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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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隻能幽幽歎一句:“你家妹子這騎術跟箭術可真厲害!”他都以為自己的耳朵要保不住了。

    程旭得意大笑:“那當然了,你也不看看是誰教的。”

    謝弦謝大將軍當年qiang法出名還是在幽州擊殺突厥人時震懾幽州軍的,讓他們從此不敢再小瞧這位大魏唯一的女將軍。其實最開始在北海蕩平海寇的時候,她可是以箭術而聞名的。

    第三十四章

    崔晉心都快從嗓子眼裏蹦出來了——再錯過一點點閆小公子那張如花似玉的臉上就要出現一個血窟窿了。

    謝羽這匹被她起名為“胭脂”的馬兒性子活潑,又在謝羽全力驅使之下,速度驚人,林間樹木從兩側急逝而過,冷風灌進嘴裏,沿著喉嚨一路而下,腔子裏也要凍住了

    他扯著嗓子喊:“阿羽,把韁繩給我……”馬速都失控了。

    方才謝羽射箭,他就捏了把冷汗,生怕她失了準頭一箭射死閆宗煜。不過事實證明,這丫頭還挺能唬人,拉弓姿勢很是嫻熟,射箭卻沒什麽準頭,貼著閆宗煜的腦袋過去了,竟然也能嚇的閆宗煜止步不前。

    閆宗煜與程旭齊名,都是紈絝界的代表,讀書習武皆提不起來,獨精於吃喝玩樂,這在長安城中是人所共知之事。也虧得他是個草包,才能被這小丫頭給嚇住。

    謝羽跑的興起,哪裏肯交出韁繩:“周王殿下,你坐穩就是了。”

    跑出去一盞茶功夫,崔晉才品出了味道:“你會騎馬?”

    方才那一箭也並非失了準頭,而是她當真在威脅閆宗煜別追過來?!

    一念至此,崔晉臉都青了:“停下!你到底闖什麽禍了,見到閆宗煜就跑?”

    閆宗煜雖然名聲不好,但卻玩的風雅,向來講究你情我願,從來不勉強美人。

    謝羽假作不聞,悶頭驅馬,崔晉見她不停,改抓為抱,雙臂合攏將她抱了個滿懷,試圖去搶她手裏的韁繩,但一抱之下才察覺出此舉不妥。

    她穿著侍衛服色,腰帶緊扣,雖是冬日也能感覺出棉衣之下的腰肢勁瘦纖細,崔晉頓時摟緊了也不是放開也不是。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謝羽放慢了馬速:“他昨晚酒後對我出言不敬,我將他騙到暗處揍了一頓。”

    這像是這丫頭能做出來的事情。

    崔晉伸回了手,腦子裏還留著方才摟住她纖腰那瞬間的震憾,耳朵裏聽進去的話便慢了半拍,才反應過來:“他……出言不敬”

    阿羽穿著侍衛服色,而閆宗煜是能進武安殿宴飲的人,身份上天差地別,何至於就用到了“不敬”這詞兒?

    崔晉不必想也知道了,定然是閆宗煜酒後調戲了她兩句,她心頭火氣便將人教訓了一頓。怪道今兒她乖了大半日,窩在長陽殿不出門,還對他百般殷勤。

    想通了這一節,崔晉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他這真是開門揖盜,感情是收了個活土匪在家中。而閆宗煜殺氣騰騰恨不得讓守衛將這丫頭拿下的樣子,想來揍的不輕。

    此事若能悄悄按下來便罷了,若是讓疼愛兒子的閆國舅知道了,還真不知道怎麽鬧騰呢。

    崔晉頭疼的按了下太陽穴,已經在腦子裏開始考慮如何先下手為強,去魏帝那裏告一狀,省的等閆國熹鬧騰起來,他反被打個手忙腳亂:“這幾日你就乖乖在長陽殿窩著,別再往外麵亂跑了,知道嗎?”

