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朝局內幕(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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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轅軒昭隻是就事論事,對朝廷遲遲不成立國用司之事表示疑惑,並沒有責難或怪罪誰的意思,沒想到先生反應這麽大,一語未發便陡然離席而去。
轅軒昭趕緊追了出去,小聲說道:“元朗出言無當,請先生莫要放在心上。”
葉正途冷哼了一聲,旋即環顧了一下四周。
此時兩名青衣小帽的粗使下人,正叉手分立在門口廊簷下麵,他們互相盯著對方,臉上全都擺出一副迷惑不解之色,顯然沒搞清楚究竟怎麽回事兒。
片刻之後,葉正途隻說了四個字“你隨我來”,說完便徑直朝隔壁的一間大屋子走去,等轅軒昭跟進去之後,葉正途反手就把房門給關上了。
直到這時,轅軒昭才反應過來,原來先生是怕隔牆有耳,難怪他剛才在正堂之上一直推說沒那麽簡單,卻不肯說出具體原由,如今到了這個僻靜的所在,他應該和盤托出了吧?
這是一間整潔素雅的書房,裏麵筆墨紙硯等文房四寶樣樣俱備,一張黑漆棗花實木大書案,幾把扶手處磨出包漿的圈椅,還有三麵擺滿書冊的大閣架。
兩人坐定之後,葉正途這才說道:“元朗,你剛才不是追問,朝廷為何遲遲不成立國用司嗎,那老夫現在反問你,你所說的朝廷指的是誰?是東府,是西府,還是皇上?”
轅軒昭一下子被問愣住了,對他一個地方官來說,朝廷不就是朝廷嗎,怎麽還分東西二府和皇上?
葉正途見他啞口無言,這才微微一笑道:“你雖說已經做到了侍從高官,可是卻從來沒在朝中呆過一天,自然不清楚其中的潛規則了。相對於地方上來說,兩府三省六部百司都能代表朝廷,甚至有人認為皇上就是朝廷,其實這都是曲解。”
不用說別人了,其實轅軒昭就是這樣認為的。
葉正途接著說道:“朝廷隻是一個相對籠統的概念,不是單指某人或某個衙門。咱們炎宋皇朝曆來主張皇權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內有封駁官,外有言諫官,皇帝尚且不能獨斷專行,更何況宰執大臣乎?百官各司其職,各盡其責,韓太尉和老夫名義上執掌著東西二府,實際上誰能真正做到一言九鼎?”
轅軒昭聽明白了,先生的確心有苦衷,像兩國開戰這樣的軍國大事,豈是一兩個人動動嘴皮子就能推動起來的?國用司遲遲沒有成立,一定是朝中大臣們沒有達成共識。他這才記起來,難怪此前姚淮源向他傳達的堂諭中說,北伐時機尚未成熟,看來內幕確實沒那麽簡單。
他想到這裏忙問道:“先生,既是如此,現如今朝局是什麽狀況?”
葉正途肅然之色稍見緩和,過了片刻,方才說道:“如你所知,朝中六部百司之中,天道宗的官員仍占大多數,這些人都是反對興兵北伐的,不要說他們了,就連都堂裏的宰執大臣,也有人在暗中掣肘。”
轅軒昭聽了這話,心中一動,看來此前的傳言不虛,於是點了點頭道:“楊皇後與韓太尉有隙,知樞密院事楊維山難免會在背後做小動作,怕就怕他與天道宗官員勾搭連環,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等於又站起來個福王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當今皇後楊桂枝曾因為冊封皇後一事,與韓貴胄結下不解之仇,她給當今聖上皇甫易吹枕邊風,讓她哥哥楊維山出任知院一職,很明顯是想扯住韓貴胄的後腿。
葉正途仰麵歎了口氣道:“這也正是老夫今日把你攔到府上的由頭啊。”
轅軒昭嚇了一跳,聽先生這話的意思,難道說他們已經有同流合汙的苗頭了?天道宗裏像史遠道這種瘋狗,一旦抱上楊維山這根粗大腿,恐怕很快就會興風作浪了。
葉正途忽然轉移話題道:“當今聖上時而優柔寡斷,時而剛愎自用,時而偏聽偏信。老夫和韓太尉屢次向他進言,成立國用司,統一天下財權,每次都答應的好好的,結果一回到楊皇後的坤寧宮住上一宿,第二天就變卦了,唉!”
他是當今聖上的老師,對於這個學生的脾氣秉性自然了如指掌,實在是無可奈何。
轅軒昭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來,於是忙問道:“先生,館伴使的人選正式確定下來了嗎?”
誰是這次的館伴使,就意味著誰將來最有可能入主東宮,對於轅軒昭來說關涉重大,他還是極其關注的,這是因為一旦楊皇後的兒子閩王皇甫顯被選中,那就真正大事不妙了,北伐大業很有可能會泡湯。
葉正途笑了一下道:“你可能是聽到什麽小脛消息了吧?就在前幾日,學士院剛剛頒旨任命魯王皇甫旬為館伴使,你們很快就要一起共事了。”
轅軒昭不禁喜出望外,如此一來,大事尚有可為啊。
其實他根本不知道,為了能當上這個館伴使,韓楊兩家鬧得不可開交,都快打破頭了,最後還是韓貴胄的姨母吳氏太皇太後親自出麵說情,當今聖上皇甫易這才下定決心選韓貴胄的親外孫魯王皇甫旬為館伴使。
轅軒昭忍不住笑出聲道:“這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啊!”
