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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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鉤新月風牽影,暗送嬌香入畫庭。

    第一縷夏風吹起時,梔子花開了。朱顏挑了最大的花朵掛在林菀青帳中,又製了一些幹花塞到枕頭裏,睡覺時伴著梔子獨有的芬芳,連夢都是香的。

    她還用綠地套紫花敞口玻璃瓶盛上水,泡上嬌羞的花骨朵兒,置於林菀青案頭。不出三天,如雪花瓣便在水中綻放,妖嬈得像捧淚西子。於是,林菀青的書也跟著變得香氣襲人。

    林菀青誇獎朱顏的品味越來越好,朱顏投桃報李,“奴婢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還是小姐教得好。”

    耿直丫鬟白露卻道:“奴婢沒聽過紅與黑,但奴婢知道互相捧臭腳是怎麽回事。”

    “貧嘴,該打。” 林菀青假嗔。

    朱顏挽起袖子,“小姐,讓奴婢來,奴婢最近新學了一門技藝叫咯吱大法,先拿這小妮子練練手。”

    “哈哈哈……女俠饒命……哈哈哈……小女子再也不敢了……哈哈哈……好癢……”

    馬文博邀請林菀青三人到他家過端午。

    朱氏早知道兒子與同窗結拜的事,對他們的到來表現出極大的熱忱,林菀青自然而然成為她關注的焦點。

    用艾水洗完手、淨過麵,馬文博才將林菀青自朱氏手上“解救”出來,“娘,您趕緊準備五黃吧,我們吃完還要去看鬧龍舟呢。”

    朱氏一向對幼子言聽計從,聽他這麽一說哪有不應,連忙命人準備餐具、吃食。

    林菀青不想去人多的地方。建武十九年,南直隸元宵燈會發生踩.踏事故,沈張氏如今提起來仍心有餘悸,那種恐怖場麵任誰都不想經曆第二回,所以她打小就告誡林菀青不要往人多的地方擠。

    馬文博信誓旦旦,“四弟放心,我們隻在望江樓上觀看,不會往人多的地方跑。”

    西溪鬧龍舟傳統由來已久,每到端午,兩岸旌旗招展,人山人海,熱鬧非凡。今年又與往年不同,新加入了一支洋人隊伍。由浙江布政使司牽頭,邀請在浙的洋商、留學生組成外籍隊,與大周本土隊伍競技。

    如此盛會,自然吸引了不少人,許多人專程從南直隸趕過來,望江樓所有房間包括大堂提前兩個月就被預定一空。馬文博還是走了父親的路子,才勉強得到一間廣深不足二十尺的包間,視野效果可想而知。

    王一鳴隻坐了一盞茶的功夫便再也坐不住,慫恿馬文博跟他一起到下麵看看。

    鑼鼓聲、擊水聲、呐喊聲、喝彩聲早勾得馬文博心癢難耐,他看了看外麵,又看了看林菀青,低著頭悶不做聲。

    林菀青主動開口道:“你們下去看吧,我在這裏等你們。”

    馬文博笑逐顏開,朝林菀青作揖,“四弟稍候,哥哥們去去就來。”又吩咐小廝好生侍候林菀青,急吼吼地催著另外兩人快走,生怕晚一步就看不到了。

    李渝頓了頓,回頭看向林菀青,她的大眼黑白分明、清澈純淨,倒映出男子猶疑和糾結的麵孔。他被嚇了一跳,不敢再看,奪門而去。

    馬文博調笑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這人挺有意思哦,平時像個鋸嘴葫蘆,這會兒倒成了急先鋒。”

    “我早就說過啦。”王一鳴笑著附和,“三弟麵冷心熱,恩怨分明,是個難得的好男兒。可惜我家裏沒有嫡親的姐妹,不然一準嫁給他。”

    馬文博奇道:“庶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出的為什麽不行?”

    “唉,你是沒見過我家姨娘養出來的孩子那些個彪樣,動不動削人,我怕三弟受委屈。”

    馬文博埋頭悶笑,好像你不彪、不削人似的。

    林菀青百無聊賴,隻能對著窗外那棵歪脖子柳樹發呆。柳樹一半長在岸上,一半垂到水裏,長長的枝條像漂浮在水麵的發絲,令她不由得想起兒時的一樁趣事。

    自然還是與調皮搗蛋的小表哥沈樂白有關。

    那時候沈樂白才九歲,大清早獨自一人跑到後花園池子裏摘菱角。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溜出院子的,直到要用早膳才發現他不見了。

    這還得了,沈家馬上炸開了鍋。

    全家上下找了他半個時辰,小舅母昏倒兩次,最後還是眼尖的園丁在後花園池子裏發現漂在水麵上的一把黑頭發。

    小舅母唬得第三次暈厥過去。

    小舅舅二話不說跳進水裏,循著發絲拉上來一個人,正是失蹤近一個時辰的沈樂白。

    小舅舅又急又氣,倒拎著沈樂白,“啪啪啪”在他後背上連拍幾下,他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並吐出幾口髒水。

    眾人長噓一口氣。

    得虧那天他起得早還沒來得及梳頭,長長的頭發才能四散在水麵上,又加上他掉進去的時間不長,要不然……

    沈:“菱角是澀的,我以後再也不吃菱角了……”

    “撲哧”想到沈樂白委屈的樣子,林菀青忍不住笑出了聲。忽聽到另一道慵懶的笑音,一個人掀開天青色竹簾走了進來:“世妹,這麽巧!”

