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龍潭伏兵(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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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城門的監門官本是銀鷹五爺卞之亮,剛巧這會子有事出去了,他手下的大賴子在城門樓上當值,見到城下叩門的是銀鷹八爺,於是不敢怠慢,親自接出城去,順便將汪征霖和他的隨行親兵衛隊也放了進來。

    城門郎洪季彪敢怒不敢言,隻得一麵將汪征霖等人臨時安排到武衛軍的營房裏安歇,一麵派城門吏拿著汪征霖上呈蜀王的奏折入宮稟告。

    大賴子想要趁這個機會巴結一下銀鷹八爺辛昌石,他請辛昌石到城門樓上喝茶賞景,順便敘敘舊,辛昌石正好有幾個問題想問他,於是便順水推舟,跟著他到城門樓上小聚一下。

    此時天色漸晚,暗夜正在拉開大幕,四圍的群山已經變得黑幽幽陰森森,山風一吹,頗有些透骨寒涼之意。廊簷下一排排白絹竹靡的籠形紗燈,出慘白明亮的燭光,照在辛昌石楞角分明的四方寬臉上,顯得格外清晰。

    他一邊喝著儼茶,一邊裝作漫不經心的樣子問道:“大賴子,往常各大都統司戎帥帶親兵入城,不都是安排在靈岩寺嗎?為何改在武衛軍的城巡營裏?”

    大賴子聽了這話,趕緊把鷹鉤鼻子湊過來悄聲說道:“八爺有所不知,現如今不比從前了,聽說錦安方麵已經遣派招討大臣入川陝平叛,蜀王擔心各大都統司內部有人趁機潛入王城圖謀不軌,是以無論是將軍、軍帥甚至戎帥,隻要進得城來,一律安排在軍營裏安歇,待得當天奏事完畢,也隻能延住一宿,次日天亮之時必得出城。”

    辛昌石不禁倒吸一口冷氣,沒想到興州戒備如此森嚴,怕是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若是一步不慎,很可能前功盡棄,自己死了倒無甚所謂,這些年手裏欠了那麽多人命債,早該被利鬼索去了,倘若兄長也一並跟著軒轅昭等人殉了難,將來誰來照料一家老小幾十口人呢?

    他想到這裏,趕緊將茶盞往桌上一放,站起身一拍屁股笑道:“大賴子,你且坐著吃茶,待我去一趟尚賢館,向老鷹主稟明金州生的大事,再回過頭來和你聒噪也不遲!”

    不料大賴子一聽他這話,蹙動了一下鷹鉤鼻子,嘿嘿笑道:“八爺,您去尚賢館一準撲個空,老鷹主早就沒在那裏下塌了。”

    辛昌石不禁一愣,自從來吳世雄接受金源帝國冊封之後,黑白靺鞨一直和四位金鷹大爺在尚賢館下塌,什麽時候挪了窩的?他趕緊問道:“大賴子,好端端在尚賢館裏住著,老鷹主這是搬去哪裏了?”

    大賴子呷了一口香茶,這才慢條斯理的說道:“你們八位銀鷹大爺被分派到各座城門及各大都統司之後,老鷹主就和四位金鷹大爺搬到興德宮裏去了。”

    辛昌石聽了這話,不由自主重新坐了下來,隨即十分詫異道:“這就奇了怪了,興德宮是蜀王的行宮,裏麵除了宮女就是太監,再不就是蜀王的親眷,老鷹主跑到人家行宮裏做什麽?”