    謝羽聽出他話裏的回護之意,並不曾因為她闖了禍而將她推出去給閆國舅,心中暖意上湧,難得乖巧點頭:“知道了。”又回頭燦然一笑:“為了表示對王爺的感謝之意,我請王爺吃烤肉,坐好了。”猛的一夾馬腹,胭脂離箭一般竄了出去。

    事實證明,打獵這種事情,也不是男人的專項愛好。

    謝羽箭術精妙,騎術更好,二人一騎竄進獵苑之後,專往馬蹄印少的地方進去,跑了一段路就獵了一隻野兔,再跑過一個山頭,遠遠瞧見野雞的羽毛,謝羽箭才射了出去,就聽到林深處馬蹄聲動,她才待要避,已聽得一名女子的歡呼聲:“射中了!”

    緊跟著對麵雙騎而來,正是四皇子崔煦跟三公主崔晴,身後跟著約莫七八名護衛。早有護衛跑過去將野雞撿了起來,送過去之後,馬上的崔煦眉頭便皺了起來。

    崔煦的箭術不錯,他外祖梅家鎮守西南,也是武將世家,梅妃瞧著弱質纖纖,當年在西南也是騎馬打過獵的。自崔煦十歲之後,她便說通了魏帝,每年總要將四皇子送到西南去住些日子再回來,謂曰:體察民生之艱。

    崔晉回京之時,崔煦還在西南,這幾日才歸,兄弟兩個也隻是打了個照麵,並不算熟悉。

    而眼下,崔煦手裏這隻野雞身上有兩個箭孔,他的箭從野雞腹部穿了過去,但對方的箭卻是穿喉而過,從雙方站立的位置來瞧,對方離野雞的藏身之處比他還要遠個十幾步。

    “大皇兄好箭法!”

    崔煦暗暗心驚,他才回來之時便聽說了崔晉不少事跡,從他拖著半條命跑回長安,到後來魏帝榮寵無二,都拿他當病人對待,沒想到他竟然是個深藏不露的,箭術練的比他這個從小就挽弓又身體健康的弟弟都要強。

    崔晉無奈歎氣:“你這丫頭出來就是惹禍的吧?咱們過去吧。”

    待到得近前,崔晉與謝羽下馬的同時,崔煦與崔晴也已經下了馬,向崔晉一拱手,崔煦笑的一團和氣:“大皇兄,都說你病骨支離,我瞧著竟是誤傳,沒想到皇兄箭法精進如斯,弟弟慚愧,還要向皇兄多多學習呢。”

    挽弓拉箭是極費臂力之事,臂膀無力根本拉不開強弓,若崔晉在楚國真如他自己所說,長久纏綿病榻,怎麽可能箭法有成?

    崔晴輕笑:“說不定皇兄這是想給父皇一個驚喜呢。”她生母原是梅妃沉香宮中充媛,難產出血而亡,梅妃便將她抱到自己身邊養大,與崔煦感情極好。

    這兩人聽得這兩人一唱一合,當下便笑了:“四弟三妹說什麽呢,為兄能爬起來都不錯了,哪裏有臂力練箭?”崔晴的話再明白不過了,她會將此事告訴魏帝,當下隻有澄清一途。

    “方才那野雞可不是為兄射的,而是阿羽射的。”指指謝羽手上還拿著的弓,“我也是才知道自己王府裏竟然還藏著這等好手。”

    崔煦不信:“皇兄你可別蒙我。她一個小丫頭……”唇邊浮上一抹壞笑:“皇後娘娘正在鸞儀宮中宴客,為皇兄選王妃,皇兄你卻帶著紅顏知己在山裏打獵,還哄騙弟弟。”

    謝羽雖身形高挑纖瘦,卻仍能從麵相上瞧出來年紀還小,雙眸如星,膚質如玉,瞧著隻是個小美人罷了,哪裏是什麽崔晉所說的持弓好手。

    崔晴跟著起哄:“大皇兄再這樣我可是要去告訴母後的。快說說你是怎麽練的這般厲害的?要不你就跟老四比比,等獵到了好東西,獻給父皇,也好讓父皇不再憂心你的身子,高興高興。”

    分明是拿話擠兌崔晉。

    謝羽才得了崔晉的回護,看他被一弟一妹圍攻,當下笑道:“四殿下三公主真的不必逼周王爺,他根本都不進獵苑的,方才若非小的多事載他進來,恐怕此刻他還在長陽殿裏烤火呢。四殿下若是真不信方才那一箭是小的所射,不如咱們比比箭法?”

