多少年的姻親關係了。不過是看著先二太太去了。大姑娘進宮了。而周瑞倆口子失勢了才會如此作踐人家罷了。隻是可憐了周家的女兒,竟然嫁到了那麽一個人家去。連累了全家不得超脫。
自從周瑞倆口子去了莊子,周家姑娘的日子過得越發的不堪了。也正好是我們家有了些起色,日常總是接了過去跟我媽說說話,也讓冷家有個忌諱。隻是沒有想到冷子興寵妾滅妻,膽大妄為,那個姨娘也是狼子野心的混賬婆子。
這件事情,我們家是無論如何都要幫一把,討回個公道的。不說大姑娘將這些人交給我來照管,隻說當初我父親沒的那幾年,周瑞倆口子護了我和我媽多少去,這份恩情,便是打斷了骨頭,我也是要還的。”
“唉,人心不古呀。這件事情,咱們賈家又怎麽可能當做沒有那回事呢,要知道打狗還要看主人的,何況是家生子。對了,周瑞家的,現在怎麽樣了?”張氏感歎了一聲小周氏的境遇,心裏也有些酸澀。
她們張家的姑娘,在張家遭受滅頂之災時,不也是如此讓人作踐嗎?感同身受一般,張氏眼睛眯了眯。心中飛快的盤算,如何將冷子興一家打到塵埃裏。讓他這輩子,不,是世世代代都爬不出來。
“已經神智不清了,我回來的時候,我媽已經讓大夫看過了,說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再加上悲痛過度,這才沒有辦法自控和清醒。我媽已經將她那裏的廂房打掃出來了一間。想著就近照顧她。”這確實是唐婆子的意思。
一個瘋了的老太太,如何能讓她自己回家呢。家裏沒個清明的主子,一屋子的下人,還不得生吃了她。
周瑞家的和唐婆子一類人,都是比較挑剔的性子。對待下人,唐婆子還好一些,畢竟她還有別的事情可以做,看孩子,做繡活,或是跟鄰裏打打牌,出門擺一擺官家老太太的小架子。
但周瑞家的,自從到了莊子上,沒了什麽活計,除了惦記一下還在城裏的閨女外,那還真的把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了‘調.教’下人身上了。
想到此,唐朝母女便決定將周瑞家的,留在自已家中。反正加上周家的小丫頭也不過是多了兩張嘴,她們家如今還是養的起的。
就憑當初周瑞兩口子願意幫著唐婆子在二太太那裏刷好感度,讓她們娘倆成功保住了當初唐朝在府中的那個小院,也值得她們母女如今費心的給周瑞家的養個老。
“你們娘倆個都是好的。周瑞既然是我榮國府的下人,便沒有白白被人打死,而不管的道理。老大家的,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件事情,我就交給你了。”史氏先是感慨地歎了口氣,然後又語帶嚴肅的說道。
今天一個破落戶的小商販子都敢在榮國府麵前撒野。明天是不是來個人都可以打進府裏來。
張氏見此,站了起來。“老太太放心吧。媳婦不會讓人打了我榮國府的臉,還可以猖狂的到處蹦噠的。”
“唉,我這心裏悶的慌,午膳便罷了。鴛鴦,你扶我回裏屋躺一會兒吧。”史氏在張氏說完,便讓鴛鴦扶自己去裏屋了。
幾人聽到史氏連午膳都不吃了,有些著急。怕這個年紀,再餓壞了身子。可她們同時也知道史氏這會兒是什麽也吃不下。
嗨,別說老太太了,就是她們幾個又有誰能吃的下呢?