    “世兄,你怎麽在這兒?”林菀青喜出望外,不意竟在此處見到杜衡。

    杜衡當然不會告訴她大老遠從淮安跑來看她,更不會告訴她一路尾隨而來。他指指門口小廝,“我認得他,本來想進來打個招呼,沒想到你也在這兒。嗯,你一個人來的?”

    林菀青嬌憨一笑,“不是,跟馬公子他們一起過來的。不過他們屬齊天大聖的,根本坐不住,到下麵看鬧龍舟去了。”

    杜衡心中一動,“世妹看過西湖十景嗎?”

    “沒有呢,”林菀青露出向往之色,西湖景色四季皆美。春來“花滿蘇堤柳滿煙”,夏有“紅衣綠扇映清波”,秋是“一色湖光萬頃秋”,冬則“白堤一痕青花墨”。話中不無遺憾,“還不曾有機會好好遊覽一番。”

    杜衡將她的神色盡收眼底,“我看他們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你一個人要在這兒等到什麽時候?擇日不如撞日,不如我陪你去看西湖十景吧,這一片我熟得很,還可以給你當向導。”

    林菀青想起他也在雁山書院讀過書。

    林菀青頗為意動,但她頭一回跟外男單獨相處,這要是傳出去……

    “世妹莫不是怕我居心不良,將你拐去賣了?也對,我聽說人牙子專門盯著漂亮少年下手,將他們拐賣給高門大戶作孌.童。你放心,如果真碰到這種事,讓他們拐我好了。”

    林菀青盯著他那張謫仙般的臉腹誹,說得好聽,也要人家敢拐你才成啊。

    林菀青不知道自己會說話的大眼睛早出賣了內心,杜衡笑容滿麵:“走吧,有世兄護著你怕什麽?我不會讓你被人非議的,相信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相信我”三個字仿佛有魔力,林菀青想都沒想就點了頭。

    兩人給馬府小廝留了話,相偕下樓離去。

    大街上的人可真多啊,人聲鼎沸,摩肩接踵,杜衡將林菀青緊緊護在裏側,時不時提醒她注意避讓。

    他挨得那麽近,林菀青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水香,出奇的……好聞。

    她的小表情沒逃過杜衡的眼睛,他寵溺地笑笑,伸手摸她頭頂,像在安撫寵物。

    林菀青斂眉,櫻唇微啟正要說話,杜衡卻牽了她的手,嚴肅說道:“這裏人多,你千萬別鬆開我的手。要是摔倒,轉眼就被踩成肉餅子。”

    林菀青嚇得一個激靈,連忙與他十指緊扣。

    杜衡又笑了,嗓音溫潤,如流水擊石,似青絲指繞。

    這分明就是頭小強驢嘛!要順毛摸,還要懂套路!

    ……杜衡的確是個很不錯的向導。西湖十景在他嘴裏如同有了生命,寓情於景,以景喻人,林菀青既學到知識又開了眼界。他還會照顧人,一路走走停停,吃吃逛逛,竟絲毫不覺得累。

    路過賣香囊的攤子,攤主婆婆見他二人錦衣華服,連忙起勁吆喝:“兩位公子,買個香囊吧。民間有諺,戴個香草袋,不怕五蟲害,順便給心上人也買一個,保佑她無病無災。”

    林菀青拿起一個香囊,嗬嗬,材質粗糙、做工簡陋,十文錢都不值的東西她竟敢賣五兩銀子!

    也不知杜衡被婆婆哪句話觸動,二話不說,掏出十兩銀子買了兩個。

    他將其中一個香囊係在林菀青身上,見她一臉不情願,故意嚇唬道:“不許偷偷摘下來,小心毒蟲咬你。”

    林菀青翻了個白眼,真幼稚,當她是三歲小孩子?

    杜衡覺得自己魔怔了,怎麽看這小丫頭都歡喜,連她翻白眼也是與眾不同,迷人的緊,可愛的很。

    他大概忘了前些時候是怎麽訓斥自薦枕席的揚州瘦馬了,天姿國色、價值萬金的一等瘦馬,被他說成“不知廉恥、以色侍人、紅顏禍水、傷風敗俗。”

    天了嚕,人家姑娘就是吃這碗飯的,被他說得多下.賤多淫.蕩似的,恨不能直接抹了脖子。

    林菀青擔心其他人等得著急便想往回走,杜衡不由分說帶她到西湖邊上“樓外樓”吃飯,還點了許多她愛吃的菜。

    他溫聲道:“知道你心裏掛念朋友,但身子是你自己的,餓壞了,朋友可沒辦法替你難受。”

    她原本還有些焦急的心情在他的和風細雨裏飄散,老老實實用了兩碗米飯。杜衡還在邊上問:“要不要再來一碗?瞧你那小腰瘦得……”

    林菀青:“……”

    吃完飯,杜衡送她回西溪邊望江樓與其他人會合。王、馬二人見了非拉著杜衡討教學問,李渝則獨自坐在角落裏發呆。

    杜衡和林菀青有說有笑的樣子刺得他生疼。

    他們下馬車時,他正在樓上看著。杜衡先跳下車,然後伸手去扶四弟,他替四弟整理發髻,還摸了他的頭,四弟也不惱,隻是嗔了一眼,反惹得杜衡哈哈大笑。

    連他都聽出來那笑聲是多麽快活、肆意。

    作者有話要說:  世界上最遠的路,就是世兄對世妹的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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