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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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槐高柳咽新蟬,熏風初入弦。當蜻蜓落在鎮國公府後花園第一支幼荷上時,白白胖胖的五公子林景揚呱呱落地了。
等林菀青接到家書,已是蓮蓬上市時節。俗話說嬰兒見風就長,弟弟早不是四哥畫像上瘦小皺巴的小老頭模樣,但她還是稀罕得不行。
“……元壽有六斤六兩重,隻花一個時辰就生下來了,爹爹十分高興,說他省心,連假都替他省了。我也覺得元壽挺好伺候,每天除了吃就是睡,不哭也不鬧,唯有一點不好,他太愛放屁了。娘說元壽是借氣排便,怪不得他每次放屁小臉都漲得通紅,還伴著“砰”的一聲巨響……”
林菀青笑不可抑,一下子就喜歡上這個素未謀麵的弟弟。
她拿起手邊另一封信看了起來,閨蜜蘇想容不日將離開杭州回京城待嫁,約她七月初七到樂清青蓮酒家一敘。
蘇想容比林菀青大兩歲,之前隨父在山西任上,直到夏初其父蘇休德改任浙江布政使,兩人才又恢複了聯係。
她是三年前和太子定的親,婚期定在永安十年十月初十,據欽天監言乃一甲子一輪回的罕見日子,十全十美的寓意相當好。
轉眼到了七月初七,趕巧休沐。林菀青主仆三人用過早膳,向黎祖母交代了去處,便叫了馬車直奔城裏青蓮酒家。
朱顏報了蘇想容名諱,店小二看見林菀青就笑了,“公子,怎麽又是你?”他朝三人身後掃了掃,“怎麽沒見其他三位公子?那個……小的冒昧問一句,喜歡削人的那位公子到底用的什麽家夥?”
朱顏笑嘻嘻地指了指白露,“你問她!她一準告訴你!”
店小二舔著臉轉向白露,還未開口,便被白露的眼睛驚住,“看什麽看,再不帶路這就是你的下場。”他嚇得連忙收聲,忙不迭將主仆三人引到天字一號雅間,邊走還邊嘀咕,“……嚇死我了,頭一回看到沒有眼珠子的人。”
朱顏笑得打跌,白露將眼球歸位,對林菀青說道,“小姐,這聒噪小二保證再不敢煩你。”
林菀青勉強“嗯”了一聲,對兩個寶貝丫鬟無可奈何,她倆自小被祖母送到山上學藝,各有所長,整蠱純屬業餘消遣。
“——嬌嬌,你來啦!”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驚喜地朝林菀青奔過來,身姿婀娜,雲髻峨峨,胸前顫顫晃得人眼花。她穿件煙紫色灑絲月藍合歡花彈綃紗裙,戴藍寶石蜻蜓頭花和藍玉耳墜。鵝蛋臉,柳葉眉,唇不點而紅,桃花眼裏滿是笑意,“妹妹這麽一裝扮,像極了公主當年的樣子,真真英姿颯爽,雌雄莫辯。”
林菀青出門仍作男兒打扮,穿件藕荷色紗衫偏襟直裰,頭頂簡單綰了根白玉簪子。
她看看蘇想容胸前,再看看自己,揶揄道:“我這一馬平川跟雌雄同體差不了多少,不像蘇姐姐,你要是穿了男裝瞎子也不會把你認成男人的。”
蘇想容好笑地看著林菀青,“妹妹何必自憐?誰不知道你“家學”深厚,你才十三歲,著什麽急!”
“那好,”林菀青將小煩惱拋諸腦後,“今天乞巧,你我姑且做一對假鴛鴦,把酒言歡,把臂同遊,如何?”
“固所願也,”蘇想容忍俊不禁,“我們早點兒吃飯,吃完把臂同遊。這是我列的午膳單子,你看看還有什麽要增減的?”
林菀青擺擺手,“不用看了,你拿主意就行,連祖母都誇你是難得的妥帖人兒。”
……蘇想容果然妥帖周到,點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的都是林菀青愛吃的菜。林菀青看在眼裏,讚在心頭,“蘇姐姐,常言道見微知著,你事事為別人著想,妹妹相信你將來必定會是位好主母。” 她將一個雕紅漆牡丹花開的匣子遞到蘇想容麵前,笑嘻嘻道,“你大婚我是回不去了,就當妹妹提前隨禮了。”
蘇想容接過匣子,發現匣子分上下兩層,上麵一層裝著厚厚一遝銀票。她連忙蓋上匣子往林菀青懷裏推,“太貴重了,姐姐不能收。”
“這五千兩銀票是妹妹的一點心意,東宮上下打點哪裏不需要銀子?姐姐就不要推辭了。來看看下麵這個,這才是我為姐姐精心準備的。”
林菀青掀開匣子第二層,玉色紅青酡絨麵上靜靜躺著整套黃金頭麵,樣式新穎別致,見所未見,蘇想容一眼就喜歡上了。
整套頭麵由二十支飾物組成,挑心、頂簪、分心、掩鬢、釵簪、耳墜、手鐲應有盡有。最有趣的是簪上的兩隻蝴蝶,栩栩如生、惟妙惟肖。
林菀青察言觀色,不無得意,“我就知道蘇姐姐會喜歡。這套蝶戀花是我親自畫的圖樣,南京玉人坊沈掌櫃幫忙參詳,請手藝最好的薑師傅給打的。”
南京玉人坊是沈張氏在夫子廟的首飾鋪子,最初隻在南直隸小有名氣。沈氏嫁到鎮國公府後,將老掌櫃的兒子和一部分匠人也帶到京城,新的玉人坊很快受到一眾夫人小姐們的追捧,南京玉人坊也因此聲名鵲起。
跟京城玉人坊不同的是,南京玉人坊隻接受定製,而且要提前大半年,才能排得上號。
有些東西不是掏銀子就能買得著。
蘇想容跑過來抱住林菀青,“嬌嬌,謝謝你,這份賀禮我很喜歡。”
林菀青被她抱個滿懷,忽然想起杜衡摸她頭的樣子,於是也摸了摸蘇想容,調侃道:“最難消受美人恩,小姐不如以身相許如何?”