“讓人備些湯和粥品在小廚房的灶上,等一會兒,若是老太太沒睡著,你們便服侍老太太用一點子。”
琥珀聽了張氏的吩咐,行禮答應。
她們這些伺候老太太的丫頭,靠著老太太才能得上三分體麵,所以沒有誰是不盼著老太太好的。
張氏又是歎了口氣,這才有些心累的讓唐朝和水氏,鳳姐兒一起跟她回前院榮禧堂。到那裏再分說。
四人帶著下人,一路無話的去了榮禧堂。安頓下來,待下人上了茶點後,這才直接對屋中站著的水氏和鳳姐兒說道,“瑚兒媳婦,你派人盯著衙門那邊的事務。珠兒媳婦,你盯著一下周家這邊。看看還有沒有什麽人了。周瑞家的,現在這個樣子,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但怎麽說都是我賈家的人,做主子沒有不管不理的。”
說到這裏,張氏笑著對唐朝道,“雖然你不是外人,但這事,府裏是必須要出麵的。等到事情告一段落,我們再說周瑞家的以後如何安置。哼,咱們家的下人好不好,除了我們這些當主子,別人可沒那個資格做什麽。一個小小的古董商,安敢如此,真是欺我們賈家沒人了嗎?”
“太太切莫動怒,那樣的人,咱們家想要摁死,也不過是抬抬手的事情。若是氣壞了身子,就虧大發了。”鳳姐兒一看張氏的臉色都變了,連忙再一旁勸解她。
別人不記得周瑞家的是什麽人,可她王熙鳳卻是記得的。那周瑞家的和唐朝的母親唐婆子都是出自她們王家。
她王熙鳳這輩子愛好的不多,除了銀子,就是麵子。親姑姑兼婆婆去的早。這些人也別想讓他們這一房的臉。
敢把他這一房的臉麵當鞋墊子踩。她就敢把他們的腳指頭一根一根的掰下來一鍋燴了。
賈珠不是賈璉那個花花公子的性子,所以鳳姐的狠厲性子就沒有被激發出來,但世人都知道,牛拉到了北京,它依然是牛。
所以怎麽可能因為沒有激發,心狠手黑,為人潑辣無比的鳳姐就改了性子呢?
水氏畢竟年長了些歲數,也明白自家婆婆是唇亡齒寒,觸景傷情了。“太太,這件事情,就交給我們來處理吧。保準讓您和老太太都滿意。”
“是呀,像冷子興這樣,得誌便猖狂的瘟才,早晚會遭到報應的。現在周瑞的屍身已經讓我們家老大送到了衙門去。想來衙門也不會輕忽的。”
張氏點頭,“若是這事不處理好了,以後在府裏當差的下人,也會人心不穩的。”
這一點當家的水氏和有些管家才能的鳳姐兒都看得一清二楚。這件事情,必須把冷家摁死了,不然府裏的下人,可就不是穩不穩的問題了。
再一個,若不處理好了,榮國府的麵子就會在這四九城裏徹底的被人踩下去了。以後還不得是個人,就要欺辱一番。
還有那些府中嫁出去的下人丫頭們,估計也會受到一定的影響。
唐朝也沒說什麽,隻看賈家的這三個女人要如何應對了。畢竟很多的事情,她也是有心無力。
果然,將事情交給了張氏,張氏的手段是非常了得的。再加上榮國府在京城中的地位。一邊全權接手了,周瑞命案報官的事情。一邊讓人悄悄的去查冷子興是鋪子裏的貨源及賬冊。當然,這其中少不了收買幾個冷家的下人。
不過數日,冷子興殺人,倒賣私貨,陪葬品以妾代妻等等的事情便被定成了鐵案。抄沒家產,杖刑五十,發配大西北充軍。
為數不多的幾個家裏的下人都被發賣了。美豔的二房則讓鳳姐找人送到了秦淮河畔。至於冷子興的娘和他的那個得寵的小兒子。
也在唐朝的建議下一個送給了冷子興大女兒,一個送給他的小女兒。
這對祖孫,是唐朝友情贈送。誰要冷子興的大女兒,最是嫌棄周瑞家的瘋瘋癲癲。而小女兒的婆家又是兼職某種人口生意的。
唐朝相信這段祖孫的將來一定會過的有滋有味兒,多彩多姿的。
其實,對於這個結果,無論是唐朝還是賈家的人都是不滿意的。可冷子興最大的罪,就是打死了個人。但那周瑞雖然是個大活人,但架不住他是奴籍。
奴籍的家生子,不過是主家的私有財產。打殺損傷以物價論。
自古奴籍的人,便不能當成普通人來看待。所以對於普通人來說最重的罪,竟然是這裏麵重輕的。
“周家不少財產。你是怎麽打算的。”周瑞家的,畢竟現在養在唐朝家。所以張氏在鳳姐料理完周家的財產後,直接找來了唐朝問她的打算。
