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4 好爺被坑,周家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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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驚鴻興致勃勃的瞧著冷懷瑾十分嫻熟的在陣法裏穿棱。

    嘴裏卻也開始數著她腳下的步子:“前進七步,退後三步,再往左……”眼看著,她就要走出陣法,順利的進入他的領地了,卻不想,她不知為何,突然就後退了兩步,最要命的是,她的腳後跟正巧踩進了陣法的致命點上。

    人一旦掉下那暗坑中,可是粉身碎骨,因為下頭全是銳利的尖刺。

    赫驚鴻嚇得臉色一白,身子‘騰’的一下便飛躍了出去,嘴裏喝道:“懷瑾,抓住樹枝,千萬別掉下去……”

    他說這話,飛身而出的身候,冷懷瑾的嘴角卻勾起了一個幾不可見的淺淺的笑意,手指利落的抓住了身旁的樹枝,身子穩了一穩之後,卻又故意往下一彎。

    多虧了這七歲的身子骨柔韌,如若不然,她如何能做得出這高難度的彎腰動作。

    閉上雙眼,在心中暗暗數著:一、二、三……

    三個節拍還沒數完,隻覺得腰上一緊,一雙粗造且牢固的大手已經將她撈了起來,再騰空一帶,整個人都貼著他有力的心跳旋轉飛躍而起。

    赫驚鴻這才鬆了一口氣,臉色蒼白的看著懷中的人兒,柔聲道:“懷瑾,有沒有傷著哪裏?”

    冷懷瑾扶了扶額頭,雙眼半瞌著,有氣無力道:“有……”

    他一驚,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方才他明明是瞧著她的,剛開始在陣法裏走得如魚得水,眼瞧著就要走出這五行八卦陣了,也不知是哪裏出了差錯,竟讓她後退了兩步……

    難不成是被暗坑裏的刺刺著了?這麽想著,他已經緊張兮兮的將人兒放了下來,蹲下高貴的身子,親自褪了冷懷瑾的鞋子,正要檢查她是否傷著腳了,卻不想,臉上一疼,一抹白影襲來,他在冷不設防的情況下,‘撲通’一聲,摔了個四腳朝天,鼻間似乎還殘留著什麽怪怪的味道。

    睜眼一瞧,一雙裹著白色裹腳步的小腳正囂張的踩在他的臉上。

    而這對小腳的主人此時正齜牙咧嘴的呈茶壺狀,居高臨下的瞪著她,清澈的雙眼中泛著小母狼似的綠光,好似要將底下的人剝皮刮骨一般。

    “瑾兒……我的好瑾兒,求求你饒了我吧,我下回不敢了!”少年短暫的怔愣之後,臉上已經露出了可憐巴巴的討好相,清澈如泉的桃花眼,便這麽無辜的瞧著麵前的女孩,大手捧著她那精致的小腳,毫不嫌棄的在自己臉上蹭了蹭。

    這模樣,真真是妖嬈媚惑之極,瞧他一個好好的少年,竟生了一張桃妖似的臉,比女人還要美豔三分,怎麽看,怎麽讓人唾咽三尺。

    若是換了旁人,早就心軟得不行了,可他遇見的偏偏是鐵石心腸的冷懷瑾,隻見少女弓底下身子,漂亮的小臉慢慢的往他麵前靠近……靠近……再靠近……

    近得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了,赫驚鴻一陣心花怒放,忙移開那小腳丫,嘟起嘴唇,準備迎接他們這火辣辣的初吻……

    啪……的一聲,鞋底與唇瓣接吻的聲音傳來,赫驚鴻隻覺得唇瓣一陣發麻,待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事之後,不禁目瞠口呆……他的初吻,給了一隻鞋底了?

    那犯了事的少女,卻是毫無悔改之意,反倒囂張的一把揪起他的前襟,將這身長玉立的少年硬生生的拽了起來。

    “你很餓麽?”莫名其妙的這麽問了一句,待接觸到赫驚鴻不解的目光時,她下巴一揚,漫不經心的瞧了瞧他的嘴角,緩緩道:“嘴角流口水了……”

    “呯……”的一聲,不遠處的一棵大樹上,一個巨大的陰影滾落了下來,連帶著一連串憋曲的悶笑,之後連滾帶爬似的逃離了現場。

    這將是孫漓漠此生見過的最讓人終身難忘的場麵了。

    一向高冷的赫驚鴻,方才居然和鞋底接吻了……

    還有,那一句‘你很餓麽?’可謂是一針見血,直將他家爺的臉麵踩在腳底下,還用力的輾了好幾下。

    這叫什麽,一物克一物啊。

    好爺將他們這些人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卻不想,也有被收拾的一天啊。

    冷懷瑾卻是看也未看那聲源之地,用腳趾頭也能想到,進得來這地方的人,若不是赫驚鴻的人,便隻有幽靈了。

    那奇門六陣,若不是她前一世為了幫助赫連城,而苦學鑽研,隻怕也是連門道都入不了。

    方才,她卻也沒有尋到真正的解陣之法,那陣法異常複雜,分了五門和八陣,她隻解了其中的五門,而八陣,卻又分列八個方位,若是自己不假裝掉進陷井裏,隻怕解上十天半個月也出不去。