“死相!”蘇想容嬌嗔,忍得林菀青哈哈大笑。
蘇想容問:“嬌嬌,你還記得當年的“英雄救美”嗎?你那時給我的感覺就跟現在一樣,倍兒爺們兒。”
呃……她打小在讚美聲中長大,被人誇“爺們兒”嘛,還是頭一回。
蘇想容說的是林菀青七歲到蘇府做客的事。
蘇府二姨娘錢氏仗著一子一女傍身,經常跟大房鄭氏打擂台,連帶著一雙兒女也跟正室唱反調。
蘇想容的庶姐蘇錦沒少給她使絆子。
那天蘇錦帶著幾個庶妹圍住蘇想容,“……這府裏隻有我跟太子表哥年齡相近,他分明就是衝著我來的,你老在他眼前晃什麽晃?你娘什麽都要跟我姨娘爭,你休想跟我爭太子表哥!”
蘇錦伸手撫上她的臉,“爹還誇我姨娘膚如凝脂,想不到你這皮子更細嫩。倘若你這張臉破了相,你猜太子表哥還會多看你一眼嗎?”
蘇想容拂下她的手,正要開口,卻聽耳邊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哈哈哈,笑死我了,天下間竟有臉皮這麽厚的人!”
眾人抬眼望去,隻見一個六七歲的小姑娘,頭上紮著兩個花苞苞,一身薔薇粉千葉蓮花羅裙襯得她像三月枝頭紅豔豔的桃花,大眼撲閃,古靈精怪。
蘇想容一眼就喜歡上這個俏皮的小姑娘。
她毫不在意眾人眼光,繼續說道,“我今天算是見識到什麽叫笑裏藏刀、口蜜腹劍了!”
蘇錦惱羞成怒,“哪來的野丫頭,要你多管閑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啪”,俏麗白衣小丫鬟迅速出手,也沒看清怎麽回事,一鞭子就抽到蘇錦手背上,蘇錦疼得哇哇大哭。蘇想容瞪圓了眼,這哪兒來的丫鬟?
另一個紅衣小丫鬟粉麵含霜,“大膽,竟敢冒犯長樂鄉君!”
林菀青甫一出生,無憂公主就為她請封了鄉君,為了紀念其祖父林長風,特意請先皇賜了“長樂”的封號。
蘇錦的哭聲卡在嗓子眼兒,鎮國公府係鍾鼎之家,書香之族,富羨又清貴,正兒八經的皇親。更要命的是,林菀青有鄉君品階,剛才她罵她“野丫頭”,已經是以下犯上了。
小姑娘脆生生的嗓音響起,“辱人者必自辱之,你再說一遍誰是野丫頭?”
“我……”眼見林菀青的臉沉了下來,蘇錦連忙改口,“民女是野丫頭。”
“以後再讓我發現你欺負蘇姐姐,抽的就不止手了,滾吧!”蘇錦如蒙大赦,領著眾庶女作鳥獸散。
“蘇姐姐,看到沒,對付這種欺善怕惡之徒,一次就要把她打怕,讓她以後都不敢來招惹你,見到你就得繞道走。”林菀青的小嘴巴一張一合不停說著,蘇想容想到自己養的小金魚,不由得笑了。
小手在蘇想容麵前晃了晃,林菀青小大人兒似的歎了口氣,“蘇姐姐不會嚇傻了吧?白露你來瞧瞧,要不要掐人中?”
蘇想容連忙開口,“謝謝妹妹替我解圍。”
林菀青拍手笑,“原來你會說話啊!”
……
李渝請兩位兄長到青蓮酒家吃酒。
酒過三巡,王一鳴率先嚷道,“三弟,你把我們叫過來卻隻顧著自己喝悶酒,到底幾個意思?還是不是爺們兒,痛快點兒,有話趕緊說!”
李渝躊躇了一小會兒,“你們說,四弟是不是……斷袖?”
“噗……”馬文博噴了王一鳴一臉酒水。
王一鳴抹了一把臉,不高興道:“跟咱們走得近就是斷袖?你膈應我們就直說,何必拿四弟說事?結拜是大家的意思,讓四弟一個人背黑鍋我不可答應!”
時人雖對斷袖多有寬容,但畢竟不入流,說起來還是帶著鄙夷的。
見王一鳴誤會,李渝趕緊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
“你到底什麽意思?”王一鳴氣哼哼。
“你們不覺得四弟跟杜鳳清走得太近嗎?他之前還言之鑿鑿說跟杜鳳清不熟。”
“這個我知道,”馬文博接過話茬,“我爹聽杜世子提過,他是受人之托關照四弟的。”
李渝卻覺得沒那麽簡單。
“哎,說曹操曹操到,”王一鳴指著對麵窗戶笑道,“那不就是四弟嘛!”
另外兩人抬眼望去,隻見一個紫衣少女往林菀青懷裏撲,林菀青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少女笑得花枝亂顫。
王一鳴笑得賊嘻嘻,“想不到四弟挺會討女孩子歡心嘛!穿同色衫,摸頭,送禮物,儼然情場老手啊!”他看了看呆若木雞的李渝,“三弟現在放心了吧?”
李渝不語。
……世事一場大夢!
在他終於明白自己心意,決定為某人斷一回袖時,卻偏偏看到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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