    崔煦目光在她麵上掃過,但見她雙眸含笑,鎮定從容,毫無心虛怯懦之意,不禁暗道:難道真是這丫頭所射?

    崔晉箭術如何,關係到他的身子是否康健,是否哄騙魏帝。他到底是魏帝對外宣稱的病體入骨,還是心機深沉之輩,以病重為由騙取魏帝的寵愛,崔煦極想考證清楚。

    “姑娘若是不怕,自然可以。”

    謝羽笑道:“方才載著周王爺過來,他在馬上礙手礙腳,影響小的箭術。不如四殿下的侍衛借匹馬給周王爺,小的好專心跟四殿下比試?”

    “這有何不可?”

    崔煦吩咐一句,立即有侍衛騰出一匹馬來,又扶著崔晉上馬,但見他雙腳虛浮無力,下盤不穩,上馬認蹬都不是很利索,崔煦心中不禁越發的懷疑實情。

    等崔晉上了馬,謝羽便道:“王爺稍安,待小的跟四殿下比試一場再回。”

    崔煦這會兒倒有點吃不住了,再瞧謝羽坐騎神駿出彩,就算是放在獵苑裏也是罕有的坐騎,可沒聽說魏帝賜過周王好馬的。

    崔晉輕笑:“既然你這丫頭非要逞能,那就跟四皇弟比試一場,本王正好做個見證。”隨著他一聲令下,兩匹馬似脫弦雙箭而去,崔晴喃喃:“方才……真的是她射的?”

    她自己連強弓都拉不開,謝羽瞧著比她還要瘦,怎麽可能有那樣精到的箭術?

    事實證明,有些事情不可隨意臆測,按自己的想法下結論。

    第三十五章

    謝羽在飛馳的胭脂身上張弓搭箭,忽然非常感謝謝弦。

    在她很小的時候,自有記憶始,謝弦就是位慈母,對她幾乎是有求必應的那種。

    但是……五歲開始,慈母就開始嚴厲了起來。

    謝弦不再縱容她睡懶覺,想睡到幾點起來就睡到幾點起來,而是每日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叫她起床,空著肚子跟在她身後跑步,站樁,練拳,拉弓……還有騎馬。

    那時候,能夠拖著灌滿了鉛的雙腿坐在早餐桌上,吃一頓豐盛的早餐,對於謝羽來說就是一天之中最好的享受。

    彼時謝羽並不明白,她一個女孩子所學的為何不是繡花寫字練琴,而是站樁打拳拉弓……哪怕讀讀書也不錯啊。

    現在她明白了,家風使然,讀書人家的孩子自小就開始學認字,武將世家的孩子……當然隻能先學著磨煉筋骨了。

    讀書人家的孩子縱使課業不通,也還可以慢慢的花時間去研習,但是武將之家卻是拿命在搏前程,稍有不慎便是肝腦塗地,馬革裹屍。所以,做父母的對孩子最好的祝福大概就是將孩子的筋骨打熬成銅皮鐵骨,箭術獨一無二,槍法來去如電,務必能在一招之人擊敗對手。

    謝弦曆經父兄戰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這方麵有了陰影,訓練起謝羽並不手軟,她可以有半日的玩耍時間,但從早起到中午的這段時間都是在練功。對前來尋找她的小夥伴,長春觀的人總說:“姑娘在讀書。”