    大賴子笑道:“當然是保護蜀王了,不光是老鷹主和四位金鷹大爺,就連禁衛所裏的兩百名鷹卒也移駐進武德宮裏了。”

    辛昌石聞聽此言,暗自吃驚非小。

    這兩百名鷹卒皆是從虜軍中千挑萬選出來的佼佼者,他們千裏迢迢來到興州,本來是奉命保護帝國特使黑白靺鞨的,原來在尚賢館內屯駐,如今卻被黑白靺鞨直接帶入蜀王的行宮裏去了,可見此事非同小可,不知道究竟生了什麽重大事情,讓他們如臨大敵一般嚴陣以待。

    辛昌石沒想到自己走了之後,居然生了這麽多莫名其妙的事情,他想進一步套套大賴子的話,是以繼續與之周旋,兩人正聊得興起,就在這時,從城牆下麵噔噔瞪跑上來一人,離老遠就大聲嚷嚷開了:“聽說是老八回來了,在哪兒呢?快讓我瞧瞧!”

    辛昌石聽到此人的聲音,心裏陡然一緊,早不來晚不來,他怎麽這個時候跑過來了?他這一來不要緊,恐怕再想獨自一人去城巡營就千難萬難了。

    此刻大賴子早已恭恭敬敬的趨前幾步準備迎接,來人四十歲上下,黑麵大臉,體格健碩,走起路來如一陣風一般,辛昌石趕緊起身抱拳施禮道:“老八拜見五哥,五哥金安!”

    此人正是黑白靺鞨座下四梁八柱排名第五的銀鷹五爺卞之亮,他被黑白靺鞨分派到東門任城門監,由於是在蜀王和老鷹主眼皮子底下辦差,是以不用藏著掖著,可以公開對各軍將級以上軍官進行監督,權力自然比暗伏在其它都統司的幾位銀鷹大爺要大的多,而且此人功夫不弱,是以辛昌石對他頗為敬畏。

    卞之亮生性豪爽,一見麵就熱情的說道:“老八,有些日子不見了,適才例行在附近一帶巡視,剛一回來就聽人說,金州戎帥汪征霖帶著親兵衛隊剛剛入城,我猜八成是老八也跟著回來了,不然借給大賴子個膽子,他也不敢擅自放人進來,果不其然,還真的是你!”

    辛昌石忙道:“五哥容稟,不是老八擅作主張,確因金州出了大事,我和汪征霖不得不急著趕回來。”

    卞之亮哦了一聲道:“究竟什麽大事,讓你們著急忙慌跑回來?”

    辛昌石猶豫了一下,麵有難色道:“五哥,請恕小弟不恭,此事關涉重大,隻能說與老鷹主一人得知,恕罪恕罪!”說著連連作揖頓,表示歉意。

    卞之亮微微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上前一步拍著辛昌石的肩膀道:“老八莫怪,都是你五哥一時糊塗,見到你高興忘了形,竟將老鷹主的教誨拋之腦後,其實該請恕罪的人是我,哈哈哈!”

    原來黑白靺鞨在遣派四大銀鷹秘密監視各大都統司之時,早已明確規定了,無論在軍中探聽到什麽情報,隻準向他一人回稟,不得彼此之間互通消息,更不能主動打探消息,違令者嚴懲不怠,卞之亮這個人比較粗心大意,一見到親兄熱弟居然把這茬事全都忘了。

    辛昌石趁機說道:“五哥,金州之事刻不容緩,小弟必得趕緊向老鷹主稟明,是以暫且告辭,改日我再請五哥喝茶細聊!”

    他說著抱拳一揖準備抽身離去,不料卞之亮一把將他拉住,然後笑著說道:“老八,你急什麽?就算這會子你到了興德宮,老鷹主也沒時間見你,與其在宮門裏一個人苦哈哈的傻等,還不如我和大賴子陪著你在下麵的酒館裏吃喝一番。”

    辛昌石詫異道:“天都黑了,這個時辰老鷹主能有什麽應酬?”

    卞之亮笑道:“老八,我看你是過糊塗了,今日是中秋佳節,蜀王在宮中大擺酒席,賜宴文武大臣,老鷹主身為帝國特使,能不出席宴會嗎?正好我也有一件要事要進宮稟告老鷹主,等到宴飲結束,咱們一起結伴前去,你看可好?”

