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暗渡陳倉(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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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州都統司右軍騎巡營隊將廖章閬,聽謝家大掌櫃說想通過他結識舅舅汪征霖,而且事成之後定有重謝,當場樂得眉骨差點都笑開了,他拍著胸脯保證,把五車綢緞拉回營地,給手下兄弟們均分之後,即刻去金州麵見舅舅,給他們從中牽線搭橋。
送走這幫瘟神之後,毛主事哭喪著臉問軒轅昭道:“大帥,這可是整整五大車的綢緞啊,就這樣送給他們了?”
軒轅昭淡淡一笑道:“毛主事,你難道沒聽說過一句俗語嗎?”
毛主事一臉詫異道:“什麽俗語?”
唐崇?一拍他的肩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毛主事聽了這話,心肝一個勁兒直顫,這哪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分明是崽賣爺田不心疼!他是個名符其實的生意人,眼裏看到的,耳朵聽到的,甚至心裏算計的都是錢,唯獨忘了軒轅昭最初對他的承諾:一切損失均有朝廷承擔。
軒轅昭見他心疼得臉都綠了,於是哈哈大笑故意逗他道:“毛主事,這才哪到哪啊?等見了汪征霖,恐怕再送五車綢緞都打不了,你還是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吧!”
毛主事腿肚子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上,旁邊的嶽鍾麟一把將他提溜住,笑著說道:“瞧把你嚇的!大帥在跟你開玩笑呢,怎麽吃的怎麽吐出來,你還真以為是白白送給他們的?等剿滅了逆賊吳世雄,別說五車綢緞,一兩銀子都不少你的!”
毛主事聽了這話,這才想起軒轅昭對他的承諾,管它呢,天塌下來有個高的頂著,就算把這幾十車貨全都敗光了,隻要揪住這位聲震朝野的軒轅大帥不放,何愁將來在主子麵前交不了差?
軒轅昭沒功夫再理會這種瑣事,他抬頭望了望頭頂的烈日驕陽,然後衝後邊的銘山四虎以及墨家子弟一揮手,大隊車駕立即重新啟程上路。此時已經過了晌午,距離金州還有百裏之遙,照這種蝸牛一樣的行進度,很可能要在荒郊野外露宿了。
唐崇?、6廷弼與毛主事三人坐在唯一那輛雙轅馬車裏,緊隨其後的是四十多輛笨重的大貨車,一百多名墨家子弟扮成的護衛保鏢,騎在高頭大馬上在最後麵押住陣腳,大隊人馬車駕就這樣浩浩蕩蕩的向前徐徐而行。
此時軒轅昭、墨元瑛、嶽鍾麟三人早就騎著快馬跑在最前麵了,他們一邊並轡而行,一邊觀察這一路的地理環境。
腳下是一條八尺多寬的官道,黏土夯實,略見坑窪,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這可能是通往金州的唯一通道。在官道兩側瘋長著一人多高的細杆苞穀,碩果累累的玉米棒子幾乎快把苞穀杆壓彎了,風一吹看上去搖搖欲墜。
顯而易見,這是一片即將豐收的田野,可是他們跑了一路卻沒見到一個農人,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還是這些老鄉早就聽到什麽風吹草動躲起來了,畢竟這裏已經是炎宋皇朝與虜封蜀國的交界邊地,搞不清楚什麽時候兩軍就會在這裏殺個血流成河。
一路之上嶽鍾麟隻是皺著眉頭想心事,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肯說,軒轅昭見他這個樣子,忍不住逗他道:“我說老大,都說近鄉情更怯,瞅瞅你還真是的,既然這麽怕見馮家閨女,我看咱就別顛顛兒的跑過去了。”
其實馮家莊並沒有在這條直通金州的官道上,如果要去馮家莊,須得再往前走三四十裏,然後從這條官道上向北岔過去,沿著一條鄉間小路再走三四裏才能到,當年嶽鍾麟逢年過節去馮家送禮拜會,沒少走這條道兒,現如今他仍對那條雜草叢生的小路記憶猶新。
他聽了軒轅昭的話,不知道怎麽回答,如果說不想馮窈娘,那是騙人的,那可是青梅竹馬的戀人,不過想歸想,他真擔心馮窈娘已經嫁人了,如果真是那樣,這樣冒冒失失的跑過去,該有多尷尬啊。
他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墨元瑛一夾馬肚竄了上來,不由分說就嗔怪軒轅昭道:“師兄,你看把嶽大哥擠兌成什麽樣了?換作是你,恐怕早就跑過去了吧?再說了,不去馮家莊借宿,你還真想露宿荒野啊?”
她說的是實情,現在就已經日落西山了,連一半的路程都沒趕完,這一路之上連個鬼影都沒有,不到前麵的馮家莊打尖歇腳,難不成真在這荒郊野外過夜啊?
軒轅昭聽了這話,這才認真勸道:“老大,別愁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緣份是強求不來的,如果馮家閨女真嫁人了,讓他們自己後悔去!放著朝廷高官不嫁,不是眼瞎是什麽!”
沒想到墨元瑛聽了這話,嘴巴一撇道:“你說得倒是輕巧!人家小姑娘原本豆蔻芳華,一直等到人老珠黃,這些年虛擲的青春歲月怎麽算?再說了,誰能未卜先知將來的事情?師兄,你能知道你將來會是什麽人嗎?”