    到於讀書識字,那是晚上臨睡之前的功課了。

    謝弦此人,在教導女兒一事上從來不肯假手於人,每日練功時間雷打不動,即使自己忙著,也必有身邊的人盯著謝羽,以防她偷懶。哪怕去外地也要將女兒帶在身邊。

    冬練三九,夏練酷暑,不知道流了多少汗,十年時間,謝羽總算出師了。

    現在,謝羽飛馬奔馳在大魏皇家獵苑,不時彎弓搭箭,與四皇子一爭高下,才覺得她那些年的汗沒白流。

    崔晉與崔晴帶著一班侍衛緊隨其後,欣賞崔煦與謝羽的馬上英資。另專門分出來四名侍衛撿拾獵物,回頭點數。

    比賽一開始的時候,胭脂撒開蹄子竄出去,謝羽在飛奔的馬兒之上射箭,崔晴就看傻了眼。

    “……居然真有女子箭術好的?”她身姿矯健,縱馬如風,火焰一般的馬兒載著她如一團紅雲一般越跑越遠,崔晴忽然羨慕不已。

    崔晉也是今天才有機會見識了阿羽的騎術以及箭術。他不敢確認的是,這小丫頭到底還瞞了什麽他不知道的本領。

    真要逼問,恐怕也問不出什麽,還不如以後自己慢慢挖掘。

    一個時辰之後,比賽結束了。

    負責撿拾獵物的侍衛們將二人的成果分做兩堆,遠遠看去,數量差不多,但等湊近了仔細觀察,就會發現區別還是很大的。

    崔煦的箭法其實也不錯了,但是他的準頭還是比謝羽差了一點。

    同樣的獵物,謝羽能夠一箭穿瞳,他就能射中身子,兩者之間還是有差別的。

    “我輸了。”不必點數崔煦都知道自己輸在哪裏了。

    隻因外祖家是武將世家,梅妃特別注意兒子這方麵的弓馬騎射,崔煦也是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練習,但他還是有些不甘心:“不知道姑娘是如何練習準頭的?”二人年紀相差無幾,但準頭卻差的太多。

    謝羽笑笑,神色說不上是感慨還是無奈:“有段時間,我娘天天頂著果子給我當靶子。”她如果不想傷到謝弦,就隻能拚命練習準頭。

    而穆奇來找她出去玩的時候,她跟著一幫穆寨小夥伴在山間玩耍之時,總是隨身帶著弓箭練習。

    “瘋子!”崔煦聽的目瞪口呆,他很難想象讓梅妃頭頂果子站在那裏給他當靶子練習。

    她娘絕對是個瘋子!

    崔煦默默往後退了兩步,離謝羽遠一點,免得她也染上了她娘的瘋病。

    他一個皇子,隻個瘋子生的丫頭有什麽好計較的呢?況且——證明了崔晉並未隱瞞自己的病情,不是以病博取聖寵就夠了。

    崔煦對謝弦的評價,又何嚐不是當時謝羽的內心感受呢。

    哪有這樣訓練的?萬一她失手呢?

    好幾次她在夢中夢見自己一箭射中了謝弦的眼睛,謝弦一臉的血站在她麵前,她嚇的從夢中哭醒過來,謝弦就站在她的床頭。

    通常半夜的時候,謝弦都是慈母,哄她入睡,但是次日仍舊繼續當靶子。

    那時候,她八歲,學箭三年。

    為了讓自己不要成為弑母凶手,謝羽拚命練習箭法,恨不得一箭釘死蒼蠅。

    當然,這並不夠。

    等她箭法小有所成,完全不怕謝弦當靶子了,謝弦又拿出了另外一個絕招:自己放箭讓她聽聲辨位躲避。

    ——歸納總結就是如何在別人的箭下救生。

    謝羽心裏苦啊!

    親生母女,為何要射來射去相愛相殺?

    她好幾次抗議,謝弦不為所動,箭尖貼著她麵門飛過去,向她再次展現了自己的飛箭神技,似乎要打定了主意毀了她這張臉。

    謝羽跳著腳躲避謝弦的箭,左躲右閃,春和與夏陽這倆沒心沒肺的在旁指點說笑:“快看快看,阿羽跟隻小猴似的竄來竄去……”

    她們對謝大將軍的箭法很有信心,半點不擔心會傷著謝羽,反倒是謝羽蹦來跳去的模樣又可笑又可愛。

    “可不是嘛。”

    除了在練武方麵的執著,高標準嚴要求,其餘各方麵,謝弦是位真正的慈母,凡事有正當理由都不會苛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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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弦此刻表情都是炸裂的。

    她坐在正廳,手搭在黃花梨椅子上,微微用了點勁,沉默了許久,終於道:“這丫頭到底要做什麽?”

    謝羽的消息很容易打聽,隻因為她在程府裏太過出名,雖然是四公子的義妹,可是做的事情可半點不客氣。最後還逼的程大將軍將人給攆走了……至少派出去打聽的人回來是這麽說的。

    安管事小心窺著謝弦的神色,吞吞吐吐道:“……據說姑娘跟程府的公子們都相處的特別好,隻是……跟程大將軍不太對付。”

    豈止是不太對付,據他打聽來的消息,都鬧的動起府兵來了,這是要父女反目啊?!不過本來也沒相認,倒也不怕反目。

    安管事覺得解氣,恨不得親自去程府裏現場觀賞一番程大將軍被氣的跳腳的樣子。隻是考慮到謝弦會不會對那從未謀麵過的謝家下任家主動怒……就收斂了自己的幸災樂禍。

    謝弦頭疼道:“那她怎麽又攙和到周王府去了?”