    如此想來,在赫驚鴻的身邊,卻是人才濟濟。

    她倒是對設下這陣法的人好奇起來了,隻覺得世間的高人都有值得自己學習的地方。

    就比如那個寒山的匠王薑傳之,據說他所製的獨門暗器威力無比,元豐帝曾多次親臨請求他出山擔任工部尚書一職,並許諾封他景國公爵位,卻是仍舊未能撼動他一分一毫的隱憋之心。

    可惜啊,可惜,若是有了薑傳之的相助,隻怕天熹國的兵器便能再上一層樓了。

    “我……倒是真的有些餓了!”折騰了半個晚上,一驚一詐的,還被自己的女人踩在腳底下,這讓咱英明神武的好爺如何能……不餓呢?

    想到方才那一幕全被孫漓漠看了去,赫驚鴻的眉心便緊緊的蹙了起來,心頭已經在釀醞整治孫漓漠的手段了。

    屋子裏已經有人泡好了香茶,準備了幾樣精致的點心,等待著二位主子的到來。

    這還是冷懷瑾第一回來到赫驚鴻的地段,不禁仔細的打量了起來,他們如今所去的是一間麵積不大的小花廳,臨窗掛著一個精致的鳥籠子,裏頭關了一隻五彩羽毛的鸚鵡,見了人進來,正學舌的跳躍著:“主子威武,主子威武!”

    顯然是被人刻意調教說的。

    赫驚鴻噗哧一笑,上前將那鳥籠子推到外頭,順便把窗戶也關了起來,如此一來,小花廳裏便安靜了下來。

    “瑾兒,你今兒個來找我,若是主動投懷送抱,我歡迎,若是有其他的事,那便免談!”一旦坐下來,氣氛恢複正常之後,赫驚鴻卻是不容置喙起來。

    上一回在周府,他已經說的十分的明白,他不願意讓她參雜到這件事當中。

    其中的牽連和危險,又豈是一個小女孩能承擔得起的?

    “你不要,我隻好自己要了,到時候你可別跟來!”冷懷瑾一揚手將手中的兩樣東西,‘啪’的一聲甩在桌麵上,其中一塊正是那有著怪異香氣的皮塊,此時已被包裹起來,因此香氣並不足以迷倒人,另一塊竟是粗略的皇陵地形圖。

    赫驚鴻原本以為冷懷瑾手中的東西,便隻有那塊人皮地圖,卻不想,她居然還有皇陵地形圖。

    當看到這兩樣東西同時擺在他麵前的時候,赫驚鴻說不驚訝那是假的。

    但拾起那地形圖粗略的研究了一番後,卻又發覺,這是一塊剛剛縫製好的布皮,長生殿的那一塊已有上百年的曆史,哪裏能這般嶄新,正想告訴冷懷瑾,這圖或許是有人故意誤導她。

    卻不想,冷懷瑾先開了口:“這圖,是我憑著記憶自己做出來的,起碼有八成是不會錯的,你要是不要,自己考慮清楚!”

    赫連城給她的圖,自然不是真圖,但好在冷懷瑾在上一世,是親眼見過那真圖的,和這一世一樣,那圖一直在赫連城的手裏。

    她向來記憶好,憑借著一麵之緣,將赫連城故意錯開的幾塊地方重新拚接了起來,如此一來,她這手中的圖,雖不是真的,卻也不會帶錯路。

    “你……你打算自己去?”赫驚鴻‘騰’的一聲站了起來,不可置信的瞪著眼前的女孩。

    他似乎已經明白了她的來意,並不是將圖送與他,而是要與他結伴而行,不管他要是不要,她都已經打算好了。

    這個讓人匪夷所思的女孩,在她的身上究竟還有多少解不開的迷……天下僅此一件的皇陵地形圖,她又是從哪裏曾經見過的?真真是讓赫驚鴻如何都拿捏不準她的心思啊。

    “你說呢?”冷懷瑾挑了挑眉,歪著眼覷了他一眼,低頭喝著那熱騰騰的茶,手裏捏著一塊剛剛做好的點心,酥脆的香氣飄進她的鼻中,小嘴已經毫不客氣的咬上了一口。

    話說,邀月樓的點心還真是世間少有,上一世,她隻覺得陳王府的點心天下無雙,如今嚐了邀月樓的點心,才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啊。

    也不知道邀月樓的主廚是何人,改明兒,她定要見識一番,或許還能偷點兒師,為她即將在京城開的冷記打響主招牌。

    “不行,你告訴我你要什麽?除了玉璽,我什麽都可以為你拿出來,你可知道,那地方凶險的緊,你才七歲,如何能自保?”赫驚鴻的聲線不由自主的提高了幾分,渾身的氣息似乎都被一層看不真切的擔憂所籠罩。

    可是,麵前的小女孩卻是不以為然,一雙靈動的雙眼斜斜的覷了他一眼,輕聲緩語道:“我可以!”

