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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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姚春城的聲音將李玨拉回現實。
李玨連忙偷偷拭去眼角淚水,上前行禮,“舅舅近來可好?”
姚春城目不斜視,板著一張臉,點了點頭。
阮氏則熱情多了,拉著李玨上下打量,“玉哥兒,聽說你昨天就到了,怎麽沒到家裏來住?你看你又瘦了,舅母待會兒給你好好補補……”
“咳咳,夫人!”姚春城不悅地打斷阮氏的話,“該去灶上看看了。”這是要單獨跟李渝說話的意思。
“好好好,你看舅母都老糊塗了。一看見玉哥兒就高興得把正事忘了,我這就去多準備幾個玉哥兒喜歡吃的菜。”
李玨心中一酸,要不是他,舅舅和舅母早已兒孫滿堂。哪像現在這樣門可羅雀,冷冷清清。
阮氏臨出門朝姚春城使了個眼色,示意他有話好好說。
姚春城何嚐看不懂老妻的眼色,他難道不想跟自己的外甥好好說話嗎?可……
妹妹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父母去世後,兄妹二人相依為命,是他一手將妹妹拉扯大。
他二十五歲進士及第,在詹事府主簿的位子上熬了十年都沒挪窩。當聽說宮裏為體弱多病的簡親王李軻選妃時,他馬上就動了心。
他不是不知道李軻是個病秧子,根本活不到及冠。可對於一個窮書生來說,還有什麽能比走捷徑更快的出人頭地?
學得文武藝,售予帝王家。他出售學問,妹妹出售美貌,都是擇良木而棲之,殊途同歸罷了。
妹妹後來果真嫁給了李軻,他的官職也隨之水漲船高,由從七品的主簿到六品府丞,到五品大學士,最後到正四品少詹事。
妹妹嫁到王府半年就守了寡。
他自己隻得一個獨女,把滿腔的愧疚和愛都傾注在這個乳名“玉哥兒”的外甥身上。
說是外甥,其實跟兒子差不多。
可到頭來,傷自己最深的也是這個“兒子”。
“舅舅,朱家的事您不用煩心,昨晚我已經布置妥當,以後不會再有人來煩你們了。”
“嗯。”姚春城冷淡地搭腔。
兩人一時相顧無言。
姚春城在想老妻的話。
“要不把真相告訴玉哥兒吧,他太苦了!為柔兒守了十六年,還有什麽恩怨放不下的?”
“他怎麽可能為柔兒守這麽多年?王府裏漂亮女人還少了?”
“那些女人都是妹妹為他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都三十了,既沒立正妃又沒孩子,那些女人碰沒碰還兩說。別再折磨他了,把真相告訴他吧,我看著這孩子都心疼。”
“唉……!”
因果輪回,報應不爽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當年他用妹妹換了前程,終究還是要還給妹妹的。
……罷了。
老仆匆匆跑進來報信,“老爺,大喜事!朱家被抓了!闔家發配漠河!”
話說朱家鄰人半夜起來如廁,聽到隔壁院子裏挖地的聲音,爬到牆頭就著月光一看,乖乖,一地白花花的銀子。
等人都走光後,鄰人翻牆過去撿了一綻銀子。回來拿到燈下一看差點沒嚇尿,竟是官府正在追繳的贓銀,第二天一早他就到知府衙門報了案。
朱家夫妻還在睡夢中就被官差給拘到牢裏,據說從他家院子裏挖出一萬兩印有“內務府敕造”字樣的銀子,正是前些時候知府衙門庫房丟失的官銀。
朱家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全家男女老少一律收監,連堂都沒過,直接判了斬刑,秋後執行。
朱、柳二人這才知道怕了。早知如此,還不如當初老老實實地待在異鄉。現在倒好,羊肉沒吃著,反惹一身騷,還要搭上全家人的性命。
朱逢春怒目而視,揪著柳氏的衣襟,嘴裏喊著:“賤人!”,卯足了勁掄起胳膊就是三巴掌,柳氏的臉瞬間腫得老高。
柳氏呆愣了一瞬,馬上跳起來撓朱逢春的臉。“好啊,你敢打老娘!老娘好吃好喝地供著你,天天把你往兩個小騷蹄子被窩裏送,你就這麽對我?你的良心被狗吃了?”
“潑婦,”朱逢春一邊躲著柳氏的“九陰白骨爪”一邊嚷道,“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上次若是心狠一些休了你,哪會有今天的禍事?”
