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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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溪就這樣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結果,她沒有想過會這麽簡單,可是阮少棠已經親口答應了下來。決定要去英國時,她所有的心思都在怎樣讓阮少棠放了她,現在阮少棠親口說了讓她去英國,她才遲鈍地湧來了離愁別緒。
轉眼就到了秋天最美的時候,窗外那株梧桐樹下已被紛飛的金黃色落葉鋪滿。她經常坐在秋千架上蕩來蕩去,有時候阮少棠會在身後給她推秋千,有時候他隻是站在臥室陽台上看著她。
她也叫他蕩秋千,但他皺眉說:“男人蕩什麽秋千!”
自從那天的談話過後,他們反倒相處和諧了起來,就像當中的一切不好的一瞬間都從記憶裏被抹除了,岑溪有時恍惚中覺得回到了她最初認識他的時候,他依舊還是那個燦然燈光下豐神俊朗的少年郎。
阮少棠早出晚歸,仍舊像去美國出差前那段時間天天回來,照例經常在書房呆到半夜。岑溪就輕鬆多了,咖啡館的事情她都陸續交給了陳艾彌,自己就成了個閑人,大多時候隻不過喝喝咖啡,在廚房跟著廚師學學做菜。芬姨知道她要去英國後,經常叫她回去吃晚飯,咖啡館無事,她索性天天到了晚飯時候就回去。
阮少棠幾乎也天天回去吃晚飯,飯桌上也會和她閑聊。這麽多年,他們在一起吃過那麽多頓飯,但好像從來沒有一段時間有這樣長久的溫馨晚飯,像家人一樣。
雖然開頭不好,但分別的時候,岑溪想,他們也是可以好好的說一聲再見的。大抵阮少棠也是這樣想的吧,所以他對她好得不得了。
後花園裏頭已滿地都是金黃色的落葉,每年都是留到了初冬才會清掃,他們晚飯後經常去散步,腳踩上去軟綿綿的舒服。
岑溪原來以為她對這個束縛了自己的華麗囚籠沒有任何喜歡,到了要離開了,才知道也還是有一絲不舍。這幢她住了三年多的別墅,終將不能從她的記憶裏一筆抹除。人的感情畢竟是帶著歲月的,就像她對阮少棠一樣,誠然他給過她噩夢一樣的不堪往昔,但她從沒恨過她,從心底來說,她是感激他的。
她也不再在乎別人的眼光了,經常去湖邊散步,荷花雖然枯了,但是湖光秋色又是一番景致。有時候阮少棠也會陪著她,碰見搭訕的人,看她笑盈盈說話,傍晚時分陪她一起在湖邊坐下,直到夕陽西下。
岑靳要過去上春季學期的課,新一年的元旦過後,岑溪和他就要出發去英國了。但是岑溪還要先過去找房子,她打算十二月份就先把房子找好。
她去英國找房子前,阮少棠在一個周末又帶她去爬山,還是他們去過的那座最高的山。
時候已經是十一月底了,層林盡染,滿山遍野都是殘存的秋色。他們仍舊走那條迂回曲折的爬山小道,岑溪的體力沒有好多少,仍舊走走停停,他卻沒再嘲笑她拖他後腿了,非常有耐心地等她。到了半山腰她仍舊累得氣喘籲籲,但是有了一回爬到山頂的經曆,沒再想過要放棄。阮少棠把水遞給她喝,休息了一會兒,兩個人繼續朝山頂邁進。
晚上,他們還是在那家山上的餐廳吃飯,阮少棠點了一瓶紅酒,這回卻不是小氣地隻給她嚐味了,而是跟她一起喝。
岑溪看著他給她斟酒,突然莫名地百味雜陳,她想這也算是他們的道別晚餐。她舉起酒杯,對他粲然一笑:“阮少棠,我們一起喝一杯吧。”
阮少棠倒怔了一下,然後輕輕地和她碰杯。
岑溪一連喝了二杯酒,話也多了起來,從今天爬山路上的風景回憶起來了他們上回來爬山,然後舉著空酒杯要他給她倒酒,又記起來了他帶回去的那幾瓶酒,掰著指頭數她喝了幾瓶,說如何如何好喝,一時酒興來了,要他再點酒。
阮少棠被她吵得受不了,隻好又叫了一瓶酒,然後給她講葡萄酒鑒賞知識,意味深明地說:“不是年歲越久的葡萄酒就越好。”
岑溪哪裏不知道葡萄酒的好壞也與當年的葡萄品質密切相關,看著他臉上如沐春風的笑容,想到每回他叫她去挑酒,她就偷懶選一瓶年份最久的,隻覺得他又在嘲諷她是榆木腦袋。
這天晚上的酒也很好喝,岑溪是想要多喝一點酒的,雖然阮少棠一再煞風景的阻攔,她也喝了一杯又一杯。後來他就不管她了,她隻記得她纏著他喝酒,說了很多話。