墨元瑛說來說去,竟將嶽鍾麟的事兒往她自己和軒轅昭身上扯的意思,軒轅昭一見勢不對頭,趕緊閉緊嘴巴不再言語。
三人開始沉默起來,隻聽到馬蹄噠噠噠的聲響,還有官道兩旁風吹苞穀葉子的動靜,半晌之後,嶽鍾麟仰麵朝天長歎了一口氣道:“老三說的對啊,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手難牽,何必抱此執念呢,去看一看死了這條心也好。”
他這話一出口,立馬意識到有點不妥,果不其然,墨元瑛麵色一寒,猛的一夾馬肚,胯下坐騎嗖的一下竄了出去。其實嶽鍾麟就是說他自己的,卻無意中讓墨元瑛感同身受,尤其是那句“無緣對麵手難牽”,這不正是她和軒轅昭的真實寫照嗎?是以這句話就像一把鋒利的錐子,一下子攮中墨元瑛飽經風霜的心靈,令她猝不及防,以至落荒而逃。
嶽鍾麟登時滿臉慘綠,本來就他一個人鬱悶,這下好了,三個人一起鬱悶了。
兩人呆怔了片刻,趕緊催馬追趕墨元瑛,一前一後三騎快馬頓時蕩起一長串濃重的灰色粉塵,直到半個時辰之後,他們才追上墨元瑛。其實墨元瑛早就已經不跑了,此刻她正在官道一側的溝渠裏飲馬,嶽鍾麟跑過來之後立即滾鞍下馬,正準備向墨元瑛解釋一下,不料卻聽墨元瑛往北一指大聲問道:“嶽大哥,這兒往北就是個叉道,是不是通往馮家莊的?”
嶽鍾麟緊走幾步到路口張望了一下,隨即脫口而出道:“不是的!往馮家莊去的是條鄉間小道,比莊稼地裏的田埂還難走,這條岔道修得又寬闊又平坦,與官道一般無二,怎麽可能是往馮家莊去的?”
墨元瑛一邊牽著馬往官道上走,一邊說道:“你再仔細瞅瞅,一路之上咱們可隻見過這一條向北的岔道,再往前跑估計快到金州了。”
軒轅昭忽然笑著接話道:“蘭香,你多慮了,老大別的路可能認錯,這去老丈人家的路怎麽可能認錯?”
此時墨元瑛正好經過他麵前,於是伸出沾了水的纖纖玉指,在他臉上使勁甩了甩,然後鼻子裏輕哼一聲轉身走了,軒轅昭立時感到一絲絲香氣襲人的涼意,他正閉著眼睛陶醉在美妙的幻想之中,忽聽嶽鍾麟大聲嚷嚷道:“沒錯!墨姑娘說的沒錯,我仔細看了周遭的一切,這就是往馮家莊的村道,真沒想到,幾年沒來,這條鄉間小路變成官道了!”
軒轅昭微微一怔,趕緊走過去看了一下,麵前這條向北的岔道,黏土夯實,寬闊平整,無論是多寬的轎車,也無論是多重的貨車,都能暢行無阻,的確與官道一般無二,這就奇了怪了,馮家莊隻是區區一個數百戶的小村莊,怎麽可能修築如此規模的村道?雖然可能隻有幾裏路而已,但是按規定那也是不允許的,像開道築路這種事情,最耗銀子也最費勞力,盡管隻有幾裏路,若非有大量官帑徭役在背後支撐,恐怕修築不下來。
就在這時,忽聽墨元瑛大呼小叫道:“師兄、嶽大哥!你們快來看啊,這裏有一個路碑!”
兩人急步跑過去一看,果不其然,在左側路基的一顆大樹的旁邊,豎著一塊高約三尺寬約一尺的墨字石碑,上麵密密麻麻的寫著鐫刻石文。
軒轅昭低頭仔細一看,頂頭的正中間寫著“馮家路”三個隸書大字,下麵還有一行細娟的楷字,寫明出資築路人為馮子羌和汪安郡,接下來就是馮家莊四老八賢署名的駢文,大意就是全村男女老幼對馮子羌和汪安郡慷慨出資修築村路感恩戴得,永世不忘,雲雲。
三人看完之後,軒轅昭衝著嶽鍾麟搖頭晃腦的調侃道:“嗯,老大,出資築路的隻有兩個人,如此說來,你家老嶽父馮子羌,以及這位叫汪安郡的人,應該都是腰纏萬貫財大氣粗的鄉野遺賢吧?”
不料嶽鍾麟聽了這話,神色黯然的搖著頭道:“什麽鄉野遺賢,他不過就是個鐵匠而已,真是令人驚奇,現如今都可以開道築路了,就算以前了點莫名其妙的小財,也不致於膨脹到這種地步吧?”
墨元瑛忽然饒有興趣地問道:“嶽大哥,你家為你訂這娃娃親沒少花錢吧?”
嶽鍾麟低頭思忖了一下,半晌才歎了口氣道:“光彩禮一項就能蓋三間大瓦房了,逢年過節送的禮物和孝敬的銀子,數都數不清,這麽說吧,我們家原本是有田有宅有牲口的富戶,到我背井離鄉遠赴京師闖蕩之時,已經和窮棒子沒什麽分別了,一家人被我拖累至此,想想真是汗顏。”
墨元瑛見他如此愧疚,不禁動了惻隱之心,於是柔聲安慰道:“嶽大哥,有付出就一定有回報,既然你們家已經傾其所有,馮家不會那麽絕情的,他們至今沒有還回彩禮錢,說明兩家的婚約還在,現如今你已經功成名就,可以說衣錦還鄉,馮家更會高看你一眼,說不定這次見了麵之後,馬上就會給你們倆操辦婚事,你就等著洞房花燭吧。”
軒轅昭突然冷不丁的冒出一句道:“隻怕沒有那麽簡單吧。”
哪有這個時候還在潑冷水的?墨元瑛蛾眉一蹙,作勢要打他,軒轅昭一貓腰躲到嶽鍾麟背後大聲叫道:“老大,天都快黑了,你快做決定吧,到底要不要去馮家看未過門的嫂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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