“呸,”柳氏狠狠地啐了一口,“休了我,你的柔妹妹就能活過來?還是能不計較你恬不知恥地騷擾她爹娘,讓她在陰曹地府也不得安生?”
“毒婦!”朱逢春緊緊揪著柳氏的頭發,恨不得扯掉她的頭皮。
難怪人家說良言一句三冬暖,惡語傷人痛心寒,他現在終於體會到柔兒當時的心情了。
當初她說要解除婚約,他氣憤、傷心、彷徨,無助……不敢衝到她麵前去質問,隻能借酒澆愁,更任由母親顛倒黑白、造謠惑眾。
聽著那些惡毒的話他甚至有隱隱的快.感。
“等把你名聲搞臭,看誰還敢要你?到時候你還不得乖乖爬回來求我!好啊,正室不當,喜歡做妾是吧?看我不天天入得你哭爹喊娘!”
然而,柔兒寧願投河也沒有回頭。
“朱逢春!”柳氏叫囂著朝朱逢春撲過來,“老娘跟你拚了!”她用頭頂他肚子,兩百斤的身子一下子將他撲翻在地。又一屁股坐到他身上,劈頭蓋臉一頓亂抓。
朱逢春痛苦地悶哼一聲。
汪直站在暗處欣賞了半天“狗咬狗”的戲碼,見火候差不多,這才不緊不慢地踱了過來,拿著一份口供讓朱逢春和柳氏畫押。
朱逢春感動得熱淚盈眶,要不是汪大人來得及時,他今天非交代在柳氏的肥臀之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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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氏神情扭曲,蓬頭垢麵,狀若瘋婦。汪直命滿臉是血的朱逢春將供詞一字一句念給她聽,還沒念完她就嚷了起來,“我簽!我簽!我簽!隻要能減刑我什麽都願意簽!這一切本來就是安王主使的,是他讓我們到姚府鬧事,他還給了我五十兩銀子。”
汪直忍了好久才沒笑出聲來。成也蕭何敗蕭何,不知安王殿下見到這份供詞會作何感想。
……
“玨兒,”姚春城十六年來第一次喚李玨,這也是十六年來他首次正視外甥。
拋開恩怨不提,他對姚府確實好得沒話說——銀子流水似的往府裏送,大夫隔天到家裏給他和妻子把一次脈,一年三節京城來人請安問好……
他才三十歲,兩鬢就已經悄然爬上銀絲,常服裏頭也是空蕩蕩的,瘦得令人心疼。他不得不承認妻子的話,這些年他的確過得差強人意。“汪大人是你的人?”
“嗯,舅舅請放心,外甥對他有知遇之恩。他做事穩妥可靠……”姚春城終於願意正眼看他,李玨激動得語無倫次。
“……柔兒當年並沒有死,她悄悄藏身在姨母家裏。”
“什麽?!”李玨“蹭”的一下站起來,“表妹還活著?她在哪兒?舅舅快告訴我!”
“你坐下,聽我把話說完。”姚春城未料到外甥這麽激動,不禁也有些唏噓。“柔兒當時懷了身孕,在鄉下姨母家裏生的孩子。不過……不過……她生下孩子第二天就因為產崩去世了……”姚春城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外甥,又接著道,“孩子今年十五了,長得很像你們。”
李玨覺得有人拿鈍刀子在割他的肉,五髒六腑攪到一起生疼生疼。
……外柔內剛的柔柔竟然舍命生下他的孩子???
她當時不是寧願死也不要他碰的嗎?不是說恨他嗎?為什麽要給他生孩子?
為什麽不打掉孩子?為什麽不重新找個人嫁了?為他這個罪魁禍首生孩子連命都不要值得嗎?
螻蟻尚且偷生,她怎麽就不知道愛惜自己的生命!
她怎麽這麽傻!!!
姚春城看著淚流滿麵的外甥,終有些動容。他也曾埋怨女兒太傻、太執迷,現在看來他認為的未必就對。“柔兒臨走前說拚將一生休,盡君一日歡。她不怪你,叫你不要自責,她的心意全在孩子名字裏頭。”
李玨顫抖著雙唇,“舅舅快告訴我,孩子叫什麽?”
“李渝。”
李玨哭倒在地。他終究是辜負了這個柔情似水的女子,終其一生他帶給她的隻有屈辱和傷害,可她竟然至死不渝。
在她的深情麵前,李玨羞愧得無地自容。
——原來你就是我表哥啊!
——表哥,我喜歡這個“渝”字,矢誌不渝的“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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