    在所有人都忘記她才七歲之際,他卻記得甚牢。

    冷懷瑾的嘴角勾起了一絲淡淡的弧度。

    既然人翻身,便要懂得以身犯險的道理,她不能死,也不會死,在董婉玉被她打入萬劫不複之前。

    “你……”赫驚鴻又一次被她氣得無活可說。

    煩躁的站了起來,雙手負於身後,在屋子裏踱來踱去,再回轉過來,卻發現,案幾上的小點心已經被清掃一空,於是,雙眼中的怒意慢慢的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無奈,手指一揮,對著暗處喊了一聲:“再送些點心進來!”

    喊完之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麽,故上前一步,望著冷懷瑾問道:“你吃過晚飯了麽?”

    雖說已是入夜,但她今兒個卻是被陣法困住了好一段時間,因此,未用過餐,也是可以理解的。

    冷懷瑾摸了摸已經圓鼓鼓的小肚子,雙眼眯成了一條線,嘴角微微揚起:“沒有!”

    轉眼間,秋去冬天,漫天飛舞的黃葉,將整個商州縣裝潢的落沒而富有詩意。

    南來北往的商客漸漸的少了一些,一些原本不起的小酒館裏的生意卻逐漸好了起來,厚重的襖子穿起來,成衣店裏也有了今年的新款氏,或是花樣新鮮的布料子。

    一些富家太太和小姐們都紛紛趕做新衣裳。

    而冷家裏園裏,今日卻是歡天喜地,冷逸琛又來信了,肖睿在驅逐胡人的戰爭中,立下了二等功,官職已連升三級,正式提拔為正三品的參將。

    肖家一家也在同一日,趕到冷家果園,將這個好消息帶了過來。

    許是冷逸琛不好在信中稱讚自己,劉氏將肖睿的來信給了冷昌修看,裏頭竟提到,冷逸琛這次因獻計有功,也記了一筆,他大感欣慰。

    連兒子如今都有出息了,他還有什麽理由駐步不前,因此,當下便激動的握住了肖梅姑的手,向她保證道:“梅姑,來前我一定要參加鄉試,無論如何,我都不能給兒子丟臉啊!”

    說罷,一家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是啊,如今的冷家三房,已是今非夕比,冷昌修是村子裏唯一一個秀才,冷懷瑾創建了冷家果園,又慢慢將冷記的酒也打入了市場,改善了一家人的困窘。

    如今,冷逸琛都在軍營裏立了功。

    肖老太爺高興的喝了一大蠱酒水,聲音洪亮:“好啊,好啊,如今一切都好了!”是啊,兒女、孫兒都有了出息,開了年肖子鬆參加縣試,冷昌修參加鄉試,若是再一舉成名,整個肖家都將再上一層樓了。

    說到這裏,肖子鬆也抬起酒蠱,望向冷昌修的方向,眼神中閃著點點光輝,在母親劉氏的示意,他半紅著臉道:“姑丈,侄兒在學業上還有許多不懂的問題,這段時日能否在果園住下,向您請教一番?”

    冷昌修一聽,想也沒想,高興道:“怎麽不行,你盡管住下就是!”

    肖梅姑也咧了嘴笑了起來,連帶著前些日子憂鬱了好一段時日的肖三容今兒個也露了喜顏。

    說到肖三容,劉氏似乎想起了什麽,嘴角的笑意慢慢的褪了一些,麵色有些尷尬道:“梅姑啊,前幾日周夫人來過一趟,問起三容,也不知道她是何意啊!”

