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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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溪終於知道了,阮少棠這個一本正經的男人,在某些時候根本就不會“一本正經”,還特別霸道,不管她的掙紮和抗議,想做什麽就做什麽。連續好幾天,她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她都不好意思看芬姨他們的臉色。阮少棠的精力卻好得不得了,除了頭一天在家陪她以外,後來幾天照例神采奕奕去上班,晚上回來了還糾纏她。她憤憤不平,隻覺得不公平,明明出力的都是他,最後受累的卻是她。
這天晚上,岑溪惦記著第二天是何葉的生日,想要等到過了十二點,第一時間祝何葉生日快樂。何葉本來就是淩晨出生的,而且她最近夜戲多,早上一般在補覺。洗完澡後,岑溪找了一部電影看了起來,等二個小時的電影看完,差不多就快到十二點了。
阮少棠洗完澡出來,就看見她抱著平板電腦靠在床頭,看得聚精會神,連他上床了也沒任何反應。聽聲音和配樂是一部外國片,他倒納悶起來她這麽晚看什麽這麽入迷,又不是何葉那些狗血劇,不由也看著平板電腦屏幕。
是一部老電影,還是好久之前的黑白畫麵,畫質也不是很清晰,畫麵上的男人乍眼一看很像白瑞德時期的克拉克蓋博,當然女主角不是費雯麗。他覺得有點熟悉,看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考爾曼和嘉遜主演的《鴛夢重溫》,外祖母收藏有影碟,據說母親當年也很喜歡,很多年前他曾經在家裏的視聽室陪外祖母看過,畫麵比現在網上的要清晰多了。
他想起來劇情,再看看目不轉睛看著屏幕的岑溪,突然就湧來一股巨大的惶恐,幾乎是下意識就伸手奪過她手裏的平板電腦,快速點了退出。
岑溪正在興頭上,被他強行搶走了平板,還說都不說一聲就關了電影,自然不樂意,不滿地叫道:“阮少棠,我要看電影!”
“這麽晚了看什麽電影,睡覺吧。”
時間明明還早,根本沒到平時睡覺時間。她隻當他樂此不疲,又要不正經起來,今天晚上是如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得逞,要不然到了十二點她不是被他纏得昏頭昏腦,就是累得睡著了,何葉的生日祝福就泡湯了。
岑溪擺出正義凜然的樣子,氣鼓鼓說:“不行,我要看電影。”
這幾天晚上阮少棠雖然霸道,但隻要她使出小性子,他也會耐心哄著她,從來不會真正做她不願意的事。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她越是表現出對這部電影的執著,阮少棠心底越是不安。最後他隻想到了一個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低頭就堵住了她的唇,手也開始拉扯她身上的睡衣。
岑溪嗚嗚叫著,伸手拍打著他的肩膀,表示自己有話要說。然而阮少棠不為所動,直吻得她喘不過氣來,伸手剝掉她的睡裙,一個翻身就把她壓在了床上,動作激烈而蠻橫。他現在所有的神思魂魄都在她柔軟溫暖的身體上,他所有的不安和害怕也隻能通過相擁的身體得到撫慰,恨不得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隻有這樣真正擁有她,身體交纏在一起分不開,他才能感受到她是真正屬於他的。
岑溪感受到了他的急切,他的一隻手甚至已經直接探向了她最私密的地方。她顫了一下,眼見著阻攔不下去,突然急中生智,趁著他的吻轉移到了頸邊,嚷嚷著:“我頭疼……”
阮少棠果然停了下來,伸手揉著她的頭,急著問:“哪兒疼?”
“剛剛暈了一下。”
阮少棠在她頭部受傷的地方撫摸來去,雖然傷口已經愈合了,他的動作仍舊小心翼翼,“是這裏疼嗎?”
岑溪看他一臉擔憂,又不忍心了,“現在已經不疼了,你別擔心,醫生都說好了。”
然而阮少棠還是不放心,發現自己還壓在她身上,連忙起身,還怕枕頭壓著她的頭,把她也扶起來靠坐在床頭,動作輕柔而小心,一下一下都撓在她的心上。
之前她確實時不時會頭疼,車禍後在醫院醒來的那最初的一段時間最嚴重。她不知道他是怎麽知道的,因為剛剛醒來時他守在病床前那幅憔悴的樣子,讓她記憶深刻,她知道自己昏迷了好久後,再也不想加重他的擔憂了,所以開頭幾天總是忍著頭疼,並沒有對他說過。可他還是知道了,每次她隻要稍微動一下頭,他就會輕輕握住她的手,低聲問:“是不是頭疼?”