岑溪醒來時,已是夜闌人靜,山裏的度假山莊,四麵都是山,聽得見風吹過樹林簌簌而響,像潺潺的雨聲,像下雨的溪邊。她一人孤身躺在大床上,古典的架子大床垂著白色的紗幔,房間裏清一色明式家具布置,天花板也是木質梁椽,垂下一盞明黃宮燈,清幽而古樸,她恍惚有一種穿越時空之感,不知今夕是何夕。待到回過神來,她意識到這裏是深山老林,深更半夜,隻有她一個人呆在這滿含思古之幽情的山莊房間裏,又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一下,她躺不下去了,越想越怕,仿佛四麵八方都是妖魔鬼怪。阮少棠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之前來過一回,她知道他訂的必定是豪華的庭院套房,也許這次這間庭院套房不止一間臥室。她下床跑向起居室,環顧一眼,卻看見一扇木門敞開著。
她走近幾步就看見阮少棠立在院子裏的廊下,山野蕭瑟,庭院裏一燈如豆,暈黃的燈光下,他手指間一支點燃的煙,風吹來衣袂飄飄。
起初,她隻是奇怪他半夜不睡覺站在院子裏幹什麽。今天晚上的月色也不好,隻有一彎月牙似的殘月,暮秋初冬,深夜風冷露重,他好像隻是沉陷在自己的世界裏,並沒有感覺,除了舉手吸煙,也沒有其他動作,整個身體靜如雕塑,好似再次融入了那樣的萬古夜空。
隔著敞開的木門,她在他身後站了好一會兒,夜風吹得身上涼意漸深,才輕輕喊了一聲:“阮少棠。”
阮少棠回頭看她,“你醒了?”
背著光,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隻覺得他的聲音暗啞,忍不住問:“你怎麽不睡覺?”
阮少棠走進來,關上門,把煙蒂掐滅在煙灰缸裏。她看煙灰缸裏頭已經堆滿了煙蒂,猜想他回房後就在抽煙。
他說:“睡不著,出來透透氣。”
岑溪本來沒指望他回答,可是他一開口就是敷衍,她咕噥:“透氣也不用抽這麽多煙。”
阮少棠瞥了她一眼:“你喝醉了,一個人占了一張床動來動去,我怎麽睡覺?”
“……”
岑溪無話可說,殘存的記憶告訴他,他的話應該不假,她的確喝了很多酒,最後手裏酒杯還是被他奪去的,到了山莊後還纏著他要喝酒,想來他是沒理她,她倒在床上就睡了。
她身上還穿著爬山時的羊絨衫和休閑褲,就這樣睡了一覺越發覺得一身汗味和著酒氣,既難受又難聞,於是一頭紮進了浴室。
然而她剛剛脫掉羊絨衫,浴室門被推開,阮少棠走了進來。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呆呆看著他。等到意識到自己衣衫不整,也隻是回頭麵朝浴室牆壁,實在是已經被他看過太多次了,她再扭扭捏捏遮蔽,怎麽想都滑稽可笑。
阮少棠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我也沒洗澡。”
岑溪不知道該說什麽,他身上也還穿著爬山時的衣服,顯然是沒洗澡,可他不會不記得他們從來沒一起洗過澡,當然,半途而廢的是有的。難道他忘了那一條抓痕,不和她計較了?
她頭昏腦漲,本來醉酒後的腦子就不甚清醒,一時胡思亂想了起來。
浴缸的水放滿了,阮少棠關掉龍頭,轉身就猝不及防朝她吻下來。
這一刻,岑溪心裏的衝擊力卻遠遠要大於他施加於她身上的動作。他回來後這麽久的時間都沒有碰過她,自從那天在餐廳吻過她以後,他再也沒對她做過任何親密的事。如果他想,有很多合適的時候,在夜色裏的後花園,在他臥室的陽台上,她就睡在與他相連的臥室裏,但顯然他對她的身體已經沒有任何興趣了。她在不解中,卻漸漸安心了。他們已經要離別了,他很幹脆地就讓她去英國,那麽他已經終止了他們的關係。除卻身體的糾纏,他們也可以做一對普通的男女,等著告別。
她不知道他這樣做意味著什麽,他的嘴唇灼熱,一雙手也纏綿地撫摸在她身上,她感覺得到他的身體一點也不冷淡。混亂中,她對上他的眼睛,他在望著她,她抵在他胸前的手漸漸就無力垂了下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