    劉氏自然明白周家的意思,周家一早便提過,想與肖家結親。

    如今的肖睿又立了二等功,雖比不上周青江的品階,但總歸也是個正三品了,若說整個濟寧府,便也隻有平定的周家和商州的肖家出過這樣的人才,真要說起親事,卻也算是門當戶對了。

    劉家今兒個說這話是征求冷昌修夫婦的意思。

    畢竟肖三容一早便是打算說給冷逸琛的,怎知,卻半路殺出了個冷逸真,硬是將這事給攪和了,眼下,也不知道冷家還願不願意要這個兒媳婦。

    劉氏也是要麵子的人,女兒的醜事在前,她自然不好意思先提了這門親事去。

    一說起這話,肖三容已經扭了頭,不好意思的跑到一邊玩去了,肖子鬆已經成年,便無須避讓,肖子鬆卻也知禮的退了場,唯留下冷懷瑾還打算再嚇下去。

    卻不想,手中的一隻大紅蝦還沒剝好,後腦勺已經被肖梅姑敲了一下,低斥道:“小丫頭,你是主,你三容姐是客,你怎的好意思不陪著她去玩呢?”

    說罷,雙眼一瞪,冷懷瑾已不敢再坐下去了,嘟了嘟嘴,衝著肖梅姑吐了吐舌頭,便跳下桌子,跑到肖三容的身邊去了。

    這一年來,肖三容的改變還真不小。

    早前,她性子直爽,麵上藏不住事,但自從經曆過被冷逸真利用的那一回之後,整個人就好似一下子長大了好幾歲,如今是既懂事,又溫柔了。

    想來,開了年,她也十二了,若是定了親,十三歲嫁人,也是常理之中的事。

    “三容姐,你心裏是如何想的?”看肖三容的麵色,便知道這事她是清楚的,再說了,劉氏也沒必要瞞著她,畢竟肖家便隻有這麽一個女兒,即使是嫁人,也得她同意了不是?

    冷懷瑾離開周家不過數日,周烏氏便急著要定親,想來,這親事是為周世英定的。

    周世英的事被周家壓了下來,因此,傳出去的大多是說周老夫人受了驚,其餘的便不知曉了。

    “懷瑾,其實我娘已經拒絕了周家,相信周家也不會再上來提親了!”肖三容抬頭,衝著冷懷瑾微微一笑,這笑容裏,早已褪去了青澀,臉上的稚嫩,也不知何時,換成了少女的柔媚,隱隱有幾分成熟的味道隱現。

    想來這事舅母已和肖三容商量過了,他們今兒個說這話,無非是探探冷家的口風。

    若是哥哥還願意娶肖三容,怕是這樁婚事便要定下來了,等開了年,爹爹考中舉人,冷家一家遷往京城之際,也該到了肖睿回京術職之時,到時候,哥哥定也會一道回來,如此一來,這婚事便可以提前辦上了。

    想到這裏,冷懷瑾的嘴角微微勾了起來,歪著腦袋瞧著肖三容已經漲紅的臉。

    想必經曆了那麽多,她的心裏也已經通透了,明白了誰才是那個真正對她好的人。

    回到飯桌上,大人們的心情,似乎都不錯,從各自的眼神中便可以猜出方才談話的內容定是皆大歡喜了。

    劉氏衝肖三容打了個眼色,肖三容忙低下頭喝茶,臉上卻是緋紅一片。

    肖梅姑是看在眼裏,喜在心裏,想必這婚事也是三容答應下來的,如若不然,劉氏也不會主動開口提……

    ……

    果園裏的事漸漸少了,農戶們基本上隻要勞作半日,便能完成手頭上的工作,因此,便可以輪著班回家休息。

    因此,果園裏也清靜下來了,不似早前那般吵鬧了。

    她靜下心來,坐在自己的小樓閣裏練著父親交待下來的字,重生後,她的字寫的一直不太好,因此,父親基本上是得了空閑便會交待她練習的事。

    “三容說你的字寫的好,今兒個我見,算是大開眼界了!”便在她真正沉靜下來之際,耳邊突的響起一個溫和的嗓音,帶著些許的笑意,雖刻意壓低了,卻還是將冷懷瑾嚇了一跳,手中的狼毫便劃錯了方向,生生將一個‘向’字給寫歪了。

    抬頭一瞧,隻見肖子鬆正立在自己的身後,眉眼含笑的瞧著那案台上的字跡。

    也不知他到底看了多久了,冷懷瑾嚇了一跳,待看清背後的人,這才鬆了一口氣,嗔怪道:“大表哥,你怎的沒事立在別人身後,害得我字都寫歪了,一會還得重寫!”

    這個可是要給父親檢查的。

    肖子鬆卻是毫不建意被人責怪了,伸手將冷懷瑾寫過的字紙抽了一張出來,雙眼晶亮的看著上頭的字跡,讚歎道:“姑丈的要求也太高了吧?表妹的字已是寫的十分之好了,比起三容來,不知道好多少倍的,怎的還不滿意?”