    辛昌石這才想起來,怪不得城門樓上突然掛了那麽多高燈下亮的大燈籠,原來今天竟然是中秋佳節,如此說來,硬著頭皮走開是行不通的,如果被卞之亮看出破綻就會更加麻煩,不如先答應下來,等在下麵吃喝之際再想辦法溜之大吉。

    三個人從幾丈高的城門樓上往下走,辛昌石邊走邊俯向下鳥瞰,隻見滿城早已華燈璀璨,亮如白晝,繁華似錦的夜市裏人影綽綽,川流不息,穿城而過的嘉陵江和八渡河將整座城池切割成狹長的三大塊,北關是營房廟宇,官宦府邸,南關是萬家燈火的普通民居之所,中間那片如孤島一般燈火燦爛之地,正是蜀王行宮興德宮,圍繞在它周圍的是大大小小的官府公衙,在孤島兩側的左江右河之上,停泊著數不勝數的的遊船畫舫,琴聲燈影,歌舞升平,整座王城全都沉浸在節日的歡愉之中。

    辛昌石最後將目光停留在北關一個毫不起眼的角落裏,此處與東城門僅有數百米之遙,正是武衛軍城巡營所在地。他久久凝視了一番,暗自歎了口氣,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機會與兄長親人再見。

    適才辛昌石與大賴子在城門樓喝茶聊敘之際,汪征霖和他的所謂親兵衛隊徐徐駛入城中,城門郎洪季彪在前麵帶路,引領他們沿著八渡河北岸往前走,途中正好經過靈岩寺,以往城外駐軍大將帶親兵入城都是在此處安歇,汪征霖本以為今次也不例外,哪知卻過寺門而不入,一直往前走了兩三箭之地,直到一個木柵欄圍起的大院子門口才停下來。

    一排排泥牆土瓦的兩麵坡大屋舍,足足有幾百間之多,茅汪征霖不用問就知道是城巡營所在地,以前他沒少到這裏視視,此刻正想問問怎麽走到這裏來了,卻見洪季彪與營中接出來的一名矮胖的軍將悄聲嘀咕了幾句,然後一聲不吭的調轉馬頭回去了。

    軒轅昭見此情景,催馬上前與汪征霖並轡而行,然後低聲問道:“汪戎帥,這是什麽所在?”

    汪征霖悄聲回答道:“此處原來是興州都統司中軍的巡防營,現在改成武衛軍的城巡營了。”

    軒轅昭聽罷暗自思忖了一下,將金州戎司的主帥安置在城中軍營裏下塌,本身就已經很奇怪了,居然還是隨時準備應對突事件的城巡營裏,可見吳賊的警惕性著實很高,這樣做的好處非常明顯,那就是監視起來不費吹灰之力。

    軒轅昭甚是納悶,按理說汪征霖與老吳家關係不一般,曾經可以說是最信任的人,為何對他如此小心防範?想到這裏,軒轅昭回頭悄悄看了汪征霖一眼,見他雖然麵沉似水,但卻沒有憤懣不平之意,想來是因為此行的目的,導致他底氣不足不敢隨便作吧,這樣最好,省得節外生枝鬧出其它事情。

    那名矮胖軍將先是客客氣氣的將汪征霖安排到城巡營的指揮所裏下塌,然後又把隨行親兵衛隊分置到周圍幾十間兵舍裏安歇,一切收拾停當之後,這才命夥夫在兵灶上做了大鍋飯,然後抬進來給他們吃。

    此時已近戌時,在此地多呆一分就有成倍的風險,是以軒轅昭急於出去與洪智疇取得聯絡,於是就借口出恭,然後直奔營門口而去,不料剛一靠近大門口,兩名手持紅纓長槍的鐵甲衛士便攔住了他,他們明確表示,除非經過丘將軍的允許,否則不準他們隨便外出。

    軒轅昭這才明白,原來城門郎洪季彪把他們領到武衛軍城巡營,不僅僅是為了便於監視,更是直接將他們軟禁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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