    安管事道:“姑娘從程府出來……大約沒地兒去了。畢竟,當初是周王帶著她跟四公子回來的。她在長安城也沒認識別的人啊。”隨即十分懊惱:“都是小的對程府的事情不聞不問。”

    當初外間傳聞程彰失散的小兒子找上門來了,謝府下人還在背地裏罵過程彰人麵獸心,以前跟家主在一起的時候裝深情,分開幾年連私生子都找上門來了。

    穆原做為公開亮相的程家四公子,生母成謎。除了帶他們回來的崔晉,以及接受過程大將軍坦白懺悔的魏帝之外,其餘的人對程家四公子的生母有著諸多猜測。

    有說是農家女的,有說是青樓女子的,總之各種小道消息源源不絕,大家都為程大將軍腦補了無數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唯獨沒有向謝弦靠攏。

    第三十六章

    周王在馬上吹了風,他那個紙糊的身子,回去之後就發起熱來,一直到數日之後,冬狩結束魏帝下旨拔營回京,都沒起來,忙壞了隨行的太醫院使周翰海。

    閆皇後原本為他準備了相親宴,此次前來的各家貴女與未婚皇子,以及朝廷重臣家中兒郎一起見個麵,這其中就包括程家三位未婚公子以及閆宗煜等人。說不定也能成就幾樁美滿姻緣。

    如程彰這等家中數子皆未婚配的官員巴不得此次有人相中了家中兒子,也好盡快為兒子們完成終身大事。

    難得閆國熹也為了閆宗煜的親事發愁,坐在武安殿宴飲的時候,向來瞧不順眼的兩人竟然意外的找到了共同話題,對家裏不成器的兒子大加吐槽。

    閆宗煜不成材簡直成了閆國熹的心事了,他身上有爵位,嫡子勢必要繼承爵位的。而程家的老二與他家嫡子出如一轍,偏兩人臭味相投,極為合拍。二人的父親政見不合,在教育兒子上卻是同樣的一籌莫展。

    程彰喝點酒提起次子就心塞:“……我家那個不成器的老二,揍死都沒用,斷了腿也恨不得往外跑。”最要命的是半點不將他這個當老子的放在眼裏。

    閆國熹心有戚戚焉:“誰說不是呢?我家那個關在祠堂裏,等我去瞧的時候,人已經跑的不見了影子,我敢打他他就敢半個月不進家門,倒比我這個有正職的父親都忙。”

    “說不定成了親就好了,有個人管著。”程彰隻能寄希望於兒子成親之後能夠有所牽絆了。

    閆國熹舉杯:“我也是這麽想的。”

    兩個人當父親一樣的失敗,至少在冬狩的這些日子裏,大家隻是吃喝玩樂,無關朝堂政治,倒是看對方順眼許多。

    周王現病著,燒的火炭一般,不說崔煦的懷疑都消失了,還跟崔晴一起帶著許多東西來長陽殿探病,就連魏帝都叫了周翰海過去好幾回,問問周王的病情。

    周翰海不敢隱瞞:“陛下,周王殿下多少年沉屙,好容易解了毒,到底傷了根本,就算年輕,恢複力強,可也得好生調養個十來年,要是能養成正常人的體質都不錯了。真要調養的不好,恐怕會影響壽數。他這是身子弱,又吹了風就發熱,隻要高燒降下來之後就無大礙了,隻是燒起來也著實凶險,須得好生靜養些時日,暫時不宜挪動。”

    魏帝下了旨,不許周王出長陽殿。崔煦與崔晴過去的時候,崔晉正裹著被子,燒的跟煮熟的蝦子似的盤膝坐著,而謝羽正抱著一本三俗話本子抑揚頓挫的讀著,一個人分飾許多角色,說到高興處還能比劃兩下。

    她讀到小姐的奶娘扭著胖胖的身子勸患了相思病的小姐要保重身子好好用飯,便扭著她那纖秀苗條的腰肢,壓粗了嗓子在周王肩膀上拍一拍:“……小姐心裏隻有意中人,可有思慮過高堂父母?夫人十月懷胎,花了多少心血才將小姐養成,怎的你胳膊肘偏要向外拐,為著個外人要傷了高堂父母的心?”