    冷懷瑾的字,是字體圓滑,力道外柔內剛,第一眼瞧過去,似是差了點筆鋒,但仔細多看幾眼,便覺得,她這筆鋒是用在了拐角處,因此,這字看起來便較為圓滑,亦不失楷書的絹秀。

    說不上是一等一的好字,但在女子的字裏,絕對是上品了。

    “還是差了點火候,爹爹說得再練練!”冷懷瑾被肖子鬆說的倒有些心虛了,這字可不是這一世寫起來的,上一世,她的字可一直都被人笑話,到後來嫁給了陳王,才自己私底下練出來的。

    也為了這字的事,她沒少在外頭丟過人,因此,這一世,她絕不會再讓這字給自己抹黑了。

    聽了這話,肖子鬆隻是搖頭,心裏覺得冷昌修對這個女兒實在太過苛求了,便將手中的那張紙收好,隨手便揣進了懷裏,轉身便走:“這字我帶回去讓三容瞧瞧,準讓她甘拜下飛!”

    冷懷瑾失笑,確也是,女子練得一手好字,除了能在其他人麵前顯擺一番,倒還真沒有舍用呢。

    看,肖子鬆已經幫她去顯擺了。

    便在這時,趙楠慌手慌腳的衝了進來,抓著冷懷瑾的手腕便嚷了起來:“小姐,你在周家到底犯了什麽事了?人家都找上門來了!”

    這趙楠,竟是教了好多回,都學不會淡然處世,冷懷瑾想想,卻也是,如今這環境是輕鬆怡人的,要她擺出一副規規矩矩的模樣,卻也是難為她了,久而久之,便將這事給擱下了,笑著隨口問道:“周家誰來了?”

    其實,她早已猜到周家會有人找她,隻不過,沒想到來得如此之快。

    算算日子,她離開周家也不過月餘的時間罷了。

    “這丫頭,讓她來通報一聲,卻是去了這麽久,我便自己上來了,懷瑾,你不會不歡迎我吧?”隻聞一道悅耳的嗓音傳來,樓閣下頭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緊接著,一道身著鵝黃百拆襦裙的俏麗身影便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冷懷瑾咧嘴一笑,上前便握住了周潤芝的手,親昵道:“怎的不歡迎,我天天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把你這個大小姐給盼來了!”

    說罷,轉頭看了趙楠一眼,示意她去衝壺茶過來。

    正想問周潤芝怎的一個人便跑來了,卻不想,閣樓間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傳來,一名身段頎長的俊朗男子似乎是刻意掩飾,著了一身素褐色的下人服,十分規矩的杵在樓梯口。

    趙楠正要下去,剛想喝斥這人不懂禮貌,抬頭一瞧,卻是被嚇了一跳,哪家的下人竟長得如此英俊,不僅如此,他麵帶殺氣,一臉的不好相與的模樣,趙楠哪裏還敢喝斥他了,隻得灰溜溜的下去泡茶去了。

    “母親也常念叨著你,總說我若是能學到你的三分之一,往後便什麽都不怕了,總歸還是希望你能多提點我的!”周潤芝吐了吐舌頭,像是打開了話閘子似的,一股腦的將能說和不能說的,都噴了出來。

    冷懷瑾了然的掩嘴低笑,隻怕這一趟是周夫人的意思。

    如今的肖家可今非夕比,而作為肖家唯一妹夫家的冷家,自然也提升了一個檔次,再加上冷昌修開了年便要去參加鄉試了,因此,周家在這一點上,還是留有一道後路的。

    “周夫人太抬舉我了,這話你可別當真了去,往後若是想來吃果脯或是喝點果酒,就盡管來,別盡把我說到天上去了!”冷懷瑾捏了捏周潤芝的俏鼻子,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心裏卻是發笑的。

    隻覺得她能從那陰影中走出來,已經是好事了,再觀那杵在閣樓口上的周世華。

    心裏便知道,這兄妹兩人是合好如初了。

    “那你可怪我貪吃了,我往後隔三差五便過來!”周潤芝得了應許,立即得寸進尺來。

    便在這時,趙楠已經將茶水泡好了,順便帶了些果園裏僅剩的果脯進來。

    裝在精致小碟子裏,有香甜的葡萄幹、桃子肉、李子肉……看得周潤芝是應接不暇,忙捏了幾塊塞到嘴裏,那味道可比他們的人在平定縣裏買得不知道好上多少呢。

    嘴裏正吃著,含糊不清道:“為何我家買來的便沒有你這裏的好吃呢?”

    東西看著就是一樣的,但味道卻是差了好遠了。

    冷懷瑾敲了敲那碟子上印著的‘冷記’二字,半真半假道:“往後認準了‘冷記’食材,天熹國僅此一家!”