按理來說周瑞兩口是家生子,他們無兒無女,沒了以後家產完全可以歸府裏。隻是張氏為人並不注重錢財,這才有此一問。
“...這件事情,這兩天,我也打聽過了。周瑞家的,除了有這幾個外孫女外,也沒有別的親戚了。周家是奴籍,不在絕戶律法的範疇內。所以我想著,如果可以的話將周家的財產除了周瑞家的私房外,拿出九層來,在郊區買上幾畝地,送給養生堂。剩下的一層家產則平分給那幾個丫頭吧。畢竟娘家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們在婆家也不好過。”之所以要留下周瑞家的私房,還是怕將來周瑞家的突然清醒過來,身無長物罷了。
“哼,冷家的那幾個丫頭,也是沒心的。娘讓人逼死了,外公被打死,外婆被逼瘋,竟然還會上門給那姓冷的求情。”說起這個鳳姐兒就氣不打一處來。
這不是裏外不是人嘛。一想到這裏鳳姐就覺得窩火,總想要再做些什麽?
“誰讓人家姓冷呢。對了,老大家的,回頭讓老大給琮哥捎封信,就說讓他在那邊等到冷子興到了大西北,再往回來。”死了是一了白了,但張氏不覺得活罪也是好受的。
唐朝:“......”這就是您老聽說會發配時,讓人將發配的地方改在大西北的根本原因吧。
唐朝對冷家的幾個丫頭也冷了心,前兩天竟然跑到他們家來,話裏話外的說自己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周瑞家的平時多疼她們呀!可一個個看見瘋癲的周瑞家的,別說接過去照顧了,臉上都是一副嫌棄的表情。
唐婆子見此直接讓晴雯把她們幾個趕了出去。
這幾個孩子都是她自小看著長大的,她能理解姐妹幾個對冷子興這件事的做法。但是卻不能理解他們對周瑞家的嫌棄。
唐朝之所以會把周家的財產分給那幾個冷家丫頭,不過是不想讓別人說自己家的閑話罷了。唐朝相信,如果不把財產分給他們一些,他們一定會說自己家的閑話。她到是不在意,但是他的兒女卻必須要注意名聲。
他們做長輩的若是壞了名聲會直接影響孩子的前途,這不是唐朝想要看到的。如果周瑞家的不是養在他們家。她有的是方法治她們姐幾個。
養生堂是收留孤寡老人及孤兒的地方,平日裏的生活來源都是靠各個家族或是一些好心人的接濟。如今將周家的財產用來買地,贈給他們。也算是為周瑞兩口子積一份福德了。而周瑞家的私房,在周瑞家的清醒過來之前她是不會動一分一毫的。
若是周瑞家的一直沒有清醒過來,百年後,這筆財產也會送給養生堂。
如今的唐朝家不差錢,就算是差錢也不會為這筆錢動心的。更何況別的不提,在這個社會名聲比金錢更重要。
哦,忘了提了,秦可卿名義上也是從那裏抱養出來的。
買上幾畝地,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唐朝想這就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的現場版吧。
“…太太為什麽不讓我弄死他們呢?”鳳姐有些不解,憑他們家的能力,還能弄不死那麽兩個半人。
張氏瞪了一眼鳳姐,“你這孩子說的過你多少次了?咱們這樣的人家就怕留下把柄在明麵上。收拾那麽個玩意,何必弄得人盡皆知。到現在這個程度,就已經夠了。其他的事情,隻要出了京城,就可以,慢——慢——來。”
大太太話中的意思,鳳姐眼睛一轉便明了了。可是明白是一回事兒,真正的卻不一定能夠忍住。
張氏看了眼,還在不解氣的鳳姐。心中不禁歎了口氣,幸好這不是我兒媳婦兒。
白長了一副聰明勁兒,竟然是個榆木腦袋。
唉!也不知道這王家是怎麽教導閨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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