葉正途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眯著眼睛笑道:“俗話說好事成雙嘛,還有一件大好事呢。”
轅軒昭怔了一怔,先生這是有所指了,他忙問道:“先生,還有什麽大好事?”
葉正途輕輕搖了搖頭笑道:“不急不急,等談完正事老夫自然會告訴你。”
轅軒昭聽他這麽一說,隻好把好奇心往下使勁按一按,可是好奇心雖然按下去了,卻想不起來剛才兩人談到哪兒了。
幸好葉正途是有備而來的,他沉吟了一聲,慢慢收攏笑容道:“元朗,自從接到你急遞回來的密函之後,老夫和韓太尉都十分重視,一起商議了很久。此前暫緩操練各地新軍,就是為了避免被北虜使團抓到把柄,除此之外,老夫最擔心的是有人會趁機在京城掀起反戰浪潮,以達到混淆視聽之目的。”
當前的大局雖然在整體上對主戰派有利好的一麵,但同時也是危機四伏。
一方麵是因為當今聖上皇甫易態度曖昧,始終搖擺不定,另一方麵主戰派手中尚未掌握財政大權,再有就是以楊維山為首的反戰派在暗中蠢蠢欲動。
在這個節骨眼上,倘若北虜核實了南朝北伐動向,繼而加強軍事防備,那麽整個北伐大業恐怕就可以宣告壽終成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寢了。
轅軒昭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他點了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此事自然應當未雨綢繆。我作為館伴副使,可以借職務之便日夜盯住北虜使團,不給他們創造單獨與天道宗官員接觸的機會,這樣一來,他們便無從獲取朝廷擴軍備戰的詳情,沒有證據自然一切傳言都是捕風捉影,也都會煙消雲散。”
葉正途也點著頭道:“為以策萬一,老夫將知會臨安府尹錢思祖,讓錦安府的巡檢鋪兵配合你的所有行動。”
錦安府巡檢鋪兵是專司負責京城治安巡邏的廂軍,人數眾多,可以說遍布於京城裏的犄角旮旯,轅軒昭如果能隨時征調這些軍卒,自然有助於防範突發事件,更重要的是可以作為監視與跟蹤的耳目。
葉正途說完之後,低著頭陷入沉思之中,轅軒昭一直在等他說起另外一件事,這件事至關重要,可以說危害性不亞於讓北虜核實北伐動向,可是葉正途卻始終避而不談,這就讓轅軒昭有點沉不住氣了,他隻好問道:“先生,那個暗潛在朝堂之上的奸細有眉目了嗎?”
葉正途聞聽此言,緩緩抬起頭道:“元朗,老夫不清楚你是從哪裏得來的這種情報,也不懷疑它的真實性,但是,既然事涉朝中大臣,在沒有拿到確鑿證據之前,切記不可輕舉妄動。”
轅軒昭一聽這話,立馬條件反射,記起來第一次在韓府見先生的情境,那時候他懷疑劉洛帶來的三個北國士子為海東青獵鷹,葉正途就是這樣對他說的,語氣和神態簡直一模一樣。
轅軒昭雖然明知道這是先生一以貫之的審慎態度,但還是感到很不舒服,先生嘴上說不懷疑情報的真實性,心裏究竟有幾分認同呢?罷了,一事不煩二主,既然這個情報是呂姑母專門給我的,那我就負責到底,把這個暗樁親手挖出來吧!
想到這裏,轅軒昭霍地站起身拱手一揖道:“元朗謹記先生教誨!如果沒有其它事情,元朗就先行告退了。”
說到最後一個了字的時候,他猛然記了起來,先生不是說有一件大好事留到最後再說嗎?
轅軒昭正想開口詢問,不料葉正途皺著眉頭說道:“元朗,老夫的話還沒說完呢,你就著急忙慌的要走了?這都已經是二十大幾的人了,又是鎮守邊地的一路帥臣,怎麽還像個毛頭小子沉不住氣呢?看來真是該給你成個家了。”
轅軒昭不好意思地撓了一下後腦勺,然後嘻嘻一笑道:“先生教訓的是,元朗下次注意也就是了。對了先生,您不是說有一件大好事要給我說嗎?什麽大好事啊?”
葉正途看了他一眼,鄭重其事地緩緩說道:“元朗,老夫膝下無有子嗣,你又是趙家遺孤,是以老夫一直拿你作為自家孩子,你的婚姻大事理所當然應由老夫張羅。婚配嫁娶之事,自古講究門當戶對,這些天來,老夫托人明察暗訪京城高門大戶之家,最終訪得韓太尉親侄女韓元熙尚待字閨中。韓元熙與你八字相配,正是天作之合,是以擇個良辰吉日,你就把她迎娶過門吧。”
此前,程仲甫多次寫信給葉正途,說起轅軒昭與墨元瑛兩人情投意合之事,身為家長的葉正途始終不置可否,從未明確表過態,直到今天爺倆當麵鑼對麵鼓的坐到一起,他才最終和盤托出真實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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