    噗……聽了這話,連帶著悶聲悶氣的周世華也隱隱有種發笑的衝動。

    他看著這個女孩,麵上仍舊冷冰一片,心裏卻是五味陳雜起來。

    “你若是喜歡,便喊趙楠帶你去挑一些,順便在存酒處看看想喝些什麽酒,帶一些回去給周大人和夫人,也算是我的一點兒心意!”冷懷瑾順勢便向越楠使了個眼色。

    周潤芝今日來原本就是為了給周世華一個答謝的機會,因此,聽了冷懷瑾的話,她心下也是了然,立即就歡喜的起了身,拉著趙楠便‘噔噔噔’的下樓拿果脯和果酒去了。

    上回在她生辰宴上喝的果園,那可是被不少人津津樂道了好些時日,後來還有人上門尋問出處,但周青江不知為何,卻是死活也不肯說。

    周潤芝一走,閣樓裏立馬就安靜了下來,周世華這才上前兩步,身子仍舊是繃得像是上了弦似的,目光仍舊淩利似劍,但相較於早前,已經緩和了許多。

    冷懷瑾笑看著他,順手替他倒了一杯清茶,示意他坐下說話。

    周世華這才僵僵的坐下,卻是不太自在,待一杯茶喝完了,他這才悶悶道:“我今天是來向你道謝的!”

    能活下來,還被得以平冤,這對於周世華來說,無異於涅槃重生了一回,想想自己早前那幼稚衝動的行為,不僅沒能揭露周世英的醜惡,反倒讓自己成為了整個周家的公敵。

    如今,周世英雖依舊風光,但一切都似乎不太一樣了,畢竟,他曾經犯的錯擺在了那裏。周老夫人已經不待見他了,即使周青江如何將過錯推到周秀芝的身上,但誰又能說他完全無辜呢?

    這一點,大家都心知肚明,隻是沒有人說出來罷了。

    “除了道謝呢?”冷懷瑾仍舊笑望著他,這個‘謝’字,她卻是不敢當的,畢竟當時救下周世華,她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她不願意周世華與赫連城勾結,欲斬斷赫連城的左膀右臂,這才冒險幫他。

    他自然知道她問的是什麽……在周家,大家都以為他性情頑劣,嫉妒大家偏愛大公子周世華,可是……真相卻不是這樣的。

    想到這裏,周世華低下頭,雙眼定定的瞧著手中捏起的茶盞,秀麗的牡丹圖案綻放在杯盞的邊沿,就好似正鮮豔綻放,沉默了好一會兒,他這才淡淡的開口,聲音低沉得就像是在訴著搖不可及的往事,其中夾雜著這個少年不曾示人的悲傷。

    “他不是我大哥,我大哥便是被他害死的,他隻是長得跟我大哥一模一樣罷了!”這件事,他說破了喉嚨,周家卻是沒有一個人相信。

    為了揭穿周世英,他跪過祠堂,挨過板子,到後來,周家人甚至請來了法師,將他綁在高台之上作法,他們寧願相信他是鬼神上身,也不願意相信他的真話。

    就這樣,折騰了幾近一年之久,他終於明白過來,這事隻能爛在肚子裏了,因此,他憎恨著周世英,憎恨著周家人錯把敵人當親人,憎恨著大家對他好。

    “哦?你如何肯定?”冷懷瑾眉心一挑,似乎有些驚訝。

    但細細想來,這事卻也不是沒有根據,周世英在周家可謂是如魚得水,這幾年更是名聲四起,便說一個大家族出來的少爺,如何會懂得這些人情事故,即便是懂了,可又如何做到麵麵俱到,凡事都似能預知一般。

    完美到幾近沒有缺陷的人,本身的完美,便是他最大的缺陷了。

    “我親眼看見的,那天,哥哥原本是不許我跟去的,我卻偷偷跟了去,卻不想,躲在後山的我,竟親眼看見了一個長得跟哥哥一模一樣的人,將哥哥殺害後,化了骨……當時我並不懂那是什麽,後來,我不斷的問人,才知道,哥哥是真的沒了……”

    回想起當年的事,周世華的眼中一片非憤和痛苦,捏著杯子的手指也漸漸收緊,滿腔的恨意像是長了腳似的在他的身上爬……

    冷懷瑾完全能體會他內心的感受,那是一種不甘、無助、徬惶……自己至親至愛的人在身邊沒了,他卻無能為力的感覺。

    如今,他有了武力,完全可以一刀殺了假的周世英,可惜,他仍舊不能,因為,他一旦動手,將會成為整個周家的敵人,萬劫不複!

    “周世華,若是我能幫你,你能拿什麽報答我?”她沒有上前安撫他,亦沒有表示出自己的憐憫,而是冷靜得近乎冷酷的選擇了與他談條件。

    如今,他已欠她一條命,若是再欠上一份仇,那麽……他能給出什麽回報呢?

