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大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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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天火光,熱氣灼入肌膚,喉嚨幹到發痛。
迷迷糊糊睜開眼,發現自己被圍在火圈裏。火光將寬敞的山洞照亮,石壁凹凸不平,陰影顫動。不遠處是一個光頭男人的背影,他正坐在地麵上,手臂間來回推動,帶起一陣陣刺耳的摩擦聲。暗紅的火舌接觸到藏青色的僧袍,卻如遇冰雪,倏地熄滅了,傷不了分毫。
那和尚慢慢將頭扭轉過來,陰測測地看著她:“終於醒了?”
臉上的刀疤在火光照映下猙獰扭曲,目如鷹隼,聲音蒼老沙啞。是之前在府裏出現過的那個老頭!
“你?!”小白貓悚然起身,卻驚覺全身疲軟無力,猛地癱倒在了地上。
那老和尚停下磨刀的動作,將刀橫在火上,任由火舌舔舐,桀桀笑了,“看來還記得我啊。我手上可還被你抓傷過的,但你以為那樣趕我出門就沒事了?我跟他們說你是個不祥的妖物,會招致血光之災,喏,他們不是照樣相信了?”
“你還妄想那些人庇護你,嗬嗬,真是天真啊,不知道人心險惡麽?這麽輕易就付出真心,虧得你還修得了如此精純的魔元。”
他含了口符水,噴灑在發紅的刀麵上。嗞的一聲,騰起一陣煙霧。那雙陰毒的眼睛就隔著煙霧看過來:“都不知道你是怎麽活到現在的……”
“你胡說!”貓沙啞地吼了一聲,趴在地上死死瞪著他,喉嚨卻幹痛得越發厲害,腦海裏一陣暈眩嘈雜。周圍熱浪湧來,灼得她快睜不開眼。
“胡說?啊哈哈哈……”和尚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好笑的事情,“如果是我胡說,那你為何在這裏?怎麽,你還指望著你的主人來救你?他們現在都相信你是凶妖!你那小主人還親手給你喂下了驅邪符水,把你送來我這裏!”
他站起身,提著刀一步步走過來,“別掙紮了。等我挖出你的內丹,你也就解脫了。”
……
“喂,勾月,你醒醒。”清靈缽裏,樊禪輕推了一下昏迷不醒的小白貓,手剛覆上那雪白的皮毛,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好燙,難道感染了風寒?
方才她打坐回來就發現清靈缽內氣息有些不對勁,而後喚了好幾聲都不見回應便進來看看,卻見勾月蜷縮著身子瑟瑟發抖,神誌不清。
“勾月!”她緊了緊眉,凝起一股清靈之氣注入貓的額心,卻被一種奇異的力道彈了回來。
“殺了你……”懷裏的貓顫抖得更加厲害,低喃間她聽清了這句話,帶著濃烈的恨意。樊禪神色驟然變得嚴峻,伸手撥開懷中小貓的眼皮,果然見到了最不願見的,一雙猩紅的眸子……
炙熱的火焰把地麵也烤的發燙。火圈中的貓喘息著,眼裏漸漸失了焦距,取而代之的,是一點點聚起的狂戾,血色鋪天蓋地,將視線染紅。
“嗷嗚……”低沉的一聲,她渾身皮毛猛然炸起,尖銳的利爪紮進土裏。
“哈,哈哈……就應該這樣才對!”對麵提著刀的和尚灼灼看過來,眼裏竟迸發出一種近乎癲狂的迷戀,“就應該這樣,這樣才是魔族!嗜血的魔!”
他發狂地笑著,強勁的風激得刀背上的銅環錚錚亂撞。而後一步步走來,緩緩舉起刀,眼中的癲狂也隨著瞳孔慢慢放大:“你很快就可以解脫了,很快……”
轟隆!
突然而然地一聲巨響。刹那間,地麵震顫,飛石走礫煙塵四起。和尚被煙沙擊得眯起眼,迷蒙不清中卻感覺到好似有什麽直直壓迫了過來,如厚重的雷雲驟然籠罩在身前,叫他動彈不得。而周遭肆虐的真火似臣服般地朝兩邊驚惶退散,原本的包圍圈已經破開了一個缺口。
他驚訝地抬頭,舉刀欲劈的動作也定格住了,怔怔仰望著那好似山一般擋在他麵前的金色巨獸,和它身後洞壁上破開的巨大洞口。
“怎,怎麽可能?!竟然能破開我的結界……”他急退了步,瞠目結舌:“這,這是狗?怎麽……”話還沒說完,忽見眼前的巨獸低吼一聲,淡金色的眸子裏現出叫人驚顫的殺意。它伸出巨爪,啪地一聲,重重拍在他的臉上。
一道破空聲。
小白貓愕然看見青袍老和尚被突然出現的大狗一掌拍飛,扭曲破碎著化作了一道掠影,從破開的洞口中彈了出去,再見不到一絲蹤跡,隻留下了聲模糊痛苦地叫喊還回蕩在山洞裏,提醒著剛剛發生的事。而那把前一刻還準備著取她性命的鬼頭刀哐啷落在地上,轉瞬間已被火蛇吞噬。
一切發生得如此突然。
然後那隻巨大的狗回過身,走到了她麵前。它不理會她揚起爪齜起牙的警告,低下頭,緩緩地,溫吞地,用鼻子拱了拱她的腦袋。
貓眼瞳一縮。然而溫熱觸及的那一刻,惶恐焦躁的心卻忽而平靜了下來。張開的利爪慢慢收起,皮毛也恢複了平順。