    而那為了愛情誓要用絕食抗議的小姐西子捧心傷感垂淚:“許郎就是我的命!我若不能同他一處,我這條命不要也罷!”

    謝羽演完了小姐,幾乎笑倒,指著書罵道:“這女子恁的沒腦子,她拿人家當命,連父母都不顧,男人卻未必拿她當命。說不定是一株奇貨可居的蘭草,不是無可替代,隻是價格高昂罷了。真是蠢透了。”

    崔晉裹著被子催她:“哪有演到一半中斷的?演完了再罵也不遲。”

    謝羽便接著演,到小姐的父母上場來勸絕食的女兒,做娘的哭個不住,她演不來這種哭戲,索性直接跳到父親的劇情,原本是父親責罵女兒,她卻改了,臨場發揮,作勢從腰間撥出長劍,四指並攏假作三尺青鋒,直接擱到了周王的脖子上,逼問到:“說吧,你是要他還是要為父我?”

    周王高燒不止,周翰海直說凶險,謝羽也受到了驚嚇,等到周王能坐起來,在殿中無聊,要謝羽讀書給他聽,謝羽便找了本話本子來讀。

    崔晉散著頭發,整張臉都燒的通紅,倒好似染了胭脂,他其實生的極好,隻是常年病著,原來瘦成了骷髏,容貌難夠大打折扣。這幾個月養了些肉,此刻雙眸水潤,又裹著被子,倒真似個多愁多病的小姐。

    他仰著頭看著謝羽,脖子上還架著謝羽的手刀,忽開口道:“要你!”

    謝羽本來就被話本子裏愛上窮書生的貴族小姐的三觀給折磨的恨不得鑽進書裏揍她一頓,得著周王這句許諾,立時笑著在他臉上摸了一把:“乖女兒,爹爹就盼著你這句話呢!趕明兒爹爹作主,給你找個好人家,不比跟著那窮酸書生苦捱日子的強?!他還想騙我閨女去受苦呢。”

    正趕上崔煦與崔晴進來,站在門口都傻了眼。

    ——什麽情況?

    崔晉抬頭看到弟弟妹妹傻乎乎站在殿門口,隻覺得自己燒的更厲害了,他朝後一倒,氣息微弱:“水——”

    謝羽低頭看書——書裏沒有這個情節啊!

    崔煦跟崔晴站在門口大笑出聲,謝羽扭頭看到這姐弟倆,才明白周王殿下這是不好意思了。

    崔煦原本對謝羽還有幾分忌憚,回去想想,覺得就算崔晉本人半點武功沒有,但他身邊居然藏龍臥虎,有這等人才,想來本人也有幾分手腕的。

    哪知道瞧見二人在長陽殿裏犯蠢的一幕,頓時大鬆了口氣。

    放下禮物,宮人送了茶水點心過來,崔晴還道:“母後原本要為大皇兄挑王妃,結果皇兄病著,連宴會都沒參加,倒是成就了別人的姻緣。不過大皇兄別急,說不定啊,回頭就有客人上門了呢。”

    崔晴的話果然不是白說的,他們倆走了沒多久,太子也親自來探病,還帶著閆夢萱。

    太子最近幾日春風得意,他在獵苑的騎射功夫雖然比不上宮中侍衛,武將之子,但是卻要比許多文臣強上許多。

    與此同時,為他帶來危機感的崔晉卻病的連殿門都不能出,就這風吹吹就倒的身子,不足不慮。

    他前些日子的憂慮一掃而空,再見到崔晉特別的親熱,幾乎又恢複到了初次在宮中探病,親兄熱弟的狀態:“皇兄這身子就該好好養著,大冷天還往獵苑跑,弟弟聽了都擔心的不得了,還遣人問了周翰海好幾回。皇兄以後可不能再任性了,等到春暖花開,咱們還來,到時候皇兄就可以去外麵騎騎馬了。”