    這個問題,著實讓周世華有些吃驚,微微發紅的眸子猛的一瞪,片刻之後,似是融解了她話中的意思,慢慢的恢複了一貫的冷清,而後,思索了片刻,擲地有聲道:“若是你真能幫我,我這條命,便是你的,任你差遣一世!”

    雖說,這條命,原本就應該是冷懷瑾的,但總歸心裏還殘存著不甘,加上報仇雪恨的話,他已無半絲猶豫。

    說完這話,周世華已經‘嗖’的一聲,抽出了隨身的小匕,在冷懷瑾的眼皮子底下,飛快的撩開袖口,幾下劃動,皮肉翻開後,一個被血染紅的‘瑾’字,便呈現在冷懷瑾的麵前。

    周世華這個的性格便是這樣,做事絕不會拖泥帶水,隻要他認定了的事,估摸著一世也不會改變。

    如若不然,他上一世,也不會因為這份仇恨,而屠殺了整個周家。

    看著那鮮紅的印記,冷懷瑾從閣樓裏翻出了金創藥為他止血,而後又尋了條白色繃帶替他簡易包紮了一番,語氣淡淡道:“我正有一事想求你幫忙!”

    年後,冷昌修便會參加鄉試,這一世,她得罪了年秀芝和赫連城,不怕一萬,隻怕萬一,若是有了周世華的保護,她心裏也就放心多了。

    周世華已然明白冷懷瑾這是同意了,心裏緩緩鬆了一口氣。

    他相信,她有幫自己報仇的能力,寒山匠王便是最好的承諾,一個能撼動寒山匠王的人,確實讓人不可小覷。

    “不是幫忙,是完成任務!”他生硬的糾正她,烏黑的眼眸中異常的認真,便這麽直視著冷懷瑾,固執得可怕。

    她搖頭失笑,綁好繃帶後,將他的袖口放了下來,就好似方才什麽都沒有發生一般。

    “開了年,便是鄉試,你保我爹爹安全去、安全回,可能辦得到?”

    周世華還以為是什麽大事,便是護一個參加鄉試而已,便也毫不猶豫的應了下來:“自然!”

    便在這時,周潤芝歡天喜地的聲音自閣樓底下傳了上來,趙楠跑得氣喘兮兮,直朝冷懷瑾抱怨道:“小姐,周小姐真是貪心,哪一樣都要拿一些,咱們的果脯原本就所剩不多,全被她拿光了,還有那果酒……”

    說罷,她不甘的指了指被周潤芝的丫頭和隨從搬過來的大壇小箱的,還真讓人瞠目結舌。

    冷懷瑾瞪了趙楠一眼,卻也不能怪這丫頭多嘴,畢竟,這些果酒可還未曾出售過,都是千年難得一遇的好酒,被她每樣搬了兩大壇子去,這於趙楠來說,無非是在身上割血啊。

    她可是親眼看著那從未見過的西域黑葡萄樹,用好幾輛大型馬車運過來的,村民們都圍著來看,說是從未見過。

    釀酒的過程,冷懷瑾也就準了她和張全、壯子進去過,一般人連那門都沒摸過呢。

    這也是趙楠對這酒水感情深的原固。

    “小丫頭,你家主子可沒你那麽小氣!”周潤芝吐了吐笑頭,望了一眼自己身後的東西,卻也真的拿得太多了,但也不能怪她啊,要怪隻怪冷懷瑾這裏的東西太好了。

    她還從未吃過那從西域運過來的葡萄呢,皇宮裏倒是有,隻不過是供品,娘娘們才有口福吃的,哪裏輪得到她?

    吃不到葡萄,她便多拿些那葡萄幹便是了。

    想到這裏,周潤芝偷眼看了看冷懷瑾的麵色,卻見她笑得一派溫和,壓根沒有半絲心疼的意思,心裏便也妥貼了,湊上前去,蹭了蹭冷懷瑾的肩膀道:“放心好了,我爹爹前幾日已經擬好了提名信,隻要你爹爹中了舉,便可以到京城報到了,到時候我們又可以見麵了!”

    說罷,周潤芝衝她眨了眨眼。

    冷懷瑾正疑惑周青江如何會將這事說出去,便聽周潤芝神秘兮兮道:“我無意中偷看了爹爹的書信!”

    說偷看,倒也是不全是,她原本也是打著讓周青江提拔冷昌修的算盤,卻不知為何,周青江的書信擺在案台上,竟沒有刻意的避開她。

    冷懷瑾心下了然,這種東西,能讓人偷看得到,便證明,周青江這是在向他傳話了。

    送走了周潤芝兄妹,再過了幾日,天空便陰沉了下來,眼看著入冬的第一場大雪便要滂泊而至了。

    冷懷瑾聽著趙楠將果園裏的保暖措施的檢查情況都說了一遍,便問道:“張全和壯子能在過年前趕回來麽?”