那時候她的頭部傷口還不能隨便碰觸,他隻能握住她的手,可是奇跡似的,隻要感受到他手心的溫暖,聽到他輕柔的聲音,她的頭好像就沒有那麽疼了。也許有人陪在身邊,那種發自心底的溫暖關懷,也可以分擔疼痛。
他帶她回家後,她頭疼的症狀已經好多了,從最初在醫院的一天好幾次到幾天一次,一直到後來再也沒有疼過。她聽醫生說過這是頭部重傷的後遺症,隨著傷口的愈合,慢慢就會好轉。
她的頭其實已經有差不多一個月沒疼過了,可是阮少棠從沒忘記,每隔幾天都會找她確認,還一再叮囑她頭疼的重要性,就怕她隱瞞他。
阮少棠拿出手機要給醫生打電話。
岑溪再也忍不住,輕聲說:“阮少棠,我剛剛是騙你的。”
阮少棠動作一頓,抬頭看她,眼眸裏分明不是全然的相信,卻又好像埋藏著什麽她看不懂的東西。
岑溪嘟嚷道:“誰叫你都不聽我說話,就知道……”她臉紅了紅,意識到自己的睡衣早被脫了,朝被子裏縮了縮,“明天是何葉的生日,我待會兒要給她打電話,你不許打擾我。”
阮少棠確定她真的隻是騙自己後,終於放下了手機。岑溪看自己的睡裙還在床那頭,她捂著被子探了探身夠不著,看他還坐在床上好整以暇看著,沒有半點幫忙的意思,氣鼓鼓瞪了他一眼,說:“我要穿衣服了,你轉過頭去。”
他卻又不正經了起來,“又不是沒看過。”說著,他長臂一伸撈起她的睡裙,一把掀開被子,在她瞪大的雙眼中,燦然一笑:“溪溪,剛剛我幫你脫的,現在我幫你穿上吧。”
明明是那麽不正經的話,可是他這樣說出來,伴著他輕柔的動作,專注而認真的神情,宛如對待一件最珍貴的寶貝,所以要這樣自己親手珍惜愛憐。
他斂眉垂眸,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道陰影,燈光下映著澄澄的光芒,如同國畫上那輕輕一撇的留白,所有的時光都在留白裏,悠長而寧靜。張愛玲形容過那種寧靜是“金粉金沙深埋的寧靜”,還說“外麵風雨琳琅,滿山遍野都是今天。”
這一刻,岑溪隻覺得滿山遍野都是他。
有很多很多事情她都沒法跟何葉說清楚,這些細細碎碎的點點滴滴,因為無從說起,仿佛很重要,可是說起來又都是不重要的。所以何葉一直念叨她傻兮兮的,出了車禍後,什麽都沒搞清楚,什麽都不追究,還一門心思隻知道阮少棠,阮少棠說什麽就是什麽,這樣稀裏糊塗就和他在一起。
可是岑溪並不是傻,要傻也隻是因為他是阮少棠——那個她車禍醒來前的記憶裏,還念念不忘的給了她溫暖懷抱的男人,那個她醒來第一眼就看見的好看而又憔悴的男人,那個自從她醒來後,陪在她身邊,給了她很多很多這樣瑣碎清淡的,永遠無法抹去的留白的男人。
這些從開始到現在深刻烙印在頭腦裏的畫麵,被歲月風化成直到永遠也無法從記憶裏抹去的留白,填滿了她丟失的那四年記憶。
岑溪屏聲斂氣,直到他給她穿好睡衣,才輕聲說:“阮少棠,我剛剛看的電影裏也有一個失憶的男人,他因為戰爭受傷,喪失了全部記憶,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還被關在精神病院裏。戰爭結束後,他逃出了精神病院,最大幸運的是,他遇見了一個叫波拉的女人,他們相愛結婚了,還有了孩子,過上了世外桃源的生活。可是三年後,他卻因為一次外出車禍又失憶了,或者說恢複記憶了,這一次他隻是失去了這三年以來的所有記憶,忘了波拉,他之前的記憶全部恢複了,他記起來了自己是誰,於是回家過上了屬於查爾斯的生活。”
“很多很多年後,飽受分離之苦,失去了孩子,到處尋找丈夫的波拉陰差陽錯成了查爾斯的私人秘書,也知道他失去了那三年記憶。波拉什麽也沒有說,直到查爾斯再一次愛上波拉,他們再一次結婚了,波拉還是什麽都沒有對他說,因為她的丈夫已經回到她身邊了,而能夠說出來的都不是記憶。”
“最圓滿的幸運是,後來查爾斯被恍惚的一絲絲記憶片段牽引,找到了他和波拉那三年的家,推開那道籬笆門,院子裏的那顆桃樹還在,他記起來了那丟失的三年和波拉。所以最後是鴛夢重溫。”
兩個小時的電影情節,岑溪就這樣寥寥數語講出來,臥室裏一片寂靜。阮少棠還停留在給她穿好睡衣的姿勢,手撫在她的肩頭,低頭坐在那兒,一臉深遠的靜默。
岑溪望著他,“我剛剛讀大學時,看了這部電影,很喜歡也很感動。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知道,這部電影的最動人之處在於,愛情要大於記憶,不管有沒有記憶,我們依然會愛上同一個人。”
阮少棠抬頭看著她,她眼睛裏分明有瀲灩的水光,可是卻對他露出了一個滿滿的笑容,眉眼彎彎,聲音裏都是柔情:“所以,阮少棠,你也不要告訴我那過去的四年裏的一切,什麽也不要對我說,也許我最後也能像查爾斯那樣想起來,也許不會,但我都是幸運的,因為從始至終你都在我身邊,遇見你也是我最大的幸運。”
阮少棠心裏一動,慢慢地才有巨大的喜悅從內心深處升起來,蔓延至五髒六腑,全身上下。他以為她能夠歡歡喜喜地呆在自己身邊就是最大的幸福,她卻總能給他想象不到的更大的幸福。他忽然手足無措,就像一個等待了很久很久的小孩,到最後得到了自己埋藏得很深很深的最心愛的寶貝,可是不知道放在哪裏才好。
好一會兒後,他才抽出紙巾手忙腳亂擦著她滿臉的淚水,想要說點什麽,可是連哄她別哭的話也激動到語無倫次。最後,他隻能把她抱進懷裏,清清楚楚說出來的話是:“溪溪,等去了我外公外婆那兒,我們再一起看一遍這部電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