    崔晉心知肚明,太子的好心情從何而來,亦笑道:“我這不是高興嘛,能跟著父皇來行宮,總以為自己的身子好了許多,哪知道還是這麽不爭氣。勞煩太子掛心了。”

    太子今日前來的目的可不止是探病這一樁,他朝殿門口喊道:“阿萱,進來吧。”

    閆夢萱踩著輕盈的腳步,打扮的仙子一般進來了,到得周王床前矮身行禮:“夢萱見過大表哥。”關係一下子就近了。

    謝羽在旁站著充當侍衛,又來了一位上來就叫表哥的,眸中笑意漸濃,趁著太子沒注意,朝崔晉擠眉弄眼:殿下的表姐真是排著長隊往長陽殿而來。

    蔣瑩倒是沒來,隻是這幾日蔣家那邊日日湯水不斷,往長陽殿送了過來。

    周王不肯吃,反倒便宜了謝羽:“殿下也別辜負了人家女孩子一片情意嘛。”吃人嘴軟,她到底還是為蔣瑩說了兩句好話。

    此刻,太子帶著閆夢萱過來,崔晉也不能拂了太子的好意:“太子,這位姑娘是?”又是從哪裏冒出來的表妹啊?

    太子也有幾分不好意思,但皇後的吩咐又不能不聽:“這是閆家舅舅家裏的堂妹。”

    本來通過周王的婚事來取得周王府後院的控製權,太子也是默認了的。但是自從周王高燒不退,連魏帝都憂心不已,太子便心安不少,認為周王縱然有爭位的心思也得身子骨爭氣才氣。

    他既不再視周王為對手,此刻還要他帶著閆夢萱來與周王見麵,便有了幾分抗拒之意。

    閆夢萱倒是個活潑的性子,崔晉吩咐謝羽給她搬個凳子,待坐定之後,她便開口問些周王的病情。

    “大表哥可是覺得心裏燥的慌?我來的時候給大表哥燉了百合蓮子湯,最是降火安神的,大表哥不如用些?”

    謝羽差點笑出聲來,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垂下了腦袋,隻聽周王如何應對。

    閆家的女兒,崔晉可不敢沾,誰知道對他懷著什麽樣的心思。

    “閆小姐有心了,隻是本王剛剛喝完了藥,還不能喝。阿羽,去接過來先收著。”

    謝羽從閆夢萱的丫頭手裏提過食盒,放到了一邊,等閆夢萱跟著太子離開之後,她才道:“殿下你到底還有幾位表妹啊?給我個實話,別一窩蜂的全上來,我得吃成個大胖子。”

    第三十七章

    蔣瑩那日尾隨周王與謝羽去獵苑,見識過了謝羽威脅閆宗煜的狠勁,心裏就打了退堂鼓。

    她原來隻想著能夠進周王府,假如運氣好些,做個正妃,運氣不好也總能撈個側妃當當。

    至於周王的寵愛——蔣夫人的話未必沒有道理。

    她原本是難以忍受周王的冷眼,總歸是從小沒受過委屈,雖然已有幾分打怵,但也未嚐沒有兩分僥幸。

    隻是見識過了謝羽在馬上的彪悍之舉,隻覺得跟這樣的渾人爭寵,那些後宅的小手段大概都用不上,真惹急眼了她上來就放箭,冷箭貼著她的麵門飛出去,也足教人魂飛膽裂。

    蔣瑩覺得,她有必要重新考慮一番與周王的可能性。

    周王病了的風聲傳出去之後,蔣墨恨不得親自去長陽殿侍候,不過考慮到身份到底忍住了,又催促蔣瑩前去。

    蔣瑩死活不肯,將自己關在房裏不出來。

    蔣墨隔著房門罵了許久,不見半點效果,便隻能讓人以蔣瑩的身份往長陽殿送湯水。

    另外一位就是閆夢萱,她既被太子領到了周王麵前,又有皇後的意思,三不五時便派她前往長陽殿送吃喝,周王養病的這些日子閆夢萱都快把長陽殿踏破了。

    謝羽對於閆夢萱頻繁來往的狀態漸漸適應,她是個閑不住的,被周王以養病的名義拘在長陽殿,本來就已經快悶出病來了,閆夢萱來了等於解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