    赫驚鴻那裏一直未傳來消息,卻也不知他到底答不答應與她一同而去。

    待下了這一場血,便是進那地方的最好時機,想必赫連城也不會錯過,因此,她亦不能輸給赫連城,必須在赫連城出手之前,先他一步。

    張全的身手不錯,心思又細,因此,是她身邊的首要人選,再加上蕭一和壯子,四個人,卻也足夠了。

    “昨日剛傳來的消息,說是已經入了濟寧府了,估摸著這幾日便到了!”趙楠笑著回話,臉上不知為何卻染上了幾絲紅暈。

    冷懷瑾點了點頭,瞧著趙楠表情古怪,心中生了幾絲疑端來。

    卻又想起趙楠今年已是十六了,按理說,她這個年紀大多數已經嫁了人,就算還沒嫁,也已經說好了親事。

    可因著她父母都不在了,因此,她的親事,也就沒人再提了。

    眼下,看她這副模樣,又思及近來她似乎都是和壯子一塊做事的,心裏便也明了了幾分,也難怪這丫頭這幾日心神不寧的,想必是思念情郎了吧。

    掩著嘴兒,壓下心中的喜色,卻是沒有當即挑破她的心意,道:“待過幾日,我和父親也該回冷家瞧瞧了,雖說是與冷家斷了來往,但畢竟奶還是在的,因此,做做樣子,也是必然的,到時候,你和壯子便跟著一同回去瞧瞧吧,也給你爹爹上柱香!”

    趙楠“哎”了一聲,眼中有些驚訝,但更多的卻是對冷懷瑾的感激,腦子裏沒多想,卻也沒思量出冷懷瑾的那名‘一同回去瞧瞧’是什麽意思,便歡天喜地的收拾好東西跑了出去。

    畢竟,冷懷瑾已經替她考慮的麵麵俱到了。

    ……

    大雪果真在三天後飄飄墜落,溫度驟降,街道上進進出出的人都較平日裏少了三分之二,而便在這一日,一對衣著褸爛的主仆相依在一個破舊的老廟裏,即使是燃著火,卻也趕不走那呼呼吹來的冷風。

    “小姐,大少爺怎能如此狠心,說不管便真的不管您了!”身旁年紀較老的婆子捏著手裏揀來的半個爛饅頭,嘴唇已經幹澀幹裂,身上穿著單薄的衣裳,在火堆前仍舊瑟瑟發抖,她歎了一口氣,咬著牙望著身邊年輕的女子。

    “薑婆子,往後不要再提什麽大少爺了,你記著,我們是一對母女,上京去尋親的!”女子抱著膝蓋,呆呆的看著那燃著的火焰,一雙眼睛裏就好似有一把火在燃燒著,淩亂的發絲遮住了她半邊臉,卻怎麽也遮不住她此時的憤怒。

    是的,她便是那失蹤的年秀芝。

    眼下周世英事情敗露,將一切過錯都推到了她的身上,周青江表麵上雖信了她投河自盡的事,但私底下卻是派人到處尋她,有好幾回,若不是她機警,便被周青江的抓了回去。

    再加上周青江入選內閣在即,定不會讓她這個外妾女給他染上汙點,定會暗中殺之。

    因此,她眼下唯有逃離濟寧府。

    “小姐,咱們啥時候動身?”京城哪裏有她的親戚,去了京城,還不是跟在濟寧府一樣,如同過街老鼠似的,東躲西藏,再說了,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拿什麽去討生意,除非……

    “開了春!”年秀芝從幹澀的唇瓣中逸出這幾個字,牙齒已經咬得咯咯作響。

    卻不想,她一世算計,最後竟會栽在一個七歲的小娃娃手裏。

    不管是冷家的李氏那步棋,還是平定的周家,她都是一敗塗地,此時,她的心裏恨極了冷懷瑾,卻也因為這樣,她越加堅定了要入主冷家的決心。

    那日,薑婆子明明是看見冷昌修過來的,最後救人的卻是別人,這其中定是有人作怪。

    她便不信,冷昌修真是如此絕情的人,能忘記他們年幼時的海誓山盟,能忘記她的救命之恩?

    “小姐,您該不會是想等冷秀才鄉試時動手腳吧?”薑婆子不愧是跟在她身邊的,年秀芝一個眼神,薑婆子已經明白了大概。

    想到,又是與冷家有關,薑婆子渾身打了個顫,早前的教訓,她也是吃了不少苦頭的。

    冷懷瑾那小賤蹄子,絕不是好對付的角色啊。

    “咱們還有人可以依靠麽?”年秀芝忽的抬起頭來,雙眼瞪得滾圓,裏頭卻如同滾動的車輪般,壓抑卻沉悶。

    是啊,她已經無路可走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