這隻長相有些凶惡的大狗……為何會有種熟悉的感覺。小白貓眼裏的血色一點點退去,呆呆看著眼前這隻比火焰還耀眼的巨獸,小肉爪子也不由自主地搭在了對方近在咫尺的臉上。而此刻那雙淡金色的深邃眸子正沉靜地注視著她,如同漩渦,要將她吸進去。
忽然,大狗張開口。
是想吃掉她了麽。她身子一縮,卻被對方叼起來,輕輕一甩放到了厚實柔軟的頸背上,帶著飛離了這個灼熱的山洞。
身後火光漫天燃起,前方卻涼風撲麵,帶著甜蜜的花香。她安穩地趴在這巨大的身軀上,轉頭便看見了下空茂密蔥鬱的林海。樹影搖曳翻湧,陽光穿透雲層普照大地,明媚晴朗。
……
清靈缽內,一縷光從白貓眉心裏飄出,變回那一身清冷的女子。她俯身探了探貓的身子,發現已經退燒了,這才鬆了口氣,眉目間帶著疲憊,閃身從這青白色的空間裏離去。
不多時,小白貓也從夢裏醒來,睜開了眼睛。
“我這是……怎麽了。”她低喃一聲,在原處發愣了很久,才暈乎乎地爬出清靈缽。這會兒窗外天剛蒙蒙亮,屏風後頭,床是空的。她看了眼床上疊得齊整的被子,轉身走出門。
出了外頭才發現,滿目都是濕漉漉的。院子裏的草木都沾著水珠,晶瑩閃爍。昨夜裏下了一宿的暴雨。她爬上屋頂,坐在一處較幹的瓦上。涼風拂麵的時候,又不禁想起了夢裏自己伏在那隻大狗背上飛躍山穀的情景。於是心裏也開始如浪潮般起伏。
身後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
“還好麽。”依舊是那清清冷冷的語調,來人揮手烘幹她所在之地,拂衣坐在她身旁,添了一縷芬芳幽涼。
被看出心思了?小白貓抖了一下耳朵,稍微詫異。但她也不掩飾什麽,幹脆拉聳下腦袋,故作委屈:“不好。我做噩夢了。”接著卻又湊過來,俏皮道:“要吃東西壓壓驚。”
“吃什麽?”樊禪忍不住勾唇。
“吃你前天買的花生。”小白貓笑眯眯地提議。見對方真的從虛空裏取出了一碟鹽水花生,便不客氣地伸出兩隻小肉爪捧起了一顆,理所當然道:“幫我剝。”
樊禪找不到拒絕的理由。將碟子擱在瓦上,接過勾月手裏的那顆,手指需攏,隻輕輕一捏,便漂亮地把殼剝開了。她抖出兩粒花生米,伸手遞過去:“喏。”
小白貓眨眨眼,直接低下頭,就著樊禪的手將花生米勾入嘴裏。
粉嫩的小舌頭舔到手心的時候,樊禪驀地輕顫了一下,臉頰邊驚起一絲異樣的薄紅,如雪中梅花初露俏顏,卻很快消散,恢複初時平靜。
貓故作不知,麵上無辜純良,眼角裏已經悄悄泛起了壞笑。她鼓著腮幫子開始慢慢咀嚼,嘴裏發出脆脆的聲響。這空擋裏,還漫不經心地自言自語道:“為什麽……會夢見一隻狗呢?”吞下後,又補了句:“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夢見狗那種蠢物。”
樊禪臉上僵了僵。而後貓卻不出聲了,仿佛陷入某種思緒裏。過了許久,才轉過頭來看她,眼底一片幽邃。
“樊禪,我昨晚做了一個夢。”勾月輕聲開口,語調卻很平淡:“我夢見了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一些不好的事情。”
“那原本是個經常在夜深人靜時折磨著我噩夢。我被信任的人背叛了,拋棄了。我還在危及生命的最後一刻化了魔,第一次殺了人。可是……昨晚的夢卻和以前的不一樣。到最後它變了。”往事回現,卻改變了結局。她沒有狂化,沒有像瘋了一樣將那男人撕碎,沒有哭到聲音發啞。
“就好像記憶被莫名其妙地竄改了一樣,最疼痛最清晰的那些部分全都消失不見了。這些對我來說,真的好不可思議……直到現在我還恍恍惚惚的。”聲音漸漸低沉了下去,勾月眼底有些失焦。
樊禪不說話,默然聽著,卻因著想起了昨夜裏看到的那些情景,心緒變得複雜。
“我在想,或許以後……都不會再有這個噩夢了吧。”停頓了會兒,貓這般說道,說完就笑了。卻笑得叫人心疼。樊禪垂下眸子,仿佛又看見了很久以前那個下雨的傍晚,受了傷倒在路邊,卻用冰冷的眼神漠然與她對視的小身影。
那麽倔強和孤傲。
“呐,怎麽你今天的臉色看起來也不太好啊。”勾月忽然轉了話題。
樊禪回過神,淡淡道:“可能是最近太累了。”昨夜以元神入夢,的確是耗費了她太多精力。
“神仙也精力有限的,何況你還隻是半仙體質,沒渡劫飛升。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多休息才是,不要四處幫凡人除妖捉鬼回來了還折騰自己。”勾月瞪著眼睛嗔怪,而後揚起下巴:“不過,現在還是得先把本小姐伺候好。”
說著小爪子一指:“喏,還要吃。”
樊禪半是無奈地搖搖頭,便伸手去夠那碟花生。這時餘光恰好瞥見下方屋簷下走出了一個黑衣銀發的少女,手裏捧著一塊布巾,正幽怨看過來。
“主人。”少女輕聲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